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鐘涵不接話,他只得繼續(xù)道:“想當年,鐘侯爺與友人到訪汶縣,老夫當時還是鄰縣浩縣的守備,久聞侯爺盛名,老夫便與幾位同僚相約一起拜訪,侯爺待我等下官十分寬和,只是可惜了老夫當時有公務(wù)在身,不能相隨陪伴。” 李副將說著就嘆了一口氣,面上似在追憶往事。鐘涵卻拿起茶碗撥了撥里頭的茶沫,硬是把他當背景板。 李明忠從方才開始就一直裝啞巴,剛才兩人聊的那些事離他也太遠了,什么延平侯寧遠侯的,他一個都沒見過,真不知道他爹怎么會和京里頭有這些淵源。 他看著鐘涵,沒想著這位鐘賢弟在他父親面前會如此不一般。此時李明忠見他爹有些下不來臺,便遞了個臺階道:“爹,鐘侯爺還來過咱們汶縣啊,后來怎么樣了?” 李副將頓時吹眉毛瞪眼睛,他怒視了兒子一眼,沒看到這時候就是在互相拉鋸嗎,真是沒有眼色。兒子給他拆臺,李副將只得繼續(xù)道:“后來鐘侯爺就在汶縣遭了難,也是我等失職啊?!?/br> 李明忠同情地看著鐘涵,安慰道:“逝者已去,相信鐘伯父在天有靈,也不想賢弟繼續(xù)傷心?!毕肓讼?,又加了一句,“賢弟現(xiàn)在已有功名在身,也足以告慰慈父了?!?/br> 鐘涵笑了笑,李明忠和李副將當真是兩個性子。他看著李副將,當年那樁事中,李副將只是一個知情人,鐘涵要知道的是誰在其中推波助瀾。這些唯有李副將才能告訴他。 鐘涵道:“李兄說的是,在下這么多年來,也是盼著能對先父有個交代。” 這話一語雙關(guān),聽得李副將心中一跳,他老眼朝著鐘涵看去,鐘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李明忠就被打發(fā)出來到外頭守著。 他憂心地看著半馱著背面色憔悴的李副將,對著鐘涵交代了一通,李副將最看不得旁人這幅婆婆mama的性子,虎眼一瞪,李明忠忙不迭地快步出去了。 鐘涵看著這番父子間的互動,道:“李伯父無需如此,李兄為人孝義,也是擔心您才會這般著急?!?/br> 李副將也不是真的生氣,待李明忠將門一關(guān),他就換了幅神色,直言道:“鐘公子,我一生三子,歷來最疼我這小兒子,但我自個的兒子我心里明白,他的資質(zhì)遠不到你要折節(jié)相交的地步。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的來意,老夫心中清楚?!?/br> 李副將已經(jīng)問過了李明忠和鐘涵的結(jié)識過程,當時他就覺得自己這傻兒子被人碰瓷了。鐘涵如此處心積慮,心中肯定有所算計。 沒等鐘涵說話,他就道:“老夫為了這個消息,半生處在驚懼之中。若是你后面真的在汶縣發(fā)了財,老夫要其中的一成。” 李副將此話極為突然,鐘涵鎮(zhèn)定道:“李伯父說笑了,李兄為人仗義,在下是真心相交。但您這話,我卻有些聽不明白?!?/br> 李副將敲了敲桌子:“一成并不多,若是鐘公子無甚誠意,咱們就不必談下去了?!崩罡睂[出一副滾刀rou的無賴模樣,說著就閉起了眼睛。 鐘涵揉捏著太陽xue,看著李副將這有恃無恐的模樣,金礦一事他應(yīng)是早就知曉。鐘涵想著那個金礦的位置,汶縣身在蜀中,再過去一些便是連綿不絕的十萬大山,李副將應(yīng)是還是不知道具體的位置,否則清湛行事不會如此容易。 鐘涵沉聲道:“李伯父若是為家族考慮,這話就不應(yīng)該出自你口。” 見鐘涵并無否認,李副將睜開眼,笑:“鐘公子這才是商量的態(tài)度。銀貨兩訖之事,您也說得太嚴重了。老夫只要一成,這還是看在您是苦主的份上,這些年來朝廷對金礦之事一無所知,我這要的還是少了。” 李副將深深詮釋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道理,鐘涵無語道:“李伯父就知曉這個金礦必能順利開出來?”他道,“李兄若是跟您說過,您必已經(jīng)知道我在汶縣被人追殺之事?!?/br> 李副將狐疑:“難不成公子在外頭泄露了這件事?”這不可能吧,鐘涵看著并不是不知輕重之人,若不是他看著還算沉穩(wěn),李副將也不會如此坦誠。 鐘涵攤開雙手,道:“李伯父若是一直注意著侯府,必然知道我和二叔素來不對付,二叔在我身旁安了jian細,我一時不慎著了道。李伯父要是還敢要,我便敢給。只是我與李兄相識一場,李伯父最好掂量一下,李兄拿了這份燙手之財日后能不能保住。” 李副將砸吧了一下嘴,覺得鐘涵像是要空手套白狼,鐘涵繼續(xù)道:“如果李伯父一定要有回報才愿將消息告知,在下愿意予李家一個承諾?!?/br> 李副將側(cè)著耳朵,鐘涵淡然道:“若是李伯父翻閱過最近的邸報,便知曉京中二叔已然失寵于皇上。當年我父身死之后,皇上以我幼小不堪重責為借口,將爵位轉(zhuǎn)封給二叔。可惜這些年來,二叔為三皇子鞍前馬后,種種所為皆與皇上之愿相悖,皇上早對二叔不滿,只是礙著二叔無有過錯才沒有褫奪他身上封爵。我若說,在守孝期滿后,皇上必會將侯爵還于我手,不知李伯父敢不敢賭?我要是能得回爵位,必還李氏一門一場榮華富貴。” 鐘涵不是個蠢人,自從溫含章捋起了那根線頭之后,他便猜出這極有可能是皇上的下一步棋。先予后奪,是激怒一個人最好的法子,奪完之后再將寶貝給他最痛恨之人,令兩方自相殘殺,不廢吹灰之力,鐘氏一族就會變成一盤散沙。爵位于他們是寶貝,對皇上來說卻是一個玩具,這只是帝皇制衡武將之家的一個手段。鐘涵早就悟透了這點。 他這話說得鏗鏘有力??衫罡睂⒂行岩桑骸扮姽?,不是老夫懷疑你,你難道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蟲嗎?” 鐘涵笑道:“李伯父若是不信,我也沒法子。您手中的消息,只有在我這里才有價值。我如今身無長物,能應(yīng)承的也只有未來之事。李伯父不若賭一把。橫豎您都沒有損失?!?/br> 李副將總覺得,自己是被眼前這小子給誑了。但他三番兩次下帖子邀請鐘涵,也就是想幫李家了解了這段恩怨,希望日后有人知道此事不要把李家給牽連進來,其他倒在其次。 他嘆了一聲:“若是你沒有和我兒相識,我必會將這樁事情帶到地底下?!?/br> 但是鐘涵一到汶縣就精準鎖住了李家,這就說明他知曉當年他在這其中也過了一遍手。眼前的這位,現(xiàn)在是還困在池中才會與他講條件,若有一日他當真飛龍在天,焉知會不會嫉恨今日李家不愿相告之仇。 說在這里將他滅口?李副將還沒這個膽子。先寧遠侯父子要是接連栽在這里,必會將天下的目光都引了過來。 李副將道:“當年……”當年寧遠侯鐘昀與友人到了汶縣之后,李副將和同僚上門拜訪,鐘昀倒是客氣地緊。 只是汶縣靠近十萬大山,不像蘇杭那般名動天下,一個侯爺居然會從京城跑到這里來,李副將素來機靈,當時就留了一個心眼。 他當時剛接到了汶縣的換防令,先前是在隔壁的浩縣任職,兩縣離得不遠,李副將也算地頭蛇了。既然心中起疑,他就讓人盯著鐘昀,發(fā)現(xiàn)他和友人日日進山,有時候還會在山中盤旋幾日才會回歸。李副將就更好奇了。 這般過了幾日,他突然接到了調(diào)令,說是千里之外的高遠縣有匪亂,要他帶人過去駐防三月。李副將接了軍令,心中仍存著鐘昀進山一事,索性他也要等著接任臨時守備的人過來,就去了鐘昀他們?nèi)肷街幍戎?,許是他躲得隱蔽,鐘昀帶著友人和四位侍衛(wèi)出來時,竟然毫無所覺,李副將只聽見耳邊傳來“金礦、保密”幾個字眼,當時心頭便十分火熱。 這十萬大山中居然有金礦! 可惜他軍令在身,李副將只得讓身旁的心腹幫他盯著鐘昀,之后便去了高遠縣駐防。 但,他還沒到高遠縣,就聽到寧遠侯在汶縣出事了。聽說寧遠侯在山中招了山匪打劫,困守三日無人救援,最后一行人慘死在山匪手下。 汶縣事發(fā),皇上大怒,著附近州府的參將帶兵剿匪,那窩山匪一日之間就被殲滅,之后便是一連串的清算消息傳來。當時李副將在高遠縣日日憂心,生怕會波及到他身上。幸得皇上圣明,這件事在蜀中翻滾了三個月之后終于平息了下來。 李副將當時還特地打聽了栽在這件事中的人有哪些,可惜打聽來打聽去,都沒有那位臨時接任的守備的名字。 李副將嘆了一口氣:“汶縣官衙中存著的兵營換防記錄里少了我與他二人的名字,當時老夫就知曉這其中一定有人在為他收拾爛攤子,老夫是實打?qū)嵉目恐姽σ徊讲酵仙模砗鬅o有依托,實在怕再生波瀾,才一直將這件事瞞在心底?!?/br> 鐘涵聽完此事后神色依舊淡然,他問道:“你知曉接任之人的名諱嗎?” 李副將點頭道:“老夫記了一輩子都不敢忘記,那人姓溫,叫溫與皓?!毙諟?,李副將心中一直猜測這人應(yīng)是與京中永平伯府有親眷關(guān)系,但他不敢說啊!那么多人都栽了進去,就是這位溫守備沒有半點麻煩,他的背景可見一斑。 溫含章正在逗弄著孩子,她還在月子中,先前張嬤嬤已經(jīng)按她所想讓木匠打了一張嬰兒床。此時孩子正躺在小床中,一雙大眼骨碌碌地溜著,一逗就笑。 初為人母,溫含章臉上的笑容十分甜蜜,手下的嬰兒繼承了她一身雪白的肌膚,現(xiàn)下已經(jīng)能看得出來孩子五官眉眼與溫子明十分相似了。 為著這個,溫子明日日都要到嘉年居看小外甥,每次抱著外甥都是愛不釋手,笑得就像個傻子一般。 第73章 回京 溫含章看得出來, 隨著小rou團眉眼越發(fā)地明顯, 溫子明是真的越來越喜歡小外甥了, 每次見著眼睛都陡然發(fā)亮, 愛不釋手,就像看到自己的手辦小人一般。 隔著一道素緞云紋暗刻錦簾, 溫子明一手托住小外甥的屁股, 一手熟練地墊在他柔軟的后腦勺, 嘴里咕嚕咕嚕地逗了他幾聲, 孩子就發(fā)出小動物一般的咯咯笑聲。溫含章看得不自覺笑了起來,她道:“李先生都走了快兩個月了吧,他有沒有說他什么時候回京?”若不是李先生有事請假,溫子明現(xiàn)下哪里能那么逍遙。 五個月前, 溫子明和張氏就搬出了伯府。他身上沒有功名,但張氏是朝廷正經(jīng)冊封的超品誥命,兩相結(jié)合下,宅子就特別地不好找。溫子明不想委屈了張氏,可張氏卻不是在乎這些的人, 到底尋了一處富貴的宅邸,將里頭最大的一處正院改成了與張氏身份相當?shù)囊?guī)制,母子二人才搬了過去。 搬家宴時的冷清就別提了, 除了一眾知情的族人捧場外,外邊人都覺得他與長兄不和, 不敢過來飲宴。這些狗眼看人低的人, 溫子明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在下屆春闈有所斬獲, 叫旁人看看永平伯府不只有一個溫子賢。 溫子明一邊抱著白胖圓潤的孩子轉(zhuǎn)圈,一邊笑道:“李先生回鄉(xiāng)祭祖,路程遙遠,起碼得兩三個月。大jiejie你放心吧,沒李先生看著我也會好好念書的?!?/br> 溫含章滿意地點點頭,又聽見溫子明得意道:“大jiejie,我看著滿京城里就沒有比咱們家的阿陽更好帶的寶寶了。你和姐夫給他想好大名了嗎?”小外甥的乳名,溫含章隨口就取了一個阿陽,大名可不能馬虎,溫子明琢磨著,若是鐘姐夫在外頭沒空,他也不介意代勞就是啦。 溫子明和小阿陽簡直像是天生的緣分,阿陽現(xiàn)下除了溫含章外,最喜歡的就是自己的小舅舅了。張氏雖然也喜歡外孫,但她對女兒更著緊一些,每次過府注意力大多都在溫含章身上。孩子的感覺也是十分敏銳的,這么多來幾回,小阿陽就更傾向于能夠放下架子逗哄他的小舅舅了。 非常明顯的是,他一聽到溫子明的聲音,兩只黑亮的大眼睛登時就盯著他臉上,捏著兩只小rou拳頭像是要盯出一朵花來。溫子明忍不住親了他的嫩臉頰一口,頓時滿齒生香,叫他心中柔軟地不可思議。 溫含章道:“你姐夫在信里頭倒是寫了好幾個名字,我還拿不定主意?!辩姾S是為了彌補她,把孩子的取名權(quán)都讓了出來。這一步步退的,溫含章很壞心地想著等他回京,估計在家中地位就要一落千丈了。 月子里頭,溫含章盡量讓自己不想一些壞事。她現(xiàn)在心頭上滿滿的都是為人母的溫情,小阿陽占據(jù)了她全部的心思,每日她起來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孩子抱過來好好親香一番。溫含章先時都沒想過自己居然是這么喜歡孩子的一個人。 溫子明哼了一聲,與張氏不同,溫子明性子純粹,雖能理解鐘涵的苦衷,但瞧著他大jiejie小外甥都生了下來,姐夫還在外頭影子都沒有,他就生氣。他壞心眼地攛掇溫含章道:“大jiejie要是拿不定主意,要不咱們就別從姐夫想的名字里選了?!?/br> 溫含章很想照著干,到底覺得不厚道,她讓丫鬟把鐘涵給孩子取名的信紙遞給溫子明,笑道:“要不你這個小舅舅給參謀參謀?” 溫子明噘著嘴從頭看了一遍,指著一個道:“鐘氏下一代輪到火字輩,我看鐘燮還不錯,取諧和之意,調(diào)和命火,咱們的小阿陽以后必是一個溫潤熱情的小少爺?!?/br> 溫含章想了想,字義倒是不錯,就是結(jié)構(gòu)復雜了些,以后孩子學寫名字時要受苦了。作為一個護崽的娘,她果斷拒絕了,溫子明又道:“大jiejie要是不喜歡,不然就鐘燁吧,火華生光,咱們家的小阿陽以后必能光宗耀祖,讓家門燁燁生輝?!?/br> 這個還行,溫含章點了點頭。于是小阿陽的大名就這么定下來,鐘燁。 鐘燁有了大名兒,戶籍也就能往衙門里頭報了。溫含章特地給鐘涵寫了一封信告知他一聲,但是這份信還沒送到汶縣,鐘涵就回京了。 四月初的清晨天還有些微涼,溫含章前幾日剛出了月子,小阿陽的滿月禮也剛過,畢竟還在守孝當中,也不好大肆cao辦,溫含章只是和張氏、溫子明、鐘涼笙一起吃了一頓飯就過去了。她迷迷糊糊地還在睡夢當中,就覺得身旁罩著一個碩大的身影,有一個男人正在她床榻旁邊立著。 溫含章頓時警覺地醒了過來,許是當娘的天性,她第一眼就看向嬰兒床上的小人兒。看著孩子沒有被驚擾到她才松了一口氣。轉(zhuǎn)而看向面前的男人。 成親堪堪兩個月,老太太就去世了,緊接著鐘涵扶靈出京,她懷胎十月,兩人分開也近大半年。 時間的魔力是不可忽略的,溫含章看著這個與她一度親密無間的男人,心中酸澀有之,委屈有之,緊張和生疏也占了一大半。鐘涵許是剛剛梳洗過,身上帶著澡豆的淡香,以及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氣息,讓她的心臟突然抽了一抽。 鐘涵的眼眸幽不見底,他伸出手摸了摸溫含章的臉,道:“我現(xiàn)下才回來,對不起你和孩子?!币怀雎?,他才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啞。 溫含章看著他眼眶中的血絲,咬著唇坐臥起身,她伸手握住鐘涵的手,這只大手比起先前多了一些粗繭,卻仍是溫熱厚實。 睡意隨著夜色漸漸消退,掌心相觸中傳遞著彼此的熱量,半響,溫含章恍惚在半空的心才突然間翻滾了起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這大半年間種種擔憂和惱怒。 這家伙居然與她商量一聲都沒有,就在老太太墳邊結(jié)廬守孝了,雖然她出了月子后張氏已經(jīng)把他的苦衷告訴她。但,縱他有千般理由,也是放著她一個人在京中經(jīng)歷懷孕的種種不適和愁緒,溫含章想想就覺得自己真是太堅強了! 鐘涵就看著溫含章頃刻之間突然變臉,突然咬牙切齒起來,她又要顧忌著不敢吵醒兒子,只能低聲怒罵道:“你回京和不回京一個消息都沒有,你是把府里當客棧嗎?莫名其妙就站在我床頭,我還以為屋里進了賊,真該讓捕快把你抓起來!” 溫含章睡得紅撲撲的臉上是鮮活生動的怒色,說到最后,溫含章居然要喊人將他轟出去,鐘涵突然忍不住伸手抱住她。溫含章掙扎了一陣,心中罵了一句小人,回回都只會仗著力氣比她大耍橫! 溫含章打定主意這次不能那么容易就放過他,要是每回都這么容易過關(guān),原諒就不值錢了。張嬤嬤本是欣慰地看著屋子里頭兩人溫聲說話,溫含章突然就動手了!張嬤嬤頓時駭?shù)没甓疾铧c出來了,她想著要進去勸阻又十分猶豫,若是小兩口在?;ㄇ唬@進去不就惹人厭了嗎? 方才鐘涵一行人在府外敲門,府里的小廝們還以為是誰,一開門卻見著了自家老爺,頓時整座府邸都沸騰起來。只是鐘涵先去的卻是外院的正義堂,當時張嬤嬤心中就咯噔了一聲,幸好鐘涵梳洗過后就過來了。 但現(xiàn)下這般,章姐兒要是真把姑爺打跑了,他還不如等著溫含章消氣了再過來。張嬤嬤一直提著心,到了后頭見鐘涵一直抱著溫含章沒有還手,才松了口氣。 鐘涵一直將她抱在懷里,縱使被她撓花了臉也沒有放開。還是溫含章自己捶打得累了才停了下來。 溫含章也沒想過她對著鐘涵動起手來居然這般自然,她方才像是一只突破樊籠的小獸一般,只憑著一股勇氣兇勇向前,都沒留心自己做了什么。這會看著鐘涵的臉,一道一道白花花的,心中驚奇的同時又覺得十分解氣。 鐘涵苦笑道:“罰也罰了,我認栽不行嗎?”溫含章是第一回 動手,沒想到就如此兇猛,幸得現(xiàn)下還在守孝無需出門見客。 溫含章小聲兇道:“你活該!我的指甲前幾日出月子才修剪過,沒見血真是可惜!” 溫含章想想還是太便宜他了,只要一看到小床上的兒子,溫含章就想起這大半年她是怎么過的。一開始溫子賢在明哥兒莊子里私藏軍兵,她又胎兒不穩(wěn),硬生生強令自己不準在別的事情上花太多心思才保住了胎,那時她一直想著,要是鐘涵在,她一定不需要如此煎熬。 后頭事情總算解決了,又有溫子賢虎符被盜一事,張氏被溫子賢綁在了賊船危險至極,雖說后頭他為了讓她有自保之力坦誠了自己最重要秘密,可這一點都彌補不了他在為人父為人夫上的失職。她是能理解他的苦是她通情達理樂觀向上,可是她就活該被人撇在一旁嗎? 溫含章越想越是憋火,她惡狠狠地低聲道:“你出去,我和孩子都不想看到你!” 鐘涵早在汶縣時就想過溫含章可能的怒火,他想著她在信中言笑晏晏,縱是心中還有氣,應(yīng)也是見面之時發(fā)作一番就算了。沒想到好性子的人一旦火大起來,就是燎原猛勢。 鐘涵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忍不住低聲道:“是我錯了,我不該放你一個人在京中心力交瘁,任你如何懲罰我都甘愿領(lǐng)受?!辩姾舫鲆豢跉?,無論李副將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他確實如他所言對不起妻兒,這一點,他無可辯駁。 溫含章冷著臉道:“圣人都會說兩利相權(quán)取其重,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你不過是作出自己的選擇?!币幌肫疬@點,溫含章怒火更甚,她道,“你要是不出去,我就和孩子換個屋子住了?!狈凑镱^屋多人少,她總不可能找不到住的地方。 鐘涵想著方才張嬤嬤與他說的話,溫含章剛出月子不能折騰,他道:“我先去外院,等會我過來陪你用早膳,你等等我?!?/br> 溫含章板著臉一聲不答,她決定今日嘉年居要早點擺膳,時間就在他出去之后,想著鐘涵待會過來沒飯吃,溫含章終于肯在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可惜稍縱即逝。 鐘涵出去之后,張嬤嬤就進來了,她臉上有些欲言又止,溫含章知道她肯定見著了鐘涵臉上的破皮,忍不住心中有些羞惱,這家伙要是真的覺得對不起她,怎么出去的時候也不把臉遮一遮,這下好了,張嬤嬤鐵定是他的忠實同盟了。 張嬤嬤看著溫含章嘆了聲氣:“章姐兒啊!”瞧把姑爺臉上弄成那樣,這母女倆還真是如出一轍都喜歡往臉上折騰。 溫含章一擺手,堅定道:“嬤嬤你別勸我,你一勸我我就胸口疼?!?/br> 溫含章如此賴皮,張嬤嬤也只得止住了話,接著溫含章又讓她趕緊讓廚房擺膳,理由是她要喂奶,餓了。張嬤嬤還想著姑爺剛回府小兩口能一起吃個飯解釋一下誤會,溫含章卻道:“沒有誤會,嬤嬤你要是不疼我了,我就自個到廚房叫膳去?!?/br> 從小帶大的姑娘看著她時大眼睛濕漉漉的滿是委屈,張嬤嬤就心軟了,她想著鐘涵已經(jīng)回府了,不缺這頓飯的時間,再過個一兩日溫含章許就能想通了。 沒想著她一直覺得乖巧懂事的章姐兒竟然一連三日都是如此放姑爺?shù)镍澴印?/br> 等著鐘涵又一回餓著肚子過來時溫含章正好叫人撤膳,張嬤嬤終于看不下去了。可惜鐘姑爺脾氣太好,竟然讓收拾膳桌的丫鬟先下去,就著溫含章的剩碗??辏2耸k染陀昧似饋怼?/br> 溫含章立時回屋抱孩子去,期間遭遇了張嬤嬤好多個暗示的眼色都沒有回轉(zhuǎn)。鐘涵對著這位老嬤嬤還是十分尊敬的,畢竟從溫含章懷孕到生子都是她在府里頭陪著她,鐘涵溫聲道:“張嬤嬤不要氣惱,琛琛罰我是應(yīng)該的?!?/br> 張嬤嬤先前也見過這位姑爺好幾回,以前都是匆匆一見,這回相處之下才覺得這位姑爺真是個好人。被溫含章在下人面前如此甩臉子都不在意。對比之下,溫含章的性子真是越來越蠻不講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