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藍氏茫然抬頭:“她……她不是早就辭官歸鄉(xiāng)了嗎?” 謝逸華冷笑一聲:“真是愚蠢!放著這么大一個把柄,居然讓她全須全尾的歸鄉(xiāng)了,當年怎么就不多想想,那太醫(yī)到底是父君的心腹,還是別人給父君設的陷阱?” 藍氏如遭雷劈,整個人都慌亂了:“不不……不可能的!苗太醫(yī)當年……從貴君進宮之時,就一直是侍候貴君的,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是別人的人?” “父君進宮之前,那苗太醫(yī)是誰的人呢?” 藍氏結結巴巴,這次是真的說不出話了。 一個太醫(yī)院不得志的小太醫(yī),遭上司厭棄,誰會要她呢? 至少當時……是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修完了。本章隨機紅包二十個。 第三十九章 藍氏離開端王府的時候, 腳步都是虛浮的。 他腦子里回蕩著端王殿下的話:“父君生了我們姐妹倆,無論將來如何,他與meimei的死活我怎會不顧?但以后若是再讓我知道你攛掇著父君做出什么蠢事來, 藍氏, 你好好想想自己的腦袋!” 她面罩寒霜,以手為刃將檀木書案劈下一角:“你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可能硬得過這書案!” 他止不住心里發(fā)寒,想起很多年以前, 她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 跟在她身邊“藍爹爹藍爹爹”叫個不停,像一只快樂的鳥兒。 那一年, 藍錦事隔多年再次懷孕,朝中卻有人彈劾藍氏一門結黨營私, 他憂心老母多次向女帝哭訴分辨,女帝漸漸往關鳩宮絕跡, 三五個月都不來送一次腳步。 多年之后宮人們提起淑貴君, 總是羨慕他寵貫后宮,似乎他幾十年如一日的獨得圣寵, 可是藍氏與藍錦卻仍舊能記起謝佳華出生前后之事。 大烈王朝名門望族不少, 藍氏與衛(wèi)氏都是簪纓世家。衛(wèi)皇夫與女帝是結發(fā)夫妻。 藍錦很小就認識了女帝, 那時候的女帝謝璋還是太女,在太傅藍綺座下聽教。 藍綺共有三女一子,藍錦上面兩位jiejie,下面還有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妹。 十八歲的太女前往藍府見太傅, 在藍家花園里見到扎著小鬏鬏爬樹的藍錦,他正甩開了奶爹小侍們跑出來淘氣,爬上一株桃樹,再想下來卻害怕的不行,見到素未謀面的太女謝璋,心慌意亂腳下一滑,直直掉了下來。 謝璋伸手接住了從樹上掉下來的藍錦,四目相對,懵懂小兒那一年才六歲。 后來的很多次,謝璋前往太傅府上,讀書之余,竟肯耐心陪著藍錦玩耍。于藍錦而言,這是平易近人的太女jiejie,意外得來的大玩伴;于謝璋來說,這是她在政治的滔天巨浪里難得的安閑時光。 藍錦十歲那年,奉召入宮伴駕,彼時衛(wèi)皇夫才傳出喜訊。 那時候的他天真爛漫,遠遠不知深宮的可怕,它有一種吞噬人心的力量,讓人在不知不覺間變的猙獰、陰暗,可怕。 年紀太小,尚不能同房,鳳帝卻常喜歡召他伴駕,就像小時候陪著他玩耍一樣,兩個人在御花園漫步,藍錦能夠半道上丟下鳳帝去捕蝶。 鳳帝便笑盈盈在旁看著,一點也不惱怒,仿佛見到藍錦無憂無慮,那些朝中令她煩心之事也離她漸遠。 十四歲同房,次年就生下了長女謝逸華。 謝逸華在還是個小rou團子的時候,深受鳳帝與淑貴君恩寵,從來也不知道往后的人生路上還有無數的絆腳石在等著她。 比如年近而立的小姑姑藍茵,就是其中之一。 藍氏前腳離開端王府,后腳藍茵就帶著一串子女敲響了端王府的大門。 崔春羽一年總要與藍茵打幾次交道,過程大致相同,這位新一代藍氏當家人常在她面前哭窮:“……昨兒府里阿蕓生了小九,連辦個喜三宴的銀子都沒有,說出去總是丟人,這才厚著臉皮上門來借點銀子,好歹把喜三宴糊弄過去!” 自藍綺與長女藍萱次女藍芷相繼離世之后,偌大的一個藍家便落入了藍茵之手,她文不成武不就,敗家敗的成績斐然,很快將藍家折騰成了個空殼,無事可做便跟兔子似的跟后院的夫郎們生了一窩小崽子。 今日藍茵上門,崔長史面皮抽動,自行替她找了理由:“藍大人今日上門,可是家里又添小公子了?” 藍茵不學無術,得了個銀青光祿大夫的虛職,帶著一幫夫郎孩崽子們過活。 她今日打扮的十分體面,聽到崔春羽的話便嚷嚷起來:“長史這話說的,倒好像藍府除了添人進口才與端王府走動,平日就不來往一般。這話讓端王殿下聽到,心中作何想?” 崔春羽哪里能跟混人一般見識,忙陪笑道:“這不是下官見藍大人滿面紅光,想是府上又有喜事了。不是添小公子,難道是藍大人又納了一房夫郎?” 藍茵將她身后一溜孩崽子們拉過來,今兒來了足有十來個,只有兩名紅著臉的小女君,約莫十來歲光景,其余的竟全是小公子,最大的已屆婚齡。 崔春羽可不敢問她:不是添人進口,拉這么多人過來……難道想讓端王殿下做媒不成? 她雖然是腹誹,哪知道竟然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聽說大外甥回來了,家里表弟表妹們總要認識認識的?!?/br> 崔春羽無奈派人去通報,端王在前廳接見藍茵以及她這一串孩崽子們。 “小姑姑別來無恙?” “無恙!無恙!”藍茵開門見山道明來意:“殿下離京日久,聽說才回來沒多久,婚期已近,小姑姑思來想去,家里陋寒,像樣的賀禮是拿不出來了,但小姑姑也不能空著手來參加你的婚禮,思來想去就想到了,咱家里別的沒有,只有人多,不如送兩個小子給你使喚。今兒小姑姑將你幾個長大的表弟都帶了過來,你自己挑兩個收到房里去侍候?!?/br> 謝逸華有一瞬間還當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呆滯的表情迎上含羞帶怯的表弟們的眼神,額頭青筋頓時跳了起來,忍了又忍還是暴吼一聲:“小姑姑——” ——這也太荒唐了! “哎……”藍茵喜孜孜拖長了腔調應了一聲,笑道:“知道你身邊沒有貼心的人,都是自家人才讓你挑的,不然你當藍家兒郎是菜地里的蘿卜啊,誰也可以挑挑撿撿。” 謝逸華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了,她兀自叨叨:“知道你高興,但也不必歡喜的傻了,一嗓子嚇的小姑姑心都要跳出來了。你放心,就算是安定郡公進了府,他若是不能好好侍候你,這不是還有你表弟嘛?!彼谷贿€恬不知恥的表功:“小姑姑待你好吧?!” “好!好好!”這話簡直就是牙縫里擠出來的。 藍茵將幾個兒子拖到她面前,讓她仔細挑選,還要連帶著夸夸兒子們的優(yōu)點:“阿亭擅男紅,讀過幾天書,性子溫婉;阿奉會彈琴,閑時還能陪你下幾盤棋……”不得不說,藍茵雖然不學無術,但長著一副藍家人的好皮囊,做起鴇母之事居然也駕輕就熟,真不知是天生的人才還是后天所學。 她的兒子們也大多容色不差,有兩個十二三歲的竟然同宮里的淑貴君眉眼有三四分相象,都是藍家人的眉眼。 謝逸華自以為經歷過熊孩子謝佳華的荼毒,她的神經已經算是很強大了,哪知道數年未見謝茵,才知道強中更有強中手! 藍茵的荒唐與混帳簡直是十個謝佳華捆在一起都比不上的,都要活活被她氣出心梗了。 崔春羽在旁瞧的瞠目結舌,為藍茵厚度堪比城墻的臉皮嘆為觀止,瞄到端王臉色越來越沉,急中生智憋出一句:“既然是給殿下挑人,不如請了郡公過來挑?” 藍茵:“郡公?哪個郡公?” 崔春羽眼角的余光瞧見端王殿下的臉色似乎有回暖的跡象,知道自己這記馬屁拍的頗有水平,頓時再接再勵:“就是即將嫁過來的安定郡公啊,最近四殿下受傷在府里住著無人照顧,殿下便派人將安定郡公接了過來。反正婚期已近,這等瑣事總歸是要交到郡公手里的,索性今兒一起見過?” “崔長史言之有理!”謝逸華面上回春,還一再催促:“快去派個人將郡公請過來?!?/br> 藍茵就跟吞了黃蓮一般,滿臉的苦澀之意:“殿下,這可是你表弟啊!” 謝逸華點頭:“小姑姑也說了,這些是本王表弟,是要挑了來侍候本王的。那小姑姑告訴本王,表弟們入了王府,是當表弟好生供著呢,還是當尋常房里的小侍們使喚呢?” 藍茵不甘掙扎:“……他們總是大家公子吧!” “小姑姑方才也說待本王好了,那送了表弟進來,若是念在血脈親情上,本王疼表弟們而冷落了正君,豈非寵庶滅嫡?若是與正君在一起冷落了表弟們,豈非傷了表弟們的心?” 崔春羽派出去的小侍已經去了清梧院,房間里一片安靜,藍茵內心似乎正在天人交戰(zhàn),而她帶過來的一幫孩崽子們湊在一起小小聲議論端王。 良久,謝逸華見她答不上來,便好心道:“小姑姑也知道,本王那位正夫是從戰(zhàn)場上拼殺出來的……咳咳,這個……心里的戾氣比較重。自他進府之后,父君宮里賜下來的那幫侍君們全都被關進了偏僻的屋子里。若是真惹惱了他,恐怕連他一腳都止不住。我瞧著表弟們的身板……小姑姑還是三思而后行!” 她話音才落,燕云度出現(xiàn)在了正廳門口,目光直視過來,在藍家這幫小子們面上掃了一圈,膽小的已經被他的身高與氣勢所嚇,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抽空補更,這章也有隨機紅包二十個。 ☆、第四十章 藍茵是個文散官, 除了敗家敗的轟轟烈烈之外,平日其實生活的十分低調內斂,與朝中重臣并無多少來往,連宮宴也很少參加,除了時不時上端王府打打秋風,也算是位合格的皇親國戚了——并無欺男霸女侵占良田欺行霸市的惡行。 燕云度與端王訂婚日短, 對端王家的親戚不甚熟悉, 但崔春羽派去請他的小侍伶俐討喜, 三言兩語就講明白了。 他進來之后板著臉坐在上首, 端王便露出幾分瑟縮之意,目光在藍茵與他面上掃過,為兩人介紹:“這位是小姑姑, 今日帶著表弟表妹們前來道賀?!?/br> 燕云度奇道:“怎么我聽說是要送兩名小公子來侍候殿下?” ——宮里賞賜的侍君尚且惦念著她,連表弟們也想來分一杯羹?! 燕奇與顧氏的擔憂不無道理, 燕云度自小就是個霸道性子, 婚前苦讀《男誡》不但沒能將燕少帥洗腦, 還讓他每被《男誡》荼毒一遍, 心里便要大罵一通:狗屁!哪個男人在妻主三夫四侍之后,真正能做到不妒不怨?! 這玩意兒對于懦弱的男子來說,大抵可以當做最后安慰的良藥, 得不到妻主的歡心,被別的男子搶了恩寵,便抱著“賢惠”的牌坊幽怨到老。 安定郡公是當世奇男子,習的是兵法謀略, 大敵當前最喜主動出擊,這點已經死去的白玉鳳可以作證。 換成他遇上此事,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老子的人也想搶,活的不耐煩了?! 他上來就戳破了端王的謊言,讓藍茵與端王都暴露在他森森目光之下,更別提藍府那幾位表弟了。 端王生的如珠似玉,京里少有貴女能及得上,又是嫡親的表姐,藍亭與藍奉已屆婚齡,見到謝逸華臉先紅了一半,又是被藍茵單獨拎出來夸過的,見到端王正夫的容貌,頓感前途一片光明。 藍茵目光游移:“反正我家里度日艱難,哪得余錢給他們兄弟倆備嫁妝,不若送到端王府里來侍奉殿下。總歸是表姐弟,難道還能差了他們一口飯吃?” 這話就有些無賴了。 燕云度坐在上首,目光在藍家一眾兒子們身上緩緩掃過:“端王府里倒是不缺這一口飯吃,只是藍大人見諒,端王殿下將來既要將后院中饋交付于我,我必不負殿下所托,只是……管理的方式上令公子就未必能受得住了?!彼\懇道:“我對管理后院沒什么經驗,但想來都是管人,只要照搬南疆軍營那一套,想來定能令行禁止。” 謝逸華低頭悶笑,被燕云度的演技深深折服,眼角的余光果然瞥到藍茵連同幾位置表弟色變。 藍茵顯有退縮之意,干巴巴念叨:“家里就那樣,出不起他們兄弟的嫁妝,不然殿下就將人收進府里,不然就幫著小姑姑出份嫁妝,總不能坐看他們老死家中吧?” 崔春羽撫額——數年秋風打下來,藍茵越發(fā)花樣多了! 事涉端王府財務,既然不是非要跑來跟他搶妻主,安定郡公的面色好了不少,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那就要看殿下的意思了。” 崔春羽與燕云度都擺出一副尊重她的模樣,謝逸華暗道:這時候倒想起我是一府之主了? ***************** 藍茵得到了端王一句承諾,還將正廳里擺著的點心裝了一大盒,帶著自己一幫孩崽子們回家。 此次來的人委實不少,幾個小一點的都被塞到了后面一輛馬車里,只藍亭藍奉以及兩名女兒與藍茵坐在前面的馬車里。 藍茵其人面皮奇厚,打開點心盒子招呼兒女:“來來來,嘗嘗端王府上的點心?!狈讲疟M顧著討價還價,茶沒得喝兩口,點心也沒顧上吃,當真是又渴又餓。 長女藍舒十一歲,次女藍月十歲,只因家中母親沒個人樣兒,敗家子的名頭響徹帝京,走到哪里都算是旁人的一大談資,小小年紀頗有自尊,尤其對藍茵今日帶著一眾兄弟們前往端王府打秋風深感難堪。 藍月眼眶紅紅偷瞧一眼長姐,純屬被親娘給氣的。 藍舒自小板正,有個敗家的親娘,最大的好處便是小小年紀極有上進心,以振興家業(yè)為要,見藍茵這副模樣,頓時再忍不住了,直著嗓子喊了一聲:“娘,難道咱們家還會缺了點心吃不成?你怎么就能……能將哥哥們送給表姐做侍君?”縱然是庶出,卻也是大家公子,說出去也不怕成為笑話。 藍茵差點被一口點心給噎住,還是藍亭斟了杯茶奉上,她一口氣灌下去,才將氣兒理順了,點心也不吃了,拈了塊梅花糕扔著玩,還在長女那張一本正經的臉上擰了下,留下個油脂及點心渣子混和著梅香味的手印,“嗤”笑一聲:“阿舒,你這一本正經的樣子最可厭了!” 藍舒在心里腹誹:總比你吊而郎當沒個一家之主的樣子強吧? “蠢貨!你再用功讀書,哪怕才高八斗,連中三元,終天熙帝一朝都不會重用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吧!若是將來太女繼位,衛(wèi)家的人就更別想了。若是你表姐能上位,那還差不多?!彼嫔蠋е爸S之意,與往日那副紈绔模樣大相徑庭。 她這個母親做的十分失敗,沒威信就算了,說出來的話也多半不能取信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