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府中兩個大管事,葉管事跟著鐘涵吹江風(fēng)去了,留下來伺候的高管事聽到這件事有些羞愧——他家老爺都用上夫人的陪嫁了,這可稱得上是吃軟飯了。 高管事有心想要勸一勸夫人,但看著這幾日因著張嬤嬤的到來臉上有些憔悴的蘇嬤嬤,又將話縮了回去:他替老爺擔(dān)什么心啊,老爺一向是夫人說好的他就好,比他還奴性十足,成婚至今他就沒有見過老爺駁過夫人的一句話。他在這兩口子中間為難著急,還不如cao心今晚吃啥。 高管事和清谷也算是老相識了,他即刻就把清谷找了過來。清谷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在家中飯都沒用好,火急火燎就過來了。 說起來這還是清谷第一次見著溫含章。 他先前聽說家中的傻meimei被少爺送了回去,心中就嘀咕起來了,這新來的夫人可真行,不過剛剛新婚,就能將少爺收服地服服帖帖的,撩撥得少爺將與他青梅竹馬的彩月都送歸了家——若不是對妻子愛重至極,少爺怎么會如此下彩月的臉面。 彩月雖說做錯了事,但他們一家子可都是先太太的陪嫁,他娘是少爺?shù)哪棠?,他大哥、他小弟和他都在幫著少爺做事。彩月進少爺?shù)暮笳疽咽前迳厢斸數(shù)牧恕?/br> 清谷一家子的身契早就在官府注銷,他也不想讓親meimei去當(dāng)姨娘,可是鐘涵對他們的恩情比得上天高海深,他在彩月被送進少爺后院時沒有發(fā)出異議,便是默認(rèn)了親娘和大哥此舉。鐘涵當(dāng)時的處境十分不妙,他總不能只記著自己的那點不快。 可惜這些所有人都覺得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在新夫人進府后就都變了個樣。當(dāng)時彩月拿著新夫人賞賜的嫁妝啼哭著回了家,清谷對溫含章就更好奇了。 聞名不如見面。清谷雖然與溫含章之間還隔著一層紗幔,但心中卻已是浮想聯(lián)翩,豎著耳朵唯恐漏了一句話。 但他沒想到,夫人交代下來的會是如此要命的一件事! 鐘涵先前交代過他,三皇子不僅藏了兵器,還私藏下一支軍隊,叫他注意著京城內(nèi)外的蛛絲馬跡。清谷沒想到這些人就藏在少爺?shù)难燮ぷ拥紫?,還都是和少爺息息相關(guān)的人。這回要是跟上次一樣不管不顧掀了出來,永平伯府一家子都得遭殃。 溫含章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個性,但她手底下的那些人都和伯府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十分容易走漏風(fēng)聲,這一回事關(guān)永平伯府的身家性命,她不能有絲毫差錯,只有借鐘涵手下的人一用了。 清谷聽溫含章這語氣,就知道少爺并沒有將事情和她說個明白。這下他可就為難了,因為溫含章吩咐下來的是,她要知道這些是誰的人,是怎么安排進去的。 清谷現(xiàn)下就像一個捏著正確答案要推導(dǎo)答題過程的人,他咬了咬牙,鐘涵不在京城,夫人又懷著小少爺,他身上任重道遠(yuǎn),但所有一切都沒有比安撫好夫人這邊更重要。 溫含章不知道清谷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給他出了個主意:“我和溫二爺?shù)那f子里頭選種的蔬菜都不同,你正好可以借著我懷孕挑食的名頭,到處去走走看看?!?/br> 清谷脆聲應(yīng)好。溫含章總覺得他答應(yīng)地太松快了。畢竟普通人一聽說這種事,不是應(yīng)該被嚇得屁滾尿流嗎?和兵事相干的,可都是要掉腦袋的兇事。心上存了懷疑,溫含章就道:“我再給你指個人幫幫你的忙?” 清谷立時就拒絕了。 溫含章突然吩咐人將紗幔撤下,清谷第一次見著了新夫人的模樣,但也就這一瞬了,從后頭突然襲來一陣猛烈的鞭風(fēng),卷起了七八個圈子,將他綁得緊緊的。這一切只在頃刻之間,清谷兩只眼睛頓時瞪得大大的,一個不小心,被身后的人踹著膝蓋跪到了地上。 一個裝扮利落的丫鬟將一把匕首橫豎在他的脖頸上,冰涼的鋒芒讓清谷心上發(fā)涼,因著那匕首已是劃開了他的皮膚,清谷聞著了一絲彌漫在空中的腥味,他頓時兩條腿都軟了下來。 夏涼問道:“夫人,要怎么處置?” 溫含章道:“先把他綁好,我要繼續(xù)問話?!北驴礈睾峦獗砬迩遘涇浀模錾砦鋭字?,自然不會少了破釜沉舟的魄力。她方才交代的那件事,若是一個不慎就是殺頭大罪,他們家可沒有一個皇子可以讓皇上心軟。清谷此人,她是因鐘涵才給予信任,但他剛才種種應(yīng)對讓她疑慮叢生,若是清谷不能證明他的清白,溫含章不介意將他在府中留到鐘涵回來再處置。 清谷輕輕咽了咽唾沫,絲毫不敢亂動,他這會可是把新夫人瞧得真真的。 新夫人穿著一身家常的素紋纏枝長褙子,臉上有些蒼白,雙眸藏著兩顆明亮的星子,此時正帶著疑惑打量著他。 此時突然刮起一陣穿堂大風(fēng),清谷被這風(fēng)吹的,在這七月里頭額上的冷汗簌簌而下,身上哆嗦著,說話的調(diào)子都在輕輕打轉(zhuǎn):“夫人,這是怎么了?” 溫含章示意夏涼先將匕首移走,等著清谷松了一口大氣,她突然問道:“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溫含章的語氣十分肯定。 清谷咽著口水道:“我都是聽少爺安排的,夫人不如直接去信問問少爺?”他可不敢背著鐘涵做主把事情全盤托出,清谷若是沒這點忠心,鐘涵絕不敢用他做這種要命的事。 溫含章想了一想,讓人將他綁起來扔到后罩房中的柴房里頭,只是在夏涼將他押出去前輕飄飄地加了一句:“府中沒有安全的通信渠道,我是不敢把這件事隨意寫在信里的,你家少爺此次來回可得兩三個月,你自個好好想一想。” 清谷立時想把他和鐘涵的通信方式說了出來,只是心中突然有一種直覺阻止他發(fā)言。清谷遲疑不決地看著溫含章,到底乖乖隨著那個兇悍的丫鬟下去了。 等到清谷被押走,方才在花廳外的嬤嬤丫鬟們才敢一擁而上。張嬤嬤是早知道溫含章和夏涼間有一些約定的默契的,先侯爺將夏涼給了溫含章,就是擔(dān)心會有這種措手不及的事情發(fā)生。只是溫含章現(xiàn)下可還在養(yǎng)著胎呢,張嬤嬤是從小看著溫含章長大的,這下可是顧不得尊卑之別了,擔(dān)心地連連說了她好幾句,先前溫含章說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張嬤嬤才愿意讓她見人,但沒想到溫含章不動則以,一動就把夏涼給用上了。 溫含章腦門一緊,只得乖乖地聽著。她也不想如此折騰,只是清谷這件事事發(fā)突然,溫含章才沒有法子。她悄悄摸了摸肚子,好好養(yǎng)了幾日,這回孩子倒是挺給力的,全程沒有拖半點后腿。 鐘涵還不知道,他的諜報小將清谷初次見面就被溫含章綁起來了。他獨自一人置身船艙之中,手邊上擺著一匣子信件,都是近來京中一些市井動向,鐘涵已經(jīng)拆開了大半,這其中許多都是關(guān)于寧遠(yuǎn)侯與皇帝關(guān)系的猜測論述。 鐘涵將手中的信件扔到案幾上,心中想著在京中養(yǎng)胎的溫含章。這個孩子來得又驚又喜,鐘涵從沒有想過自己會這么早就有了孩子。想著溫含章,鐘涵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笑意,想著她夢中是因產(chǎn)后虛弱而逝世,又不免有些擔(dān)心她的身體。只是現(xiàn)下所有事情都跟前世不同,溫含章比夢中有子的時間足足早了大半年,溫含章這一胎應(yīng)是不會受外因干擾。鐘涵算算時間,打算這一次回去就和岳母和小舅子商量提早分出伯府的事情,保全了小舅子,就是保全了溫含章的娘家,她這輩子必不會為此傷懷。 想了一會溫含章,鐘涵又看著匣子里的信件。在他出京之前,二叔遞上的丁憂帖子被皇上御筆核準(zhǔn)了下去。 這一筆紅批在京中可是驚起了千層浪。要知道寧遠(yuǎn)侯手上掌管著京中三萬禁軍和京郊五萬寧遠(yuǎn)駐軍,一般碰到如此緊要的心腹重臣上奏丁憂,皇上都會酌情奪情。但寧遠(yuǎn)侯一卸下身上的差使,明康帝立即就指了一位心腹將軍代掌中央軍權(quán)。 皇上這一手,讓鐘晏在老太太扶靈出京前夜突然病倒,病情來得又急又快,當(dāng)日鐘澤和旬氏相送之時,鐘澤臉上居然有了些憂慮之意,看來二叔這一次是真的病了。 鐘涵笑了笑,皇城腳下,民眾大多不是目不識丁之輩,清谷收集上來的市井流言經(jīng)常有許多讓他茅塞頓開之語,京中許多人都熱衷在公共場合隱晦地表達(dá)自己的政治觀點,譬如這一次,民眾就十分樸素地覺著,寧遠(yuǎn)侯肯定哪里開罪了皇上。 第62章 站隊 溫子明是回府以后才知道今日他大jiejie居然發(fā)生了如此驚心動魄的事情,聽完丫鬟所述后真心覺得他大jiejie實在太折騰了,想著鐘大姐夫在信中對他的殷殷重托,溫子明頓時十分苦惱,若是他大jiejie這一胎保不下來,不僅對不起大姐夫,他娘也該傷心了。 “大jiejie,這么危險,你怎么不等我回來再行動?你肚子里還有小外甥呢!”溫子明抱怨了一通。 溫子明最近幾日都是在伯府上完課后便趕回來陪孕婦。過了幾日走讀生活,他覺得這樣還蠻好的,起碼不用一日十二個時辰都和李先生同在一片天地之下,壓力忒大了。 溫含章瞥了他一眼,她方才已經(jīng)被張嬤嬤念叨了許久,現(xiàn)下對著溫子明的這幾句不痛不癢的話都無甚感覺了。 溫子明看著她這幅敷衍的模樣,頓時氣結(jié)。虧他知道府里頭抓了個jian細(xì)還生怕他大jiejie受了驚嚇會影響到小外甥,急急趕了回來。 溫含章見他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想著溫子明好歹也是要在府中住上一段時間了,現(xiàn)在逗得太過以后就不好玩了,便好聲好氣哄了幾句弟弟,邊說便摸著他的腦袋,覺得手感甚好,又多摸了幾下,溫子明十分不自在地躲開了:“男孩子的腦瓜子被人摸了會長不大的,大jiejie你那么喜歡摸人,以后去摸小外甥啦!” 溫含章瞪了他一眼,這說的是什么話,她也不是誰都愿意上手的好吧,若不是看他長得可愛,她才不愿動手呢。 溫子明一向是個順毛捋的性子,見溫含章認(rèn)錯態(tài)度良好,緩了緩氣道:“大jiejie還是要聽我的才行,以后這種事絕不能親身上陣?!?/br> 溫含章機械地點了點頭,她這段時間聽了不少這種話,都培養(yǎng)出條件反射了。 溫子明有些猶豫地看著溫含章,府中出了這么一樁事,他都不知道要不要把先前溫含章托他找的蜀地?fù)Q防記錄交給她了。 這種年長日久的軍事紀(jì)要,一向是收藏在伯府藏書樓中,溫子明先時很少去翻閱,沒想到竟然不能直接拿走,只允許譽抄。聽說是之前府中丟過一些緊要的東西,溫子賢十分惱怒,于是就訂下了這么個規(guī)矩。 溫含章見著他吞吞吐吐的樣子,便道:“男子漢大丈夫,想說什么就直接說?!?/br> 溫子明想著先前大夫的囑咐,讀書傷神,他大jiejie現(xiàn)在可是個金貴的孕婦,溫子明便有意繞開這個話題,道:“夏涼jiejie再兇悍也是個姑娘家,不如我讓我身旁的高馳去審審方才府中抓住的那個人,高馳跟夏涼jiejie一樣,也是爹先前特地給我的,大jiejie你信不過我,總信得過高馳吧?” 溫含章卻道:“你幫我寫一封信給你姐夫,走伯府的渠道,寫得隱晦些,就說清谷辦事不力,我把他綁起來了?!毕惹扒骞茸屗バ艈栫姾瓡r,溫含章心中已經(jīng)有幾分信了,若是jian細(xì),絕不會如此理直氣壯,溫含章那樣做不過是預(yù)防萬一。 算著時間,這信件在路上一來一回得要十?dāng)?shù)日,溫含章倒也沒讓人虐待清谷,每日三餐雖是粗茶淡飯但也井井有條,清谷看著這待遇,就知道溫含章對他已是半信半疑。他枯坐在柴房中大嘆了一聲,忠臣難做,jian臣更不易做。要是他一被綁起來就把少爺?shù)氖虑楹捅P托出,怕是夫人都不會去信確認(rèn),立時就收拾了他。 清谷多日未曾歸家,他的家人都十分擔(dān)心。溫含章這一日正坐在院子里的竹塌上聽著鐘涼笙給她念話本,就聽見外頭有人拜訪的消息。 溫子明近來禁止她做一切費神的事情,但守孝本來就嚴(yán)禁聲色酒樂,這么一篩下來,她每日除了發(fā)發(fā)呆外就無事可干了。恰在這時候,鐘涼笙毛遂自薦,也不知道是誰給她出的主意,她居然羞怯著說過來要給她念話本解悶,雖然念得磕磕絆絆,有時候還要溫含章糾正她的字詞發(fā)音,好歹多個人也多份熱鬧。 張嬤嬤那一日說要鐘涼笙協(xié)力家務(wù),隔日就將她理事的地點設(shè)在嘉年居的抱廈中,每日上午鐘涼笙在嘉年居會見府中管事,下午可以隨便活動。溫含章沒想到的是,鐘涼笙居然會主動靠近嘉年居,看來真是長進了。 許是念到話本中一些公子和小姐間的綿綿情話,鐘涼笙念著念著,面上便開始飛起嫣紅,一番麗色宛如秋日海棠。 溫含章看著一旁張嬤嬤不贊同地看著她的眼神,表情十分無辜,這個話本可是她隨手從書架上拿的,原本私藏了這些就是打算悄悄看,可沒想著公諸于眾,幸好高管事的傳話打斷了這一派尷尬。 張嬤嬤面上有些不豫之色,守孝本就不能輕易見客。這府上的管事也該回爐調(diào)教一番才是。 高管事在張嬤嬤的冷眼下硬著頭皮對溫含章道:“外頭來的是清谷掌柜的母親和弟妹?!?/br> 清谷的弟妹,就是先前被打發(fā)出去的清明和彩月,這兩位可是他的老相識,就連那位老嬤嬤也是個有來歷的。 高管事也不知道清谷怎么得罪的夫人,這件事稀里糊涂的,夫人要交代清谷辦事,清谷上門后卻又將他綁起來,之后只讓他到清谷家中交代一聲,什么都沒有解釋,高管事心中也很是忐忑,就怕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溫含章對張嬤嬤道:“外頭的是老爺?shù)哪棠镆患易樱屠蠣敻星闃O好,也算不得外人了?!睆垕邒叩拿嫔@才稍緩了下來。 溫含章讓高管事請他們進來。她一直知道,鐘涵對他的奶娘一家子十分倚重。溫含章先前也想過和他們見個面,但后來秋思私底下將彩月在眾人面前對著鐘涵脈脈傳情的事情告訴她,溫含章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彩月是鐘涵奶娘唯一的女兒,這種與主家有些體面輩分的嬤嬤最是難纏,重不得,輕不得,溫含章先時已是想著,若是鐘涵無意讓他們見面,就這么省了一樁事也挺好的。 但先前清谷的事情過后,溫含章總覺得這其中有許多不明不白之處。她等不及鐘涵的回信了。就在昨日,一向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溫子賢竟然在朝會上怒斥了一番緊咬著三皇子不放的延平侯朱尚鈞。 還是那樁私藏兵械的案子。自從查出延平侯朱尚鈞的管事家中藏有刀劍后,之前攻擊三皇子的火力就分了一半到朱尚鈞身上。朱尚鈞一向脾氣直爽,屢次犯上直言,清流御史們早對他十分不滿,說他是逆臣賊子,狼子野心,這個指控可謂是將朱尚鈞逼到了墻角上。 自來謀逆罪最重,朱尚鈞在朝上舌噴群臣,道這件事原本就是由三皇子而起,三皇子為了遮掩自己的罪行,拉人下水,朝上一眾蠢臣卻視而不見,若是他日三皇子兵臨城下,今日這些人的作為就是自絕死路。他請旨搜查京中所有三品以上大人的府邸,若是反抗視同謀逆不軌,尤其點名要搜查三皇子府。 溫子賢居然站出來接過寧遠(yuǎn)侯的棒子,一力維護三皇子。這下子永平伯府便是在眾目睽睽下暴露出自己的政治傾向了。 溫含章很是懷疑,溫子賢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把柄在寧遠(yuǎn)侯和三皇子手上。再加上溫子明莊子上發(fā)現(xiàn)的那些不明身份的軍兵,兩兩相加,溫含章需要立時有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幫忙。若是不能確定清谷忠jian與否,她就要另謀他策了??偛荒苷娴牡壬鲜畮兹?。 鐘涵奶娘的姓氏是當(dāng)年鐘涵母親所賜,與她一般姓晉,晉氏是一個體態(tài)圓潤、頭發(fā)花白的婦人,看著十分和氣。清明與她如出一轍,長相十分喜氣。倒是兩人身旁的彩月,一臉淡色,面無表情。 在孝期登門,晉氏同樣是素服銀飾,溫含章心中點了點頭。只此一舉,便看得出這位晉嬤嬤是個懂規(guī)矩的人。 晉氏甫一見著溫含章便要下拜,溫含章卻讓丫鬟攔住了她,只肯受了半禮,就是這半禮,一旁同樣躬身行禮的彩月都有些皺眉。 溫含章視而不見,她笑道:“我早就想和晉嬤嬤見個面了,只是成婚至今事情太多,都不能如愿?!?/br> 溫含章覺得自己嫁人一回,這說場面話的技能越練越高桿啦,許是她面上的真誠真的俘虜了晉氏,又許是晉氏不知道從哪里得知她懷孕了,總之晉氏的眼睛在滑到溫含章肚子上后,臉上笑意也跟著加深了:“老婆子也一直盼著要來個夫人磕個頭。” 初次見面,氛圍十分友好,縱使晉氏知道溫含章將自己的兒子扣在府中,也十分沉得住氣,你來我往說了好一陣子,一點也不生疏。這就是大家夫人自帶的寒暄技能了,舉手投足大方流暢,讓人只覺得春風(fēng)襲來。 晉氏看了彩月一眼,彩月臉上有些不自在。這位在她女兒口中十分不堪的新夫人,言行舉止都有些出乎晉氏的意料之外。 她原本覺得能在新婚期就將夫婿身邊的大丫鬟打發(fā)歸家的婦人,必是十分善妒,又有彩月說溫含章面目普通,無甚出彩。晉氏便覺得鐘涵突然愿意這一樁婚事,應(yīng)該是里頭有些什么隱情,但現(xiàn)下看來并非如此。 第63章 忠仆 晉氏既然在心中打了個問號,言談之中就有些試探之意。溫含章以為兩人還要再打一會兒太極,卻沒想到晉氏會突然提起彩月的事情。 她愣了一下。說實話,自從鐘涵將彩月和清明打發(fā)出府,彩月在溫含章心中就已是可有可無的了。實在是鐘涵在這方面上十分嚴(yán)于律己,她進門至今就從沒想過他會有偷腥納妾的可能。 新婚夜——在京中素有風(fēng)流名聲的新郎官居然是個童子雞;他身邊的大丫鬟彩月——鐘涵主動打發(fā)了出去;對院子里略有姿色的丫鬟——他一概目不斜視;小舅子故意設(shè)下了女色局——他在席上也是清風(fēng)朗月,捉不住一點錯處。 就連她這一次懷孕,時機也是碰巧在老太太孝期之內(nèi),省了給他安排通房的煩惱。當(dāng)然溫含章是絕不會這么干的,若鐘涵有了姨娘,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夫妻離心。 妻妾和睦,一團和氣,只會建立在她對他絲毫不在意的基礎(chǔ)上。若是鐘涵有朝一日有了小妾,她只會覺得自己看走了眼,不會去嫉恨旁人。這個世道女人最沒有選擇的權(quán)力,若是男人不愿意,誰也不能強按著牛低頭。 在這上頭,張氏一直是溫含章的榜樣。她與先永平侯差了十幾歲,對那些與她分享同一個男人的姨娘們,無論是覺得姨娘低賤與之不對付有失身份,還是容人之量甚好,只要他們不觸碰到她的忌諱,張氏從來不會主動為難。她如此端著身份,永平侯對她反而更加敬重。 晉氏半坐在寬椅上,側(cè)著身子緩緩道:“自老太太將我們一家子放出府,我就一心惦念著少爺。只是沒想到在外謀生艱難,最后還是要少爺接濟我們一家子,老婆子實在慚愧,自那時,老婆子和兒女們就打定主意要報答少爺?shù)亩髑椤G逭?、清谷、清明和彩月幾個都是如此?!?/br> 到這里為止,晉氏在溫含章心中還是一個知恩圖報的好人,沒想到她話鋒一轉(zhuǎn),卻道:“少爺將我們一家人安置在外城中,經(jīng)常前來探望,恰逢少爺在府中有難,彩月先前跟著附近一個相熟藥鋪家的老太太學(xué)了幾手,老婆子一家商量之后,就將清明和彩月再次送入府內(nèi)伺候。這兩個孩子先時得罪了夫人,我代他們跟您認(rèn)個錯?!?/br> 晉氏說著就要再次跪下,溫含章讓人扶住了她,笑了笑:“晉嬤嬤無需如此。說起來,我和清明彩月也只是見過一次,說得罪是絕對談不上的。老爺許是覺得院子里頭下人夠用了,才將他們送了出去。畢竟清明和彩月沒有身契,和旁人總是不一樣?!?/br> 晉氏:“說是如此,但老婆子當(dāng)年承了先太太的厚恩,必是要幫先太太守護好少爺?shù)?。若夫人不棄,不如就讓這兩個孩子回府中當(dāng)差?要是怕他們沒有身契不方便,老婆子現(xiàn)下便能做主,讓他們重新簽契。這兩個孩子在家里頭日日念叨著府里,夫人現(xiàn)下身子不方便,多兩個幫手總是好的?!?/br> 晉氏這話應(yīng)該是沒有提前跟清明和彩月商量過的,清明一聽完就要跳起來,反而是彩月死死拉住他的手腕,雙眼發(fā)亮。 溫含章有些弄不清楚晉嬤嬤究竟是來攪局的還是來撈兒子的。鐘涵現(xiàn)在不在家,這府里頭就是她的一言堂。她現(xiàn)在跟她討價還價,不怕她一時氣憤之下用清谷出氣嗎?她好歹也是伯府出來的姑娘,若是她直接給他按個盜竊的罪名拉到衙門中,清谷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溫含章想了想,直言道:“嬤嬤這話,我是不認(rèn)同的。雖我是內(nèi)宅婦人,也知道奴籍入良籍是千難萬難的事情,老爺與嬤嬤一家子的情誼非同一般,先前清明和彩月出府,雖說過程有些瑕疵,但并不是懲罰,老爺并沒有忘了他們。據(jù)我所知,清明現(xiàn)下在府外同樣也是為老爺做事,彩月姑娘同是如此,若是他們真的被老爺厭棄,老爺先前就不會讓我為彩月姑娘準(zhǔn)備嫁妝,嬤嬤可不要辜負(fù)了老爺?shù)囊黄囊狻!?/br> 她這些話,大部分是為了鐘涵著想。若是心中藏著一個人,就會不自覺被他的情緒所牽動。 溫含章知道,鐘涵應(yīng)是不愿意看到他的奶娘一家再入奴籍的――雖然清明和彩月簽了身契再進內(nèi)宅,她就能拿捏住這一家子,心中也會對鐘涵外頭的事情更放心,但,彩月和鐘涵有從小的情分在身,這就是她心中揮之不去的地雷。在這上頭,溫含章是寧可少一事也不想多一事的。 溫含章說完這席話,就見著晉嬤嬤眉眼間的皺紋頓時柔和了不少。她腦瓜子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就知道晉嬤嬤這是在試她,不免有些無奈。 晉嬤嬤笑道:“是老婆子說錯了話,夫人多擔(dān)待。”方才溫含章事事將鐘涵抬了出來,晉嬤嬤聽著反而覺得假。她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自然知道這些夫人小姐們言辭伶俐,舌燦蓮花,若是想要哄著你玩,你在他們嘴里是絕聽不到一句真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