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孫鶴在東大街還有一個綢緞鋪子,今日松江貨船到了,他還要去碼頭貨船驗貨,便和玉芝寒星告辭,帶了小廝騎著健騾離開了。 街上人來人往,地上的雪早被踩得稀爛,烏黑不堪。 玉芝目送孫鶴主仆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這才看向寒星和阿寶:“咱們?nèi)O鶴的鋪子里再看看去吧!” 寒星知道女孩子都喜歡胭脂水粉,便陪著玉芝進(jìn)去了。 玉芝細(xì)細(xì)選了兩盒珍珠粉、兩盒涂抹嘴唇的玫瑰香膏、兩盒滋潤肌膚的玫瑰香脂、兩塊玫瑰香胰子和兩根描眉的炭筆,掏出銀子買了下來。 阿寶在一邊看了,不由瞪圓了眼睛:“就這幾個白瓷盒子,就值一兩銀子?天啊,能買多少鹵rou了!” 玉芝和寒星都笑了起來。 玉芝伸手捏了捏阿寶又軟又嫩的臉頰:“我的阿寶,你得學(xué)著啊,將來成了親娶了娘子,若是想哄娘子開心,就給她買香脂香膏香粉,一定能哄得你的娘子開開心心!” 阿寶桃花眼笑得瞇了起來:“等我長大,我給jiejie買香脂香膏香粉,還給jiejie買赤金鑲寶石的頭面,還有大紅遍地錦緞面的雪貂皮襖,大紅高底繡花鞋……jiejie戴著赤金鑲寶石的頭面,搽脂抹粉,再穿著金燦燦閃亮亮的大紅遍地錦面雪貂皮襖,踩著大紅高底繡花鞋,一定美貌妖嬈得很!” 玉芝:“……” 她單是想象了一下阿寶描述的畫面,就覺得眼睛要被亮瞎了,笑著拍了拍阿寶的腦袋:“我的弟弟,你這謎一樣的審美,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寒星看看玉芝,再腦補(bǔ)一下阿寶描述的玉芝金燦燦亮閃閃妖妖嬈嬈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 阿寶眨了眨眼睛——他真心覺得這樣子妝扮jiejie,真是又美麗又華貴又妖嬈,簡直是天仙一般! 寒星又帶著玉芝和阿寶去了距離這里不遠(yuǎn)的鈴鐺巷裁縫店,和店里的女裁縫說好,午后去陳娘子鹵rou館裁剪衣物。 忙完這些,寒星把玉芝和阿寶送到路口,這才回軍衛(wèi)大營去了。 他如今已經(jīng)是軍衛(wèi)大營的校尉,專門分管士兵的衣食,其實忙得很,今日是特地抽出時間來陪伴玉芝。 王氏正在陳娘子鹵rou館的窗子內(nèi)坐著賣鹵rou,從窗內(nèi)見玉芝帶著阿寶回來,她忙笑著探頭出去:“玉芝,阿寶,快進(jìn)來,火盆里給你們煨了烤紅薯!” 玉芝正有些冷,聞言大喜,提著裙裾急急進(jìn)了門,阿寶緊跟在她后面。 王氏用鐵鉗從火盆里撥出兩個烤紅薯,分給了玉芝和阿寶。 紅薯還有些燙手,玉芝便把紅薯放在小炕桌上晾著,卻把今日買的香膏香脂都拿了出來:“娘,你看這是什么!” 王氏接過桐木匣子,打開一看,見里面好幾個精致的白瓷匣子,拿出一個擰開蓋子看了,見是香氣撲鼻的玫瑰紅香膏,不由大喜,忙拿出靶鏡,用手指抿了一點點,對鏡細(xì)細(xì)涂了嘴唇,只覺得又紅又香又滋潤,美滋滋讓玉芝和阿寶看:“你們看,娘好看不好看呀?” 玉芝和阿寶看著王氏的紅唇,都笑了起來:“好看!好看的很呢!” 王氏原本生得就秀麗,只是平日極少妝扮,一旦妝扮起來,就很好看。 她這會兒心思都在這些香脂香膏上,又拿了珍珠粉出來賞鑒起來。 這些高級脂粉,以前她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因為玉芝,全都有了,開心得很,細(xì)細(xì)擺弄著。 玉芝一邊吃烤紅薯,一邊問王氏:“娘,我爹呢?” 王氏拿著香脂在鼻端嗅了嗅,道:“你爹在甘州城西門外岳家莊認(rèn)識了一個屠戶,去人家家里看豬去了!” 她說著話,擰開了手里的香脂盒子。 阿寶見狀,忙笑嘻嘻道:“娘,你和jiejie回屋弄這些脂粉吧,我留在這里看店!” 王氏正有此意,忙捧著桐木匣子,和玉芝一起進(jìn)去了。 玉芝雖然平時不施脂粉,卻很會妝扮,她用了一刻鐘時間,用這些香膏珍珠粉妝扮王氏。 王氏乍一妝扮,的確比平時美了不少,她開心得很,把這些香脂香膏分成兩份,一份自己留下了,一份送到了玉芝房里。 剛用罷午飯,鈴鐺巷裁縫鋪的兩個女裁縫就過來了。 王氏帶著女裁縫去了后面,玉芝便和阿寶在前面看店。 玉芝拿出自己默寫的一摞唐詩宋詞選集,用縫被子的大針穿了麻繩縫成了一本書,開始教阿寶讀書。 阿寶翻開玉芝制作的書,發(fā)現(xiàn)第一篇便是李白的《菩薩蠻》: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br> 阿寶讀著書,玉芝接待顧客:“我們今日鹵了些雞心雞肝和雞胗子,味道很好,最適宜下酒,要不要嘗一嘗?” 顧客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大娘,聞言便道:“給我一個雞心嘗嘗吧!” 玉芝笑著答應(yīng)了一聲,果真夾了一個雞心給了這位大娘。 大娘吃了雞心,覺得好吃,便道:“再給我一個雞肝嘗嘗吧!” 玉芝依舊微笑著夾了塊雞肝給了這位大娘。 嘗了雞心和雞肝,大娘很想再嘗嘗雞胗子,便道:“還有雞胗子呢,也讓我嘗嘗吧!” 玉芝依舊含笑給她夾了塊雞胗子。 大娘嘗了嘗,味道實在是好,便讓玉芝稱了幾個雞心、雞肝和雞胗子,付了銅錢拎著離開了。 阿寶在一邊讀書,笑嘻嘻道:“這位顧客好啰嗦,嘗了那么多,才買了幾個,咱們的本錢都收不回來!” 玉芝笑:“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這世界就這樣,她還不算什么,有的人才奇葩呢!” 她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前生今世遇到的奇葩,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奇葩真心不少??! 阿寶見玉芝情緒有些低落,便笑盈盈湊了過來:“jiejie,我不會讀,你教我讀吧!” 湊近了玉芝,他聞到了玉芝身上的氣息,暖暖的,香香的,很好聞…… 玉芝聞言,頓時又精神了起來:“來,你先聽我讀一遍!” 晚上不到戊時,玉芝就帶著阿寶去了隔壁許靈的宅子。 寒星帶著玉芝和阿寶進(jìn)了東廂房客室,道:“我們大人正在洗澡,咱們先去東客室等著,等大人洗完了澡就過來找咱們,大人說有事情要和你說?!?/br> 玉芝聞言笑了:“是什么事?還需要許大人巴巴地親自來告訴我?” 寒星還真不知道,笑著把玉芝和阿寶安置在了東客室。 玉芝從袖袋里掏出一個軟尺,笑瞇瞇道:“寒星,我量量你的身量吧!” 寒星看著玉芝眨了眨眼睛。 玉芝起身走了過來:“該過年了,我想給你做件袍子過年穿?!?/br> 寒星心情激蕩,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地看著玉芝。 這時候外面?zhèn)鱽碓S靈憊懶的聲音:“咦?只給寒星做衣服么?還有我呢!” 第77章 玉芝抬頭一看,許靈施施然走了進(jìn)來。 他剛洗過澡,身上裹著件玄色布面羊羔皮襖,濕漉漉的長發(fā)披散著,不過從正房走到東廂房而已,頭發(fā)已經(jīng)凍住了,瞧著挺狼狽的。 明明身上裹著笨重的羊羔皮襖,可是許靈仿佛裹著華貴的貂裘一般昂首走了進(jìn)來。 玉芝一見許靈這個模樣,就抿嘴笑了起來,上前屈膝行了禮:“見過大人!” 房里擺著一個黃銅火盆,許靈徑直走到黃銅火盆前的雞翅木官帽椅上坐下,一邊探身烤火一邊道:“要過年了,玉芝,你也得給我做件衣服!” 玉芝笑微微打量他,見許靈眼睛亮晶晶看著自己,臉頰上酒窩深深,似乎是很不認(rèn)真的樣子。 她認(rèn)真地想了想,道:“我給大人做一雙在家里穿的千層底棉靴吧!” 許靈笑了起來,雪白的小虎牙也露了出來:“好??!” 玉芝看了看他的腳,發(fā)現(xiàn)他腳上穿著粉底皂靴,雪白的褲子掖進(jìn)了靴筒里,便道:“有鞋樣么?” 許靈搖了搖頭:“沒有?!?/br> 玉芝想了想,道:“這樣吧,你脫掉靴子,我看看你的腳?!?/br> 許靈聞言笑了起來,伸手就把自己的靴子脫掉了,露出了腳,口中還道:“我的腳不臭,你放心吧!” 玉芝做事素來認(rèn)真,她從口袋里掏出提前準(zhǔn)備的炭筆和紙,走到許靈身前蹲下,湊近觀察許靈的腳,觀察片刻之后,又用筆在紙上描下了許靈的腳的輪廓。 許靈原先還只是開玩笑,開著開著發(fā)現(xiàn)玉芝很認(rèn)真,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摸了摸鼻子,心道:還是有女兒好啊,若是侍候的人,描個鞋樣而已,哪里會這么盡心? 玉芝把鞋樣描好,又記下了幾個數(shù)字,這才起身微微一笑道:“好了!” 許靈也不讓寒星服侍,自己動手慢吞吞套上白綾襪,穿上了粉底皂靴。 穿罷靴子,他一抬頭,便看到玉芝拿了軟尺在給寒星丈量肩寬,便把身子靠回椅背上,攏緊身上的羊羔皮襖,垂下眼簾想著心事。 玉芝麻利地量好了寒星的身量,用炭筆在紙上記錄了下來,口中問道:“寒星,袍子要什么顏色的衣料?” 寒星想了想,道:“隨便吧,我都行!” 看了玉芝一眼之后,他又道:“毛青布就行了,我一天到晚地忙,緞面的容易掛住?!?/br> 玉芝都記了下來。 忙完正事,她預(yù)備離開了,卻又問了一句:“大人,你們是在這里過年,還是回許府大宅過年?” 許靈正在想心事,聞言一愣:“怎么了?” 玉芝笑了:“快過年了,我這幾日準(zhǔn)備用柏枝做些熏rou,你們?nèi)羰窃谶@里過年,做好了我給你們送二十斤過來!” 許靈想了想,道:“我回大宅過年。” 他伸手烤火,眼睛燦若星辰:“不過既然你如此孝順我老人家,那我初三就回來這邊,吃你做的熏rou好了!” 玉芝:“……” 寒星:“……” 阿寶:“……” 玉芝不由莞爾:“大人,你不在家里陪家眷,到這邊孤凄凄做什么?” 許靈笑了笑,身子又靠回了椅背內(nèi),修長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敲了敲,不說話了,嘴角卻噙著一絲冷笑。 玉芝見狀,以為觸到了許靈的逆鱗,便屈膝行了禮,默不作聲站在那里。 見玉芝不說話了,許靈開口道:“我搬家時你送我的這套座墊,大帥很喜歡,你用心再做一套,我給大帥送去?!?/br> 玉芝聞言,眼睛一亮,當(dāng)即脆生生答了聲“是”。 她心臟怦怦直跳:“大人,不知大帥喜歡什么顏色?” 許靈看向玉芝,見她眼睛亮晶晶,滿是歡喜,心里莫名一滯,緩緩道:“大帥內(nèi)書房的家具都是黃花梨木的,你瞧著搭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