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水兵也是滿的，這是從東南水師抽調(diào)的一部分人手，為的是就地整編呂宋那邊的烏合之眾。沒有這些人做架子，只靠那邊的土人根本什么事兒都做不成！朝廷也明白這個道理，因此周世澤要人的時候，朝廷磕絆沒打一個就應(yīng)下來了。

    就差唱著天下太平一般，大約不多少日子的海路，禎娘看海還在興頭上的時候，這就看到陸地了。

    第160章

    “船來了沒有？”呂宋本地稱之為馬尼拉的港口站著一些官員和士紳打扮的人——這原來是朝廷派到呂宋的第一批官吏, 官少吏多。還有就是呂宋本地出生的華族，這些人本來薄有身家, 又與海上有一些關(guān)系, 所以西班牙拿下呂宋之后, 也沒有像一般華族一樣遭了難。

    如今這些日子, 呂宋這邊可以說是百廢待興。而恰恰是這種時候是最好掙錢的！這些日子這些人憑借身份，輕而易舉地撈足了好處——無論是廢墟的修建、征發(fā)土人、轉(zhuǎn)手港口的貨物，都是賺錢的。

    這種時候他們是希望這位今后呂宋第一人, 也就是呂宋總督能夠遲些來的。原因也很簡單，原來沒有呂宋總督的時候這里的事是由他們說了算, 等到總督來了可就說不準了。

    該是這位呂宋總督的權(quán)力，自然該還到呂宋總督名下。這可容不得上欺下瞞, 或者推諉竊權(quán)，這位又不是那些不懂仕途經(jīng)濟，只讀了一輩子四書五經(jīng)的老讀書人, 那個好糊弄。

    這位新近要奉承的頭號上峰, 他們打探的清清楚楚, 以后這位是要手握兵權(quán)的。實際上, 這一回他來呂宋就要帶自己的一些人馬。至于他原本的戰(zhàn)績, 又不是什么無名氏，好打聽的很。

    等到打聽清楚了，一個個也只能苦笑了。得了, 原來這還是一個常勝將軍！這樣的殺才，手上還有人, 可不敢惹！有些手段對那些文官用的好，對武官就不行了，特別是這樣經(jīng)歷的武官。

    還不只是這樣，趁著船還沒到，有一個年紀輕一些的吏員就忍不住道：“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咱們這位總督的正房太太是東南大豪商人家出身，自家只她一個女兒，便把家資全做了嫁妝。嘖嘖，聽說這位太太了不得，在如今的東南越發(fā)有說一不二的氣勢了?！?/br>
    另一個本地鄉(xiāng)紳出身的年輕人，大概是因為這些日子常在一起打理賺錢路子的關(guān)系，走到頗近，這時候也在同一處角落——這兩人身份都不算高，因此站位也就是這樣了。

    他從小在呂宋這邊長大，只是少年時候隨同父親回老家福建鄉(xiāng)下祭祖過。大明風(fēng)光見的不多，但大明的繁華安寧一直讓他記在心里，相比之下，呂宋這邊簡直如同煉獄。

    西班牙人趕走了當(dāng)家土人的皇帝，對他們這些有大明背景的卻相當(dāng)難以捉摸。有的時候懾于大明□□的權(quán)威，不敢明擺著如何欺侮他們。有的時候又為了眼前看得見的利益，忘記背后大明的力量，對他們燒殺搶掠。

    他還記得在大明東南那些地方，只要是中等普通人家已經(jīng)相當(dāng)富裕了，過的生活是呂宋這邊大富翁的生活。至于說一縣之中首富，甚至一州之中首富，他是根本不敢想該是什么樣子的。更不要說，傳聞那是在整個東南也能排得進前幾位的人物。

    因此探聽道：“也不知是如何做的生意，竟能做到那般大，況且還是個女子，那就更不容易了——今日船來，也不知道排場將有多大。我們這邊也能聽到那邊的一些逸聞，有些貴人靡費銀錢倒是不必說，只是那些‘尋常’一些的都足夠我們這邊咋舌了?！?/br>
    那吏員倒是很得意能和朋友賣弄，因此十分主動道：“林子大了，便什么鳥都有了，這句話原是至理名言來著。在大明，地大物博人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兒沒有？你說那些豪門人家夸耀富貴的事簡直太多，都不能稱奇了?！?/br>
    正說著那些貴門里流傳出的富貴景色，都是一些極荒唐的事情。但那樣夸耀富貴，隨意浪費錢財，也足夠讓人艷羨了。特別是那呂宋本地鄉(xiāng)紳人家的年輕人，這些事都是他從未聽過的，因此格外津津有味。

    直到不知是最前面的哪一個，大聲叫道：“快快！各自站好，只等到總督大人下了船就行禮，可不要錯了禮節(jié)。”

    原本閑聊的自然是不再閑聊了，原本沒個正形自然也正經(jīng)起來。這些人都不算頂頂懂規(guī)矩的那一類，只是好歹有幾個領(lǐng)頭的官員，他們的禮儀都是不出錯的，因此一個個教過去，至少不至于失禮罷！

    果然是周世澤一行人的船只過來了，禎娘本是在看海上風(fēng)情一樣。到了離呂宋不遠的地方，就能看到深藍色的海岸線——這些東西在泉州當(dāng)然也有，但是各地海岸線還是有許多差別的。

    這里是天然的優(yōu)良港，海岸線和吃水深在呂宋各港口都是出類拔萃的。再加上馬尼拉是呂宋第一等繁華的城市，因此這里便成了呂宋第一的港口。連帶著如今朝廷執(zhí)掌呂宋，也把馬尼拉定做了首府。這即是說，周世澤的總督府也是設(shè)在馬尼拉的。

    對于這個即將居住至少好幾年的地方，禎娘當(dāng)然不是無動于衷的。待到有瞭望的稟告即將到港，禎娘便道：“胭脂，去把收在梳妝匣下面那只‘千里眼’拿來?！?/br>
    千里眼也是西夷人傳過來的玩意兒，用兩片玻璃，一個定制的筒兒拼出來，這就能看到極遠處的景，也是十分稀奇了。等到大明地界這東西賣得好的時候，大明的工匠們也琢磨透了原理，自己便能做出來。所以這依舊是一個稀罕物，但在大戶人家已經(jīng)相當(dāng)常見了。

    胭脂應(yīng)了一聲便去取來東西，禎娘拿了千里眼只是一個人觀看。至于說周世澤哪里去了，他當(dāng)然是在甲板上準備。他以后可是呂宋第一的主官，這時候想也想得到，港口岸邊一定多得是等待的大小官員，他自然也有些禮儀要全，不能和禎娘在艙房里無事。

    隔著‘千里眼’果然看的清楚了些，港口那邊泊著好些商船。想來雖然剛遭過兵災(zāi)，這馬尼拉卻是繁華要勝以往——但凡是有眼光的，哪個看不出來？這以后就是大明執(zhí)掌呂宋，安定是不用說了。

    因此凡是大明、高麗、倭國并南洋諸國的商人，甚至西夷那邊的，聽到消息都是聞風(fēng)而動！生意做起來，航線建立起來，這是一樁大生意，先到先得呢！何況如今呂宋重新建設(shè)，需要的東西多——且就算沒有這些需要，征發(fā)的上萬土人至少要管飯的，這吃喝就是好大一筆！哪里沒得生意！

    再看港口的建設(shè)，那些官吏們是何樣人暫且不知道，至少看出了不是什么蠢人。這等時候倒是沒忘記先把要緊的事情做了，譬如這修繕港口。無論是為了防備海上西夷卷土重來也好，為了商船和戰(zhàn)艦方便也好，總之不能使之前剛剛海戰(zhàn)過的樣子。

    心里默默點頭，看的也差不多了，便把千里眼再交給胭脂，吩咐眾人道：“要登岸了，讓船上的女人家都料理一番。一個是準備一起下船乘車，另一個是不許亂跑，若是跑脫了，在這地方可不好找！”

    周世澤可是呂宋總督，料想應(yīng)該沒得人敢拐騙他府上的女眷。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真有個腦子糊涂的做下這等事該怎么說。且不說初來乍到一團亂糟糟，不一定找得到一個當(dāng)?shù)厝瞬仄饋淼呐?。就說真找得到，有這樣一趟，一個女人家也該毀了。

    這些丫頭家人媳婦子，都不是膽大包天的。之前也聽說過呂宋這邊有許多土人，況且剛剛經(jīng)歷戰(zhàn)亂，到處都亂的很，一個個怕的不行，哪里敢亂走！因此有這個吩咐，是沒有不聽的。等到收拾妥當(dāng)之后，都在各自地方好好呆著，不敢多行一步路，多看一眼外面，生怕就害了自己去！

    等船隊靠到港口，也不只是早早等到了港口的官吏與士紳，凡是有華族血統(tǒng)的，哪怕混雜了呂宋土人的血脈，都自發(fā)過來——這便是□□大國了，四海之內(nèi)，遠的不說，至少南洋這邊都是向往的不得了的。因此才不管自家漢家血脈有多稀薄，都是自稱漢人的。

    而這些海外漢人都有一個習(xí)性，尊崇大明官吏簡直比大明本土的百姓還要來的厲害。前些日子不過是一些低等級的官吏到來，已經(jīng)是拜見不迭了，何況這一回是從一品的總督。這是個什么官他們不見得十分了解，只知道這是朝廷的一品大員，以后呂宋最大的長官。

    既然是這樣，哪一個不趕著來看？那樣的排場，簡直不是一個官員到任，說句大不敬的話，竟似皇帝巡游一樣。周世澤才上甲板，已經(jīng)烏壓壓地跪了一片！這樣的排場可把他這個見過大場面的也驚了一跳，趕緊叫副官吩咐本地官員和士紳不要這樣了，他還以為的這些人安排的呢！

    直到已經(jīng)來到當(dāng)?shù)貎扇碌墓賳T笑著與他道：“大人可是誤解了我們這些人了，須知道這些海外漢人其實是最慕朝廷的。凡是朝廷官員都當(dāng)作欽差，極力尊崇，何況大人還是一品大員，這些人一輩子也沒見過的。因此這般作態(tài)，實不是下官們安排，而是百姓們自發(fā)，不然大人只管去問?！?/br>
    周世澤不問也知道這只怕是實情了——等到下了船就看的分明，百姓們?nèi)羰潜话才胚@樣，怎么可能如此激動？周世澤看著，竟有幾個老人已經(jīng)老淚縱橫起來，還有其他個個也是熱心！

    周世澤這邊見下屬和士紳，一同巡視馬尼拉，聽呂宋現(xiàn)今各種情況。禎娘則是有他安排的人過來接住，去往今后要居住的總督府——至于他安排的人，就是已經(jīng)在這里呆了兩三月的官員家人。

    這些人已經(jīng)有些熟悉呂宋，又同是從大明來，自然說什么都便宜。這時候用婦人相互拜訪的口子，既是解決了禎娘的一大麻煩，這些人也找到奉承總督后宅的機會，因此竟是人人歡喜的。

    來的婦人大概有四五個，為首的是一位三十歲上下，肌膚微黑的，她姓宋。這位宋夫人喜笑善謔，等到互相見過禮之后就格外善談，凡是禎娘發(fā)問的，她就沒有不知道的。且說的風(fēng)趣清楚，真是給禎娘帶來了好大的方便。

    只聽她說起這邊的民風(fēng)民俗道：“都說這邊土人野性難馴云云，這也是怪話了。讀書老爺們不是說‘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圣人的話果然沒得錯的，放在這里也一樣。凡是那些呂宋的上層人物，都是學(xué)著咱們大明的樣子，比咱們那邊的其實還要來的溫文爾雅。說是野性難馴的，都是那些住在林子里半野人?！?/br>
    禎娘雖然有大把的生意在南洋，但是之前的呂宋在西班牙手上，大明又一直很有敵意，因此她在這里并沒有什么往來，知道的也不多，大都是道聽途說。

    聽到這里就問道：“聽說南洋這邊土人難治——漢人因勤勞而富裕者多，然后呼引同鄉(xiāng)來，往往成為南洋各地富人。而土人多懶惰，久而久之就遠遠不如漢人。如此心中怨懟，或者自發(fā)集結(jié)，或者受西夷人挑撥，沖殺漢人家宅瓜分家財，這種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本來這些事禎娘是真的深信不疑，不只是看的書籍上這樣說，家里跑南洋生意的伙計們帶來的訊息也是這樣說的。但是方才聽宋夫人說了很多，似乎這些和她原本知道的一些有所出入，這才有這樣的話來問。

    宋夫人爽朗地笑起來，然后壓低了聲音道：“周夫人有所不知了，這上頭該說兩邊都不全是好人！偏聽一邊就是誤的！”

    原來南洋諸國慕□□文化不知多少年多少代了，因此凡是□□人物到來，一般都是格外尊崇的。因此也就養(yǎng)出了一些人的驕嬌二氣，其中有一樣最是霸道——據(jù)說凡是漢人看上的產(chǎn)業(yè)，都會想方設(shè)法弄到手。講究一些的不過是強買強賣，不講究的有直接上門‘索取’的，說白了就是強搶！

    因此那些南洋土人所謂沖殺漢人，其中有的真是自身怨懟或者受西夷挑撥，但也有的是為了復(fù)仇。而漢人所謂受害者，其中有許多本就是一方惡霸，只能說是‘罪有應(yīng)得’，說不上什么無辜。

    “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宋夫人說的輕描淡寫，這種事雖然她已經(jīng)知道了，卻因為沒得經(jīng)歷，所以能說的這樣輕松。只在禎娘耳邊道：“不過夫人說的也有十分對的地方?！?/br>
    要知道在大明，除了一些東南商人是為了錢財富貴這才出海，進而定居海外的，其他都是走投無路了——災(zāi)荒年間的時候，多少人家再也活不下去了，為了活命便帶著家人投奔先下了南洋的老鄉(xiāng)。

    這其中有個緣故，凡是在南洋經(jīng)營的好的大明人總想團結(jié)本鄉(xiāng)本土的老鄉(xiāng)，也是在當(dāng)?shù)馗苷镜米∧_跟的意思。因此上船的時候沒錢也不要緊，真的確有其人在海外就可以，這些船主到時候問那些人要錢贖人就是了。

    而就是這些人，哪怕沒有手藝，至少也會耕種田地——可別小看了這耕種田地，似乎大明地界凡是農(nóng)戶人家都是會的，畢竟這是吃飯的手藝，一代一代傳下來，精耕細作。

    但去了海外就知道，倭國、南洋諸國等，耕種田地的手藝差著□□好大一截。宋夫人就介紹道：“按照他們說的，一畝一樣好的田地，咱們大明的農(nóng)戶耕種活生生能比土人多出一倍的收成去！”

    嘖嘖嘖，這可是一倍的收成！只依靠這個，大明移居來的人家就能比本地的土人多積攢下銀錢米糧了！而一開始并不見得有多少優(yōu)勢，直到后頭積攢下來的銀錢又買地耕種，這樣翻滾起來，最后也就成了氣候。

    后來宋夫人又道：“夫人也沒有什么好憂心的，這今時不同往日！以前這里自有自己的頭領(lǐng)國主，他們的規(guī)矩就是那樣。而如今是什么時候了？朝廷收攏了這里，為了鞏固恐怕每歲移災(zāi)民是少不了的，這里遲早是咱們漢家天下，就如同原本漠南的蒙古人、川滇那邊的苗人，都是一樣的?！?/br>
    禎娘心中擊節(jié)贊嘆，深覺這位宋夫人是一個極有見地的，中原朝廷可不是有這樣的本事！從古至今都是這樣，像是五胡亂華又如何，最后哪一個也沒滅亡了漢人，反而被漢人同化。最近的還有蒙古人入主中原，近百年的治理，竟沒有動搖漢人傳承分毫，這就是厲害了。

    立即稱贊道：“宋夫人這話說的極對，見地之高遠遠超過世人——這些日子我一直考慮這些，現(xiàn)在想來竟是我白白擔(dān)心了許久，現(xiàn)在可不是豁然開朗！”

    又有別的夫人在旁湊話，大約不過多久就有婆子來稟：“夫人，外頭總管讓來說，府上行李已經(jīng)收檢裝車完畢，只等著夫人發(fā)話，這就要往老爺?shù)墓傺媚沁吶チ?。?/br>
    禎娘點點頭，并不多說，只是道：“既然是這樣便起身就是了，我這里也隨你們?nèi)ァ蝚iejie，實是怠慢，今日不能待客招待你們，竟還有好一番勞動?！?/br>
    這些婦人過來陪著禎娘可不是說幾句話那樣簡單，還要帶著她去往總督府那邊。這當(dāng)然不是因為禎娘差一個帶路的人，這其實是因為禎娘根本不知道南洋這邊一些不同，正如北人都不知道南人一樣。

    想那些北人初到南方都不知道南方人家建一個船舫做什么，還當(dāng)是侵占河道呢！非要有人給他們做比，說南方建一個船舫，就好比北方人家有一個馬房是一個道理，這才算是解了惑。

    呂宋這邊的氣候、草木等都和大明有不同，為了生活便利舒適，住宅自然也有不同的布置講究。禎娘這邊原是不知道的，這時候有個人在旁指教就好得多了。不過這幾位夫人其實也是來的不久，知道的不齊全，所以不只是她們，還有一位本地士紳人家的女人。

    就這樣，禎娘和幾位女眷這就上了大車——也是難為顧周氏了，就這輛大車也是她給禎娘置備的行李之一，只是原先拆解開來了。等到到了呂宋才有專門的家人抬出來拼接，虧得東西好，家人也手藝純熟，嚴絲合縫沒有不好用的。

    宋夫人看到這輛大車的時候就點了點頭道：“這就是用心了，呂宋總是炎熱，正好用上這種夏日涼車，我家現(xiàn)在用的也是仿佛咱們大明那邊夏日里頭用的安車的大車。若是那等板壁厚的暖轎，在這里可不是如同蒸籠一般了？”

    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笑著道：“這其中還有一個難事兒呢！原來初初到這邊的時候，真是什么都沒有。倒不是呂宋貧困，而是之前有西夷人剝削，又有兵災(zāi)的，多少東西都毀了。我們來的時候又不如夫人家里準備的齊全，我家老爺是個不會騎馬的文官營生，平常不是坐轎就是坐車?！?/br>
    手上比劃著：“到了這里，竟是一輛轎子、好車都找不出來。若說現(xiàn)做的話，找了半日，連個會做車轎的匠人都沒有——這可是急壞了家里上上下下，難道還要走著去衙門辦事？實在是有失體統(tǒng)了！最后還是早些年遷到這邊的同鄉(xiāng)解了憂，把他們自家最好的大車送了過來，這才算是勉強解了燃眉之急?！?/br>
    禎娘這才更深地體會到顧周氏的考量之周到，自己當(dāng)這邊商人云集該是什么都有的，卻沒有想到那些最開始到來的生意人有什么貨物？多是那些糧食布匹，總之最是貼近民生的，也是緩解最大的缺口。

    至于方便生活的那些，譬如說一輛合用的大車，人家送來做什么——的確是有人要的，但能夠有多少人呢？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東西，也差不多是這樣的。

    如果沒有這些東西，禎娘這邊當(dāng)然也不會過不下去。但是就是顧周氏說的那樣，一開始的日子該有多不適應(yīng)??！

    禎娘因想起母親心中有些想念，不過腳下是沒有停的，在家人攙扶之下上了車——這時候已經(jīng)有好些人在一旁看著熱鬧了，都是來看她這位‘總督夫人’的排場的，她不愛這樣場合，自然不愿意多停留。

    第161章

    呂宋其實不知是指的呂宋而已, 而是指的包括呂宋島在內(nèi)的一系列島嶼。其中最大的島嶼正是呂宋島，這一群島也就因此得名, 被大明等地總稱為呂宋。而呂宋第一等繁華城市, 也是第一港口, 正位于呂宋島, 在當(dāng)?shù)卣Z里叫做‘馬尼拉’。

    馬尼拉位于呂宋島東岸，瀕臨天然的優(yōu)良港灣——馬尼拉灣。馬尼拉建在巴石河兩岸，河流把城市分成兩大部分, 基本上是對半分開。中間依靠數(shù)座橋梁連接，大多數(shù)是西班牙的西夷在治理這里的時候驅(qū)使本地土人修建的。

    最早時候的呂宋相當(dāng)落后, 在漢人看來幾乎近于野人之流。這其實要分開來看，若是看那些以漁獵采集為生, 在雨林里生活的呂宋人，那的確是與野人差不多的。但也有相當(dāng)多的呂宋土人通過交流學(xué)習(xí)周邊諸國，特別是西邊大陸上那個龐大古老的帝國, 長久以來也確實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這些人學(xué)會了□□禮儀、制度, 甚至文字等, 十分推崇□□, 一應(yīng)都像□□看齊, 就如同好幾百年以前的倭國學(xué)習(xí)大唐。由這些人再輻射開來，加上一些遷移到這里定居的東南沿海百姓，呂宋有幾個稱得上城市的地方, 倒是與大明的城鎮(zhèn)很有些相似，至少不是外人想的那樣原始不堪。

    但是不同也是有的, 若是在大明，一個國家南北城鎮(zhèn)也有天大的區(qū)別，何況呂宋與大明本就不是一國了，因此風(fēng)格上面差的有些遠。又加上西班牙夷人統(tǒng)治呂宋許多年，自然也在這里打上了很深的烙印，就如同東南的沿海的廣州和泉州，建筑上有許多西夷的痕跡。

    原本呂宋的一些特色，加上了□□的影響，最后雜糅了西夷人的風(fēng)格，最終就是如今馬尼拉的樣子——西夷人當(dāng)時也是選了馬尼拉當(dāng)作呂宋的首府，作為統(tǒng)治核心一樣統(tǒng)治呂宋，也因此這里的痕跡最為明顯。

    當(dāng)時禎娘在港口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一些事情，在港口附近有許多炮臺，還能看見低矮的功能為守城的城堡。清一色的石頭建筑，完全是西夷人建筑的取向與審美，只消瞟一眼，禎娘這個研究過園林的就知道了。

    宋夫人掀開了車簾與禎娘道：“夫人多看看這邊，要說繁華，不要說比蘇州、杭州、揚州、金陵這些地方，就是隨便哪個鎮(zhèn)子如今也比不上。只是這里到底坐擁地利，cao辦起來，以后商路通了，又是一個廣州?！?/br>
    這就純是安慰的好話了，原來呂宋在西夷人手里，人也不是不管這里的，正經(jīng)將這里當(dāng)作地盤來經(jīng)營——除了把這里的土人當(dāng)作奴隸一般對待，倒是十分盡心盡力，比原來的國主還強呢！

    當(dāng)時這里也有許多船只出港入港，雖然因為只是當(dāng)作中轉(zhuǎn)站一樣，始終比不上廣州泉州，甚至倭國的長崎，但貿(mào)易繁榮是真的?？杉词故侨绱?，呂宋也沒有因此起來，原因不過是這里本身是不能‘賺錢’，也不能‘花錢’的，這樣如何能夠繁華。就算是有許多收入，只怕也進了西夷人的口袋，回了他們本國罷。

    如今朝廷是要將呂宋經(jīng)營起來了，這可是祭天告祖過，然后才并入的國土。責(zé)任必定是要擔(dān)起來，絕對沒有這里賺的錢全送回到朝廷，這里越來越貧困的道理。那幫子老學(xué)究老儒生平常滿口仁義道德，不只是能惡心人，有的時候還真是有用的。譬如這種時候，無論是他們真有好心，還是假模假樣，總之都是要做有良心的事情的。

    然而無論上頭的良心有多大，執(zhí)行管理的官員有多盡心，那也要考慮到另外一樣——一城一地繁華起來難道是簡單的？至少在他們所處的時代并不容易，耗費個十幾二十年都可以稱之為神跡。

    而周世澤和禎娘哪里還有十幾二十年？哪怕是為了防止尾大不掉，朝廷也沒有讓周世澤在這等海外懸空之地，乾坤獨斷十幾二十年的道理！大約等到兩人走的時候，這邊也沒變成那等宋夫人口中可期的樣子罷。

    但是禎娘也沒有點破這話，只是點點頭自然接道：“我聽人說的，呂宋這邊并不像咱們那邊有分明四季，有的只是熱季和雨季兩季而已，雨季只三個月左右，時間就在夏秋之交，雨水豐沛。其余的全是熱季，好似咱們那邊盛夏，炎熱又潮濕。這些可是真的？”

    宋夫人含笑道：“這是夫人見識足了，我原來只是知道這邊整年炎熱罷了，至于其他的哪里有這樣細——現(xiàn)如今我自己還沒經(jīng)歷過他們那雨季，熱季倒是真知道的。來的時候咱們大明還是春初，夾衣還沒換下，這邊一來倒是熱地受不住，與夏季無異了?！?/br>
    這樣說來禎娘如今倒是好適應(yīng)一些，這時候大明那邊本來也到了夏日，從大明到呂宋沒有那樣大的差別，身體也就不容易覺得不舒適——只是這樣也有限，禎娘原本就是一個夏日里難出汗，內(nèi)火不出的體質(zhì)。

    出生就有的毛病了，后來長大也不過就是夏日里格外小心照料，倒是沒什么問題。但這樣的小心照料是靠著舒適的生活堆起來的，想想她平常在家的夏日里，那些器具、那些飲食、那些行動，甚至是那些耗費的冰。在大明的時候，靠著顧家和周家，都不過是小事一樁，到了呂宋只怕就要抓瞎了！

    譬如說今日，禎娘盡量沒什么行動，但身邊的紅豆幾個哪一個不是盯她盯的緊緊的。隨身有跟著的大夫、做成的丸藥和方便的沖劑，只要禎娘有個不舒爽，趕緊就能用的上。至于其他周到的照顧，那就不用說了。

    然而饒是這樣，禎娘也是臉色越來越白，顯然是熱的不行了！好在底下人人著急的時候，馬尼拉巴石河南岸的總督府到了——禎娘等幾人的車并沒有在門口停住，而是到了里面好被車夫拉住。

    這里原來是西班牙夷人派在這里的總督居住的地方，也差不多是馬尼拉最威嚴最氣派的屋子，也就理所當(dāng)然地被提前來的官員安排成了周世澤的總督府。也因為是原來西夷人的居所，所以和大明宅第的樣式是完全不同的，而是一座禎娘在圖冊里見過的西夷人的城堡莊園。

    這里倒是比禎娘想的要好一些，至少看得出在他們來之前應(yīng)該是有人做過休整和打理——那些中間間隔了一段時間沒住人的房子，再有人入住，總有這樣不好那樣不方便，但這里竟是那種可以直接住進來的樣子，可見是費心了的。

    禎娘哪里有什么不懂的，雖說熱的很了，人也很不舒服，但還是彎了彎嘴唇道：“想來也知道，原本經(jīng)過一場大戰(zhàn)，這里必然受到波及。又有中近半年沒得人居住，這里不只于荒蕪，也沒有道理這樣齊整的。必定是jiejie們費心了一遍，倒是讓我便宜?！?/br>
    這世上送禮討好的人才不怕送禮討好支出大費心多，他們最怕的只有拋媚眼給瞎子看。你做了許多，人卻一丁點都不知道——總不能送到人家鼻子底下，把話挑明白了只說罷！禎娘這話說出來，就是恩恩仇仇很清楚的意思。

    曉得禎娘這是收下并認下這一樣人情，這些為這件事忙碌安排過的太太奶奶就不算白忙活了一場。唯一不好的是，這件事也是大家一起來做的。都知道的，人情這樣的東西，就算再大，分薄了也就沒那么值錢了，何況這種小小人情。

    不過怎么說也算是不錯的開始了，旁邊幾個夫人笑著道：“夫人這又是說的哪里話？如今大家同樣到了呂宋這個地界兒，若是不互相幫襯，豈不是更加難過！況且這也是小事一樁，不過是咱們動動嘴吩咐，底下人做事而已——也沒得咱們自己拿了抹布、笤帚的時候！”

    禎娘自己也聽的笑了起來，然后就在幾人的陪伴下略逛了逛這夷人的屋子。說起來倒是和她原來住的那些全然不同了，這里屋子沒得幾進幾進的樣子，高大的石頭建筑聳立，里頭再分房間就是了。

    前頭有原本城堡的一些仆人引著，他們是原本西班牙夷人居住在這里的時候，從呂宋人中挑選的，照顧他們生活起居的人。說起來，他們只怕比那些夷人更熟悉這城堡里的邊邊角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