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是，在自己開了幾年的二手車駛出城外時，有兩個人敲響了他家的門。

    門當然不會開。

    敲門聲驚動了林佑的鄰居，這位眉毛畫的細細的大媽探出頭：“他不在嗎？不可能吧？每天這時候他都在家的?！?/br>
    扎著馬尾辮的女孩問：“怎么，大媽跟這家的戶主很熟嗎？”

    大媽道：“林佑啊，他住這有七八年了，以前這孩子有點獨，現(xiàn)在可能是因為爸媽死了，人長大了不少，見面了還知道給我們打個招呼?！?/br>
    那就是不怎么熟了？

    女孩“哦”了一聲，抱著文件板要走：“那大媽你忙著吧，我們先去下一家看看?！?/br>
    社區(qū)下午布置了任務(wù)下來，要求他們當天把社區(qū)里人員的健康狀況，分布情況來個摸查。她跟同事爬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樓梯，還有好些戶沒去到呢。

    她同事卻有不同意見：“大媽，這個林佑你還知道些什么嗎？”

    大媽還沒說話，女孩不樂意了：“你問這么多干什么？我們快去把其他地方走一遍好快點回去交差?！?/br>
    男孩看了眼大媽，背過身壓低聲音道：“我是覺得有點不對。明明政府已經(jīng)說了，讓大家在屋里待著別亂跑，這個人大晚上的一個人不知道跑哪去了，你不認為很可疑嗎？”

    他自覺聲音放小了不少，但樓道本來就空曠，大媽勾著脖子，聽了個正著。

    她跟那女孩同時一驚：“你是懷疑他干壞事去了？”

    “我就說這個林佑有哪不對勁！”

    兩個年輕的社區(qū)工作人員齊齊回頭：“哪不對勁？”

    大媽突然吼了一嗓子已經(jīng)有點后悔，連忙也壓低了聲音：“你們倆先進來，我們再說?！?/br>
    屋里的大電視除了一遍遍地播報政府警告，還有各地疫情控制情況。大媽一把搶過遙控器關(guān)掉電視開罵：“死老頭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看電視，別看了，出事了！”

    坐在搖椅上蹺著二郎腿的大爺一下跳起來：“你這娘們——”

    眼看大媽家即將開始家庭戰(zhàn)爭，兩個人連忙一邊一個架住：“大爺大媽快別吵了?！?/br>
    “是啊，大媽，你不是說有情況要反映的嗎？”

    “沒錯，我就覺得，這個林佑有不對勁?！贝髬屨f話有點啰嗦：“這孩子出國前不太懂事，等回來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看著還是冷冷淡淡的，但嘴會叫人了。”

    這算什么情況？

    假裝在看報紙的大爺直接嘲笑：“還不興人家孩子長大了懂禮貌了？”不等大媽跳腳，他又道：“我覺得他有一點特別不對勁，就是他以前吧，走路有點外八，現(xiàn)在整個腿直直的，走得可正了?！?/br>
    兩個年輕人同時皺眉：這能說明什么？

    倒是大媽一驚一乍的：“你也看出來了？還有啊，他以前特別不愛吃青椒，現(xiàn)在經(jīng)常做菜就買那個。還有還有，他家里的魚養(yǎng)死了之后再沒買過了，我記得他以前很喜歡養(yǎng)小動物的?！?/br>
    “對對，我還想起來一件事。上次我跟老劉在公園釣魚時，遠遠地看他跟一個姑娘走在一塊，結(jié)果回來我問他哪去了，他說他一個人去圖書館了?！?/br>
    “……”

    華國某些地區(qū)盛產(chǎn)一種叫“朝陽區(qū)群眾”的神奇生物，你明明性格孤僻，家門緊閉，幾乎不同鄰居來往，從不麻煩別人，也沒有奇怪的朋友。但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些以退休大爺大媽為主體的朝陽區(qū)群眾們是怎么隔著屋門把你家情況摸得比你自己還清楚的。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這位名叫林佑的普通人隔壁，就住著這樣的兩個“朝陽群眾”。

    連那個最漫不經(jīng)心的馬尾辮，在聽完兩個大爺大媽瑣碎的情況匯報后，也逐漸變了臉色。

    寧桂市跟充和市的總?cè)丝跀?shù)差不多，但實際面積幾乎是充和市的三個大。

    這些多出來的面積一部分是山，一部分是水。

    華國農(nóng)科院在寧桂的基地就在寧桂近郊一個依山傍水的山腳下。

    看到那棟熟悉的白色樓房時，胡樂激動得快哭出來了——

    他覺得自己這表現(xiàn)一點也不夸張，真的。平時一個小時就能打一個來回的距離，他們?nèi)齻€足足走了三個小時！

    期間，他差點被這個開車的瘋女人甩下來三回，差點被突然冒出來的瘋子撲下來一回，真的被突然冒出來的瘋子抓到過一回，不小心把掃把弄掉了兩回，當然，他們又不得不殺回去從那群瘋子手里搶回來。

    最后，居然是他的小電驢先受不了的，它的后車胎爆了。

    他就坐在只包著一層車胎皮的后座上差點被顛成了一個智障不說，眼看電瓶車越來越慢，那些瘋子都快跑得比車快的時候，那個開車的瘋女人連個招呼都沒打就跳下車，從一臺老頭樂電動車里徒手抓出個頭發(fā)花白的老瘋子，把自己塞了進去！

    還好她有點良心，還知道等他們倆進去再啟動。

    老頭樂的體積比他的小電瓶大多了，也就走得更慢，雖然有了掩體，但為防那些瘋子跳出來擋路，他跟鄭新兩個一點都不敢停地舞著兩把大掃帚不知道有多久，總算快到農(nóng)科院了！

    他這一路，簡直堪比西天取經(jīng)九九八十一難！

    “呵呵呵呵。”胡樂瞪著農(nóng)科院的方向傻笑起來。

    鄭新?lián)u搖他，擔心地問道：“胡樂，你沒事吧？”

    胡樂擦了把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袖子和臉都是濕的：他居然哭了。

    能不哭嗎？

    那棟白樓外邊人頭攢動，癲狂的嘶吼聲比城里震憾瘋狂了不知有多少倍！

    打眼看去，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瘋子在那！

    教授他們被這么多怪物圍著，真的還活著嗎？

    “完了完了?！彼氐?。

    “啪”地一聲，左臉驟然竄起辣痛！

    葉明曉收回手掌：“醒了嗎？”

    胡樂仍是愣愣地看著農(nóng)科院的方向，眼角余光瞥到葉明曉又伸起了手臂，忙叫道：“醒了醒了！”

    “你現(xiàn)在把曹教授最愛待在哪，還有那棟白色樓房的路形再詳細說一遍?！?/br>
    胡樂囁嚅了一下，還是指著外面問道：“你沒看見嗎？那么多人，你怎么可能進得去？”

    “別說廢話，快講！”葉明曉頭也不抬，把他手機里存著的“導師”和“同事”這幾個文件夾里的相片快速又滑了一遍。

    胡樂：“……”正常人跟瘋子講什么道理！

    他定定神：“你一進去正門，里面有三個花壇，一個種著——”葉明曉突地舉起他的手機，這張他站在農(nóng)科院花壇前照的遠景相片把他噎的不輕：“……好吧，我忘記我在外面照過相的。白樓一共有三個樓梯，正中一個，兩邊角落各一個，它建得有點像缺了下面一橫的‘口’字形，其中一二三層裝的有防盜網(wǎng)，第一層是……配電室在……”

    從認識葉明曉以來，胡樂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這么有耐心，不光聽完了他一長串的問題，遇到有不明白的，還反復追問著細節(jié)。她的問題逼著胡樂連自己辦公室偷偷養(yǎng)著一只象龜?shù)拿孛芏颊f了出來。

    葉明曉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對鄭新道：“等會兒我跟你換個位置，再開近點，你悄悄放我下來。我打開手電筒上下?lián)u三下，你立刻開著車把那些感染者引開，明白嗎？”

    這個一路上表現(xiàn)出了高度服從性的戰(zhàn)士卻搖了搖頭：“不行，我下去，你開車。”他不笨，雖然他干的是引開敵人的活，但車的速度怎么說也比人快，那棟樓里就說不準了。誰知道還潛伏著多少人？而且那邊黑乎乎的，連個燈都沒有亮，危險只會加倍。

    “我是xx軍xx團的，我們團的任務(wù)就是駐守寧桂，守衛(wèi)寧桂人民安全。這個任務(wù)是我的，我不能讓給你做?！?/br>
    葉明曉看他抬著頭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有點傷腦筋：她見過很多像鄭新一樣，具有優(yōu)秀的軍事素養(yǎng)，沉得住氣的戰(zhàn)士，這些人在某些方面很認死理，能夠說服他們的，只有更高的權(quán)威。

    她板下臉來：“講任務(wù)是嗎？鄭班長，我是上尉。在你上級領(lǐng)導不在的情況下，我有權(quán)領(lǐng)導你。接下來的行動，你必須聽我的！”

    鄭新當然不服，他正要說話，原本黑洞洞的白樓一個房間突然大亮，一個人突兀地出現(xiàn)在窗口掉了下來！

    他的慘叫聲驚破了死水一般的黑夜。

    胡樂失聲叫道：“是誰？！”

    葉明曉直接打開車門跳下來：“快跟我換位置！”

    雖然那盞燈在那人掉下來之后就滅掉了，但她分明看到，那個窗戶旁邊之前有條影子一閃而過！

    作者有話要說：　　有的大爺大媽真的跟偵探似的，我自己都記不住的細節(jié)，他們比我還清楚

    跟編輯商量好了，11月18號入v，周五我得斷更一天碼入v章。老規(guī)矩，入v當天我會準備五十個紅包，大家別忘了在v章個評，零分評即可，先到先得。謝謝大家支持

    第21章 二十一 誰殺了他

    泛著銀光的鑰匙插|進鎖孔, 近乎無聲地轉(zhuǎn)動了兩圈半, 最后, “咔嗒”一聲輕響, 門開了。

    王江海跟在同事們的身后進了門。

    厚重的黑布窗簾把白熾燈的光明牢牢鎖在房間里, 明明有四個大男人在房間各處翻動著東西，卻硬是半點聲音都沒發(fā)出來。

    他扶了扶眼鏡, 平靜下來, 目光投向臥室里的電腦。

    他今年才畢業(yè)進入松海警界, 還沒有出過外勤。但這次情況特殊，局里領(lǐng)導聽完兩個社區(qū)工作人員的匯報，立刻就把他派過來了。

    這個叫林佑的人，除了在不該外出的時間外出之外，還有什么特殊之處嗎？

    在破解開機密碼的途中, 王江海抽空看了眼同事們的進度, 一個在對冰箱里的物品照相, 一個去了書房, 還有一個在客廳里四處轉(zhuǎn)悠。

    他們每個人的臉色都越來越凝重。

    半個小時后，屋里所有的東西被復原, 四個人驅(qū)車回到了局里, 并見到了一整天都不見人影的局長。

    “我在他的冰箱里發(fā)現(xiàn)了一盒s國的特產(chǎn)青芥, 已經(jīng)食用了大半?！?/br>
    “廚房的垃圾堆里也有食用過的蝦殼，”另一名警員補充道：“據(jù)了解, 林佑對海鮮過敏, 他不吃海鮮?！?/br>
    “他家里幾乎沒有任何娛樂設(shè)備, 書架上的書也幾乎沒有打開過?！蓖碌哪抗馔断蛲踅＃踅Ｒ汇?，同事問他：“你在他電腦上發(fā)現(xiàn)他有喜歡玩的游戲嗎？或者說他平時愛在電腦上做什么消遣？”

    “沒有，”王江海補充道：“除了瀏覽一些新聞網(wǎng)頁外，就沒有了。我查了一下他的wifi使用情況，發(fā)現(xiàn)他手機上有一款游戲，但幾天才打開一次，玩得也不多?！?/br>
    “什么游戲？”

    “呃，是一款s國很風靡的游戲，”王江海很困惑：“這款游戲有華國版，他為什么會用s國版？”

    家是一個人最放松的地方，每個人在外面都會不同程度地戴上自己的面具，只有在自己感覺到很放松的地方露出些微破綻。

    再會演戲的人也不可能連吃飯睡覺獨處時持續(xù)不停地表演。

    “你能獲取他的賬號嗎？”

    說到自己的專業(yè)，王江海充滿了自信：“不太難，給我點時間?！?/br>
    局長點點頭，讓王江海去另一個房間破解密碼，屋里的談話繼續(xù)。

    等他再回來時，正好聽見局長的論斷：“指紋鑒定報告出來了，這不是林佑在公安機關(guān)留的指紋?；究梢钥隙?，這個林佑是在去國外的那段時間被調(diào)的包，真正的林佑可能已經(jīng)遇害了。現(xiàn)在還有兩個問題需要解決，他今天去哪了？他出門干什么？”

    問完這兩個問題，局長辦公室的電話響了。他做了個安靜的動作，接起電話，只簡短了說了幾句話就掛斷了：“哦，你好。是嗎？對，沒問題！”

    王江海把密碼遞給局長，局長看了一眼，道：“正好，國安的幾位同志要過來，說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點情況需要我們配合。我等會兒會讓他們一起參加我們的偵查。小王，你再把這個賬號上經(jīng)常聯(lián)系的人，曾經(jīng)說過的話都整理出來?！?/br>
    國安？王江海的呼吸一下粗重起來：連國安都來了，這個林佑真的是間諜？

    黎明時分，林佑間諜案在數(shù)地幾個部門的配合下，有了初步的結(jié)果，這份結(jié)果最后到了陳志祥手中。

    “人抓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