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她好久沒吃鍋盔了,頗為想念那堅硬而柔韌的口感,還有那越嚼越香甜的感覺。 阿寶也笑了起來。 從早上到現(xiàn)在,他一直心事重重,這會兒終于笑了。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整個尉氏縣城嚴陣以待,守備衙署的士兵搜索全縣境,抓捕中元節(jié)之夜鬧事的天神教徒,不過十日時間,整個尉氏縣境內(nèi)的天神教徒紛紛落網(wǎng),大量天神廟被查封。 一直到了八月初,尉氏縣境內(nèi)的天神教徒被掃蕩殆盡,天神教勢力被連根拔起,全縣百姓舉辦各種慶祝活動,整個尉氏縣風氣為之一掃。 百姓甚至捐獻了大量的酒rou,公推縣中賢達來到守備衙署犒勞官兵。 一時之間守備許靈聲名赫赫,全縣傳頌。 這日傍晚,阿寶在前面看著鹵rou館,玉芝在后院田地里和王氏一起給紅薯翻秧。 前段時間下雨多,王氏種的紅薯秧子長了許多白色須根。 這些白色須根都扎進了土里,如果不翻起來話,分走了養(yǎng)分,結(jié)不了大紅薯。 玉芝小心翼翼地抓著紅薯秧子,慢慢抬起,看著小小的白色須根一根根被她從土里拔出,然后把整地棵的紅薯秧子都翻向身后,露出了泛白的紅薯葉背。 母女倆忙了好一陣子,終于把兩壟紅薯秧子都翻完了,手上也都沾滿了紅薯秧子粘液,黏黏膩膩的褐色汁液,把手都染臟了。 娘倆用胰子洗了好幾遍手,這才一起去了鹵rou館子。 阿寶正有些寂寞,見玉芝過來,不由笑了起來:“娘,jiejie,你們忙完了!” 他拿起手巾遞給了玉芝。 玉芝又把手巾遞給了王氏。 王氏一邊擦手,一邊道:“玉芝,許大人這次逮住了那么多天神教瘋子,解救了那么多百姓,這下子怕是要升官了吧?” 玉芝想了想,嘆了口氣,道:“這可不一定,得看許大人的上司怎么想了!許大人的上司若是下定決心拔除天神教勢力的話,許大人有可能升官;許大人的上司若是猶豫不決,選擇對天神教繼續(xù)退讓的話,許大人怕是很危險了!” 王氏聽不懂玉芝的話,很是納悶。 阿寶人小鬼大,嘆了口氣道:“哎,好人怎么沒好報呢!” 玉芝輕輕道:“許大人的上司是甘州節(jié)度使,許大人的命運如今掌握在甘州節(jié)度使手中,就看節(jié)度使大人能否有擔當了……” 想起許靈的俠氣和擔當,還有他那溫暖可愛充滿少年氣的笑容,玉芝又道:“希望節(jié)度使大人有此擔當,替許大人擔了此事……許大人這樣的武將,咱們大周真的太少了……” 許靈把事情都解決之后,開始處理瑣事。 他如今前途難測,不如把浮財都散了,也算干凈,因此想起當日玉芝送來犒軍的鹵rou,便命寒星和寒月抬了十匹綾羅綢緞送去西隔壁的陳娘子鹵rou館。 許靈閑來無事,也穿著便服過去了。 寒星和寒月抬著綢緞走得慢,許靈空著手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很快就走到了陳娘子鹵rou館賣鹵rou的窗口外,這才覺得自己親自過來似乎有些不合適,正在猶豫間,恰巧聽到了玉芝和王氏及阿寶的對話。 聽到玉芝那句“許大人這樣的武將,咱們大周真的太少了”,許靈心里一陣觸動,一股酸辛悲苦浮上心來,直覺鼻端一陣酸楚,眼睛也濕潤了。 怔怔立了片刻,他轉(zhuǎn)身離去了。 第62章 寒星和寒月看到許靈過來,都愣住了,停住了腳步看著許靈,臉上滿是疑惑。 許靈擺了擺手,灑然向前而去了。 寒星和寒月相互看了看,不再多想,抬著那十匹綾羅綢緞去了陳娘子鹵rou館。 十匹綾羅綢緞一端端擺在鹵rou館內(nèi)的竹榻上,看得王氏目瞪口呆,又是喜歡,又是擔心,眼巴巴看著寒星:“寒星小哥,這怎么敢當……” 寒星微微一笑:“王大嫂,上次你家送去勞軍的鹵rou和薄荷酒,大人心中十分感念,這次特地命我和寒月一起送來這些綢緞感謝,請不要客氣!” 女人哪里有不喜歡綾羅綢緞的?王氏喜歡得眼睛亮晶晶的,可是依舊推讓著:“大人帶領(lǐng)官兵保護百姓安全,勞軍是應該的,這些綢緞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 寒星爽朗一笑,伸手指著那些綾羅綢緞讓王氏看:“王大嫂,您看,這些玫紅、淺粉、朱紫、淺綠和深碧,哪里是男人能穿的顏色,大人放著也是白放著,您就別客氣了!” 說罷,他拱了拱手,這就要離開。 玉芝在一旁含笑看了一陣子,見狀忙道:“寒星小哥,寒月小哥,今日辛苦了,我送你們些鹵排骨和桶子雞回去吃酒吧!” 她和寒星寒月都頗為熟悉了,尤其是寒星,再拿一錢兩錢銀子打賞就沒意思了,不如直接送些實惠的。 寒星和寒月聞言停住了腳步——玉芝做的鹵排骨和桶子雞可真是美味! 寒星笑瞇瞇道:“你上次不是說鹵了些豬大腸么?再給我一些鹵豬大腸,我回去讓伙夫用青椒炒了下酒!” 玉芝眼睛一亮:“這樣吧,你們且等我片刻,一刻鐘就夠了,我給你們弄四個小菜加一壇酒,用食盒裝了,你們拿回去自在吃酒,豈不是好?” 寒星眼珠子一轉(zhuǎn),當即道:“你既然去弄小菜,能不能都弄成雙份,一份給我和寒月,一份孝敬我們大人?” 這段時間許靈表面上看著嘻嘻哈哈的,可是寒星一直貼身侍候他,知道他壓力很大,因此才想出這樣一個主意,想著讓許靈喝些酒放松放松。 玉芝笑嘻嘻一拍手:“如此甚好,你們且坐下喝茶,我和阿寶這就去灶屋!” 出了鹵rou館,她又從門簾里探頭進來,大眼睛烏溜溜的:“娘,把我的太平猴魁沏兩盞給寒星和寒月喝!” 寒星和寒月都笑了起來。 王氏怪不好意思的:“這孩子,都是大姑娘了,還這么淘氣!” 她伸手把玉芝的腦袋給摁進了簾子里,自去沏茶。 阿寶去灶屋準備柴火燒鍋。 玉芝沒去灶屋,直接去了后院。 她在后院拔了兩顆青蘿卜,摘了四根黃瓜,又采了些荊芥,這才去了灶屋。 寒星和寒月坐在鹵rou館的門面房里,端著茶杯慢慢品著茶,待王氏閑下來就與王氏說話。 王氏送走一個買桶子雞的顧客,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想起在守備府的秀蘭,忙問寒星:“秀蘭如今在府里怎么樣?” 寒星端起茶盞啜飲了一口,這才道:“她起先侍候老太太,如今被老太太給了大姑奶奶,大姑奶奶待她很好?!?/br> 寒月一直很沉默,此時聽了寒星的話,就瞥了寒星一眼,又垂下了眼簾。 王氏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大姑奶奶沒出嫁么?怎么在娘家呆著?” 寒星笑了,道:“大姑奶奶嫁倒是嫁了,只是和姑爺性子不合,兩口子慪氣,大姑奶奶把姑爺?shù)念^都打爛了,帶著幾個丫鬟跑回了娘家?!?/br> 王氏:“……你家大姑奶奶好……厲害!” 寒月淡淡加了一句:“是很厲害。我們大人不過說了她一句,讓她講講道理,她就拿刀來砍我們大人。” 王氏:“……” 寒星一臉尷尬:“哈哈!我們大姑奶奶就是這樣一個女中豪杰!哈哈!” 寒月面無表情。 屋子里靜悄悄的,尷尬都要凝結(jié)成實體了。 王氏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便起身給寒星和寒月添滿了茶:“喝茶!喝茶!這茶葉還不錯吧,是玉芝買回來的!” 恰在這時,阿寶掀開簾子,玉芝一手提一個食盒進來了:“酒菜都準備好了!” 寒星正在尷尬,見狀忙迎上去,接過了兩個食盒,放在了竹榻空著的那一端。 玉芝笑嘻嘻把兩個食盒都打開讓寒星和寒月看:“兩個涼菜是酸甜蘿卜片和荊芥拌黃瓜,兩個鹵菜分別是鹵雞雜和鹵排骨,兩個熱菜分別是青椒炒大腸和紅燒雞翅,然后是一瓶薄荷酒,兩個食盒都是一模一樣的菜肴!” 寒星和寒月見這些菜肴色香俱全,又都用白底藍花的碟子裝了,瞧著清清爽爽的,便都笑了起來齊齊向玉芝拱手:“多謝多謝!” 玉芝笑瞇瞇道:“天已經(jīng)黑透了,我拿了燈籠去送你們吧,正好去向你們大人謝恩!” 她得去找許靈賣好、表功加問阿沁的消息! 片刻后,寒月和寒星一人提了一個食盒出了門,玉芝和阿寶打著燈籠送他們。 許靈剛送走手下的把總,正在大廳里坐著想心事。 前些日子他已經(jīng)給大帥送去了文書,承擔了所有的責任,這些把總應該是可以保全的,這樣他也可以安心些。 寒星見狀,站在門檻外輕輕咳嗽了一聲。 許靈聽到了,身子靠回了椅背上:“進來吧!” 寒星走了進來,把玉芝送酒菜過來并來謝恩的事情回稟了。 許靈猜到玉芝是來詢問林沁的消息,便道:“讓她進來吧!” 想了想,他抬頭看向寒星:“你和寒月就在偏廈里吃酒吧,不用過來侍候了,我想自己呆一會兒!” 寒星答了聲“是”,退了下去。 偏廈就在大廳隔壁,大人若有傳喚,他和寒月來得很快。 阿寶被寒星帶去了,玉芝自己進了大廳。 玉芝進去后,先把食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屈膝行禮:“多謝七月十六那日大人救了我全家,救命之恩我們?nèi)覜]齒難忘,今日又蒙大人賞賜,真是愧不敢當!” 許靈還沒見玉芝如此鄭重地說過話,看了她一眼,道:“舉手之勞罷了,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br> 玉芝見多了許靈意氣風發(fā)陽光燦爛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這樣子,感覺就像快要盛開的玫瑰花苞蔫了,不由一愣。 她略略一想,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便不再多說,卷了卷衣袖,上前把食盒打開,把六個小菜和那瓶薄荷酒都擺在了桌子上,備好筷子,又把同款白瓷藍花酒盞斟滿,這才道:“大人還沒用晚飯吧?!嘗嘗我的手藝吧!” 許靈聞言,抬眼看向玉芝,見玉芝眼中滿是關(guān)懷,不由想起了在陳娘子鹵rou館外面聽到的話,心里一陣溫暖,笑了起來,輕輕道:“好!” 見許靈眼睛瞇著,亮晶晶的,分明是真笑了,玉芝悄悄松了一口氣,微微一笑,指著那道酸甜蘿卜片道:“大人先嘗嘗這道菜吧!” 許靈看了看,見碟子里是白玉一樣的薄片,倒是瞧不出是什么,便夾了一片嘗了嘗,發(fā)現(xiàn)又脆又嫩又甜又酸,味道實在是奇妙,卻又嘗不出是什么,不由笑了,黑泠泠的眼睛滿是笑意看著玉芝:“這到底是什么?” 玉芝笑瞇瞇,一臉得意,指著那道荊芥拌黃瓜:“大人再嘗嘗這道菜!” 這道菜是家常菜,許靈自然認得,誰知一嘗,卻發(fā)現(xiàn)入口清涼,荊芥和黃瓜的優(yōu)點似乎都被放大了,荊芥細嫩,黃瓜脆甜,味道極為別致,和先前吃過的都不一樣,不由又驚又喜,眼睛亮晶晶看向玉芝:“味道不錯!” 玉芝又請許靈品嘗了其余四道菜。 許靈一一嘗了,贊不絕口道:“玉芝,平常的家常菜卻被你做得如此美味,你可真厲害!” 玉芝笑微微道:“大人,我會做的好吃的菜還多著呢,您若是愿意的話,只要方便,我就隔三差五做了來孝敬大人您,保證十年八年都不重樣!” 許靈聞言,又想起了玉芝的那些話,一時沉默了下來。 玉芝看著他。 大廳里點著好幾盞白紗燈,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