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謝君平卻迫不及待收拾停當,打扮的光彩照人,才出了院門就被人攔住了。 “謝女君等等我——” 謝君平聽到這聲音只覺得腦殼疼,紅顏知己無數(shù)的她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也會有躲著美人走的地步,悶頭只管往前走,倒好似腦袋上那倆耳朵只當作裝飾品,將一切不想聽的聲音都隔絕。 “謝女君怕我?”一根白羽箭擦著地皮劃過,斜插在了謝君平面前三步遠的地方,阻住了她的去路。 謝君平嘻皮笑臉的轉身:“銀腰,你這是做什么?” 銀腰自去歲跟朱明玉前往泯縣救災,好生生一個撒撒族王子被繁瑣的救災事宜跟災區(qū)艱苦的生存環(huán)境給折磨的快成了街邊的流民,還好他一身皮子細白,算是勉強保住了一點貴族氣質。 他手持長弓趕了過來,似笑非笑:“不做什么啊,女君不肯留步,我只好用些非常之法?!?/br> 謝君平十分無奈:“你一個美人兒好好的繡花不學,做甚學女人家習武?”練箭就算了,準頭還特么十分的好,等閑能要人命。 銀腰冷哼一聲,并不打算回答她這個問題,上下將她打量一番,再次驗證了他心里的結論:假貨! 他從泯縣回來已經是正月末了,再見到謝二總覺得她與以前大是不同。朱明玉回滄浪崖復命,臨別之時依依不舍,特意來央求謝君平,想要與銀腰同行。 謝君平巴不得朱明玉把這藍眼睛的小子給帶走,總覺得他時常在窺伺自己,心里無端發(fā)毛,答應的好好的,臨別之時銀腰氣呼呼跑來質問她,問她為何要拋棄自己。 謝君平瞧在他是個異族男兒的份上,也就不計較他的不矜持,但解釋再三,銀腰就跟狗皮膏藥似的粘著她,甩都甩不脫。 朱明玉大受打擊,傷心而去,銀腰就更有理由留下來了:“當初女君帶我回滄浪崖,曾答應要照顧我一世,怎的現(xiàn)在就反悔了?” 謝君平眨眨眼睛:“……我說過這話?哦肯定是你聽岔了!” 銀腰捂臉要哭:“救人家的時候說過要照顧人家一生一世,有了新人轉頭就將人家拋至腦后……有你這么沒良心的嗎?” “別哭別哭!我府里難道還能短少你一口飯吃不成?!”謝君平安撫了美人,恨不得把謝逸華揪過來痛揍一頓——這貨替她招惹的桃花也不少,每次都冒充她的名兒招惹了兒郎,最后爛攤子還要她來收。 她分明在京里只能算個末流紈绔,在謝逸華的推波助瀾之下,風流的名頭直蓋過魏王世女謝芷華,聲名大噪。 銀腰從那之后,時常來尋謝君平,擺出“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架勢,直嚇的謝君平恨不得退避三舍。但今兒情況不同,往端王府賀喜,帶上銀腰也算是個添頭。 ********************** 端王府里,謝逸華在接到圣旨之后,經過了震驚——焦躁——平靜三個時期。 王府長史崔春羽就跟觀察狂躁癥患者似的,目不轉睛盯了她足有三個時辰,似乎生怕她暴起傷人,把府里的誰誰誰給咬了,不好收拾。 謝君平的大嗓門在端王府正廳門口響起的時候,崔長史終于如釋重負,一縮脖子跑了。 謝逸華:“……” 她就這么不招人待見了?! “恭賀端王殿下!聽說殿下得陛下賜婚,得償所愿,我在府里聽到這個好消息,想著憑咱們的同窗之誼,怎么著也應該來道一聲賀,不然也顯得我人情太過冷淡了不是?”謝君平竄進端王府正廳,見到謝逸華那張波瀾不生的臉,好險沒笑出來。 ——你也有今天?! 端王殿下抬手就將桌上的茶壺給扔了過去,被謝君平輕松躲過,差點砸到后面進來的銀腰,她還要眨眨眼睛,故意道:“這一幕……似曾相識??!” ——昨兒謝逸華跑去順義候府挖坑,可不就是被她拿東西砸出來的嘛。 銀腰將接到手里的茶壺放到了桌上,與面無表情坐在上首的謝逸華打了個照面,心里涌上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偏偏謝君平嘴賤,還要撩撥謝逸華,朝他招手:“銀腰來來,端王殿下得陛下賜婚,你今日既然非要跟了來,好歹也賀一賀端王殿下罷。” “恭賀端王殿下!”銀腰近來在順義候府學大烈禮儀,倒是有板有眼。 謝逸華煩躁的揮手:“你且退下!”四個字一出口,銀腰就是一震。 他的目光在謝逸華面上掃個不住,心里怦怦跳個不住,如果他的記憶力沒錯的話,這把嗓子太過熟悉,分明就是滄浪崖上與他同個屋檐下相處數(shù)月的謝二。 謝君平今日帶銀腰過來,本來就沒安好心,見這異族小王子盯著端王殿下的目光發(fā)直,笑意都快撐破肚皮,面上卻仍保持著一本正經,招呼跟來的小侍:“去將我?guī)淼馁R禮捧過去給端王殿下瞧瞧!” 那小侍笑嘻嘻捧著托盤到得謝逸華面前,一手揭開上面覆蓋的紅巾,卻是一對鴛鴦戲水的大肚瓷瓶,配色花里胡哨,也不知道她是從哪里尋來的,既不能擺在書房,放在臥房也不雅像。 謝君平得意道:“這只是恭賀端王殿下賜婚之喜,將來成親時的大紅包殿下放心,我定然不會賴掉的!” 謝逸華磨牙:“謝君平!你近來是不是皮子癢癢了?” 謝君平進來之后就站著,準備好生把往日所受的氣都找補回來,正要接著嘲笑,卻被人從后面攬住了腰,脖子上抵了個冷冰冰的利刃,銀腰道:“得罪了!我有一事思謀數(shù)月不明,想讓世女解惑,無奈世女總是四處躲避,今日實是迫不得已,還望見諒!” 謝逸華眸光冷冷瞧過來,銀腰只覺得就連那冷冷的眸光都似曾相識,心中越發(fā)篤定,手里的小銀刀卻抵住了謝君平的頸部大動脈。 謝君平“哇哇”亂叫:“……銀腰你不是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嗎?你怎么這樣對我?你不是說要跟著我一生一世嗎?” 謝逸華撫額:蠢貨!他說的你就信??? 她只覺得將銀腰留在謝君平身邊,簡直是大大的失策。 銀腰一字一頓道:“當初帶我上滄浪崖的是謝二沒錯,但卻不是世女!我很想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已經死在了世女手里?”他嘴里說著,目光卻一直盯著上首的謝逸華。 謝逸華遣退了廳里侍候的人,只余她與銀腰,以及被挾持的謝君平,食指輕點銀腰:“你也猜出來了,放了君平吧?!?/br> 銀腰抵在謝君平脖子上的小銀刀半分未挪,固執(zhí)道:“我是個笨人,殿下還請說明白!” 謝逸華在滄浪崖學武借的是謝君平的名兒,不但瞞著韓青揚等人,就連女帝與淑貴君也不知曉。 “銀腰,你若是不肯收刀,別怪本王不客氣!你信不信本王現(xiàn)在就可以將你斬殺,對外只說你是刺客,要本王的性命,被君平所救!” 從頭至尾,謝逸華的聲音都冷冷清清,半點暖意不帶。 銀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明明謝君平此人風流是風流,至少還帶著點人氣,也懂得噓寒問暖,在順義候府的日子也還算舒適,只除了謝世女后院那一班花花草草時不時要來sao擾他一回之外,生活也算得如意,他卻不肯裝糊涂,非要尋根究底。 他松開了謝君平,總覺得自己是鬼迷了心竅,竟然走到了她面前去,將脖子伸過去:“殺吧殺吧,反正你也不肯將我留在身邊?!?/br> 謝君平捂住了眼睛嚷嚷:“喂喂打情罵俏能不能換個地方?” 謝逸華:“滾!” 作者有話要說: 已修。 ☆、第二十章 賜婚的旨意下來,按規(guī)矩端王是要進宮謝恩的。 謝逸華前往乾坤宮謝恩的時候,天熙帝的表情格外的復雜。 “今日安定郡公隨其父進宮謝恩,此刻還在你父君宮中,皇兒過去時正好見上一面?!?/br> 天熙帝覺得自己很是善解人意,為女兒創(chuàng)造機會,聊解相思,但是她安慰自己許久,還是被女兒的審美觀給打敗。 大魏崇尚女子氣宇軒昂,男子嬌俏可人。但安定郡公這輩子恐怕離嬌俏可人差了十萬八千里,丟在后院一眾貞靜溫淑的男子之中,實在有些鶴立雞群。 天熙帝對二女兒很是寵愛,降生之初還曾經動過要將太女的位子留給她的念頭,畢竟是她與淑貴君之間的第一個孩子。 謝逸華小小年紀能夠在外面開府,又前往崆峒書院讀書,固然是淑貴君開口請求,但若是女帝不肯答應,也是枉然。 想到她寄予厚望的孩子居然對燕云度心懷癡念,天熙帝就不知道是該欣慰女兒要成家立業(yè),還是該后悔多年對她的疏于引導,以至于讓她形成了畸形的審美觀,居然被實在稱不上美男的安定郡公撥動了情弦,實在令人憂傷。 謝逸華:母皇,這純屬誤會! 天熙帝目送女兒從乾坤殿里走出去的身影,還憂郁的問關晴:“崆峒書院……是不是連個溫柔兒郎都沒有?”以至于皇兒見到安定郡公就驚為天人,居然還鬧出了爭風吃醋的笑話! 恐怕滿京城里無人不笑話皇兒的眼神有問題。 關大侍回答的滴水不漏:“陛下,端王殿下在崆峒書院以普通學子的身份入學,并沒有帶侍候的人。殿下在書院里過怎樣的生活,大概也只有順義候府的世女才知道了?!?/br> 岑先生名滿天下,治理崆峒書院也是嚴苛不講情面,但凡拜入他門下的,無論身份如何都要遵守書院規(guī)矩,不得帶侍候的人進去。 謝君平小時候就是端王的伴讀,后來又一同在崆峒書院求學,相處甚是融洽。 關大侍好心提了個建議:“陛下若是想知道,不如把世女宣進宮里來問問?” 窺探女兒的私生活似乎也不太光彩,天熙帝憂心忡忡:“算了!還是等她成婚之后,讓貴君再挑幾個溫和妥當?shù)娜巳ナ毯虬伞!?/br> 安定郡公是軍事奇才,但粗手笨腳,侍候人恐怕不太會。 春三月的風里帶著不知名的花香,內侍省那幫拜高踩低的孫子將應季的花盆不要錢似的往關鳩宮里送,硬是堆出了鮮花著錦的效果,整個關鳩宮里的花香都要比別處的濃烈?guī)追帧?/br> 燕云度穩(wěn)穩(wěn)的坐在關鳩宮正殿里,常年在軍中練就的坐姿讓他坐成了一桿槍,腰背挺直,只是神色有些呆,心不在焉的聽著淑貴君與燕正君閑話家常。 兩親家初次正式見面,少不了互夸對方兒女的環(huán)節(jié)。 淑貴君違心的夸贊燕云度“溫和貞靜”,燕正君就盛贊端王殿下人品貴重。 端王殿下人品如何,燕云度以后還有機會了解,但在淑貴君的夸贊里,他都快不認識“溫和貞靜”這四個字了。 ——那是他拍馬都達不到的境界。 關于這樁婚事,他心里的猜測跟京中不少人的想法不謀而合:聽說端王殿下容貌不俗,能看上他恐怕不是腦抽就是眼瘸……剩下的一個原因就是智商有問題。 燕云度在“未來妻主有可能是個傻子”跟“未來妻主有可能是個瞎子”之間糾結良久,也不知道哪種結果更好。 燕正君悄悄朝他使個眼色,希望他能坐的更“賢良淑德”一點——一個未婚兒郎大馬金刀坐著,很容易讓人想到成親之后會是個公老虎……還是會打妻主的那種! 大烈王朝縱然以女子為尊,但有時候還是會出現(xiàn)一兩個悍夫,打的妻主滿地找牙,顛倒乾坤,亂了家風。 淑貴君坐在上首,假作對燕家父子之間的眉眼官司全然不知,正要搜腸刮肚再尋幾個詞好生將安定郡主夸一夸,殿門口的小侍來稟:“回貴君,端王殿下來了。” 女兒的到來,將淑貴君從尷尬的境地解脫了出來,她前所未有的歡喜:“快快讓她進來!” 燕家父子四只眼睛都轉頭盯著殿門口,但見一名身量修長高挑的女子緩步而來,博冠廣袖步履翩然踏進殿中,頓時滿室生花,教燕云度一時看直了眼。 他在軍中與無數(shù)女人打交道,手底下那幫兵痞子們皆是耐摔耐打的糙人,他還從來沒見過如此溫肌玉骨,眉目如畫的女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端王殿下的目光似乎在他面上飛快掃過,她很快上前去向淑貴君見禮:“兒臣見過父君!” 淑貴君對親家會面原本很是期待,哪知道他在深宮多年,學的是養(yǎng)花調香,思維跟武將家正君完全不能同步,兩個人聊起天來,時不時就要陷入尷尬的沉默中去,冷場冷的聊天的人都十分痛苦,只能拿兒女來調劑氣氛。 “皇兒今日來的巧,正好燕正君與安定郡公進宮??靵硪娺^你岳父,再帶郡公去御花園里走走?!?/br> 謝逸華上前幾步,朝著燕正君行禮,躬身的姿勢如行云流水,繡著暗銀紋的廣袖起伏的弧度恰到好處的透著讀書人的溫雅。 “見過正君!” 燕正君心里有點慌,忙要起身還禮:“殿下安好,不敢當不敢當!” 他的兒子曾執(zhí)掌南疆十萬雄兵,也算得當世奇男子,可到底……與端王殿下讀書人的風范全然不同,竟好似兩個世界的人,頗有幾分格格不入。 他心里有點慌,便不由自主向兒子投去一瞥。 燕云度今日進宮穿的是窄袖胡服,帶著幾分長期在軍營之中的干練,卻獨獨少了男兒家的嫵媚。 謝逸華微微一笑:“郡公請——” 這是自兩人被賜婚之后的初次相見?;蛘邔τ谘嘣贫葋碚f,這是他初次面見自己的妻主,他心里覺得,無論端王殿下是傻缺還是眼瘸,長成這樣似乎都可以原諒。 人們對于美人的容忍度總是很高,燕云度今日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也難逃此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