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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衣香閨在線閱讀 - 第19節(jié)

第19節(jié)

    蘇錦想不通,顫著音反問:“你做什么了?”

    一著急,她忘了用敬語稱呼蕭震。

    蕭震垂眸,嘴角浮現(xiàn)苦笑:“我沒請大人喝酒?!?/br>
    他在暗諷,蘇錦怔了怔,隨即反應(yīng)了過來,蕭震是遭到了李雍的報復(fù),不用說,李雍惱蕭震給他沒臉,進京時在皇上面前參了蕭震一本!

    知道了前因后果,蘇錦反而冷靜了,就蕭震那臭脾氣,能混個官當都是老天爺照顧他了!

    眼看衙役們沖進蕭震屋里翻箱倒柜了,蘇錦摟緊女兒,厲聲吩咐身后的如意:“快去收拾細軟,大人獲罪沒收家財,我們娘仨可沒犯法!”說完蘇錦還不放心,瞪著愣在原地的蕭震道:“大……你過來,替我照看阿滿!”

    蕭震不知她要做什么,但還是聽話地走過來,接過襁褓。

    蘇錦讓兒子待在蕭震身邊別亂跑,她一邊叫劉嬸去包子鋪催阿貴關(guān)門趕驢車回來,一邊領(lǐng)著如意匆匆去了后宅,緊鑼密鼓地一陣收拾,被子衣裳鞋襪銀子首飾,鼓鼓囊囊裹了三個大包裹,回來后,蘇錦又沖進蕭震屋里,從衙役手中搶了好幾身蕭震的衣裳。

    蕭震素有威望,衙役們沒與蘇錦動手,去前院請示李雍。

    李雍無意將事情做得太絕,點頭默許。

    半個時辰后,蘇錦將最后一個包袱丟上驢車,氣喘吁吁地,呼出一團團白霧。

    阿貴站在車前,蕭震抱著阿滿站在車旁,身邊是阿徹、劉叔劉嬸春桃一家。如意吉祥守在蘇錦一側(cè),眾人身后,蕭府漆紅的大門已經(jīng)貼上了封條,門前雪地一片混亂腳印,彰顯了今日蕭府發(fā)生的天翻地覆。

    街坊們圍在遠處,心情復(fù)雜地看熱鬧。

    齊知縣冒雪來為蕭震送行,千戶李文彪披著裘衣過來,看似惋惜,實則落井下石。

    蕭震行得正坐得端,無愧天地,只對蘇錦有愧,愧疚道:“是我無能,累弟妹跟我受苦?!?/br>
    蘇錦搓搓快要凍僵的手,瞪著他罵道:“少廢話,快上車,留在這里還嫌不夠丟人是不是?”

    蕭震:……

    ☆、第22章

    大雪漫天, 驢車慢慢悠悠地離開了彰城城門。

    也幸虧這頭驢喂得夠壯, 車上坐了蕭震、蘇錦娘仨、劉叔一家三口、如意吉祥, 算上趕車的阿貴,整整八大兩小,驢子居然也拉得動, 鼻孔呼哧呼哧噴著氣。

    阿貴、劉叔分別占了一邊轅座,劉嬸四女排成一溜擠在車尾擁擠著互相取暖, 背朝前方,如此驢車中央, 就給蘇錦娘仨與蕭震圍出了一小片相對封閉的天地。

    蘇錦又把大紅的棉被裹身上了, 阿滿躺在娘親懷里,捂得嚴嚴實實的,外面誰也看不見女娃,只有蘇錦低頭,才能看見襁褓里女兒漂亮的臉蛋。她對面,蕭震身下墊了一塊兒墊子, 阿徹想單獨坐,蘇錦怕凍著兒子, 讓蕭震替她抱娃。

    蕭震也心疼單薄的阿徹,不由分說地將男娃拉到腿上,再用被子裹住阿徹。

    阿徹渾身僵硬, 當初來彰城,五歲的他就是這樣被娘親抱著的,現(xiàn)在他都八歲了……

    蘇錦哄女兒睡著后, 一抬頭,對上的就是兒子僵硬的小臉。

    蘇錦忍不住笑了,這兒子,年紀小小,卻一本正經(jīng)地像個小老頭。

    蕭震心里有事,一直在看著蘇錦,然后,就看到了蘇錦的這個笑。處處都是雪,白茫茫的天地間,她裹著紅被坐在那兒,只露出一張白.嫩嫩的臉蛋,烏發(fā)濃密,鳳眼水潤,明亮似夜晚璀璨的星辰。

    她是那么的精神,仿佛他的丟官對她沒有半分影響。

    可是,怎么會沒有影響?他當官,她是官太太,現(xiàn)在他丟了官,他身無分文,她……

    怔愣之際,那雙明亮的鳳眼直勾勾地對上了他。

    蕭震下意識地回避。

    鐵骨錚錚的大男人,低垂眼簾的瞬間,竟能讓觀者砸吧出一絲委屈。

    蘇錦默默嘆了口氣。

    她惱之前蕭震不聽勸,有便宜不占反而得罪了指揮使李雍,現(xiàn)在蕭震真因為他的剛正耿介吃了苦頭,蘇錦沒有半分嘲笑他不聽勸的念頭,只替蕭震覺得心酸無奈。蕭震沒錯,真給他施展抱負的機會,蕭震定是個好將軍好官,可惜,世道如此,似蕭震這等不愿為了仕途改變自己的“犟驢”,難混啊。

    “接下來,大人有何打算?”知道蕭震有話說,蘇錦主動打破沉默問。

    蕭震抬頭,舉目四望,毫無頭緒。

    蘇錦順著他的視線忘了一圈,亦有同感,天大地大,無處可歸。

    她與馮實在揚州還有一棟小院子、一間小鋪面,但揚州的街坊們對她充滿了惡意,蘇錦不怕,卻不想讓一雙兒女遭人非議。她想去一個無人認識她的地方,馮實死了,沒有人會因為阿徹的容貌猜疑他生父的身份,這就少了一樁閑話。

    但,去哪里?

    “聽說大人祖籍通州?”蘇錦試探著問。

    蕭震明白她的意思,垂眸道:“家宅已毀,長途跋涉,回去也無用?!?/br>
    蘇錦觀察他神色,隱約覺得,蕭震是不想回通州的家,只是原因難猜。

    “那咱們隨便在遼東挑個地方落腳吧,揚州太遠,我們娘仨也習(xí)慣了遼東的氣候,就不再挪窩了?!碧K錦做主道,大冷天的,她想快點租處宅子,免得凍壞了一雙兒女。

    蕭震對遼東各地都很熟悉,提了幾處繁華城池供蘇錦選擇。

    城池越繁華包子越好賣,蘇錦不假思索道:“就去鳳陽!”

    鳳陽城,正是遼東的省府,也是遼王府所在的地方。

    對蕭震來說,去哪兒都一樣,給阿貴指明方向后,他終于肯正視蘇錦了,肅容道:“弟妹,我現(xiàn)在身無分文,不想拖累你,彰城距離鳳陽還有四五日的車程,我先護送你們過去,等你們在鳳陽落腳,我再告辭?!?/br>
    蕭震知道,蘇錦手里有些積蓄,她也是個能靠自己謀生的女人,有阿貴、劉叔一家、如意吉祥幫忙,少了他這個包袱,蘇錦只會過得更輕松。

    蘇錦還不清楚蕭震現(xiàn)在一窮二白?

    蕭震此時提出離開,他的良心是安了,瀟瀟灑灑一個人出去闖蕩便可,她蘇錦卻要背負忘恩負義的罵名,蕭震發(fā)達時她跟著吃香喝辣,蕭震一倒她就自掃門前雪。

    看著蕭震,蘇錦冷笑道:“莫非在大人眼里,我蘇錦就是那等攀權(quán)富貴、愛富嫌貧的小人?”

    小婦人生氣時眼睛會更亮,嘴角帶笑,卻比不笑還讓人懼怕,蕭震忙解釋道:“蕭某絕無此意,弟妹莫要……”

    蘇錦不耐煩地打斷他:“既然大人還肯叫我一聲弟妹,那豈有一家落難,兄長棄孤兒寡母于不顧的道理?我們在遼東人生地不熟,大人走了,萬一再出個吳有財欺凌我們,我們找誰撐腰去?”

    蕭震無言以對。

    坐在他腿上的阿徹突然仰頭,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不舍地看著他:“大人別走?!?/br>
    小少年沉穩(wěn)懂事,不像meimei那樣嘴甜會撒嬌,但關(guān)鍵時刻的親近,卻如一碗熱酒,暖了蕭震的心。摸摸阿徹腦頂,蕭震不敢再提離開,只是……

    他看向蘇錦,苦笑道:“我現(xiàn)在沒有官職,一窮二白,實在無顏靠弟妹白吃白喝?!?/br>
    蘇錦挑挑眉毛,瞪著他哼道:“大人想的美,誰說供你白吃白喝了?大人身強體健,還愁找不到一份營生的好差事?實在不行,大人替我賣包子吧,我一個婦人不宜拋頭露面,大人儀表堂堂,您去擺攤,街上的小娘子大姑娘們肯定會捧場,爭著來買咱們家的包子?!?/br>
    此言一出,如意沒忍住,最先笑了出來。

    春桃、吉祥緊隨其后。

    第一次被姑娘們當面嘲笑,蕭震很不自在,低聲訓(xùn)斥蘇錦:“弟妹休要胡說?!?/br>
    街頭巷尾這種話不要太常見,蕭震居然也抹不開,蘇錦撇撇嘴,瞪著他道:“反正大人找不到合適的差事,就幫我賣包子,我每個月給你發(fā)工錢?!?/br>
    蕭震無奈地看著她。

    蘇錦想象他擺攤賣包子的情形,又笑了,鳳眼彎彎,嬌俏嫵媚,靈動得就像春風(fēng)里,花枝輕顫。

    蕭震守禮地移開視線,耳邊卻鬼使神差地響起馮實的一句話:

    “我當然愿意,錦娘那么好?!?/br>
    .

    走走停停五日,一車人趕在元宵前夕來到了鳳陽城外。

    上元佳節(jié),府城年味兒正濃,進出城門的百姓都喜氣洋洋的。

    蘇錦幾個女人坐在驢車上,男人們?nèi)ゴ蚵犇募矣姓淤U,最后阿貴先打聽到了一處位于城東的兩進小院,租金一個月一兩銀子。挺貴的,但宅子所在的石盤巷清幽安寧,隔了兩條街便有一家名氣頗大的私塾,正適合阿貴去讀書。

    蘇錦一口氣交了半年的租金。

    有了宅子,蘇錦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安穩(wěn)覺,翌日,蕭震單獨去找差事,蘇錦與阿貴一起去找招租的鋪子。

    第一天,兩幫人都無功而返。

    第二天,蘇錦還是沒找到鋪子,蕭震給自己尋了個米店扛貨的差事。

    蘇錦堅決不同意:“大人曾經(jīng)官至四品,戰(zhàn)場有勇有謀,豈能如此輕賤自己?”

    蕭震自嘲道:“弟妹若看得起我,叫我大哥吧,蕭某如今白身一個,當不起大人之名?!?/br>
    大哥也沒用,蘇錦就是不同意他去扛米。

    小婦人明明只到他胸口,發(fā)起威來卻母老虎似的叫人不敢忤逆,蕭震暫且聽她的,然而到了月底,蘇錦的新鋪子都開起來了,蕭震還是沒找到一份讓她滿意的體面差事。連續(xù)吃了半個多月的白飯,蕭震終于不再聽蘇錦的,背著她接了那份扛米的活兒,反正他要出門,蘇錦也攔不住他。

    蕭震人高馬大,有一身的力氣,能頂兩三個普通伙計用。勤勤懇懇扛了一個月米,三月初結(jié)賬,蕭震總算賺了一兩銀子,東家一發(fā)錢,他就交給蘇錦了。男人布滿繭子的手心里,托著一吊破舊的銅錢。

    蘇錦莫名心酸。

    蕭震還是千戶時,她曾與蕭震同桌而食,知道蕭震的飯量,來到鳳陽后,蕭震自己減了飯量,只吃以前的一半,她多做了他也不肯吃,再加上他去做那扛米的累活兒,短短一個月,蕭震便累瘦了一圈。

    蘇錦很想罵他,卻擔(dān)心自己的謾罵,越發(fā)戳痛大男人的自尊心。

    他不想當官嗎?他不想吃穿體面受人敬仰嗎?

    可他沒辦法啊,官場容不了他。

    蘇錦勸服不了蕭震加餐,也無法眼睜睜看著他消瘦下去。

    這晚蕭震做工回來,剛到家門口,虛三歲的小阿滿就跑出來了,甜甜地朝他喊干爹。

    隨著小丫頭會說的話越來越多,蘇錦也終于糾正了女兒對蕭震的稱呼。

    女娃穿著干干凈凈的白裙子,蕭震滿身灰塵,雙手都伸出去要抱干女兒了,瞥見手心的臟污,蕭震又縮了回來,若無其事地哄阿滿:“干爹身上臟,先去換衣裳,換完衣裳再抱阿滿?!?/br>
    阿滿不嫌棄干爹,高舉著小胳膊繼續(xù)要抱抱。

    蕭震舍不得拒絕女兒,雙手狠狠在衣擺上搓了搓,然后提起女娃的胳膊,高高上舉,不讓阿滿碰到他。阿滿喜歡□□爹舉高高,開心地笑了起來,聲如銀鈴。

    蕭震去換了衣裳,換完好好疼愛了干女兒一番。

    要吃晚飯了,春桃端了四個大rou包子過來,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排骨粥。

    粥不吃就壞了,蕭震心有愧疚地吃了這碗好粥,包子他只吃一個,剩下的讓春桃端走。

    “干爹都吃了!”阿滿不許春桃碰包子,小胖手抓起一個塞給干爹。

    蕭震說自己吃飽了。

    阿滿瞅瞅干爹,謹記娘親的叮囑,非要干爹都吃了,干爹不吃她就假哭。

    蕭震明白了,這是蘇錦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