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那聲音說何云一也在，王瑞應(yīng)該不會有危險的吧。

    無奈的觀望了一會，只得游走了。

    ——

    王瑞落地摔了個結(jié)實，但顧不得跌痛的地方，趕緊撫了撫帽子，抬眼警惕的觀察著周圍。

    “呵呵，你看看他的窘樣子，你為了這么個東西，值得么?！?/br>
    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中年道人捋著胡須笑盈盈的看著王瑞，臉上帶笑，說的卻是嘲諷的話。

    他坐在離王瑞不遠(yuǎn)處的一張寬大的石桌旁，他旁邊則坐著之前見過的玄冥仙尊，還有何云一。

    但最吸引王瑞目光的不是他們，而是坐在正位的女子，她姿容嫻雅，看不出年紀(jì)來，說她年輕吧，目光中卻有老者的慈愛，若說她年長，容貌看起來卻只有二十來歲的模樣。

    容貌雖然美麗，但因為氣質(zhì)太過端莊，叫人無法產(chǎn)生任何邪念，唯有敬畏。

    王瑞心想，這就是剛才仙鶴口中的碧霞元君了吧，她在這地界太有名了，泰山娘娘。

    碧霞元君這時笑道：“我看他卻很好，能成為天虛子的情劫，自然有他的道理，過來坐吧?！?/br>
    王瑞站起來，走到何云一旁邊坐下，掃視了玄冥仙尊和赤松仙人的表情，見他倆人又朝他露出了那種“高深莫測又滿含嘲諷”的微笑，也不甘示弱的冷笑了一聲，雖然也不知道這樣笑的意義，但能叫對方不快就是好的。

    “……別怪我說話直，我正要跟朋友出去玩，你們突然把我叫來，耽誤了我的事情，你們找我有什么事？哦哈，不是又要拆散我跟何云一吧？”王瑞做痛苦狀：“求你們了，可饒了我吧，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記得了，你們等我緩緩再來折磨我吧行么。”

    “看你起來你有一肚子委屈啊?！北滔荚郎匦Φ溃骸澳愦_實很有意思，尋常人遇到這樣的情形，早就嚇得瑟瑟發(fā)抖了，你卻還能口若懸河?！?/br>
    王瑞道：“不瞞您說，要是這里只有玄冥仙尊跟這位……仙人……”瞅了眼一開始嘲諷他的赤松仙人：“抱歉，不知道您的尊號。”然后轉(zhuǎn)正身子再看碧霞元君：“只有他們兩個跟何云一，我肯定是怕的，怕他們再欺負(fù)我們。但現(xiàn)在不一樣，我看到您在這里，心里就有底兒了。我們家家戶戶都供奉泰山娘娘您，求您保佑我們一方平安，在我們心中，您神通廣大，無所不能。聽我說娘，當(dāng)年想要女兒，就去了泰山拜您，回來就有了我meimei，再沒有比您更靈的神了。”

    不管不顧，先吹一波。

    赤松仙人跟玄冥仙尊有話說不出，畢竟王瑞吹捧泰山娘娘，若是反駁他，則等于反駁碧霞元君的神力。

    “你真是油嘴滑舌?！北滔荚Φ溃骸澳氵@套吹噓的本領(lǐng)是在這里習(xí)得的，還是你到我們這個世界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會了？”

    王瑞愣了下，果然是要盤問他的來歷：“我啊，真是慘，就因為我來自異世，說實話也被懷疑。明明沒做錯什么，也被喊打喊殺的。我除了讓何云一喜歡我了，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吧，怎么就容不下我。今天是不是又要搞會審啊？來吧，快點審，給我個痛快的?！?/br>
    碧霞元君眸子低垂，須臾笑道：“好了，吃些果子吧?！?/br>
    一盤芳香四溢的水果滑到了王瑞跟前，他不客氣的抓了個桃子，心想如果是仙果的話，吃了肯定能延年益壽，自己不吃的話，拿回去給父母和meimei吃也好啊，掏出帕子低頭擦著，準(zhǔn)備等他們不注意了，揣進(jìn)袖子里帶回去。

    碧霞元君將目光從擦桃子暫時安靜下來的王瑞身上移開，放到何云一身上：“……你化凡也有數(shù)日，有何感悟？”

    何云一實話實說：“……至少他不再怕我了?！?/br>
    赤松仙人笑道：“至少？恐怕除了你說的這點外，你沒有任何感悟吧，你已經(jīng)超越仙人，無法再體驗人間的情感了。就是現(xiàn)在天降洪水毀滅人間，你也不會有所觸動。”

    人會因為螻蟻的巢xue被毀滅而痛苦么，神仙高高在上，弱萬物為螻蟻芻狗。

    何云一看了眼王瑞，然后語氣冷淡的回敬道：“你們到底要說什么，如果又是要打要殺那套，我奉陪到底?！?/br>
    碧霞元君柔聲道：“天虛子，你雖然脫離了師門，但一日為師，終生師恩猶在，你這樣對玄冥仙尊說話，不好。”

    碧霞元君與泰山同壽，四百年于她，不過彈指一揮間。

    “那正好，今日還請您為我解惑，迎真子曾跟我說過，那個自稱無極圣祖的人曾拜在師門之下，這大概是他跟我唯一有聯(lián)系的地方，他既然有仇恨為何不沖仙尊去，反倒處處找我麻煩?！?/br>
    碧霞元君略顯吃驚：“你竟然什么都不記得么？”又看向玄冥仙尊：“你沒有告訴他嗎？”

    玄冥仙尊亦顯得無奈：“他化神之后就跑掉了，今日若不是有您的面子，怕是也不能將他叫來?！闭f完，看著何云一嘆氣：“你若是正常的登仙化神，就回想起一切，誰知道偏偏失敗了?！?/br>
    王瑞見他們說得在興頭上，將桃子順進(jìn)了袖中，然后偷偷的又拿了一個繼續(xù)擦著。

    “何云一，那么就由我來告訴你吧?！北滔荚Z氣平靜的道：“五百年前，現(xiàn)在自稱無極圣祖那個，當(dāng)年叫做陶鈺，他拜在玄冥仙尊門下做弟子，不過，那時玄冥仙尊還沒有登仙，只是開門立派的祖師而已。陶鈺品性無德，任意而為，后來查清他的魂魄根本不在三界內(nèi)，他對三界內(nèi)所有的事情都毫無尊重之心……”

    王瑞心說，也可以理解，他覺得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書中人物唄。

    但是……他不覺間注視著何云一，這個人也是假的嗎？是書中人物嗎？

    父母meimei都是假的么？不會的。

    蒲松齡所寫的《聊齋》真的是創(chuàng)作的小說，還是他有幸目睹了一些在另外世界真實發(fā)生的事情做的記錄？

    “出現(xiàn)這樣的棘手人物很叫人頭疼，尤其他是拜在道家門下的?！北滔荚@得有幾分無奈：“后來，三清派了人去清理他，那個人就是你，天虛子。玄冥仙尊很細(xì)心，讓迎真子讓你繼續(xù)叫這個道號?！?/br>
    何云一茫然的道：“我？之前跟他交過手？”

    “一番惡斗，你將他的rou身消滅，他的魂魄僥幸逃回了原本的世界，而你自己則耗盡修為，幾乎飛魄散，是我受三清委托將你的魂魄聚攏，讓你幾經(jīng)轉(zhuǎn)世，重新修煉，不出意外，你將在這一世再次成仙?！?/br>
    王瑞慨然道，難怪何云一的師父跟玄冥仙尊死死咬著他不放，原來大有來歷。

    玄冥仙尊此時苦笑道：“還記得我說過你成仙就是燒爐子么，其實我是指你給三清燒爐子，連我都不配給三清燒爐煉丹，你自然比我有來歷?！?/br>
    碧霞元君瞧了眼王瑞：“可惜出了意外，陶鈺不知怎地又回來了，寄在一個羅清的人身上，他大概氣不過自己被你趕走，故意又帶來個異世的魂魄過來給你使絆子。雖然這是我的推測，但我覺得這很可能就是真相。”

    王瑞不擦桃子了：“我得再次聲明，我不認(rèn)識什么圣祖啊之類的東西?！?/br>
    “你不認(rèn)識他，但他一定認(rèn)識你?！北滔荚溃骸巴跞穑悴粚儆谶@里，和陶鈺一樣，都該回去。”

    “回去？你們不是批準(zhǔn)他在陽信縣搞人鬼妖共處的世界了么？你們都妥協(xié)了，干嘛讓我回去。”

    “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北滔荚溃骸八@次歸來，掌握了許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法術(shù)，十分難以破解，你們中的黃粱一夢，雖然被玉清真王所破，但也廢了一番功夫。”

    原來法陣不是迎真子所破，而是玉清真王，何云一心想。

    “何云一，你如今化神未成，他好像暫時對你失去了興趣，轉(zhuǎn)而開始實現(xiàn)他的妄想——建立他自己幻想中的真空家鄉(xiāng)。既然魂魄同樣來自異世的王瑞生活在陽信縣，那么那里一定有所不同，所以玉帝允許他暫時代管那里。將他困在一地，總好過叫他流毒四方。”

    王瑞悄悄咧嘴，犧牲少數(shù)挽救多數(shù)，只是被犧牲這部分人找誰說理去：“您覺得他要建立怎樣的真空家鄉(xiāng)？”

    “大概是沒有三界之分，人鬼妖神共處的混亂世界罷?！?/br>
    何云一忽然想起在黃員外家挖的通向地獄的通道了，假如在陽信縣他嘗試成功了，大概就會陽信縣之外的地方放出地獄的惡鬼們，讓他們來到人間。

    真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今日叫我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些嗎？恐怕不止吧?！?/br>
    碧霞元君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你就不問問你前世的事情么？在三清面前地位如何？”

    “如果我地位夠高就能保住王瑞嗎？”

    碧霞元君輕嘆，微微搖頭：“三清六御要在元月初一清理羅門、陶鈺還有陽信縣，將一切歸正。”

    王瑞膽寒，試探著問：“縣城也清理？怎么清理？水、火還是瘟疫？”見對方不回答，氣惱的道：“神仙怎么都這樣，平時不管，任由人間混亂，等到混亂到極致了，不是縱火就是放水，將一切簡單粗暴的歸零，重新開始，真當(dāng)我們是雜草啊，春風(fēng)吹又生。”

    說完，看了看在座仙人的表情，似乎都一副“你說得很對，你們的確是雜草”的模樣。

    他絕望了，恨不得現(xiàn)在就離開這里，回去敲鑼打鼓的讓大家跑路。

    “這不是我的決定……”碧霞元君著實無奈。

    “這些我都不在乎，王瑞怎么辦？”何云一心里清楚，事情不會這么簡單。

    “……第一種，王瑞隨著羅門一起消失，回到來的地方去。第二種，他要留在這里也可以，分化他的魂魄，讓他與別人的魂魄融合。就像兩滴水匯聚后，再分化出的每一滴水都不是原來那一滴了……”

    王瑞肝顫，果然神不僅可以分解人類的rou身，魂魄也可以分解重塑。

    何云一道：“還有第三種吧，你們叫我來，不會是只為了告訴我王瑞會死罷?！?/br>
    碧霞元君目光中飽含無奈，語氣淡然的道：“的確還有第三種，他可以留下來。但是你得應(yīng)承下肅清羅門和陽信縣的任務(wù)，讓陶鈺魂飛魄散，沒有半點余地，決不能像以前那樣叫他逃出生天，他門下的子弟也一個不能留，rou身魂魄全要消滅殆盡?！?/br>
    王瑞這時忍不住插話了：“這不是讓何云一犯殺戮么？哦哈，我知道了，上面覺得這活臟，就找何云一讓他來做。我說你們能不能換個人坑啊，幾百年坑過一次就算了，還來？”

    碧霞元君苦笑：“他可以拒絕的啊，只要放棄你，他便可以回到天上?！?/br>
    此時玄冥仙尊亦勸道：“何云一，你想清楚，你若是殺了無極圣祖，你登仙化神真的再無可能了，回頭吧?！?/br>
    王瑞看向何云一，雖然不得他倆的過往了，但悲從心中來：“……我回去就是了，免得讓他們用這個拿捏你，我是真心的！現(xiàn)在這樣，你痛苦，我也難受?！?/br>
    何云一朝王瑞皺眉搖頭：“你別再說了。這條件還算合理?！?/br>
    他能坐在這里談條件，也是因為自己實力變強(qiáng)了，若非如此，早被關(guān)押起來了。

    只是他現(xiàn)在還是差一截，并不能為所欲為，還得跟上面妥協(xié)。

    王瑞一聽，直頭疼：“合理什么啊，他們分明是看你不愿意成仙化神，但同時法力也強(qiáng)，不受他們的控制很危險，所以想讓你跟陶鈺兩敗俱傷，上次你差點魂飛魄散，這一次呢？你萬一死了怎么辦？”

    碧霞元君不置可否。

    王瑞繼續(xù)說道：“哼，我現(xiàn)在明白為什么皇帝自稱天子了，帝王權(quán)術(shù)這套敢情真是從老爹那里繼承的，一脈相承的，都是政治套路！何云一有用的時候，就死命拉攏他，現(xiàn)在覺得他要撞南墻不回頭了，就讓他最后發(fā)揮一下余熱，跟陶鈺同歸于盡，卑鄙，太卑鄙了。”

    赤松仙人冷聲呵斥：“不要胡說！”但聲音并不大，顯然也是底氣不足。

    “更多的話，我也不說了。我愿意回去！”王瑞無所畏懼，站起來道：“只要我消失了，就沒把柄了吧，我現(xiàn)在就跟他分開。”

    這一次，何云一受不住了，揪住他的衣袖，咬齒含著怒氣的道：“你不是答應(yīng)過，不再說這種話的么?！?/br>
    “可……此一時彼一時。”

    “什么時候都一樣！”何云一將王瑞摁下。

    碧霞元君看著兩人，心中悵然若失，情劫難渡大概就是這樣了吧：“何云一，等你消滅陶鈺后，我會將王瑞的記憶還給他……”

    “你做得到？”何云一急問道。

    碧霞元君嘴角浮起笑意：“我既然能重塑魂魄，找出魂魄中的記憶又有何難，他的記憶只是忘記了，又不是被抹去了，記憶還在他魂魄中，我找出來還給他就是了?！?/br>
    聽了這個條件，何云一再無半點遲疑：“好，我愿意?！?/br>
    “唉，我真不愿意看到你選擇這條路，犯了殺戮如何再修呢？”碧霞元君長長嘆息：“不過，你既然愿意，我也沒法阻止你。別忘記，還有陽信縣，這個地方之前便鬼怪極多，不合常理，如今又被陶鈺所占，待到元月初一，一并清理掉吧。到時候，上面會派幫手給你，但是愿意救多殺人，能救多少人，又后悔沒救出多少人，可全由你自己承擔(dān)了?！?/br>
    “甩鍋啊你們，想殺人的是你們，卻叫別人動手，然后就都一點負(fù)罪感都沒有了么，厲害厲害?！蓖跞饸獾弥倍哙?。

    “該說的，我都說了，就到這里吧?！北滔荚跞鹦α艘幌拢骸捌鋵崳沂遣幌朐俾犇阏f話了，你這個牙尖嘴利的小家伙。”

    說完，衣袖一揮，王瑞再看時，已無碧霞元君與其他兩個仙人了。

    他們則身處泰山之頂，云霞蒸騰，景色壯麗。

    何云一無心欣賞這樣的景致，牽過王瑞的手，笑道：“咱們回去吧?！?/br>
    王瑞眼睛一酸，他有點理解自己那句“我忘記你，也會繼續(xù)喜歡你了”。

    何云一為了他犧牲太多了。

    他眼睛看向云層，吸了吸鼻水，悶聲道：“我一定要恢復(fù)記憶……”

    何云一將他抱住，小聲在他耳旁笑道：“然后我們好好在一起，我絕不辜負(fù)你?！?/br>
    第115章 混亂的家鄉(xiāng)

    王瑞心里悶悶的發(fā)疼, 被何云一擁進(jìn)懷里那會還在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