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自己為什么不直接消滅她的魂魄,叫她徹底消失呢? 現(xiàn)在她被何云一帶走了,應該再也不會相見了吧,那抹秋日的碧綠纖影,永遠消失了,如同死亡。 霄陽子一陣心悸,猛地睜開了眼睛,月光如水,灑在地上,將周圍的景物照的清清楚楚。 他竟然看到墻根處長出了一個美人頭,這顆頭長著她的臉,在朝他眨眼睛。 縱然霄陽子見多識廣,還是被這詭異的事情嚇的一怔:“你是什么東西?” 美人頭不說話。霄陽子冷笑道:“不管你是什么東西,倒是可以肯定一點,你是沖著我的弱處來的?!闭f罷,拔下墻根的一根草梗,吹了下,登時這草梗變得鋒利如刀,他毫不猶豫的去割這美人首。 美人首因為疼痛,眼睛撲梭梭的掉下晶瑩的淚珠。 霄陽子這時只覺得頭腦昏漲,痛苦的記憶潮水般的襲來,他拗斷過她脖子兩次,卻沒一次見過她的血。 現(xiàn)在自己的手沾了她的血,黏膩溫熱,帶著甜腥味,他一陣陣惡心,吐出一口清水。 這時美人首朝他微笑,接著縮回了墻根里。 他莫名,趕緊爬過去扒拉墻根的泥土,突然這時就聽咯咯一笑,他察覺到笑聲是從他掌心來的,攤手一看,美人臉出現(xiàn)在了他右手手掌中。 他惱怒的拿起草梗要去割她的臉,卻在這時,她竟然慢慢順著胳膊向上移,轉(zhuǎn)眼就要到了心臟的位置。 他想都沒想,用那草梗刺進rou中要將她剜出來。 “你將我剜出來,怕是今生今世都見不到我的容貌了?!泵廊耸纂p眉微顰的道:“叫我長在你心上不好嗎?” “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我不是妖怪,我是佛祖腳下沾的如意泥,你躺在我上面休息,你想見誰,我就會長成誰的樣子?!泵廊耸椎溃骸拔议L在你心上,你用血氣精華滋養(yǎng)我,用不了多久,我就會長出完整的身體。我由你供養(yǎng)長大,將完全屬于你?!?/br> 霄陽子凝視著她的眼睛,與她一樣充滿桀驁的媚態(tài)。 但他隨即冷笑一聲道:“嘿嘿,別想騙我,什么如意泥,我可沒聽過?!彼q豫了一下,剜掉了她。 美人首像一個瘤子掉在了地上,雙眼微微睜著,眼底卻是灰的,沒了光芒。 他瞥了眼,轉(zhuǎn)身離去,走了很遠,仍不時回頭,真正的她被何云一帶走封印了,再也見不到了,養(yǎng)育一個假的似乎也不是件壞事。 可剜都剜掉了,沒必要再想了。但這個念頭不知為何在他腦海里扎了根,每每閉眼,他都要想起何云一帶著她魂魄離開的畫面。 鬼使神差的他又回到了那個土墻下,如拳頭大的美人首還在那里,最近刮風下雨,有落葉蓋在了她臉上。 霄陽子輕輕拂去落葉,心想,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要血氣精華又有什么意義,不如舍身滋養(yǎng)她。 將美人首捧起,放在自己心口,那美人首就這么長在了他身上,雖然一直如同睡眠一樣的沒有睜眼,但摸著臉蛋的皮膚卻是溫熱的,可見是活的。 他找了個山洞住下,不吃不喝的只養(yǎng)育她。 初時只有拳頭大,沒過幾日就有正常人頭一般大小了。又過了一段時間,連上半身都長了出來。 霄陽子拿了塊布蓋在他們的身體,時常躲在下面說悄悄話,雖然她聽不到。 大概一年之后,她長出了手腳軀干,最后一根腳趾生長完全之后,脫離他成為一個獨立的軀體。 這美人生長的過程中,他每日都見她,同時對她的思念被全部勾了起來,是啊,他曾經(jīng)那么愛她,現(xiàn)在依然愛。 霄陽子撫摸著她的臉,沒錯這就是她,只要有她的魂魄,放進這副軀殼,他們就能回到過去。 對了,去找何云一,打死他也要問出她魂魄的下落。 忽然這時就見一陣風卷來,待看清的時候,就見何云一已經(jīng)將一張白色的羊皮蓋到了美人身上,那羊皮瞬間包裹住她,將她變成了一只白羊。 “一報還一報!”何云一說罷,飛身而去。 他想去追,但看到地上的白羊,立刻停住了步子,為她念起了破解的咒語。 待咒語念完,他猛地清醒了,何云一下的咒術也能用自己門派的咒語來解嗎? 再看地上的美人軀殼,則變成了一個皮膚白皙的書生。 他恍然間找回了神智,一切都是幻想。 果然,此念一出,發(fā)現(xiàn)周圍樹木蔥翠如碧玉,清風徐徐,此處正是一開始追尋她的魂魄,進而見到何云一的破道觀門前。 這時,面前的書生已經(jīng)回到了何云一跟前,兩人正朝他得意的笑。 “什么時候開始的?”霄陽子憤懣的質(zhì)問,他知道中了何云一的幻術,卻不知道從哪里開始的。 “從你追到這里,碰到這個瓷瓶開始?!焙卧埔坏溃骸皼]有她亂你的心智,你也不可能這么容易中招?!?/br> 心是不會說謊的,只看她一眼,他就已經(jīng)心神不穩(wěn)了。 霄陽子捂著臉咯咯的低聲笑著,忽地嗓音高亢轉(zhuǎn)為大笑:“何云一你厲害,為了救你的心上人如此戲耍我!好啊,我承認我對她余情未了,那又怎么樣?我已經(jīng)成不了仙了,我跟她可以隨時開始,不像你和這個書生,你想成仙就別想和他在一起!” 王瑞見他們嘴巴不停的動彈,卻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因為來這里之前,何云一封住了他的耳朵,使得他暫時喪失聽力。 對此何云一的理由是他們的談話會泄露天機,他聽了對他不好。 何云一對霄陽子嗤之以鼻:“隨時開始?你也不問問她愿不愿意。” “不愿意又如何?”霄陽子自信的道。 “她答應幫助我引你出來,我則答應她,給她找個好去處,孟婆麾下需要熬湯的侍女,我向秦廣王推薦了她,而秦廣王也覺得她被你這個家伙一次次殺死實在太可憐了,同意她去熬湯。去了孟婆那里就是地府的人了,永不入輪回,你們不會再碰面了?!?/br> 霄陽子深知其中的不同,轉(zhuǎn)世的話,不過一介凡人,但在孟婆那里熬湯則是地府的人,強行帶離的話會引發(fā)大麻煩。 此時,霄陽子瞅準時機,指尖迅速一勾,將那個裝著魂魄的瓶子給偷了出來。 他拿著瓶子冷笑,他試著拔了下塞子,還是打不開。 “都跟你說了,我封印的你打不開的。強行摔爛瓶子,她也會魂飛魄散?!?/br> 霄陽子握著瓶子:“打不開的話,我就捏碎它,叫她死在這里,反正我再見不到她了……她去孟婆那里,也說明她不想再見我了……” 不知為何,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無比的心酸。 一直以來,他都掌握著主動,他想見她就見,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徹底分離。 其實,在他心里他們一直在一起,只是在鬧別扭而已,從沒真正的分離過。 霄陽子掌間用力,卻于此時,眼前出現(xiàn)了幻象中的種種,他每日看著她一點點長大,仿佛在一點點找回被他殺死的她,他呵護她,希望她能睜開眼睛,再重新開始。 可她呢,還是想逃開。 或許這才是正確的吧,如再相遇,這份愛又能堅持多久不變成恨呢? 趁著現(xiàn)在愛比恨多,選擇放手是最恰當?shù)臅r機。 最關鍵的是,不放手又能如何呢?他下得了手徹底殺死她的魂魄么? 霄陽子好久沒這么清醒過了,他從喉嚨里擠出一串笑聲,待仰起頭時,眼角掛著淚水,衣袖一揮,將瓶子扔給了何云一,轉(zhuǎn)身大步朝山下走。 “你要害我一次,我也耍了你一次,現(xiàn)在你我扯平了?!焙卧埔辉谒砗髥枺骸澳氵€想再斗嗎?” 霄陽子的背影擺了擺手。 什么意思,是答應不再斗了嗎?何云一心道。 這時卻聽霄陽子大笑道:“我是說你肯定修不成了,哈哈哈——” 何云一沉默須臾,將王瑞的聽力解開了。 王瑞拍了拍自己的臉蛋,有點疼,確信不是幻覺,他是真的恢復了:“臉疼,看來是真的。” 何云一想說真正的幻術是可以制造各種感覺的,但看到王瑞恢復人身正在興頭上,不好潑冷水:“要不要我也幫忙拍一下,畢竟容易自欺欺人?!?/br> 王瑞一想有道理,腆著臉遞過去:“來吧?!?/br> 何云一不過是說笑而已,沒準備他就突然靠過來,耳根一熱,往旁邊躲閃:“干什么啊你?!?/br> “你不是說要幫忙嗎?躲什么啊真是的,好像我是什么臟東西似的?!闭f完,嗅了嗅自己手背:“難道身上還殘留著羊膻味?不過我沒聞到啊?!?/br> 何云一道:“重新變回人了感覺怎么樣?” “至少不用整日擔心有人要吃我了。視線高了,身上也涼快了,最重要的是能自由說話了。能說話真是好啊,做羊的時候背上癢,都沒法叫人撓準地方?!倍稊\精神大聲宣布道:“恢復人身,我要開葷了!嗯……除了羊不吃外,剩下的rou菜我要挨個吃一遍!” 何云一笑著搖頭,你啊你,不變肥羊是要成小肥豬么。 兩人回到王家,王氏夫妻見兒子恢復了人身,激動的抱住兒子就是一番痛哭,等哭完了,趙氏吩咐針娘給羊做的那套衣裳可以不用做了。 何云一看著喜極而泣的王家人,心里默默的想,他有家人和朋友,如果不是容易撞鬼,沒有自己的話,也能活得很自在吧。 當天晚上,王家大擺酒席慶祝兒子從羊變回人,王瑞吃著酒菜不停的感慨還是做人好,待酒足飯飽,與何云一告別就去休息了。 他喝了些酒所以睡得沉,天快亮的時候想翻個身,但試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翻不了,胸口上壓著什么東西,他不耐煩的嘀咕:“什么東西啊?”抬手抹了把,卻摸到了一把光溜的毛。 他一下子清醒了,難道是黃九郎?但接著摸下去卻發(fā)現(xiàn)胸口這東西有鳥喙,突然間,這鳥喙張開啄了他一下。 疼的王瑞抽了一口冷氣就醒了,見一只碩大的鸚鵡蹲在自己胸膛上,個頭大小如雄鷹,正對他怒目而視。 王瑞倒不是很害怕就是覺得詭異:“你是什么東西?”此時天色微亮,帳內(nèi)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這是一只大個頭的鸚鵡,羽毛絢麗,頭和背部呈現(xiàn)粉綠色,兩個翅膀則瓦藍瓦藍的。 “蠢貨,鸚鵡不認識嗎?你這個負心漢!” “……”王瑞不記得自己哪輩子欠過這風流債啊,半坐起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妖精,但你肯定認錯人了?!?/br> “認錯個屁!就是你就是你!負心漢!”鸚鵡撲騰起翅膀大聲叫嚷,一腳踢開窗戶飛了出去,驚醒了外間上夜的丫鬟,她急慌慌的沖進來:“少爺,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我也不知道?!蓖跞疒s緊穿了衣裳追了出去,就見那鸚鵡正站在花園的假山上大聲嚷嚷:“你這個悔婚的負心漢!” 王瑞確定這鸚鵡如果不是仇家訓練出來惡心自家的,就是成精故意來找茬的。 這時候聽到動靜的王家人跟何云一都趕了過來。 何云一瞧出這鸚鵡是個得到了人身的精怪,身上妖氣輕微,如果不是面對面撞見很難察覺,就像那個黃九郎。 這時候鸚鵡還在叫嚷:“都來看吧,看這個悔婚的負心漢!當初說過要娶我過門,結果轉(zhuǎn)身就變心將我賣到了遠方,如今我回來了,要討個公道!” “你一口一個負心漢,到底是誰負你了,你倒是說啊?”王瑞指著鸚鵡,然后瞅了眼何云一:“不說清楚,小心這道士拿你?!?/br> “拿我?我何罪之有?!難道道士就不講天理嗎?你說要娶我過門做媳婦的,我在被賣的地方等啊盼啊,不見你一根人毛!” 毫無顧忌的大嚷,一看就是什么都不顧及來鬧事的。 何云一冷眼瞥王瑞,你不是對妖精沒興趣嗎?這鸚鵡是怎么回事? 王瑞心里也犯嘀咕,難道是自己穿越前來的主人和這個鸚鵡有過婚約,現(xiàn)在人家找上門來了? 王永德和趙氏面面相覷,問兒子:“這怎么回事?”雖然何云一在這里不怕妖精害人,但這鸚鵡精明顯是來“伸冤”的,人家好像是占理的一方。 “我是阿武,你真的不記得我了?”鸚鵡怒道。 王瑞咧嘴攤手,他是真的不知道,如果是前任的風流債,他無從想起。 “你居然將我忘得這么徹底?!啊啊啊?。?!混賬!”鸚鵡撲騰著翅膀就要飛走:“我要全城都知道你的惡行,你這個悔婚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