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我聽說,你有個很相愛的妻子,對不對?” “對……” “你想想她,如果你死了,她怎么辦?” “我,我想,我,我,很累……” “我也很累。邵峰,你知道嗎?我腿受傷了,如果我現(xiàn)在放棄,我們就會死在這。這套防輻射密封服不是萬能的,等輻射濃度到達一個閾值,它也會失效!” “那你……” “我不會丟下你的。我發(fā)過誓,能讓我放棄的,只有戰(zhàn)友的尸體!你想變成尸體嗎?” “我……” “哦,對了,我想起來,你變不成尸體,我的槍用不了了。你只會變成超級感染者咬死我。” “……我,我還是,活著吧……” “好,記住你的話,活著?!?/br> 活著…… 紅色的眼睛微微地彎起來:像這樣,不人不鬼地活著嗎? 一條手臂猛地探出,揪住了葉明曉的衣領(lǐng)! 眾人呼吸一頓,然后,“咔咔咔咔”,拉動著槍栓對準(zhǔn)了籠子里的人—— 到了這個程度,葉明曉反而鎮(zhèn)定下來,她看著他的眼睛:“邵峰,別忘了,你是戰(zhàn)士,我救你出來,不是為了讓你當(dāng)殺人魔的!” 手臂猛地收緊,葉明曉像紙片一樣,被他輕而易舉地拖到身邊! 遠遠地,有人叫道:“所有人,預(yù)備——” 隔著密封服,葉明曉似乎都可以聞到他皮膚潰爛發(fā)出的惡臭。那雙紅色的眼睛掙扎著,時而冷靜,時而癲狂,兩種情緒劇烈交織著,就要—— 葉明曉扣住掌心里的東西:“邵峰,別忘了,小陳是為了沖進樓里救你才死的!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br> 小陳……那個有點憨憨的新兵? 那雙紅色的眼睛轉(zhuǎn)動了一下:“小陳?” 這聲音極澀極啞,像銹掉的刀在石頭上擦過一樣。 林子里倏然一靜,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 張婭沖上去:“老公,你會說話了!” 緊緊握著葉明曉脖子的手垂了下來。 一縷陽光沖破烏云,照亮了崖邊那一小處地方。 邵峰對著陽光瞇起了眼,乍看上去,這模樣,跟其他人沒有任何不同。 第131章 131 下過一場透雨的山間溫度十分涼爽, 山腳下人影憧憧,跟樹影相疊在一處。數(shù)百個人站在這一小片地方, 偶爾只有山間鳥雀發(fā)出的一兩聲脆鳴,提示著大家, 除了人類之外,這里還有其他訪客。 這里每個人的視線有意無意地集中在那輛白色救護車中, 聽見車?yán)锇l(fā)出陣陣嘶吼聲,車子劇烈的搖晃, 人們的手不自禁地放在了槍柄上。 終于, 那聲音靜止了。 車門拉開,一名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走出來。 他拉下戴著的過濾面罩, 沖眾人點點頭:“暈了?!?/br> 他這句話一說完,在場的大部分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他沒事吧?” “可以麻醉他多久?” “怎么弄暈他的?” 好幾個人圍上去, 異口同聲地問道。 醫(yī)生揩揩額頭上的汗,心有余悸:“他怎么會有事?五頭大象的劑量都弄不暈他, 最后把我們帶來的所有麻醉|噴霧都用上才叫他暈了!療養(yǎng)院到底給他用了些什么藥?他的力量太可怕了!” “用了什么藥,只有等材料全挖出來后才知道了。對了,他身上的病毒呢?” 葉明曉便看見, 醫(yī)生的眼睛亮了:“因為他的皮膚太堅硬,我們帶來的設(shè)備又很簡陋,我們只好在他的潰爛處提取了一點身體組織進行了粗略的檢測,發(fā)現(xiàn)他身體里攜帶的惡紅瘢熱癥病毒跟普通攜帶者相比, 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濃度了, 而且它作為s級傳染病, 其病毒的復(fù)制性也比其他四代病毒,哦不,甚至是三代弱了不少!”他驚嘆著道:“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那,這么說,林隊長和張女士……” “剛剛檢查的,我們的身體里并沒有惡紅瘢熱癥病毒。” 剛從另外一輛救護車下來,葉明曉正巧聽見有人在問她的病情,便接口答了一句。 葉明曉對那人頷首:“放心吧,盧營長。對了張將軍還沒找到嗎?” 問話的人正是張建立身邊的警衛(wèi)營營長,也是他此行帶來的副職。 盧營長沉重地搖搖頭:“還在找。不過,現(xiàn)在雨停了,應(yīng)該更好找一些。還有,幸好婭婭——” “?。 比~明曉旁邊的張婭突然驚叫一聲! 幾個人緊張不已地四處查看:“什么事?!” 張婭連忙擺擺手,仿佛很難啟齒的樣子:“不是,我剛剛想起來,我爸……” 盧營長松了口氣,安慰道:“婭婭,你爸的事你別擔(dān)心。你跟小邵這么近距離的相處都——” “不——”張婭漲紅著臉,輕聲道:“我是說,我好像知道我爸被邵峰藏在哪?!?/br> 盧營長瞪著眼:“……那你怎么不早說?!他在哪?” 葉明曉也看著她:剛剛兩個人在一輛車?yán)餀z查,她也沒提這事啊。 張婭頭都快垂到地上去了:“……我,我剛剛心里著急邵峰的事,就差點忘了……” 盧營長:“……” 葉明曉:“……” ………… 犬牙交錯的山縫里,張建立側(cè)身躺在最里面,伸著脖子迎向那細細的一線天光。 天開始是黑的,又亮了,再又黑了,再亮了,這又黑了……今天是第幾天來著…… 張建立想了半天,只覺得這亮啊黑的,越想越糊涂,只好放空念頭,眼睛死死盯著那道山縫。山縫最頂端的巖石上,一滴亮亮的水珠慢慢凝結(jié)成水滴狀。 張建立從那小小的水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情不自禁地張開嘴,在他的想象中,他已經(jīng)伸出舌頭:真渴啊……要是…… “?!薄?/br> 水滴在巖石上碎成了千萬點! 張建立……張建立暴燥得想殺人! 這是第幾天來著,他一滴水沒喝過,一粒米也沒吃過了!即使在戰(zhàn)場上殺敵,也沒有這么磨人的份! 喉嚨像塞進了磨砂紙一樣,澀得連做一下吞咽的動作都覺得疼。 哪怕,一刀把他殺了,也好啊……這混帳,枉他還把女兒托付給他…… 張建立覺得自己是不是眼前出現(xiàn)了幻覺:仿佛有個人從那微光中的山縫中走進來,她在說什么? “他居然把你藏在這?哈,難怪我們找不到?!蹦莻€人艱難地側(cè)低下身體,伸手拔|出了塞在他嘴里好幾天的臭東西。 張建立什么也來不及說,他咳嗽著,嘔吐著,一邊喘息著問:“你,你是誰?” 那聲音有些詫異:“看來你這幾天受的折磨不小,連我都認(rèn)不出來了?!彼┫律碜?,卻沒急著解開他身上的繩子。 這清甜地仿佛沁了蜜水的聲音很獨特,思緒回籠,他認(rèn)出來:“葉明曉?哦,不對,林婉清,這個時候,你來干什么?看我的笑話?” 那聲音果然笑得很暢快:“當(dāng)然了。看見當(dāng)初高高在上,一句話就能對人生殺予奪的將軍現(xiàn)在像條魚干似地塞在這條山縫里,這笑話不好笑嗎?” “你……”張建立發(fā)現(xiàn)他竟然生不起氣來,不過,既然來的是她,她還為著這個目的而來,他也不報自己會被救走的希望了:“當(dāng)初我餓你渴你幾天,現(xiàn)在,我自己也變成了這樣。笑話看過了,你滿意了,該走了吧?” “滿意,當(dāng)然滿意。雖然你只餓了三天,但你這個環(huán)境比當(dāng)初關(guān)著我的時候差多了,這幾天,滋味不好受吧?” 說了幾句話,張建立被捆木了的腦袋終于活了起來,他閉上嘴:對方一朝得志,現(xiàn)在他說什么,都只會讓對方笑話,何必再開口徒惹羞辱?反正,對讓她,他沒什么好說的,如果有下一次機會…… “呵,你覺得你有權(quán),你就能隨便處置人。有人覺得他有力量,他也可以隨便處置你。你踐踏別人,別人也能踐踏你!張將軍,在這個世界上,你是不是覺得,你有了權(quán)力,就不用遵守規(guī)矩了?”甜美的聲音陡然冷誚:“哦,對了,在你眼里,規(guī)矩是什么?” 山風(fēng)嗚嗚刮過這條山壁,半晌,張建立笑了笑:“規(guī)矩?規(guī)矩是定給能被規(guī)矩約束住的人用的,對于一些在規(guī)矩之外的人,自然要用規(guī)矩之外的方法對付!” “所以,你覺得,我是規(guī)矩之外的人?” 張建立想仰著頭,但他發(fā)現(xiàn),這樣做太累了,他費力地挪了挪身子,將身體放在一個舒適的位置:“你不是嗎?” 葉明曉的臉猛然俯低:“你憑什么覺得我不是?我做過與人有害,與國家,與世界有害的事了嗎?還有,你又是什么東西,憑什么審判我?!誰給了你審判我的權(quán)力?!” 黑暗中,女孩圓圓的大眼睛熠熠生光:“你對付我,有幾分是為了你剛剛說的理由?有幾分是為了你自己?你敢不敢問問你自己?!” 女孩明明是在平平常常地問話,張建立卻覺得,她的每一句問話都像刀鋒一樣割在他臉上,在割下他的臉皮:他想把這個女孩控制在手里,除了覺得她不能脫離國家的掌控,真的就一點私心都沒有嗎? 張建立舔了下嘴唇,突然發(fā)現(xiàn),女孩的手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把刀! 她目光閃爍著,舉刀向他插來! 張建立大驚失色:“你想干什么?”他想躲避那把刀,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刀貼著他的臉—— 然后,“卟”地一聲輕響,他發(fā)現(xiàn),他的身體好像能動了。 葉明曉轉(zhuǎn)轉(zhuǎn)刀柄,輕笑:“你以為我想干什么?看,現(xiàn)在洞里只有我們兩個,沒有規(guī)矩,我也能隨便擺布你。被人隨便擺布的滋味怎么樣?”說完,她不等他回答。收起刀,把頭伸出洞外,高聲叫道:“人找到了!再放條繩子下來!” 張建立:“……”這丫頭絕對是故意的! 不過,總算不用再待在這鬼地方,張建立暗暗松了口氣,目光觸到她的背影:規(guī)矩? 等兩個人回到崖上時,張建立通過盧營長已經(jīng)知了,他這回足足失蹤了三天三夜。 他的女兒和女婿在第二天晚上就被找到了。 但因為邵峰神智錯亂,只是隨便在懸崖上找了個地方把他塞進去,張婭只能記得一個大概的位置,其他人又找了一天多,才把他找到。 三言兩語說完所有的事后,盧營長感慨地說道:“首長,這回真是多虧了林局長。我們發(fā)現(xiàn)這條山縫之后,因為其他戰(zhàn)士的身材都比較壯碩,只有林局長身形纖細,她看我們實在有困難,就主動請纓,說她可以進來看看。這回,我們得好好感謝一下人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