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了幾句話，最后什么都沒做，就這樣離開了……？

    為什么？

    葉洺看著陸修文的背影，那個高大厚重的背影仿佛蒙上了一層悲劇的顏色，就這樣慢慢的離他越來越遠，就這樣要從他的世界離開。

    他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說自己不知道陸修文離開的原因。

    其實他心里比誰都更清楚明白不是嗎？

    即使知道了真相，你依然，還是選擇原諒我嗎……這次沒有所謂的洗白，呈現(xiàn)在你面前的就是赤裸裸的真相，這樣你依然愿意原諒我嗎……

    可是我這樣的人，有什么值得原諒的?。?/br>
    我很害怕很害怕，害怕是因為知道自己做的不對，知道真相很丑陋，我很清楚自己答應(yīng)去做那個任務(wù)的開始，就是用踐踏別人的愛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我知道這樣的自己不值得原諒。

    所以我騙了你們，又用那樣無情的方式離開，讓你們恨我……我只是想要你們知道，不要再去愛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騙子罷了。

    你為什么不能如我所愿呢？

    葉洺眼眶酸澀，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他從地上爬起來，沖過去一把抱住了陸修文的手臂，聲音哽咽：“你要去哪里？”

    陸修文的腳步驀地停住，他的身軀筆直如石像，許久，淡淡道：“你不怕我了？”

    怕？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怕還是不怕，我只知道，不想讓你就這樣走了。

    葉洺收緊手臂，死死抱著陸修文，似乎只有這樣才有一絲安全感，他緊緊抿著唇，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終于，陸修文嘆了口氣，眼底浮現(xiàn)一絲無奈溫和之色。

    謝謝你讓我知道，你對我也不是一點點都不在乎，當(dāng)然，也許你在乎的可能只是我這個身體的原主，但那已經(jīng)無所謂了……對于一個也許本就是虛幻的人來說，冷酷無情一點，其實不是壞事，你很清醒明白。

    人都是自私的，我不怪你。

    陸修文抬起手，如同過去的很多年一樣，撫摸了一下葉洺的腦袋，神色溫柔：“小然，既然做了決定，就不要優(yōu)柔寡斷?！?/br>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葉洺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陸修文卻不給他逃避的機會，緩緩道：“已經(jīng)決定放手，就不要再作出不舍的樣子，讓我以為你喜歡我，別……讓我看不起你?！?/br>
    葉洺聽到這句話，臉上的血色徹底褪去，嘴唇顫抖了一下，喉嚨仿佛被什么東西卡住。

    所有的狡辯，所有的挽留，所有的謊言在這一刻都顯得無比蒼白可笑。

    他是最沒有資格挽留他的人。

    陸修文慢慢的，將手從葉洺的懷中抽了出來，他有些眷戀不舍的看了葉洺一眼，但還是轉(zhuǎn)身堅定的往外走。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將話說的這么絕，不留退路，但是……

    他不能留下來。

    那是一種無言形容的預(yù)感，就好像自己只是這個身體的過客，也許下一刻閉上眼睛自己就消失了，而他對葉洺最后的溫柔，大概也只是，不想讓他親眼看到自己消失罷了。

    不想讓這孩子，更難過自責(zé)罷了。

    陸修文這樣想著，可是短短的距離走的那樣艱難，還沒到門口，如潮水般的疲憊感鋪天蓋地而來，瞬間淹沒了他的意識……

    葉洺就那樣，呆呆的看著陸修文在他面前倒了下來。

    剛才還那樣強大的男人，不過片刻就倒了下來，閉上眼睛，無聲無息的。

    葉洺想都沒想的沖了過去，一把抱起了陸修文的身體，聲音顫抖，“你怎么了，別嚇我??！”

    之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每一個都是睡著后自然替換的，為什么陸修文會突然昏迷？葉洺不由得想起那一次楊乾長睡不醒的情形，無措的抱著男人，雙目惶惶不安，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也不知道最后會發(fā)生什么。

    誰要你們……

    誰要你們來了，憑什么毫無征兆的來到我的世界，又毫無征兆的離開……你們這樣有征求過我的意見嗎？！

    太過分，太過分了。

    葉洺眨了一下眼睛，guntang的眼淚就滴落在手背上。

    為什么要讓我愧疚難過，我本來想要忘掉的……

    我想要忘掉的啊……

    這個游戲其實一點都不好玩，如果有機會我要和你吐槽它，什么垃圾游戲，什么經(jīng)驗值，都是騙人的玩意兒！費了那么大的勁才通關(guān)，結(jié)果就是這樣嗎？

    其實我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沒得到，因為愛我的人，全部都離我而去了。

    我太沒用，誰都救不了，誰的命運都改變不了，于是就像是一個耍脾氣的小孩一樣把一切弄的亂糟糟的，把留不住的東西都砸碎，得到手的東西又扔掉，以為這樣便可以和這個世界做對，和至高規(guī)則對抗，但其實無比的可笑……最后什么都沒改變，只是傷害著愛我的人罷了……

    我最終不得不意識到這一點，選擇了妥協(xié)，用更無情的方式再離開你們一次……

    因為我還要去救我唯一可以救的那個人，但是好不容易等我回來，他也不在了。

    你們就算來了又怎樣，最后還不是說走就走，和一開始也沒什么分別……

    葉洺抱著陸修文，一動不動的跪坐在地上。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久到他的腿都有些發(fā)麻了，懷中的男人忽然動了一下，然后又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科森睜開眼，光線慢慢填充他的視野，逆光之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陌生的青年面容，這一瞬間兩人四目相對。

    科森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醒來，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但是眼前的人令他有莫名的心悸之感，于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輕輕擦去了他的眼淚，問：“你，為什么哭？”

    第163章 現(xiàn)實世界

    科森定定看著葉洺，他的視線落入那漆黑的雙眸之中，這一刻，某種無可奈何的情緒似乎也感染了他，令他想起了那深埋心底的悲哀、痛苦、懷念與愛。

    那一天，他遠遠看著自己的愛人，駕駛著逐日號飛向了宇宙深處，而自己卻只能無能為力的遠遠看著……最后遵從他的意志按下了那個按鈕。

    那一刻，宇宙被光芒照徹，人類迎來了勝利的曙光。

    他的愛人，他的戰(zhàn)友，他的殿下——用自己的生命守護人類到最后一刻，他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是：請一定要勝利。

    因為那一句話，科森鎮(zhèn)守邊疆，此生再也不曾離開穆赫要塞一步，他將留在那片星空，為人類戰(zhàn)斗到最后一天，即使?？怂顾劳隽耍挥羞€有一頭異獸存在，他就不會離開。

    他的余生將成為哈維意志的代言人，替他完成他未完的使命，他知道哈維的英靈將在此伴隨著他。

    后來的三十年，科森為剿除異獸出生入死，失去了?？怂沟慕y(tǒng)治，異獸不再不可戰(zhàn)勝，他將異獸驅(qū)逐到了遙遠的宇宙深處，幾乎斬盡殺絕，人類的地位不可動搖……維拉妮卡殿下登基為新的皇帝，敕封他為人類戰(zhàn)神，議會和軍部也一致認為他應(yīng)當(dāng)回來享受屬于他的榮耀。

    人們都和他說，現(xiàn)在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可是科森依然沒有回去，他很清楚自己當(dāng)初許下的，是一個永遠不可能完成的諾言，無論人類是否徹底勝利，他都不會離開，他只想留在有他存在的地方。

    如此又過了十年，剩余的極少數(shù)異獸殘余躲藏不出，根本不敢出現(xiàn)在有人類的地方，根本不足為慮……他也很久很久沒有出去過了，忽然某一天，也許是因為使命已經(jīng)完成了，他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就要結(jié)束了。

    身為宇宙中僅有了幾名sss級人類，他擁有足夠強大的體魄和精神力，按理說還能再活一百多年，可是毫無征兆的基因衰敗，就這樣出現(xiàn)了，沒有理由沒有原因。

    但科森并不害怕死亡，他想的是，自己終于可以結(jié)束這一生了，他答應(yīng)哈維的事情都做到了，異獸再也不能傷害人類。

    人類聯(lián)邦足夠強大，也已經(jīng)不再需要他了。

    他可以放心追隨哈維的腳步，去他英靈所在的地方。

    臨死前，維拉妮卡再次來到了遙遠的穆赫要塞，科森請求她，將他的遺體也葬在這片星空，維拉妮卡答應(yīng)了他，于是他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可是現(xiàn)在又是什么情況，為什么自己還能醒過來？難道他沒有死嗎？

    不可能——科森非常清楚自己已經(jīng)死去，基因衰敗是無法逆轉(zhuǎn)的，哪怕未來科技已經(jīng)幾乎可以起死回生，也不可能救活他。

    就在這時，一股屬于另一個人的記憶涌入他的腦海，這個人叫做越凌，而自己現(xiàn)在身處一個名叫地球的落后人類星球，越凌沒有身份，沒有過去，只有一個愛人，就是眼前這個名叫葉洺的青年。

    科森眉頭微皺，從越凌的記憶可以得知，地球的科技十分落后，這樣落后的星球在他所在人類聯(lián)邦幾乎已經(jīng)不存在了，只有那些未曾被聯(lián)邦發(fā)現(xiàn)的，宇宙角落里遺落的土著星球才會像地球這樣，難道自己死后靈魂附身到如此遙遠的一個遺落星域了嗎？

    這種事，哪怕是科森都覺得不可思議。

    無論未來科技發(fā)展到何種地步，靈魂依舊是人類科技的禁區(qū)，而科森從不認為這個世界有神存在，可是眼前的一切卻完全無法用科學(xué)解釋……

    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信奉的科學(xué)產(chǎn)生了懷疑，人類可以在沒有任何外力作用的情況下死而復(fù)生嗎？穿越無邊無際的時間空間，來到另一個地方？

    但……不論這個結(jié)果有多荒謬，這一刻科森想的卻是，如果自己可以死而復(fù)生，那么哈維呢？哈維的英靈又去往了何處？

    他是否也依舊活在這個宇宙的某個角落？

    和他一樣……

    科森的眼神劇烈的波動著，他雖然想了很多，但時間其實只過去了短短一瞬，屬于sss級人類的強大精神力讓他能夠在很短的時間接受諸多信息并作出足夠的判斷，其思考反應(yīng)速度都遠超普通人類，轉(zhuǎn)瞬便已經(jīng)冷靜下來，沉穩(wěn)的根據(jù)目前的境況作出了應(yīng)對之策。

    也因為接受了越凌的記憶，科森意識到自己剛才開口說的聯(lián)邦通用人類語，這個星球的人類是聽不懂的，他有些擔(dān)心自己剛才醒來時突兀的開口會讓這個人類產(chǎn)生懷疑，不過很快他發(fā)現(xiàn)，自己大概是多慮了。

    葉洺依舊怔怔的看著他，雙眼發(fā)紅，眼神有些許迷離，沒有任何疑惑驚訝的表現(xiàn)。

    科森想，葉洺大概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他微微松了一口氣，沉吟片刻用漢語又問了一便：“你，為什么哭？”

    葉洺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從剛才科森醒來的第一句話，他就認出了科森的身份，事實上現(xiàn)在也只剩兩個人了，二選一并不難猜。

    果然……又換了呢。

    他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回答道：“剛才你突然暈過去了，我……很害怕?！?/br>
    科森沉默了足足好幾秒鐘，他為自己占據(jù)了葉洺愛人的身體感到抱歉，也明白自己應(yīng)當(dāng)和葉洺劃清界限，這才是正確的選擇。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沒有辦法拒絕眼前這個人，無法看他傷心難過，這個人……就是這樣莫名的牽動他的心緒，就好像哈維一樣，帶給他靈魂深處的牽引和共鳴。

    許久，科森抬起手臂，輕輕擁抱了一下葉洺，道：“我沒事。”

    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就像是曾經(jīng)一樣……葉洺忽然又覺得眼眶發(fā)熱，那個世界的一切尚且歷歷在目，其實一點都沒有忘記。

    而這個人的溫柔，更令他愧疚難過。

    科森本該是毫無瑕疵的人類英雄，卻因為自己而背上了無法洗刷的污點，受到人們的詆毀和猜忌，承受了刑訊折磨，背負了太多原本不該他背負的東西，失去了太多不該失去的人，他的整個世界都因此而瀕臨危機。

    只因為——自己當(dāng)初草率的一個決定。

    那時候他只想著離開，因為把一切當(dāng)做游戲看待，也未曾認真的去想過他離開后，這個世界會怎么樣，所以脫離的時候，他任由自己的身體落入了羅伊和?？怂沟氖种?，但是……后果很嚴重。

    因為他的不負責(zé)任，導(dǎo)致了數(shù)億人的死亡和雷德里克要塞的破滅，?？怂沟拇筌娝僚叭祟惖念I(lǐng)土……

    而這些本可以避免的，他本應(yīng)該想到，本應(yīng)該考慮的更多的。

    當(dāng)他再次回到那個世界，看著滿目蒼夷的一切，不得不意識到自己行為有多么輕率，如果他當(dāng)初沒有將計就計成為希克斯的爪牙，如果他離開時不讓自己的身體落入?？怂沟氖种?，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那些人……哪怕只是游戲中的npc，但是無一不那么鮮活，擁有著自己的人格，就像是活生生的人，他沒有辦法騙自己，那些生命的逝去無關(guān)緊要，因為他認識他們，和他們談笑過，一起戰(zhàn)斗，一起吃飯，一起生活……可是等他回來的時候，這些人都不在了。

    而科森因為他，由英雄變成了罪人。

    所以他最后選擇用自己去標(biāo)記希克斯，未嘗不是想要彌補自己的過錯，而且他知道科森是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他一定會不惜一切達成他的意愿，繼承他的意志……不論自己有多痛苦。

    自己的行為看似偉大，其實很自私，只是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他一直明白這一點。

    很抱歉，讓你作出那樣痛苦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