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感到一點光源亮起，貝莉兒突然就醒了，她睜開眼。天花板上的花又亮了起來，照亮周圍的景象?；鸺t色的龍正蹲在她面前，鋒利豎瞳如刀，上下打量，像真的計劃著要把她剖開，看清她的肚腸。

    她嚇出一身冷汗。

    杜維因叼著薯條，歪著頭看著貝莉兒，紅發(fā)落在毯子上，像火焰燒過的輝煌。他臉上沒有表情地盯著她，打在墻上的淅瀝，屋外有夜雨，隆隆滾過的雷聲，恐怖片的氛圍。他像殺人犯，叼著薯條，蹲在她床邊，上下打量獵物。就算他沒有刀，隨時一伸出手，就能捏斷她的喉嚨。

    貝莉兒吞了口口水躺在床里，沒敢坐起來?！坝小惺裁词拢俊奔t龍過了一會兒嗤了一聲。

    “……這個是你做的嗎？”

    她本能地點點頭，那一瞬間腦子里瘋狂躥過各種庫存蒸炒炸煮還有熟悉的感覺。一年前她就是這么討好瑪利多諾多爾直到把他拐成emmm拐成朋友。她本能地：“你有什么想吃的嗎我給你做？”

    他撇了撇嘴，沒有回答，冷冷地看她一眼，站起身溜溜達(dá)達(dá)走開了。

    第103章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屋外仍下著暴雨, 貝莉兒睡迷糊了, 還沒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聽雷聲。眼皮外發(fā)亮, 窗外投進(jìn)來的光線已明亮很多, 烏云漸漸在散開了。

    她貼著藤床，能聽見地底洪水奔流。但只要天亮了就有在好轉(zhuǎn), 心里也能松一口氣。臉埋在毯子里小黃已經(jīng)搖著尾巴動來動去，她把它往外推了推, 小黃往外爬了幾步忙不迭又縮回來, 老老實實夾著尾巴往她身子底下鉆。每次都是不小心惹到了龍它才這么狗腿，貝莉兒摸索著揉了揉它腦袋。一邊想著今天做什么rou一邊爬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沒有見過的一片新綠。

    ——她才想起來昨晚半夜驚魂?，斃嘀Z多爾已經(jīng)聽見她的動靜, 開心地從單間門那邊探頭過來：“莉莉，早安?！?/br>
    貝莉兒莫名覺得有點尷尬，這并不是她不歡迎紅龍杜維因，相處了一年才習(xí)慣的二人世界, 突然多了一個陌生龍出來, 總會覺得有點不自在。不過想想杜維因昨天晚上的那副樣子，再想起當(dāng)初瑪利多諾多爾跟她斗智斗勇的德行，估計他比她更不舒服。貝莉兒認(rèn)真的整理好自己走出來，灶前已經(jīng)被清理過了, 點起火架鍋燒水, 裊裊的水霧向上升騰?，斃嘀Z多爾直接從水里舀了半碗給她, 她端過來吹涼，吐著舌頭喝一口, 左右看了看沒有看見紅龍的身影。

    小木屋就怎么大，藏也藏不住。她問：“瑪多，杜維因呢？”

    瑪利多諾多爾：“在外面?！?/br>
    門大開著，他讓開一步讓貝莉兒去看。屋外天亮了很多，還是一片暴雨，水打在地上向下流去，泥濘得要死。兩只長靴歪歪倒倒地塞在門邊，有腳印向下去。貝莉兒順著腳印就看見一座……一座驚天的rou山。rou山足足有十米多高，還要貝莉兒仰頭望，黑壓壓一片靠著山壁擋住后面，暴雨啪啦啪啦往下打，再向下流的是血海。

    紅龍正開著防水罩，撅著屁股趴在山上吭哧吭哧往下拖rou，那樣頗像個螞蟻在搬山。他一身火紅色，只有腳上的白靴子特顯眼。貝莉兒張大嘴，瑪利多諾多爾的神態(tài)滿不在乎。“他去收魔晶。莉莉有什么想吃的rou我叫他割回來？”

    銀龍忙忙碌碌半夜搞回來一座rou山，也是貝莉兒醒來前他剛回來。逼著杜維因修改一下樹屋弄一個可以燒火的地方，剛架上鍋燒水時間正正好。這可不是他從前不給力，只不過是從前他不當(dāng)著寶貝小花的面吃這么多。再說拿了魔晶又沒有用，他嫌棄賣錢太少，才不費這個力氣。

    貝莉兒還是把杜維因當(dāng)成客人?！安缓美?，他已經(jīng)很忙了。瑪多你過去問問他想吃什么就割回來吧，我做給你們吃?！币郧巴段挂活^龍都要了老命，如今兩頭一起站在面前，這工程量簡直看不到盡頭。沒關(guān)系能干多少是多少，她挽好袖子雄心壯志?！拔蚁热グ炎约旱娘堊龊谩！彼饕€是吃半葷半素的先把自己的做好再喂龍。

    瑪利多諾多爾才不要出去。他的鞋子被杜維因搶了，他是個愛干凈的龍，沒有精靈鞋子一腳都休想他踩出門。他就站在門口喊：“杜羅羅！”

    迎面就是一雙鞋子砸回來。杜維因把魔獸山刨開一個大坑自己蹲在上面挖魔晶，暫時不踩泥巴也還好，挖到一半鞋子甩到他背上。紅龍頭也不回接住，繼續(xù)往回扔。

    鞋子在空中飛了十幾個來回，貝莉兒忍無可忍發(fā)了脾氣：“瑪多不許欺負(fù)杜維因！”杜維因拖rou都拖得那么吃力，他可是一頭龍！貝莉兒又不是看不出來，再說他是客人還斷了一只手。遠(yuǎn)道而來當(dāng)?shù)孤南嘤尤贿€讓客人干活?！摆s緊出去！還想不想吃飯了！”

    瑪利多諾多爾開始沒放在心上，貝莉兒做了食物順手分一份給杜維因他無所謂，但是她現(xiàn)在這么重視紅龍，他立刻不滿?！岸啪S因可以自己吃，那些rou夠他吃了?！倍际撬鳙C的，一塊都不分也理所當(dāng)然，小花的廚藝都是他的，給一份紅龍都應(yīng)該頂禮膜拜，憑什么要這么殷勤分過去。

    這熊孩子簡直心累，等鞋子飛回來貝莉兒舉著刀一腳把銀龍踹出門：“叫你出去就出去！”

    杜維因?qū)５痊斃嘀Z多爾過去嘲笑他：“一個人類撿了你就認(rèn)她當(dāng)主人了？”

    “她不是主人?！?/br>
    “我看著沒什么不一樣?！?/br>
    “杜維因，我覺得這樣很好?！爆斃嘀Z多爾站著打量了一下哪里的rou最鮮美，直接用指甲割了一塊，想了想掂量了一下杜維因的食量，還是勉強(qiáng)割了一塊小一點的，一起捧著回去?！袄蚶虿皇菈娜??！?/br>
    巨龍生性如此，孤獨而高傲，從不向別人解釋緣由，也決不彼此干涉選擇。即使他們是朋友，瑪利多諾多爾希望杜維因認(rèn)可貝莉兒，然而他也并不覺得需要向他解釋什么。過了一會兒他拿著餅來找紅龍?！袄蚶蛳燃搴玫?。”他不情不愿地說：“給你一塊?！?/br>
    杜維因瞥了一眼，餅當(dāng)然很好看。漂亮的正圓形，金黃的底，綠綠的菜葉和油黃的rou渣碎碎點綴。色彩亮麗得像糖果。貝莉兒從布布鎮(zhèn)里搶了幾大袋面粉土豆屯起來，現(xiàn)在終于有了好賣相的雞蛋野菜豬rou渣煎餅。最好看的一塊瑪利多諾多爾不由分說地?fù)屃藥卓谕滔露?，第二好看的給了紅龍。餅里調(diào)了蜂蜜，剛出鍋油汪汪燙呼呼，香味又甜又勾龍，杜維因立馬笑容滿面的伸手?！巴圻€有東西吃?！爆斃嘀Z多爾直接嫌惡地往后縮：“洗干凈手?！蹦桥K爪子一手的血。他才不想把寶貝小花精心做的餅遞在這么邋遢的手上。紅瞳銀瞳彼此對視一眼，對面眼神兇狠，杜維因衡量一下只好不情不愿地撤掉防水罩。

    自己去碰血和不讓水碰是兩回事，防水罩又不能防護(hù)局部，要撤就是全部，暴雨傾盆，紅龍立馬被澆了個透心涼。別說洗手連澡都一起洗了。紅發(fā)黏在身上仿佛深了一層，艷得像流淌的血。

    再次打開防水罩，香噴噴的餅才遞到手上?，斃嘀Z多爾報了一仇心情很好地回去了，杜維因啃了幾口餅，又酥又脆，熱乎乎的，rou和油一起滋滋地化在舌頭上。

    真好吃，沒有吃過這樣的餅?zāi)?。他幾口吃完，瞇著眼睛漫不經(jīng)心地舔了舔手指。餅油汪汪的，甜味沾在手指上，他一根一根耐心的舔干凈，舔到?jīng)]油味了，然后繼續(xù)揚起借到的龍鱗刀，在雨里繼續(xù)專心地剖魔晶。

    估計是舔手指那樣被人類看到了，背后有爭執(zhí)的聲音傳來：“這些我都可以吃完！”

    “想吃等會兒再做幾盤就好了呀！”

    瑪利多諾多爾爭不過貝莉兒，沒一會兒臭著臉端著盤子過來。雞蛋餅疊得老高擺在杜維因旁邊?！敖o你吃?！倍啪S因齜了齜牙壞笑：“那個人類倒有一技之長嘛?！爆斃嘀Z多爾頗警惕地瞪他一眼?！跋麓我换锸迟M?！?/br>
    伙食費這個詞還是他跟貝莉兒學(xué)來的。簡單解釋一番，杜維因聽懂了，他高枕無憂：“我沒錢?！?/br>
    “有寶石?！?/br>
    “我就不給，你那個人類也不會不給我吃?！?/br>
    兩頭龍繼續(xù)滾倒在雨里互相拳打腳踢，貝莉兒心很累的揚著鍋鏟沖出來：“瑪多過來幫忙！”小黃終于習(xí)慣了一點，在她腳邊探頭探腦。她現(xiàn)在一點也不覺得杜維因在不自在了，這特么一家子全是熊孩子，全是債。

    杜維因的活一直干到中午還沒干完，是貝莉兒飯煮好了，讓瑪利多諾多爾喊人回來吃飯。紅龍一身濕噠噠地跑回來，在平臺下擰一擰頭發(fā)，正想把破鞋子穿好，突然發(fā)現(xiàn)旁邊端端正正地擺著一雙毛拖鞋。

    他想了想，把腳丫子放在旁邊比一下，這才琢磨清楚毛拖鞋的穿法，于是把腳搓搓干凈，伸進(jìn)去。動一動腳趾頭，好奇地走兩步，踢踏踢踏可新鮮。回頭一看，瑪利多諾多爾陰著臉站在一邊，腳上是一模一樣的毛拖鞋。他笑瞇瞇地站起來和好伙伴勾肩搭背：“是你的鞋子呀？”瑪利多諾多爾不想和他講話。

    進(jìn)門來迎面是爆炸的香氣。貝莉兒使盡渾身解數(shù)，蒸炒炸煮統(tǒng)統(tǒng)來一發(fā)，擺在最上面的是炸雞炸薯條蜂蜜里脊土豆rou餅，摸索著龍的口味全是高熱量垃圾食品，一眼望去全是油汪汪的金黃色。大中華家食物素來講究色香味俱全，一堆小藤籃子和木盤子擺在地上，一地翠綠的大葉子上裝的全是rou。黑發(fā)黑眼的女孩子穿著龍的長袍，藤條帶子束了細(xì)細(xì)的腰，吱吱蹲在一邊垂涎三尺的甩尾巴，她專注的從鍋里舀rou湯，鼻尖上布滿細(xì)細(xì)的汗滴。

    杜維因把一衣兜血淋淋的魔晶嘩啦往地上一扔，蹲下來兩手撐在地上伸著脖子眼睛放光的看，那樣子恨不得把所有的rou全聞一遍，舔上口水就是自己的?，斃嘀Z多爾立刻抓著他的后脖領(lǐng)子向后拉，順便弄掉他一身水，免得水滴在rou上破壞食欲。

    小小的手伸了過來，正要放在魔晶上?！岸啪S因……”紅龍無害的面色突然狠厲，喉嚨中一聲喘吼，側(cè)頭就抓！瑪利多諾多爾一腳把杜維因踹了出去！砰！木屋穿出一個大洞，紅龍被踹出去老遠(yuǎn)，在地上滾了五六圈趴著不動。

    “……”貝莉兒手還放在魔晶上人已經(jīng)被嚇呆。那邊火紅的身影趴在雨里蠕動兩下，頓幾秒鐘，終于艱難的坐起來，瑪利多諾多爾嚴(yán)肅的教導(dǎo)貝莉兒：“莉莉不要碰杜維因的東西?！?/br>
    貝莉兒誠惶誠恐：“我……我是說魔晶上都是血，你們先吃飯，我?guī)退聪锤蓛??！彼写腿艘粫r忘形，殷勤過頭了，非常愧疚。“杜維因……怎么樣？我跟他說對不起吧。”瑪利多諾多爾琢磨了一會兒，拿過一個盆子幫她撿魔晶。

    “這樣放著吧，讓他自己洗好了?！彼幸稽c可惜的說：“就不跟他收伙食費了?！?/br>
    第104章

    等杜維因捂著胸口一瘸一拐慢慢的走回來, 乖巧地蹲下來補(bǔ)一補(bǔ)小木屋自己被撞破的地方, 補(bǔ)好了在平臺上重新擰干頭發(fā), 走進(jìn)來坐下, 從空間戒指里拿出自己的龍鱗餐具，雙手高舉刀叉, 若無其事地開始跟瑪利多諾多爾搶東西吃……整個過程好像剛剛的突發(fā)事件沒這回事。

    貝莉兒愧疚得低著頭不敢看他，捧著碗把臉埋進(jìn)去。幸好有過喂龍的經(jīng)驗, 已經(jīng)事先把自己和小黃的份劃分好, 不至于要親自下場搶菜，少一分尷尬。直到三口兩口匆匆的吃完想拿碗筷去洗, 走了一半被絆住。

    一條長腿翹著毛拖鞋把魔晶盆子踩著過來推在面前, 她默默的低頭看著，紅龍斜對著她的方向，看都沒往她這邊看一眼。……這腿都刷拉拉開到一百八十度了，韌性真好。杜維因還在跟瑪利多諾多爾互相用叉子叉手背爭最后一塊蜂蜜里脊, 好像彼此有仇, 奪奪奪奪插得地上都是洞。

    她默默的彎腰連盆子一起抱出去洗?，斃嘀Z多爾分神往外看了一眼，蜂蜜里脊就被杜維因叉到了，滿足的塞進(jìn)嘴里吃起來，吃完還舔叉子, 火紅色的豎瞳瞇起來很開心?，斃嘀Z多爾不想讓貝莉兒聽見, 他小聲和杜維因商量：“這一次就算了, 杜羅羅，你不要和莉莉計較?！?/br>
    貝莉兒不該碰杜維因的魔晶, 但是她差點被殺了，又免費分了半頓飯，瑪利多諾多爾算算應(yīng)該差不多夠補(bǔ)償。杜維因才不干：“以后都要免費?！?/br>
    “你做夢。”銀龍斬釘截鐵地拒絕。紅龍已經(jīng)摸到脈了，人類女孩是絕對不在乎分食物的，她還會討好他主動將美味食物雙手奉上，只有小伙伴小氣吧啦藏著好東西不給。他叼著叉子斜眼看著門外，臉上是準(zhǔn)備干壞事的表情?！拔乙欣蚶蛄?。哎，是叫莉莉吧？”

    瑪利多諾多爾：“……”簡直虧到了姥姥家。他握著叉子?！耙院蠖济赓M，但你要和我平分狩獵。”

    “好的呀。”買賣談妥了，紅龍繼續(xù)興致勃勃的插土豆餅。土豆餅有點冷了，冷了和熱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fēng)味。糯酥酥的土豆泥混著rou泥一起煎得焦黃，咸咸的鹽粒沒有化開，和堅果粉混在一起又香又咸，旁邊還擺著蜂蜜碗可以浸，小巧的圓一口一個。杜維因是會咀嚼的，當(dāng)著瑪利多諾多爾的面吧唧吧唧，嚼得滿嘴是油?！澳銚斓揭粋€手藝很好的人類嘛，瑪多?！?/br>
    他的口氣聽起來像撿寵物似的。沒有這么大的桌子，所以就沒有支桌子，碗碗盤盤擺了一地大家坐在地上吃。于是杜維因夠不到就爬過去撅著屁股插餅，一口一個一口一個。一頭卷曲長發(fā)披散在肩上肆無忌憚，完全不怕垂下來，因為還有空間龍好伙伴自動自發(fā)給他吊在上面不弄臟rou。

    要不是這些菜是貝莉兒做的，瑪利多諾多爾想一腳把他的臉踩到土豆餅里碾成龍rou餅。

    等貝莉兒把魔晶一個個洗干凈擦干，擺得整整齊齊在盆子里，抱著盆子回來站在門口，小木屋千瘡百孔，小黃夾著尾巴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兩頭龍已經(jīng)不滿足叉地板，開始互相用叉子叉墻。她默默的走進(jìn)去把籃子和盤子一個撂一個整理起來拿去洗，咻的一聲，臉邊勁風(fēng)刮過，不知道是誰的毛拖鞋踢飛出去，掀起一大片頭發(fā)。

    等貝莉兒燒好茶擺上水果，杜維因也終于補(bǔ)好二次受創(chuàng)的小木屋，三個圍在一起吃飯后點心。杜維因盤著腿抱著魔晶盆子一個個的嚼得咯吱咯吱，貝莉兒吃水果，瑪利多諾多爾不能吃魔晶也不想吃水果，所以只有捧著杯子裝作很專心很認(rèn)真的喝葉子茶。

    “你怎么找到我們的？”瑪利多諾多爾問。

    “玫瑰與刺那個老板娘嘛?！倍啪S因漫不經(jīng)心地說?！澳阋呀?jīng)知道她是個賣情報的了吧？”

    他一邊說一邊把魔晶當(dāng)糖豆吃，吃還吃出花樣來。第一顆老老實實地嚼，第二顆往天上一丟自己伸著脖子接，第三顆繼續(xù)丟嘴里，以為沒東西玩了，仔細(xì)一打量，左腮三圈右腮三圈咀嚼還帶節(jié)奏。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貝莉兒繼續(xù)把臉埋在碗里擋住風(fēng)中凌亂。萬萬想不到別扭小公舉傲嬌小白龍的好伙伴是個會玩的熊孩子龍。杜維因吃著吃著嫌頭發(fā)掉到碗里麻煩，他從空間戒指里掏出寶光璀璨的梳子和頭繩，叼著繩子開始梳馬尾。一挺胸漂亮的下頜與尖耳朵全展露出來，她才發(fā)現(xiàn)他一邊的耳朵上還釘著兩枚紅寶石耳釘?！〖t龍劃船不用槳，全靠浪。

    “我想你總會去巨爐城，就把衣服鞋子賣了，請露絲夫人留意你的行蹤。有一天她傳來了你的消息，我就趕來了?！倍啪S因輕描淡寫地說：“小白蟲子，你個白癡。”

    瑪利多諾多爾立刻鐵青了臉，他料不到露絲妮娜會玩這一手。早知道這樣他當(dāng)初離開的時候就應(yīng)該順手把她殺了。可露絲妮娜當(dāng)然料到了這一點，她并未當(dāng)場吐露他要的消息。一旦他離開了，他的行蹤傳了出去，殺了她又能怎么樣？他最終承認(rèn)：“是我的失誤?！?/br>
    杜維因沒有太糾結(jié)這個漏洞，他只是跳過地往下說?！拔蚁肽阋浅鰜?，不會去山里，只會往人類的地盤走。我一直在奧蘭帝國等你，露絲夫人的消息傳來，我就照著我們當(dāng)初過來的路線一路往回走。”

    他們便都有些沉默下來。當(dāng)初的巨龍傲慢又目中無人，一路玩樂，招搖過市，無法無天，如今這樣地狼狽，屋外泥濘骯臟的世界，龍龜縮在屋子里，駐足不前?，斃嘀Z多爾將羊皮紙給杜維因看，他展開紙條看了眼，瞇了瞇眼。

    “安特亞·洛萊恩，這女人最近。我路過戰(zhàn)鼓平原的時候她剛到?！?/br>
    他轉(zhuǎn)手就把紙條收進(jìn)自己的戒指?！胺盼疫@邊，去戰(zhàn)鼓平原我去打聽消息?！爆斃嘀Z多爾就交代了一下哈亞德的事，現(xiàn)在有辦法他就有點心痛那顆七級魔晶：“不然我去要回來?！倍啪S因想了想：“才七級，給就給了，到戰(zhàn)鼓平原我去和他談?！?/br>
    紅龍一向交游廣闊各種有辦法，瑪利多諾多爾也就讓他去。橫豎花錢的時候他自然會找上來報價要平分。于是兩個開始談起魔晶的問題。杜維因無賴臉：“吃是吃了魔晶但我沒力氣給你狩獵。我暫時不能變龍形?！?/br>
    并不是人形無法打獵，只是因為巨龍可以飛，更容易捕捉和收集獵物?；纳揭皫X抓一頭兩頭魔獸容易，十米高的rou山要抓到猴年馬月。要杜維因一個進(jìn)山去蹦跶，這勞動量還不如讓瑪利多諾多爾走老路子，逮幾個大的拿去城市里兜售?，斃嘀Z多爾糾結(jié)了半晌，不想放棄此等方便快捷大好辦法：“要不我?guī)闳??！庇址駴Q：“不行，不能留莉莉一個人?！?/br>
    貝莉兒面紅耳赤，她突然躺槍成了個拖后腿的，幾無容身之地?！皼]事，我留下來沒關(guān)系?！彼泵ΡＷC，瑪利多諾多爾搖頭拒絕。他絕對不會留她一個人，屋外是暴雨，腳下是懸崖，懸崖下是洪水。人類的生命太脆弱無常了，不能隨便地離開。杜維因沒有說話，往嘴里丟魔晶看瑪利多諾多爾發(fā)愁?！拔覀円黄鹑ヒ膊恍?，會分心。”

    雖然不愿意承認(rèn)，他確實沒有把握在森林中保護(hù)好貝莉兒。紅龍要與魔獸作戰(zhàn)，他受了重傷還要戰(zhàn)斗，他要從旁注意又要專心不把魔獸干掉。他們需要的已經(jīng)不是小嘍啰了，打起架來無法從容地一心二用。

    “那有什么關(guān)系嘛?！奔t龍看夠了熱鬧才懶洋洋地對小伙伴說：“那就繼續(xù)去戰(zhàn)鼓平原買魔晶就好了?！?/br>
    “這樣好得慢?！?/br>
    “有我嘛！”即使受的傷比瑪利多諾多爾要重得多得多，扛個rou都拖拖拉拉吭哧吭哧，杜維因志比天高。他啃完了魔晶就把盆子一扔，啪啪啪拍著胸自我推銷：“看我的就好了！我媽給我取這個名字不是白取的！我戰(zhàn)無不勝！”

    紅龍如此自信，貝莉兒以為他的名字意思是戰(zhàn)無不勝?，斃嘀Z多爾一臉嫌棄主動朝她解釋：“杜維因的名字在龍語里意思是‘燒’?！?/br>
    貝莉兒：“……”她腦子里一瞬間滾過去第一句話“fffffff”。不知道是不是太無語然后她突然想起一個辦法?！艾敹啵绻阕セ畹幕貋斫o杜維因殺呢？”論理是不能親手殺親手殺的有毒，可是打過游戲下過副本的都知道，最后一擊才是拉怪仇恨的?！斑@算誰的？”

    兩頭龍愣了愣一起看她。杜維因的目光深深，瑪利多諾多爾琢磨了一下可行性喜上眉梢。如果可以的話雖然會比給杜維因抓魔獸慢一點，起碼比買魔晶快。他坐不住的興沖沖起來：“我現(xiàn)在就去。”紅龍利索躺倒：“那我現(xiàn)在睡一覺等你凱旋。”被瑪利多諾多爾揪著衣領(lǐng)拖出去：“你去剖魔晶給我騰地方?！彼吞稍谄脚_上耍賴，一點開防水罩的意思都沒有。瑪利多諾多爾不想讓他淋雨，也不管他?！澳阏疹櫤美蚶??！被仡^說：“莉莉我晚上回來吃飯。”

    杜維因在他腳邊撇頭閉上眼睛不動，火紅色的頭發(fā)垂下來落在雨里，被沖刷著向下淌，像流淌的血河。

    然后巨大的銀龍振翅飛走，貝莉兒目送著他離開。她也不知道該干嘛，紅龍堵在門口完全沒有動彈的意思，她想或許他真的是累了要休息？杜維因雖然愛作，但她直覺覺得他并不是連這種正事也拿來玩的性格。她站在那里看了他一會兒，杜維因躺在原地一動不動，有時候她一個錯覺，會覺得他的胸口沒有起伏。她一直都是這種婆婆mama愛多想的性格，杜維因當(dāng)然沒什么?！蛟S他只是不想在瑪利多諾多爾面前顯得虛弱。

    這樣的話自己忙來忙去吵吵鬧鬧，會顯得很沒有眼色。按人類的作息，現(xiàn)在也該到午覺時間了。貝莉兒想了很久，最后她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單間里，翻出一條硝得最好最軟的毛毯子，整整齊齊折成四方塊，再輕手輕腳地走出來，不敢驚動紅龍，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身邊。

    杜維因仍舊一動不動，沒有理她。

    貝莉兒覺得有一點難過，人們總有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見多了總有這樣的經(jīng)驗，從第一面開始，從頭到腳的細(xì)節(jié)，語言、目光、動作和態(tài)度，或許只是沒有聰明到可以將其匯為具體的概念，但已從第六感就可以判斷那種視而不見。昨晚之后，杜維因沒有和她說一句話。

    他仍然是厭惡和敵視她的，只不過是由于瑪利多諾多爾在身邊，他沒有明顯地表露出來而已。但這不是理所當(dāng)然嗎？她是人類。

    她只有心里嘆息一聲，回去爬回床里睡個午覺。下雨的天總是睡覺的好時候，現(xiàn)在雨小了很多，不再是昨晚那種刀子刮著屋子的恐怖呼嘯。小黃跳進(jìn)藤床里窩著，她閉著眼睛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夢中睡得不好，她仿佛一直聽見那種不安的喘息，心臟的躁動，野獸煩躁而恐怖的低吼。她聽見腳步聲，一步步拽動心臟，在血管中徘徊。仿佛是一種本能，她喝過龍血了，那種不祥的驚悸逼她突然地驚醒。有重重的物體掉落的沉悶聲響，她沖了出去，遠(yuǎn)處有火紅的身影，在懸崖邊掙扎，杜維因捂著胸口在地上抽搐，貝莉兒尖叫一聲冒雨沖了出去，紅龍喘息嘶吼，一手尖尖的五指抓撓地面，石頭劃過刺耳的尖鳴。

    他將頭探出懸崖，在洪水之上，痛苦地嘔吐。大塊沒有消化的rou從喉嚨中一塊一塊地嘔出來，他抓著石頭，掙扎著吼叫，像徒勞的困獸，聲音可怕得讓人恐懼，長發(fā)紛亂地落下來，遮蓋了尖耳和臉龐，寶石發(fā)繩碎在地上，在震動中挪動，最后與那些觸目驚心的rou塊一起落進(jìn)水里，消失無蹤。

    他沒有花很久，將腹中的rou全部吐空，杜維因擦了擦嘴，喘息良久，平復(fù)了呼吸，爬起來。

    天上還落著雨，方便了他，洗干凈手和臉，將濕透蓋了一臉的紅發(fā)向后撩去，露出美而艷的容顏。光潔的額頭，高挺的鼻梁，雪色的肌膚，血色的唇與瞳。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水落進(jìn)眼中，一條條如碎玉，從臉上滾下來，仿佛反射了虹光，易碎得讓人顫抖。

    他取出又一條寶石發(fā)繩，從容地將頭發(fā)束起。高高的馬尾垂在腦后，被雨水打得墜在身上，碎發(fā)黏在臉上。杜維因不以為意，低頭整理衣服?！路凑财屏耍擦似沧?，仍舊整理好。最后彎下腰，拿出刀，不慌不忙，將懸崖盡頭與地面劃開。碎石轟隆隆落進(jìn)水中。

    一切了無痕跡，他啟動防水罩，轉(zhuǎn)過身，路過淚流滿面的貝莉兒，腳步輕快，徑直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