第57節(jié)
黎懷澄果然也不能生氣,只能喚回初七,將落地窗關(guān)上,輕斥一聲:“小淘氣?!?/br> 在黎懷澄話落的時候,江斯源輕的近似呢喃的聲音從手機(jī)那端傳來,聽清楚他說的內(nèi)容之后,黎懷澄表情微頓,推開落地窗走到了花園前坪。 黎懷澄站定,輕輕回了一句:“你剛剛說什么?” “沒什么?!苯乖春芸煺f道,“就是想祝你新年快樂,既然你還有事,我就先掛電話了?!?/br> 在江斯源話音剛落的一瞬,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黎懷澄的面頰,他聽到庭院里樹葉被風(fēng)吹動的簌簌聲,伴隨著淺淺的風(fēng)聲,他淺淡的聲音響起:“——對不起。” 像是沒有緣由的歉意,又像是有針對性的道歉,其中針對的意義具體是這段時間的冷淡還是其他什么不得而知。 江斯源仰頭看著二樓熟悉的房間黑壓壓的窗子,后退一步收回視線道:“你那邊有些吵,還有什么見面再說吧,我先掛了。” 冷風(fēng)從空空的脖子鉆進(jìn)衣領(lǐng),黎懷澄垂眼看著恢復(fù)到主屏幕的手機(jī),他天生上揚的嘴角輕輕被抿成了一條直線,久久沒有動作。 直到熟悉又令他下意識排斥的聲音響起,黎懷澄才回過神來,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竟然是自家門外。 “叔叔阿姨,我求求你們了……” 門外蔣懷康的聲音帶著哭腔,黎懷澄面色冷淡,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屋。 然而蔣懷康下一秒說的話,卻讓他定住了腳步。 他說:“我真的走投無路了,叔叔阿姨,看在我們之前相處十幾年的份上,幫幫我吧……自從我回到慶市,我的親生母親就每天打電話威脅我恐嚇我,現(xiàn)在蔣寶犯了罪,強(qiáng)j了他的同學(xué),她也逼我來找你們……我好害怕……” 黎懷澄面色微變,眉心一點點緊皺起來,蔣寶……強(qiáng)j了他們班的同學(xué)。 隨著這句話鉆進(jìn)耳廓,上一世的記憶驟然浮現(xiàn)。 那時候他也是這個年齡,剛來慶市沒有多久,和程新一起在一個小酒樓幫廚,那天他練習(xí)刀工到半夜,回家剛躺下就接到了王桂花的電話。 王桂花的聲音驚怒交加,和他說話的語氣帶著一如既往的命令:“你趕緊想辦法湊齊十萬塊錢,你弟弟出事了,必須要十萬塊錢才能保釋?!?/br> 當(dāng)時他聽到保釋兩個字時瞌睡便一瞬間醒了個徹底,問道:“他怎么了?為什么要保釋?” 那邊蔣愛國早已不耐煩,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你管他做什么用,我告訴你個小雜種,別以為你不在沙市就能長著翅膀飛了,你要是敢不聽話做了些不敢做的事情或者不按照我們說的做,老子就會再打斷你一條腿,這次可不會讓你有機(jī)會治好!” “你快點湊出錢,湊不出錢我和你爸就來慶市找你,到時候讓你替你弟弟頂罪,反正你也是賤命一條!” 那時他懵懵懂懂,也不過十八九歲,剛剛從家里跑了出來,一直以為只要自己掙夠了錢,總有一天父母會正眼看他。 但是也就是那一次,讓他徹底看清了自己的地位。 在父母眼里,他的一條命還不如組織一群流氓輪j女同學(xué)的蔣寶的一根手指頭值錢。 沒想到這一世,王桂花竟然也會為了蔣寶逼迫自己的親生兒子。 黎父冰冷的語氣透過門墻傳來:“你想要我們做什么?幫你那個強(qiáng)j犯弟弟脫罪?” “求求你們……”蔣懷康聲音有些模糊,在冬日冰涼的空氣里聽起來更顯凄涼,“我不想讓我的親生母親找到我,叔叔阿姨,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我們也沒有任何辦法。”黎父的聲音比寒冽的冬風(fēng)還要冷上幾分,“還有我不希望你出現(xiàn)在在黎家門口,如果再有下次,黎家會停止你所有的物質(zhì)資助?!?/br> 蔣懷康的哭聲驟然加大,似是受不了黎父如此冷淡厭惡的聲音,嚎啕大哭起來。 “老公……”黎母的聲音柔軟,阻止了丈夫再開口之后轉(zhuǎn)而和蔣懷康說道:“蔣家的事情我們絕對不會管,還有你弟弟蔣寶做的事情說十惡不赦也不過分,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為他來求情,但是就如知銘所說,日后你好好生活,不要再來黎家了,若是可以的話,你親生母親那邊,最好少一些聯(lián)系……” 蔣懷康的哭聲驟停,外面安靜了幾秒,突然聽他帶著哭音道:“我也想安安靜靜的生活,可是我的親生母親從來不放過我,日日夜夜的威脅讓我根本無法回到正常的生活,她甚至說過,如果蔣寶出事了,她就要我給他陪葬,要我和他們同歸于盡……我只是非常害怕……” 黎懷澄皺起的眉心不再松開,蔣懷康這段話他本來是不該相信的,從張興的口述里他就知道王桂花對蔣懷康至少還是有些許母子情的,盡管不像是從小在身邊帶大的蔣寶那么多,但是夾雜著想念和愧疚,總不至于恨他恨到對自己的兒子說出如此惡毒的話的地步。 可是這些話,上一世的他全都聽過,也經(jīng)歷過。 在他得知蔣寶竟然犯下那種惡行之后,他便拒絕了王桂華和蔣愛國的要求,后來更是隔著電話告訴他們,蔣寶會犯這種錯必須得到一個教訓(xùn),那個無辜的女孩也必須得到法律的保護(hù)。 然而自那天開始,王桂花便會不定時的給他打電話,威脅他恐嚇?biāo)踔猎{咒他不得好死,剛剛蔣懷康說的同歸于盡和陪葬之類的話,上一世的他也從王桂花的嘴里聽到不少。 所以蔣懷康這樣說時,他的心里已經(jīng)浮起了一陣陣的發(fā)悶的厭惡嘔吐感。 黎懷澄沒有再聽,他進(jìn)屋直接上了樓,打開門坐在門后,抬頭看著窗外清亮的明月,指尖不受控制的,一抽抽的痙攣著。 十指連心,黎懷澄顫抖著指尖拿出了手機(jī),屏幕亮起時,他打開了通訊錄。 視線定在通話記錄的第一位上,指尖懸而不按,黎懷澄嘴唇越抿越緊。 “喂……懷澄?” 江斯源驚訝的帶著些微低啞的聲音傳來,黎懷澄聽到了關(guān)水的聲音,此時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觸到了撥號鍵。 “怎么了?”江斯源的聲音靠近話筒,更加沉啞,“有事嗎?” 黎懷澄抿緊的嘴緩緩張開,本想掛斷電話卻又開了口。 “我忘記了一件事,那件事毀了一個女孩的一生?!?/br> 黎懷澄抓著手機(jī)的指間發(fā)白,一只手遮住了眼簾,一陣陣無力感和自責(zé)襲來。 上一世就發(fā)生過這樣的事件,他明明是早就知道的,可是卻因為蔣寶傻了就把這件事丟到了一邊,可張興也明明告訴過他蔣寶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還告訴他蔣寶去了學(xué)校,可是他竟然完全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后。 若是當(dāng)時他能夠想起哪怕那么一點,那個女孩的一生就可能不會被蔣寶那種人渣毀掉。 江斯源聽到黎懷澄這么說,呼吸一滯,問道:“什么女孩,你為什么這么說?” 黎懷澄沒有回答,江斯源聽著那邊的呼吸聲,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雖然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某個人忘記某件事是不可能毀掉一個人的一生的,毀掉一個人有許多因素,可能是環(huán)境可能是帶有惡意的人還有可能是她身邊的親人,這些可能是主導(dǎo)因素也有可能是誘因,但是其中絕對不包括你所說的遺忘?!?/br> “而且一個人會忘記一件事也是有許多因素存在的,不論是自身的記憶力隨著時間的流失所導(dǎo)致的遺忘還是外界傳達(dá)了這件事不重要訊息導(dǎo)致的遺忘,都表明遺忘并非那個人的本意?!?/br> “只有真正有意或者無意卻傷害別人的人,才會毀滅別人。但是我認(rèn)識的黎懷澄,絕對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黎懷澄放在眼上的手緩緩放下,江斯源的聲音輕柔篤定,絲毫聽不出一個小時之間掛電話時夾雜的冷意。 就像是之前的每一次,每當(dāng)他需要時,他總會以最適合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他的身側(cè),不論之前他是什么模樣,在每一個緊要的關(guān)頭,他都會是他最希望看到的模樣。 或許……這就是他會喜歡上算起來年齡小他一輪都不止的江斯源的原因吧。 第56章 黎家沒有答應(yīng)蔣懷康請求, 讓蔣懷康松了口氣的事情是,王桂花也沒有并如她所說跑來慶市說出真相。 開學(xué)將近半個月之后, 黎懷澄才從張興的口里聽到了這件事的結(jié)果。 張興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頗有些咬牙切齒,“王桂花竟然有臉去人家女孩家里鬧,將那件事鬧得人盡皆知, 還說了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話,氣得那個女孩的mama當(dāng)場就暈了, 第二天那個女孩就割腕差一點沒能救過來,她爸爸提著刀子去了蔣家, 要不是我們及時攔下,可能就真的出事了……” “王桂花到底是怎么能這么不要臉的?那女孩還沒有十四歲啊,她竟然有臉逼得人家女孩自殺, 逼得他們家里家長都差點失去理智, 說實話我都不想攔著, 甚至想要曝光他們一家, 讓王桂花一家人都趕緊死光了最好,可是不能讓人家一時泄憤后半生都為了王桂花和蔣寶那種垃圾牢底座穿吧。” “好在司法還是公正的,蔣寶本來是未成年人,而且沒滿十六歲應(yīng)該是要輕判的, 但是王桂花這么一鬧倒是好了,蔣寶的刑罰也算是從重處罰了,判了十五年, 雖然要我說判個無期或者死刑更好?!?/br> 聽到張欣義憤填膺的聲音, 黎懷澄心里也嘆了一口氣, 想了想,道:“興哥,你能幫我做件事嗎……” 黎懷澄剛剛掛斷電話,江斯源和周子猷楊蒙蒙就推門走了進(jìn)來,周子猷見到黎懷澄在寢室還一愣,道:“你不是說下午有課嗎?” “有些事,翹了。” “臥槽!我他媽沒聽錯吧?”周子猷轉(zhuǎn)頭看向楊蒙蒙,楊蒙蒙也一臉懵逼,搖頭道:“我也聽到了?!?/br> “什么事這么重要?!苯乖磫?。 “雷磊讓我們下課去找他?!崩钁殉螌⑹謾C(jī)放在桌上,道:“剛好上課鈴響的時候我接了個電話,就直接回來了。” 江斯源想問打電話的人是誰,可是話到嘴邊卻轉(zhuǎn)成了:“幾點,我們現(xiàn)在就走嗎?” “六點,如果你還有事可以遲一些再走?!崩钁殉握f。 江斯源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吧,現(xiàn)在過去時間差不多?!?/br> 坐在公交車上,黎懷澄和江斯源誰也沒有開口。 自從開學(xué)回來之后就是這樣,還是一起去自習(xí)室去圖書館,中午晚上也會一起吃飯,偶爾說話也十分正常,只是交流的頻率少了些許。 周子猷和楊蒙蒙都以為他們已經(jīng)和好了,黎懷澄卻不知道自己和江斯源現(xiàn)在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狀態(tài),以至于一想到這種狀態(tài)的開始,他腦子里便是一團(tuán)亂麻。 那天是正月初八,周子猷約好了他們一起聚餐。 黎懷澄到時,他們以及都到齊了,周子猷和陶赫、和冬三人坐在一團(tuán)玩骰子喝酒,江斯源獨自坐在窗邊拿著平板若有所思。 正對著門的和冬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他,見他就笑道:“最后一個,喝酒??!” 黎懷澄接過酒杯的同時,恰好撞上了江斯源的視線。 江斯源彎著眼對他笑了笑,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臉上,將他湛藍(lán)色的眸子照得更加剔透,笑容也像是在學(xué)校第一次見他笑的模樣,孩子氣的可愛。 黎懷澄心下一松,進(jìn)門來一直有些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放松下來,他回了江斯源一個微笑,將和冬遞過來的就一杯喝了下去。 和冬愣著道:“我說只喝一口,你他媽怎么一杯都灌下去了,這里面摻著白酒伏特加呢,你這么一杯子灌下去等會我們得把你抬回去?!?/br> 黎懷澄倒是沒感覺有什么異常,笑著坐下道:“我酒量好著呢,一小杯醉不了?!?/br> 陶赫起哄讓他和他們一起玩骰子喝酒,黎懷澄看了眼又繼續(xù)玩平板的江斯源,想到自己這一世成年之后還沒怎么喝過酒,于是也就答應(yīng)了。 沒想到幾輪下來,他并沒有喝幾杯,倒是周子猷被一輪灌,喝到最后直接耍了賴,叫著肚子餓要下去吃飯。 他們倒是無所謂,都灌了一肚子的酒,下去吃點東西墊下肚子也不錯,所以不到四點半,一行人下到了會所的餐廳,和包場似的吃了個飯。 吃完飯,黎懷澄覺得腦袋有點暈,但是也就一瞬間,那種感覺也不像是喝醉了,反而更像是低血糖起身時的眩暈感,所以他也沒有當(dāng)做一回事。 吃過飯他們便去了樓下打保齡球,黎懷澄玩了幾局覺得腦袋越來越暈,便坐在一旁休息沒再動。 江斯源見狀也走了過去,問他:“你不舒服?” 黎懷澄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些迷糊,卻還是強(qiáng)撐著搖頭道:“沒事,就是吃完飯想坐一下?!?/br> 這樣一坐就靠在江斯源肩膀上睡了過去,再醒過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在了床上,而他與他不到兩公分距離的,是江斯源湊近的臉。 江斯源根本沒有想到他會這么快醒過來,見他張眼的那一刻臉上滿是無措,瞬間從脖子紅到了耳根。 然而他卻并沒有挪動一步,手就這么撐在他的兩層,即便兩頰都染上了紅暈,一雙眸子也堅定的看著他。 黎懷澄看到他唇瓣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連忙推開他道:“我怎么在這?子猷和冬他們呢?” 江斯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你知道我剛剛湊你那么近,是想要做什么嗎?” 黎懷澄沒想到江斯源會這么直白的說出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沉默的氣氛就這樣蔓延開來。 “你知道吧?!苯乖聪袷窃趩査窒袷窃诳隙ǖ幕卮鹱约旱膯栴}。 “你知道我喜……” “江斯源!” 沒等江斯源說出那個詞,黎懷澄便打斷了他的話,對上江斯源的眸子時,他有種被看穿了的狼狽。 “你都知道吧?!苯乖礇]有說知道什么,只是就那樣注視著他,耳尖臉頰的紅暈已經(jīng)褪去,燈光下他的膚色白得像是覆了一層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