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柔發(fā)了下呆，忽覺得小腹有一點(diǎn)熟悉墜脹感，以及一絲隱隱的痛。

    她眨了眨眼，心想：不會那么巧吧。

    按上個月的日期，親戚應(yīng)該還要過兩天才造訪啊。

    段文曜正閉目養(yǎng)神，突然聞見一絲甜味在鼻前縈繞，像是紅棗。

    一睜開眼，就見坐在邊上的小助理手上正拿著一個淺粉色的保溫杯，手環(huán)在杯身上，纖長白皙的小小一只，沒見著淤痕，應(yīng)該不是傷了的那只，車內(nèi)開了冷氣，能明顯看見白色杯口處有氤氳熱氣幻成細(xì)細(xì)的水霧緩緩漫上來，帶著一絲極淺淡的甜香味。

    段文曜：“……”

    如果他記憶沒錯亂的話，今天溫度最高得有三十度吧？他爺爺這種天都不帶用保溫杯喝熱水的。

    他驚奇地盯著小助理看了數(shù)秒：“你今年多大？”

    這個問題問得有些莫名其妙，舒柔愣了一下，之前裴顯介紹的她時候，就已經(jīng)提過年齡了，她疑惑地眨了眨眼，還是乖乖應(yīng)道：“二十一。”

    段文曜：“……”

    小助理抬起另一只手，咔噠一聲，將保溫杯蓋闔上，食指指甲下半圈青紫瘀痕，在車內(nèi)昏暗燈光下，也顯得猶為明顯。

    段文曜頓了一秒，忽然問：“你之前為什么不說實(shí)話？”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舒柔又愣了下，一雙杏眼眨了幾下，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問什么，垂頭應(yīng)道：“我知道裴叔叔是想幫我。”

    她不知道裴顯是不是真的覺得她性格合適當(dāng)助理，但只要薪水開得夠高，想給段文曜找個合心意的助理絕非難事，他就算真的脾氣差了點(diǎn)又怎么樣，真正進(jìn)入社會工作，同事、上司、老板或合作伙伴中，不好相處的人比比皆是，一開始誰都免不了要受點(diǎn)委屈。

    她有家要養(yǎng)，沒那么清高，但也不想仗著裴顯跟她爸爸那點(diǎn)情誼，讓他大事小事都為她cao心。

    “段老師，您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我去做好嗎？”舒柔抬起頭，視線對上男人黑眸，“我不怕吃苦的?！?/br>
    小姑娘仰頭望著他，杏眼澄澈，情緒一覽無余，所有的認(rèn)真與忐忑，都明明白白寫在其中。

    他挑了挑眉，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

    一旁小姑娘小小松了口氣。

    段文曜唇角微揚(yáng)。

    他經(jīng)紀(jì)人哪怕有私心，也不會因此做出影響到他工作的決定，說這丫頭合適當(dāng)助理，應(yīng)該就是真合適。

    視線不經(jīng)意間又瞥到那對比明顯的瘀痕，段文曜眸光微閃：“對不起?！?/br>
    舒柔“咦”了一聲，驀地抬頭，卻見男人已經(jīng)重新閉上了眼。

    *

    等舒柔收拾好從洗手間出來時，腹痛已經(jīng)比在車上時明顯了數(shù)倍。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平時日子還蠻準(zhǔn)的，倒是痛經(jīng)的毛病好多年了，前前后后看過好些中醫(yī)，也不見好，只能自己平時多注意點(diǎn)，沒想到這次居然提前了。

    小助理白著一張臉，虛弱地挪著腳步，七繞八繞地回到了節(jié)目組給段文曜所準(zhǔn)備的單獨(dú)化妝間，賀彪和另一個男人不知去了哪兒，造型師正在給段文曜弄頭發(fā)，男人手上拿著張臺本在看，蹙著眉，一臉不耐的模樣。

    保溫杯里的紅棗水只剩下最后一口，基本已經(jīng)沒什么溫度了。

    舒柔癱坐在一側(cè)的椅子上，打開外賣app，有氣無力地戳了幾個字，一搜，還真看見附近有一家賣紅糖姜茶的店。

    小助理忍痛站起來，挪到段文曜旁邊，手機(jī)遞到他面前，輕輕晃了晃，問：“段老師，您要不要喝點(diǎn)什么？”

    男人抬眸，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在視線觸及小姑娘白皙手指上那半圈瘀痕時，又默默吞了回去，緊蹙的眉頭松開，漫不經(jīng)心“唔”了一聲：“奶茶吧。”

    正給他做造型的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姑娘，平時是個話嘮，迫于這位影帝的素日的“威名”，以及方才那滿臉不耐的神色，硬是半句話也沒敢說，這會兒見這個看著像個高中生的小助理過來問話，男人臉色瞬間大緩，忙見縫插針地說了句話：“這家的茶還不錯。”

    “啊，小jiejie你想喝什么不？”

    小姑娘臉色蒼白，嘴角揚(yáng)起個虛弱的笑，頰邊有個極淺的小梨渦，有點(diǎn)可愛。

    造型師：“……”

    她只是憋不住了，想說句話。

    “我不喝，減肥。”她朝舒柔眨眨眼。

    舒柔瞧了她一眼：“……小jiejie你很瘦的呀?！?/br>
    造型師身在這名利圈中，每日打交道的人很不少，真心假意一般一眼就能分得清，頓時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

    沒多久，外賣電話就打了過來。

    騎手被工作人員攔在外面，進(jìn)不來，舒柔只得自己出到門口去接。

    奶茶份量很足，超級大的兩杯，沉沉綴在手上，臉色已經(jīng)很是蒼白的小助理腳步不免又虛浮了兩分。

    路過那排化妝間的時，其中一扇門忽然打開，一個高個子女生從里面走出來，看見她的時候，腳步一頓，臉色沉下來，一把奪過她手里的外賣紙袋，斥道：“怎么這么慢??？！”

    舒柔：“……？？？”

    還沒等她說話，那女生已經(jīng)打開了袋子往里瞧了一眼，臉色瞬間更差了：“你們怎么回事啊，不止送錯一杯，還少送一杯，會不會做事??？”

    正和姨媽痛作斗爭的小助理：“……”

    無語一秒，抬手指了指袋子上的外賣單子，虛弱開口道：“你搞錯了，這是我的?！?/br>
    高個子女生瞥了眼單子，臉色窘意一閃而過，把外賣袋往她胸前一推：“你不早說?！?/br>
    舒柔個子小，又痛得全身無力，一下被她推得往后退了幾步，外賣紙袋也沒接住，嘩地一下，掉地上了。

    舒柔皺了皺眉，有點(diǎn)生氣，可這會兒她既沒和這女生爭執(zhí)的力氣，又不曉得對方是什么身份，以前只代表自己一個人還好說，現(xiàn)在既然當(dāng)了人家助理，她可不想因?yàn)樽约哼@一時意氣之爭，最后給段文曜惹出什么麻煩來。

    依她這段時間所惡補(bǔ)的知識，好多靠譜或不靠譜的爆料就是從各劇組或電視臺工作人員口中傳出去的。

    想了想，還是算了。

    她蹲下去，把袋子撿起來，兩杯茶的包裝倒是還好好的。

    仔仔細(xì)細(xì)把外賣袋整理好，站起身正準(zhǔn)備要走，那邊終于接到外賣電話的高個子女生突然又叫住她：“喂，等一下。”

    舒柔懶得理她。

    女生氣急敗壞：“叫你呢！”

    這時房內(nèi)又走出來另一個人，也是個高個女人，妝容精致，五官明艷，有點(diǎn)眼熟。

    舒柔轉(zhuǎn)身要走的腳步頓了一頓。

    應(yīng)該是哪個女明星。

    她記性還可以，一般見過的臉，都不怎么容易忘，除非是不經(jīng)意間在哪里瞥見過，當(dāng)時又沒注意，才會出現(xiàn)這種覺得眼熟的情況，就像那個叫賀彪的保鏢一樣。

    女人精心描過的眉蹙起來：“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

    高個子女生見了這個女人，氣焰微微降下來，指了指舒柔，避重就輕地道：“嫵姐，我這不是走不開，想讓她幫我去拿個外賣，結(jié)果她沒理我，所以我才聲音大了點(diǎn)。”

    舒柔：“……”

    ……好一招顛倒黑白。

    被稱作“嫵姐”的女人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這一臉“看陌生人”的表情時，臉色微微沉了一秒，很快又?jǐn)孔?，待視線掃到她掛在胸前的工作證時，她眉揚(yáng)了揚(yáng)，嗓音尖尖細(xì)細(xì)的：“我助理不太懂事，能麻煩你去幫我接個外賣嗎？”

    她這話雖然比高個女生禮貌幾分，語氣和神色中卻不自覺帶了點(diǎn)讓人不太舒服的矜驕。

    舒柔搖了搖頭：“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br>
    她上份實(shí)習(xí)工作還剛結(jié)束沒多久，說這話的語氣不免習(xí)慣性地帶出了幾分教育小朋友的口吻，加之她長得又嫩，這溫柔虛弱的一句話，在對面兩人聽來，倒是有點(diǎn)別樣的殺傷力。

    嫵姐臉色也微微沉了下來。

    高個子女生瞥了眼她胸前掛著的工作牌，冷笑著道：“不就是一個臨時工作人員嗎，怎么我們嫵姐還使喚不起你嗎？”

    她話音剛落，突然近處有一道的男聲響起，聲音低沉，語調(diào)冷得像冰渣子——

    “你們還真就使喚不起她?！?/br>
    舒柔心頭猛地一跳，不由倏地偏過頭，往聲音來源處看去。

    隔著兩間小化妝間的距離，高大男人正站在門口，面沉如水，目光凌厲，正直直望著她們這邊。

    第4章 四點(diǎn)寵愛

    嫵姐和她那個高個助理同時臉色一白。

    大概是動靜鬧得大了，其他幾個化妝間的門也陸續(xù)打開，有人走出來或探頭出來打量。

    嫵姐先反應(yīng)過來，臉色不大好看，囁嚅著叫了聲：“段老師，我……”

    段文曜沒聽她說完話，甚至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她，只皺眉看著不遠(yuǎn)處臉色蒼白的小姑娘，語氣也說不上多好：“愣著干什么，還不過來?！?/br>
    裴顯把人交到他手上，他都沒敢欺負(fù)，倒讓別人先欺負(fù)上了。

    小姑娘乖乖“噢”了一聲，忙抱著外賣袋子，邁著小短腿跑了過來，小臉皺成一團(tuán)，看著像是又更白了幾分。

    段文曜今天本就心情不好，這下心頭的怒氣不由就又漲了些許。

    “別人兇你，你不會兇回去啊。”他垂眸看她，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聽著也有點(diǎn)兇，“你怎么這么蠢——”

    “蠢”字的音還沒發(fā)完，就看見面前的小姑娘眼圈一紅，那雙大杏眼必立時就蒙上了一層水霧，看著濕漉漉的。

    段文曜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頭那股怒氣，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一下子就完全癟了下去，那個已到了嘴邊的字音微微揚(yáng)了一調(diào)，被他生硬地?fù)Q成了另一個詞：“——純潔啊?！?/br>
    舒柔：“……”

    她抽了抽鼻子，壓下眼中澀意。

    她不是故意要哭，她就是……有點(diǎn)想她爸爸了。

    她爸爸平時就嗓門大，每次擔(dān)心她的時候，粗聲粗氣說話聽著就很兇的樣子，和男人剛才的語氣有一點(diǎn)像。

    她微微仰起頭，離得近了，才看清面前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男人兩只眼睛有點(diǎn)不太一樣，一只帶了妝，一只沒帶，大約是妝化到一半，聽見動靜就直接走了出來。

    舒柔心里一時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靜默兩秒，才開口說話，聲音很輕，卻也足夠讓身后一眾相干和不相干的人聽到：“段老師，生氣要傷肝的，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讓你生氣的。”

    他既然都出來給她撐場子了，她也不能一點(diǎn)表示也沒。

    段文曜怔了一秒，唇角微微揚(yáng)了起來。

    他的化妝間在最里面，身后那些人看不到小姑娘這要哭不哭、全沒一點(diǎn)威懾力的表情，只能聽見她軟軟的聲音，以及那副不急不緩的語氣，她整句話中一個臟字也沒帶，一個重音也沒有，卻讓方才兇她的那兩個人臉色變了幾變，連帶著出來看戲的人表情都精彩了兩分。

    男人一手接過她懷里的外賣袋，一手抬起，在她半短不長的黑發(fā)上揉了一下：“進(jìn)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