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蘇景陽眼睛眨也不眨,屏著呼吸跟他對視,腦袋幾乎是空白了一瞬。 容城對容辭來說是多么的重要,他是知道的,全城覆滅四個字一出,蘇景陽不信,也必須要信了。 蘇景陽過了好長時間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牽了牽嘴角,語調(diào)有些不穩(wěn)的匆匆對他說了句:“那就好。” 真的很好,這就是他想要的。 “那你也答應(yīng)我了,以后,一定要告訴我,不能離開的太突然。” “知道了。我很困,先睡了?!?/br> 蘇景陽轉(zhuǎn)身背對容辭,拉緊了被子閉上眼睛準(zhǔn)備睡了。 后半夜兩個孩子醒來要吃奶,蘇景陽竟發(fā)現(xiàn)自己輾轉(zhuǎn)反側(cè),還沒能睡著,胸口還陣陣發(fā)堵。 蘇景陽坐起來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卻仍舊無法入睡。他想來想去,也只能歸結(jié)于自己白天醉酒睡多的后遺癥了。 蘇景陽早上起來精神不大好,趁著兩個孩子沒鬧騰前,就繼續(xù)又撲到在床上補了會兒覺,結(jié)果不一會兒就被大煩嘟嘟的放屁聲給吵醒。 屁聲一向是他要拉臭臭的前奏,蘇景陽揉了揉太陽xue,估摸了一下時間,就要起身,卻被容辭給按回去。 “你躺著,我來收拾?!?/br> 容辭的話剛落音,一名下屬突然在寢殿外求見,蘇景陽很奇怪,一般有什么事,他們都會在前殿候著容辭。 急急跑來這里,估計是什么重大的事情。蘇景陽就讓容辭去看看,這邊他起身來弄。 等他給大煩剛弄完換好干凈的尿布,容辭就進(jìn)來了,蘇景陽回頭去看,見他手里拿了封拆開來的信。 蘇景陽大煩抱起來,詢問他什么事情,容辭走到了床邊,深深的看了他一會兒,然后,告訴了一個著實令他猝不及防的消息。 “大臨朝的皇帝,駕崩了?!?/br> * 宋輝拿著一封信急匆匆的來見陵離時,陵離正在書案前教阿軒寫字。 宋輝喘著氣,臉上抑制不住的激動,把信件雙手呈給陵離,陵離平靜的表情跟宋輝形成鮮明的對比,抬起頭來掃了他一眼,把信件接過。 接過后陵離沒有立馬拆。摸起來厚厚的一疊,不過大抵又是一些說想念他的話,每次能寫滿五六張紙。 宋輝遞完了信,卻沒有退下,他眼神發(fā)亮,竟然一掀袍角跪下,給陵離行了個大禮,擲地有聲,清清楚楚的道:“公子,殿下不日舉行登基大典,再過段時間,殿下就會派人來接您還有小公子回宮了。屬下在這里,先跟您道聲恭喜!” 他的話還沒落音,陵離眸中霎時蕩起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巨大震動,手無法抑制猛地一顫,原本捏在手里的信吧嗒掉落在了地上。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宋輝。 一瞬間,屋內(nèi)的空氣仿佛瞬間凝滯住了。 陵離一直不說話,宋輝低下頭生出幾分不安來,“公子……” 良久,他才聽到陵離不悲不喜的聲音響起:“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br> 宋輝道了聲是,將掉落在地上的信給撿起來,擱置在了書案上,這才默默地離開了。 陵離怔然了許久,一直在旁忍著沒做聲的阿軒依偎到他懷里,滿眼激動的問:“爹爹,是不是爹要來接我們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陵離望住孩子欣喜的神情,抬手摸摸他的頭,閉了閉眼,面色蒼白,雖然是坐著,身形卻有些晃動,搖搖欲墜。 氣息凌亂了片刻,陵離低聲道:“坐回去,繼續(xù)認(rèn)真寫字。” 陵離沒有回答,令阿軒有些心不在焉,寫兩筆就回頭看他,陵離呼吸沉了沉,聲音明明有些虛軟,卻字字清晰,透出一股威嚴(yán),對他道:“阿軒,記著爹爹的話,從今天開始,只要是與學(xué)業(yè)相關(guān)的事情都要刻苦勤勉,不許偷懶,聽見了沒有?” 阿軒用力的點頭,乖巧的道:“聽見了,我不會偷懶的,每天除了練字,還要多讀書?!?/br> 阿軒這天果然練了許張字帖不說,還認(rèn)字認(rèn)到了快半夜了才累得睡著了。 陵離靜坐在床邊,借著屋內(nèi)燭燈的光亮,目光定定的看著阿軒熟睡的小臉,眸中一片幽涼,仿佛丟了魂。 “……阿離。” 陵離聽見聲音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人進(jìn)屋來了,他轉(zhuǎn)過頭去,剛好看到已經(jīng)走到了他身后的容華。 容華瞥了眼床上的阿軒,眼神示意他到旁邊說話。陵離身形頓了頓,伸手給阿軒掖好被子,這才隨他起身。 “吃了吧?!弊肋呑潞螅萑A趕緊將一個小盒子打開,里面有一顆朱紅色的藥丸,目光有幾分難過的看著陵離道:“吃了你就會生病,只有在容城才能治好,你就暫時不用跟他回宮了?!?/br> 陵離的視線落在藥丸上,嘴唇翕動了一下,指甲用力的掐著手心,眼眶微微發(fā)紅,卻半晌沒動。 容華壓低聲音道:“別擔(dān)心,你之前已經(jīng)吃了一顆蠱毒丸,有了征兆,太子的那些下屬不也常常在上報說你身體不好么?你現(xiàn)在吃了發(fā)病,也不會很突兀,不會引起懷疑的。就算有什么問題,容辭會幫你的。” 陵離目光仿佛滯住,卻仍然沒動,幾縷些微凌亂的黑發(fā)蹭在臉頰邊,眼中水意閃動,可是面上的表情看起來卻又是那樣的平靜無波。 容華也奇怪了起來,之前他那般意志堅定的想要留在容城里,不愿意進(jìn)宮,甚至為此還打掉了一個孩子,可是現(xiàn)在怎么突然就猶豫了起來了?? 容華于是道:“阿離你放心,我給你弄的這個蠱毒,只是看著癥狀嚇人,但等你忍過這陣風(fēng)頭過后,能很快調(diào)養(yǎng)過來的,阿離,我是絕對不會害你,你相信我。” 陵離用力的閉上眼,黑壓壓的長睫傾覆于眼瞼,羽翼般顫動了好幾下。 氣息戰(zhàn)栗錯亂間,他倏地抬起手,將容華手里的小盒子給蓋上。 咔噠一聲輕響,卻仿佛洪鐘響徹他的腦海,轟然作響。 陵離低了低頭,長吐一口氣,片刻后才抬眸看向容華,望住他,低啞的嗓音道:“這個藥,我不吃了。容華,謝謝你一直幫我,真的很謝謝你?!?/br> 容華震驚的半天才說出話來,“你這是怎么了阿離??為什么,難道……” 陵離濕潤著一雙眸,微微歪頭對他笑了笑,語調(diào)異常的低緩,“嗯,我其實已經(jīng)改了主意,我……打算帶著阿軒進(jìn)宮去?!?/br> 第60章 蘇景陽從知道老皇帝駕崩以后, 就開始擔(dān)心陵離。雖然當(dāng)初陵離來容城的時候,并沒有明確的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但是他隱隱察覺陵離是不太愿意跟皇宮沾染上關(guān)系的。 他是這樣認(rèn)為, 所以當(dāng)他從容辭那里知道陵離的意愿是想帶著阿軒一起進(jìn)宮的時候,整個人呆了許久都沒反應(yīng)過來。 蘇景陽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忙不迭的問容辭:“阿離親口說的?” 容辭點點頭道:“容華聽到消息后去跟他談過,他自己說的?!比蒉o沉吟片刻, 又對蘇景陽道:“你也可以等他來了, 親自問問看?!?/br> 容辭其實也有點摸不透陵離的想法。他跟容華是很清楚陵離剛來容城時做過的的事情, 當(dāng)時陵離的態(tài)度十分清醒決絕,如果真的想進(jìn)宮,他為何要多此一舉?現(xiàn)在臨時變卦不說, 看起來還很堅定。 倒像是,有什么原因令他非這么做不可。 這個原因容華問不出來, 蘇景陽定然可以的。 如果連蘇景陽都問不出來, 那么, 這個世界上恐怕就不會有人知道陵離為什么要這樣做了。 容辭私心是希望陵離留在這里的, 陵離想留的他也一定會幫忙。他知道蘇景陽跟陵離感情特別, 兩人如果分開, 蘇景陽定然會傷心難過。 容辭讓蘇景陽問清楚, 蘇景陽自然也是這么想的。等到了下午,陵離過來時, 蘇景陽一陣風(fēng)似的就飚到門口, 迫不及待的將他拉進(jìn)來, 關(guān)上了門,滿眼急切的望著他張口就問:“阿離,我聽容辭說……” 陵離輕輕一笑,表情看起來很平和,“你都知道了?!?/br> 蘇景陽點頭,又待開口,屋內(nèi)響起孩子的歡快啊——嗚聲,動靜不容小覷,陵離便循聲朝里面走,“是阿昱在叫呢?” 蘇景陽跟上去道:“除了他還有誰,天天在那吊嗓子?!?/br> “阿昱像你,性子活潑。”陵離走到小床邊坐下,目色溫柔的看著兩個孩子。 大煩在蹬腿練嗓子,時不時叫喚兩聲,小煩在睡著,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小煩的小拳頭剛好抵在自己的耳邊,像是在嫌棄哥哥吵。 陵離忍不住笑了聲,伸手去摸了摸大煩亂動的腳丫子,輕輕嘆息過后,語氣有些遺憾的對蘇景陽道:“我都沒怎么抱過這兩個小家伙,早知道,剛出生時就多抱抱了?!?/br> 蘇景陽一聽他說這種話,心里就有點沒著沒落的,心緒一陣紛亂,坐到陵離身邊,扳過他的肩膀,讓他看著自己, 蘇景陽滿臉鄭重:“阿離,你老實告訴我,你是真的自愿想進(jìn)宮嗎?你如果不想回去,容辭肯定有辦法幫你的,你……” 陵離很快接話,面色沒有絲毫的掙扎之色:“是自愿的?!?/br> 蘇景陽凝視他片刻,想起自己前天喝醉酒撒酒瘋,內(nèi)心克制不住的忐忑不安,他一邊仔細(xì)端詳著陵離面上的神情,一邊小心翼翼的試探:“阿離,我醉酒的那天是不是對你說……” “景陽,你不用太憂心了。其實,這件事,我考慮很久了?!绷觌x反手握住蘇景陽的手腕,不著痕跡打斷他的話,望住他眼神一如既往充滿溫柔的力量,“我當(dāng)時沒有告訴你,殿下他對我許了太子正妃之位?!?/br> 蘇景陽十分詫異,他的確不知道這事兒,正妃之位?明湛看起來也不像是喜歡拿話哄別人的人,他如果這么說,那么定然是真的有這個心。 陵離接著說下去,“他能如此看重我,我怎能不動心?但同時也有些顧慮,畢竟我沒什么身份……可是后來一想,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有這么好的機(jī)會,為什么不為自己還有阿軒拼一拼呢?阿軒現(xiàn)在跟正常孩子無異了,他也很想留在他父親身邊,殿下也對我有感情,就算以后他當(dāng)了皇帝,應(yīng)該也會遵守承諾,在后宮給我留有一席之地,不會薄待我們父子的?!?/br> 蘇景陽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陵離,心里有些亂,總覺得這些話從陵離口中聽到,哪里不太對勁,卻又實在找不出什么破綻。 “阿離,這真的是你內(nèi)心的想法?你千萬要跟我實話實說!別瞞著我什么。” “沒有瞞你,這就是我內(nèi)心的想法?!绷觌x見蘇景陽還是不太相信的樣子,斂了斂眸,無聲輕嘆,“我說過,景陽,不要把我想得太單純太美好,我也不是那么的與世無爭……一方天地呆久了,就想去更大更廣闊的地方看看,我也會向往那種人上人的生活?!?/br> 蘇景陽心口滯澀了許久,“可是阿離,要想在皇宮里生存,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你真的考慮好了?” 陵離道:“當(dāng)然,在容城的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深思熟慮,我也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皇宮是個怎樣的地方……可是,最后還是做了這個決定。” 陵離說著說著眼眶泛紅了,將蘇景陽的手扯下來緊緊握住,他嘴唇顫著,表情看上去極難受,仿佛剛才的平靜都是偽裝出來的,聲音也突然哽咽的厲害,“就是舍不得你,舍不得……快要分開了,才察覺我們相處的日子竟然這么短暫。景陽,你以后……以后不管在哪兒,就算……就算是回家了,也不能忘記我,好不好?你答應(yīng)我。” “說什么傻話呢,我當(dāng)然不會忘記你?!碧K景陽一想到即將到來的離別,心里也難過之極,他眼眶潮濕,輕聲對陵離道:“就算不在一起,我們也可以互相牽掛的,怎么會忘記呢?阿離也不會忘了我的,是吧?” 陵離用力的點頭,已經(jīng)滿面淚痕,說不出話來了。 蘇景陽強(qiáng)忍著淚意,用手蹭了蹭他濕漉漉的眼角,柔聲道:“再說了,太子才剛要登基,肯定還有一堆事,等安排好還有段時日呢。我們不會這么快就分開的。而且,就算你去晉城了,我以后有機(jī)會的話……也能去看你啊。” 機(jī)會……陵離勉強(qiáng)的彎了彎嘴角,又點點頭,對蘇景陽輕輕道了聲:“好?!?/br> 這天陵離陪蘇景陽呆了許久,似乎都在珍惜著什么,說的話也格外的多。 傍晚時陵離才起身離開,蘇景陽因為那句被打斷沒問完的話心里頭始終有個結(jié),他左想右想,還是追上去抓住剛走到寢殿外的陵離,問了句:“阿離,我喝醉的那天……真的沒對你說什么嗎?” 陵離微微睜大了眼睛,似乎在回憶,他道:“說……大概就嚷嚷了幾句想回家。” 蘇景陽登時頭皮一緊,趕緊追問:“然后呢?!” 陵離將他緊張的樣子收入眼底,語氣平常的道:“然后?然后你就一直哭,哭到容辭回來?!?/br> 蘇景陽注視著陵離靜默良久,沒說話,陵離回望住他,眼神看起來有些費解,“景陽你怎么了?你在我面前酒醉哭一場而已,為何如此在意?你到底怕說什么丟人的話?” 蘇景陽撓撓頭,笑了,“沒事,我就問問?!?/br> 陵離道:“那我就回去了,還要督促阿軒讀書,明天我再過來?!?/br> 蘇景陽說:“好?!彼砷_他的手。 陵離這才朝著外面走去,轉(zhuǎn)身的剎那,面上的淺淡的笑意幾乎是瞬間支離破碎,他加快了步伐,不敢在這里多停留,微微斂著眸子,遮住眼底再也克制不住的翻涌不休的思緒,匆匆的離開了。 * 果然,在晚上讓大煩小煩自己躺在床上乖乖入睡只是一個妄想的美夢。 蘇景陽這天夜里又抱著孩子在床邊走來走去的哄,腿都快走斷了,才把兩個小祖宗都給哄睡著了,蘇景陽精疲力竭的躺到在床上,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了,但是不洗洗身上的汗,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