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但村民家,畢竟地方有限,一家能夠接待的人數也有區(qū)別,錦衣衛(wèi)們就分別一到兩個的,分流住到了不同的人家,也能順便套套近乎,打聽一下情況。 周指揮使和他的兩個副手,則一起住到了里正家。 里正家的后面,就是戚氏宗族的祠堂。祠堂里供奉著所有的先人牌位,以及對整個宗族有恩又出力頗多的人,其中就有最“出息”的首輔戚望京,戚貴妃,以戚一斐姐弟。 他們早已成為傳說,被所有族人憧憬。如今村子里到處都掛著白幡,就是在為貴妃守靈。 老皇帝去世的消息傳來后,村子里的白色就又加重了一分。 周指揮使遠從京城而來,這樣大的官,這樣大的威名,里正本應該很害怕的,卻還是鼓起勇氣,問了不少有關于京中首輔和小郡王、小郡主的事。 “首輔大人身子硬朗,郡王殿下頗得圣心,郡主婚姻幸福?!敝苤笓]使一向冷臉,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哪怕他,還要繼續(xù)問的,只能生硬的介紹了起來。想了想,又替戚一斐說了句,“本官離京之前,郡王殿下還托本官捎來了紋銀些許,慰藉家鄉(xiāng)?!?/br> 這銀子肯定不是戚一斐給的,但周指揮使覺得,只要他把事情辦好了,會有人給他報銷的。 雖然遠在江左,但周指揮使對京中的動向,也是把握的很精準的,至少聞罪眼前的紅人是誰,他是很清楚的。 “小郡王就是心善啊。”里正笑起了一臉褶子,“但銀子已經夠使啦,年年都有人從京中送來銀兩,太多了,怪不好意思的。” 戚老爺子和戚貴妃這么多年,一直都在資助家鄉(xiāng)。 周指揮使就借機問了起來,有關于戚望京和戚貴妃當年的一些事情。裝作只是尋常聊天,也說了是例行的調查。 里正很明白錦衣衛(wèi)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怎么樣,一直在推說,他年紀比戚閣老小,其實并不知道什么。他這也算是實話,他出來讀書時,戚老爺子早已經高中狀元,去做大官了??瓷先ゴ_實沒什么交集。 但周指揮使并不灰心,終還是打聽到了里正的爺爺身上。 是的,里正的爺爺還活著,是有名的十全老人,已年過古稀,還頑強的活著。就是耳朵聾了,眼睛花了,每天幾乎都只在屋子里躺著,喝一碗粥就能飽腹。 和這位老爺子說話,需要吼的很大聲,老爺子還不會說官話。 差點折磨死周指揮使。 好不容易才找來了愿意幫忙翻譯,能夠溝通的人。 “望京?我知道望京啊,他和二狗關系最好了,”人老了,總是愛回憶過去,不見得能記得自己昨晚吃了什么,但對當年的一樁樁一件件,卻反而異常清晰,“他們經常愛去那個溝子里玩,我就跟他們說,不能去啊,不能去,危險嘞。那里有水鬼,在找替死鬼,河神爺爺也救不了?!?/br> 這些話都是需要人翻譯的,老爺子一口地道的小眾家鄉(xiāng)話,常人根本聽不懂。 周大人沒有打斷老人的話,但也沒有怎么用心去聽就是了,畢竟他對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不感興趣,他關注的還是戚望京家里的往事。 翻譯的人對著老爺子的耳朵喊了一句:“家里!” 結果,驢唇不對馬嘴,老爺子按照自己的理解就繼續(xù)了:“什么?狗子?對對對,望京和狗子關系最好了?!崩蠣斪诱f話還特別愛反復,“那個時候望京還不叫望京,這么文縐縐的名字,他小名叫什么可不能說,要生氣的呀。不過村里人嘛,講究個賤名好養(yǎng)活,哈哈,他最好的兄弟就叫二狗,嚴二狗?!?/br> 周大人無語了,他對首輔的小名是什么,真沒興趣。只能指揮翻譯的人:“問他,記不記得戚望京以前村里的事情?!?/br> 翻譯的人,大吼了一句:“以前!” “什么?學習?嗯,望京當年學習是不好,唉,還是二狗聰明,連先生都不如他??上Я?,二狗卻是罪奴之后,不能當官的呀,考不了狀元?!?/br> 周指揮使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個嚴二狗,到底是何人?”周大人覺得自己好像發(fā)現了什么驚天秘密。 就在這時,江左的父母官,突然趕到了。 “周大人?!眮砣艘咽遣换笾辏L度翩翩,成熟儒雅,笑著上前行禮,卻正正好打斷了周指揮使和老人繼續(xù)交流。 “這位大人是……” “鄙人姓蘇,江左的父母官,區(qū)區(qū)不才,不算出名,讓大人見笑了。” 周指揮使卻心頭一跳,戚小郡王的生母娘家,正是姓蘇。 *** 戚一斐真的想了很多花樣,保證每一種都讓聞罪這個陛下丟人丟到家!但是想到最后,戚一斐看了眼自己的壽命……他是那種為了活命,就出賣自己靈魂的人嗎? 事實證明,他是。 想活下去的渴望,壓倒了一切,驅使著戚一斐對著聞罪道:“你現在想,希望我能長命百歲,要特別特別認真的那種!” “嗯?”聞罪一時間都有點沒反應過來。他真的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學彩衣娛親,出丑博戚一斐一笑,沒想到戚一斐琢磨了半晌,卻只提出了這么一個建議……怎么能在很可愛??!不管是戚一斐根本想不出什么整人的招數,還是戚一斐是在心疼他,都可愛到讓聞罪覺得他今天大概要興奮的睡不著覺了啊。 戚一斐抬手,用單手指,戳了戳聞罪的肩膀:“喂!” “不用游戲,我也會這么想的?!甭勛锏?。 “不不不,你要一邊拉著我的手,一邊很認真的想?!蔽鞘遣桓椅橇耍蜎_聞罪剛剛那種恨不能把他吞拆入腹的狠勁兒,戚一斐現在連拉著對方的手,都有點心臟亂跳。這一定是怕的,沒錯了! 聞罪一臉莫名,但還是開心的接過了戚一斐的手,閉眼,很認真的想,希望戚一斐能夠長命百歲,一生順遂,與我在一起。 奇跡就這樣發(fā)生了。 戚一斐眼睜睜的看著壽命倒計時,又增加了,比以往增長的速度都要快。 又是一輪游戲,等聞罪再次抽到“吾行”后,戚一斐按耐不住的又一次讓他試驗:“這回還是這么想,但不拉我的手?!?/br> 聞罪更加莫名了,但還是照做了,很是虔誠。 壽命依舊在漲,但很顯然的,聞罪這種略顯刻意的去想,并沒有之前那種發(fā)自真心、無意識的感情流露要給力。壽命增長,也就比他們倆挨著要快了那么一點點。 不過,雖然進步很小,但戚一斐還是很開心。他覺得自己以后肯定還能發(fā)現更多的規(guī)律。 一直到游戲結束,聞罪攢了滿肚子的困惑,但他也遵守承諾,一直沒有問戚一斐到底為什么。他只是找來了暗衛(wèi)作弊。 “二郎最近在讀什么話本?” 戚一斐在宮里很閑,聞罪忙的時候,他就經常抱著丁公公找來的話本打發(fā)時間。 其中有個話本腦洞很大,說的是個書生可以心想事成。 聞罪覺得他找到了戚一斐行為古怪的原因,哭笑不得后下令,以后給戚一斐的話本要經過篩選,不要什么都給他。 哦,當然,最好能加兩本斷袖的。 丁公公:“……” 第37章 放棄努力的三十七天: 當周指揮使定期的匯報傳回京后, 聞罪還沒瀏覽到密報奏折的后面,只看到“蘇姓中年官員”的字樣,就已經在第一時間, 知道了這人是誰。 不是別人,正是戚一斐的小舅, 教過諸皇子讀書的蘇才子。 這位蘇小舅,可并不真是他口中所說的, 什么籍籍無名這輩。他現在是江左的四品知府,當年是名滿京城的蘇大才子。單名“林”, 字“林鵠”,用他自己的玩笑話來說, 這名字就是取義于“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好比別人都是科舉取士, 他偏偏走的是捐官。 嗯,天和帝時期的亂政特別多,捐官就是其中之一。 戚一斐的外家, 據說是廣州府有名的巨富, 主要經營海外生意,全家的男丁都常年漂泊在海外,來往于世界各地。但不知道為什么,卻是個極其排外的家族式商行,經營模式就一條——只用自己人。 蘇林還和戚一斐打趣過, 連他們家戰(zhàn)斗力驚人的大白鵝, 那都是自產自銷。 大概是礙于商賈之子不得科舉的古訓, 蘇林入朝后, 一直對自己的身世三緘其口。但其實,大啟早在一百來年前,就已經不怎么管這種事情了。甚至隨著海外商業(yè)的蓬勃發(fā)展,商人為大啟帶來了源源不斷的財富,都是真金白銀的,朝廷有病了才會把這些人往外推。 不讓商人之子科舉的,準確的說,只在太祖那開頭的幾代,這還是因為太祖?zhèn)€人的喜惡,他對商人有很大的偏見。 大啟發(fā)展至今,早就沒這種規(guī)矩了,甚至很鼓勵商人讓兒子科舉。 但也許蘇林就是這么一個謹慎的人,大家也只是模糊的知道他爹很有錢,有錢到嫁女入京那一年,差點讓人誤以為他這是在借機,明著給當朝首輔行賄。 戚夫人帶過來的,那真是十里紅妝,金銀珠寶,古玩字畫,還有大量很多人見都沒見過的舶來品。曾有人妄言,這大概是連公主出嫁,都不見得會有的排場。 也因此,戚夫當年在在京城,很是帶起了一陣海外風,人人以學她的穿衣打扮為傲。 因為那就代表了最是流行的東西。 一直到后來戚夫人去世,仍有人不忘她與丈夫神仙眷侶出游的樣子,驚艷了整個舊時光。 而這些嫁妝,在戚夫人去后,就都被戚老爺子封存了起來,放在庫房里,分文未動。后來又加了些,被戚一斐當做他阿姊的嫁妝,全部送到了西北。就這,戚一斐還嫌不夠。雖然戚一斐當時還沒有現代的記憶,印象里卻總覺得,父母的遺產該不分男女,姐弟平分。但周圍的人都說,他未來是要繼承全部的頂梁柱,沒轍之下,他就只能從別的地方找補。 戚一依卻死活不愿意答應,把母親所有的嫁妝都帶走,更不用說還添了其他那么多。不過最終,在戚一斐的堅持,他只留了母親嫁妝中的一樣,作為紀念。 說回蘇家。 作為廣州富商,蘇家按理來說,應該是很有名的才對,但卻不然。至今都沒有人準確的知道,廣州府的哪個商賈之家,是戚小郡王和小郡主的外家。 甚至連戚一斐姐弟,都對自己的外祖家知道的不深,除了小舅,他們與那邊幾乎沒有來往。 只聽小舅說,他們有兄弟姐妹四人,三個哥哥,一個meimei,蘇小舅是男孩里最小的。 因家人常年在大海上,消息不易傳達,當年戚一斐的娘去世時,也只有蘇林這一個哥哥在身旁。反倒是戚一斐他爹早早病逝的時候,大舅、二舅乃至外祖都不遠萬里的趕到,來了個整整齊齊。 戚一斐和他阿姊當時還小,對外家已經全無印象了。 再后來兩家就沒了聯系,戚一依成婚匆忙,更是來不及通知,連蘇林都一樣。他當時正在外地當父母官,接到外甥女要遠嫁司徒家的信時,戚一斐已經跨馬送他姐去西北了。后來他們在路上,又收到了一封小舅的信。他最終還是回了京,哪怕明知道見不到戚一依了,也回來了。 外祖和大舅、二舅還是聯系不上,據說是又一次出海了,這次出的比較遠,大概要好幾年后才能回來。 明明是這樣生疏的關系,但戚一斐卻對外祖家印象很好。 一是因為小舅蘇林,二就是因為戚老爺子總是提起,仿佛生怕戚一斐姐弟忘記。這兩年戚老爺子都算是說的少了,前些年,他們還小的時候,每每拿到什么東西,戚老爺子都要念上一句:“這可是你們外祖特意給你們淘換來的,他愛重你們如珍寶,你們也要記得孝順他?!?/br> 戚一斐似懂非懂,但卻對外祖印象極好,因為這是個會給他帶來各種好吃好玩的大好人,還不會嘮叨他。 蘇林是進入官場后,才有了些才子的名聲,他自己還不愿意承認,總說是靠同行襯托,為人十分低調,和他家族一樣,低調的有些過了頭。當年因為戚一斐,蘇林得以進入勤為徑書齋教書,給諸皇子打基礎。因外形俊朗,談吐幽默,頗得天和帝的青睞,眼看著就要混出頭了,他卻自請外調,離開了政治中心。 這一走,蘇林就再沒有回來。 聞罪對戚一斐的家事可以說是了若指掌,蘇林出現的這么巧合,就絕無可能是真的巧合。周大人也在信的后面,道破了蘇林的真身。 周大人在來信中,直接就表達了對戚老爺子身份的懷疑?!捌萃笔呛髞砀倪^的名字,而原來那個姓戚的孩子,本身并不愛讀書……是什么能讓人在一夕間性格大變?還是變得特別聰明,直接可以考上狀元?中間甚至沒有經過多少苦讀。 “被穿了!”戚一斐再正經不過的,給出了聞罪這個答案。 聞罪掐頭去尾,沒有告訴戚一斐,這是有關于他祖父的過去,只是試探著問了戚一斐的看法。沒想到戚一斐卻給了這么一個不著四六的回答。 “你快少看點話本吧,”聞罪笑罵了一句,“都要把你看傻了。” “我確實準備戒幾天了。”戚一斐長嘆一口氣,倒不是真的怕把自己看傻了,而是……他暗暗幽怨的看了眼聞罪,他最近看的話本里,也不知道丁公公是怎么想的,十本里總能給他夾雜個一兩本有關于斷袖題材的。還有一本,前面唯美,后面直接就開起了馬車,戚一斐毫無防備,看的是滿臉通紅,又欲罷不能。 古人真的很大膽啊,什么都能寫,各種yin詞艷曲,更是相得益彰。戚一斐一方面擔心自己腎虧,一方面又總忍不住帶入聞罪的臉。 就,戚一斐不是有個晚上在入睡前,很喜歡給自己編故事的行為習慣嘛。 被那幾本斷袖話本鬧的,他現在天天晚上都要夢到聞罪,兩人看星星看月亮,一路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理想,還特么是個連續(xù)劇,夜夜夢,到最后…… 就開車了。 戚一斐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看著褻褲上可疑的痕跡,留下了自己大概真的要彎了的淚水。話本小說害死人啊! 不愿意面對的戚一斐,就決定要洗心革面,至少三天不看話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