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生死簿三個字被打上了馬賽克。 戚一斐心下“哦豁”了一聲,沒想到,這生死簿還有屏蔽關鍵詞的功能,厲害了。 張珍半信半疑,但還是湊到了戚一斐眼前,睜大雙眼,屏住呼吸,就像是在看什么奇珍異獸似的,用口型道:【真要是你,你就眨眨眼?!?/br> 戚一斐如約,眨了眨眼。 張珍被嚇的連連后退,好一會兒后,才發(fā)出了應該挺刺耳的尖叫。反正戚一斐是聽不見,只能看見。 【咦?】 【咦?!】 【咦——??。?!】 真是嚇死鬼了! 張珍不敢置信的張大了嘴,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一蹦三尺高,很是夸張的表達了自己的激動。其實以前張珍的性格也沒這么跳脫的,只是如今變成鬼了,才好像徹底甩開了某些束縛,頭腦清明了,心也不煩了,整個人就徹底放飛自我了。 【你不會是什么茅山道士的后人吧?會飛升不?能收徒嗎?我想當個鬼修啊!】張珍好奇的都恨不能扒到戚一斐身上。 戚一斐忍不住往后避了避,正避到了聞罪身上,好像要把自己的頭枕在對方的肩上。 聞罪一動不敢動,像是生怕嚇到什么小動物似的,感受著戚一斐投懷送抱的香軟,把脊背挺的更直,成為了一個合格的依靠。 *** 聞罪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因為那時也有類似的事情發(fā)生。 他們也曾這樣互相依偎,背靠著背,落在野獸的泥坑陷阱里,頭頂被烏云遮住的月亮,等待著命運是死是生的宣判。 他們當時都不大,聞罪在經歷過宮中一次次險象環(huán)生后,已經麻木了,只等著這最后一刻的命斷。他唯一有點過意不去,是大概要連累戚小郡王與他同赴黃泉了。而他能夠回報的,只有來世的傾其所有。 “我,欠你一條命。”聞罪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他比戚一斐困在這里更久,嘴唇干裂,喉如砂紙,能說出這么一句話,已很是艱難,氣若游絲。 比聞罪更小的戚一斐,卻始終保持著信心,狀態(tài)也比聞罪還要好一點:“何止?!?/br> 何止是一條命。 聞罪有心想問還有哪條命嗎,卻又實在是開不了口了。 “我們一定會被人找到的。”戚一斐給聞罪打氣,“你可是皇子啊?!?/br> 誰家皇子在狩獵的時候丟了,能不找的呢?指不定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樣的天翻地覆、洪水滔天呢。 聞罪在背對著戚一斐的地方,撇嘴嗤笑,他這個皇子可不值錢,吃穿用度還不如太監(jiān)的養(yǎng)子。沒有人會為了他來的。 聞罪的沉默,換來了戚一斐的福靈心至:“我就是為了你來的啊?!?/br> 雖然,結果是救人不成,反而一起等死。 但他確確實實是因為發(fā)現(xiàn)七皇子不見了,幾經猶豫,在傅里和張珍都勸他不要生事的情況下,還是獨自倔強的決定來找聞罪。 再后來呢? 后來的記憶,聞罪已經因為脫水而模糊了,只依稀記得,戚一斐還鍥而不舍的和他說話,不想他就這樣睡過去。皎潔的月光下,戚一斐就像是披了一層銀紗銖衣的仙童,從天上白玉京而來,欲往瓊樓玉宇而去。 仙童說:那要不這樣吧,你是災星,我是吉星,我分一半氣運給你啊。 聞罪很不想相信這些神鬼之說,但事實卻是,就在戚一斐這么說完之后沒多久,他們就獲救了,最后誰也沒能死成。 記憶如橙,泡在甜水里,還能再透出一股回甘。 *** 現(xiàn)實里,戚一斐已經和張珍交流到了,張珍為什么要自殺。 【當人太累了,還是當鬼好?!繌堈湟婚_始自然是不愿意說實話的,只是各種糊弄戚一斐。 一方面是覺得有點丟人,另外一方面也是不想徒增煩惱。早知道他再等等,戚一斐就能招來這樣的大佬,他肯定是不會自殺的啊。但……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不巧。 張珍當時已經陷入了一種沒有辦法開解的絕望里,準確的說,他在這樣的窒息里已經如行尸走rou般活了好久了。外表看上去嬉皮笑臉沒事人一樣,實則已無數(shù)次涌起過想要輕生的念頭,有些時候甚至是大腦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對自己舉起了刀。 【只是我當時還是太慫了,沒有勇氣?!繌堈溥@樣道。 直至真的進了詔獄,感覺徹底沒戲了,再不行動就真的要遲了,張珍這才做出了這個頭腦清楚后,絕不會做的傻事。 戚一斐很執(zhí)著:【所以,為什么呢?】 兩人雙眼對視許久,誰也不愿意相讓,最終,還是張珍敗給了戚一斐,就像是他們過去經歷的每一次那樣。他總是,拿他沒轍的。 【我未婚妻是被人害死的,你知道嗎?】 戚一斐搖搖頭,他不知道,但能猜到,這里面肯定有內情。哪有前一刻還開開心心備嫁,后一刻就突兀投河的新娘子呢? 【害死她的原因,只是有人想給我爹一個警告?!繌堈渑缕菀混骋猜淙脒@樣的圈套,【他們威脅我爹,若不造反,就要殺了我?!?/br> 【是誰?!】 張珍搖搖頭:【我不知道?!咳糁溃筒粫詺?,而是會拼命去捅死那幫王八蛋了。 【我爹一錯再錯,他真的參與了造反,為了我,】張珍敘述這些的時候很平靜,因為他已經激動過了,【我也是在進來之前沒幾個時辰才知道的。我不能再連累他了,我必須做點什么,攝政王無所不知,我想他能看到,我愿意承擔所有的責任?!?/br> 戚一斐沉默了,因為換個角度,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在沒有辦法知道幕后兇手是誰,唯一的家人因為自己而受到威脅,甚至馬上就要有危險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在沖動之下做出什么。 【幸好,那場宴會你祖父沒來?!?/br> 【要不然,你說咱倆一起在詔獄里遇見,該多尷尬啊?!?/br> 【萬一你和我一起自殺,別人會不會以為咱們是殉情?聽起來怪斷袖的?!?/br> 戚一斐:“……” 作者有話要說: 戚一斐:好好的氣氛,你為什么總要破壞它!?。?/br> 第21章 放棄努力的二十一天: 【總之,自殺不好,你可別學!再難也不能學!】張珍作為一個正兒八經的古人,他沒有辦法準確形容自己的心理,只能對好友諄諄教導,【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跟鬼上身了似的。】 【你那是抑郁了?!科菀混澈芘聫堈洚敼矶籍敳话采粳F(xiàn)在好點了嗎?】 張珍笑的見牙不見眼:【我現(xiàn)在可好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死就都想通了,很后悔,不該死。你說的抑郁是什么???】 【你有病?!科菀混车幕卮?,簡潔而又有力。 寶寶張很委屈,抱膝蹲在空中,單手畫圈碎碎念:【你怎么能罵人呢,我都死了?!?/br> 【……你真有病,微笑抑郁?!科菀混持肋@個,還是在現(xiàn)代看過一個推理綜藝,有些人越是笑著,卻越不快樂。這是大腦里的病變,不是一句“想開點”就能解決的,他生病了,他需要吃藥,可是古代并沒有藥。 張珍似懂非懂,很會舉一反三:【所以,我死了,就不藥而愈了?唉,還是你見多識廣,我就是吃了沒有文化的虧?!?/br> 張阿寶,皇宮書齋常年的倒數(shù)第一,有了他,戚一斐再也不用擔心考試考不好啦。 【下個話題?!科菀混碁楣?jié)省時間,沒太和張珍發(fā)散。他這還正靠著聞罪呢。雖然兩人相握的手始終沒有放開,壽命漲的是如此賞心悅目。 聞罪本人也很開心,他就喜歡被戚一斐依賴,這讓他覺得自己很重要。 【什么話題啊?】張珍被問懵了,嚇的嘴里的葡萄都掉了出來,吃進去什么樣,掉出來就還是什么樣。 戚一斐也終于發(fā)現(xiàn)了,張珍的葡萄,就來自他靈堂前擺放的果盤,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吃完了還能再從葡萄里抽出葡萄的靈魂,很不科學。 【你覺得哪個皇子最有可能是幕后真兇?】奪嫡之爭已經分出了勝負,但是還有人想裹挾朝臣造反,這必然只可能是那些敗家皇子們,在搞事情,不死就永不會愿意屈居人下。 張珍重新拿了個橘子,也不吃,就是滾著玩,很仔細的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知道的不多?!?/br> 張家本就沒打算讓張珍走仕途,對于朝中的局勢,他便一直很模糊,左不過是自己當年在皇城里的某個同學,和另外某個同學打起來了。后來,等張珍知道了未婚妻死亡的真相,他就變成了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就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說白了,張珍也就比戚一斐強那么一點點:【我大概能幫你排除掉一些人,一些死人。】 好比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這三位殿下都是板上釘釘,死的透透的,自然不可能再跳出來,除非詐尸。他們的子嗣,不是還小沒成氣候,就是成了氣的跟著一起卷入亂局,一家人死的整整齊齊。 戚一斐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張珍就排除到了這里,很是詫異。就,這么點?怎么看,都不像那位兇名在外的攝政王,能干的出來的手筆啊。 【應該還有別人吧?我真不記得了?!繌堈淇嗨稼は耄涯c刮肚,【哦,對了,老二瘋了。】 戚一斐對二皇子的感情一直挺復雜的,聽到他有這樣的結局,還是唏噓更多些。 【大公主的駙馬也死了,其他藩王世子好像也死了幾個,到最后大家都殺紅了眼,人腦子都要打出狗腦子了……】 越說越亂,戚一斐認命了:【我過幾天,想辦法去見見你爹吧?!?/br> 【對,他知道的可多了!】張珍猛烈點頭,【你別告訴他我死了,不對,還是告訴他吧,不用再為我忍耐了?!?/br> 之前,張珍一直在避免提起自己的爹娘,如今卻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說就停不下來。 戚一斐一直等張珍說完了,把每一個字都記入了心里,才道:【你能跟著我一起離開嗎?】 張珍搖搖頭:【不能,我最大的活動范圍,就是詔獄門口?!?/br> 【我猜也是。】要不然一見面,張珍肯定就撲上來了,可是他沒有,只是不遠不近的站在戚一斐眼前,那就是他能靠近他的極限,【我會想辦法,看能不能讓你離開這里。】 說完之后,戚一斐就準備離開了,和張珍的告別,并沒有戚一斐想象中那么艱難,因為他知道他們并不會就此結束。他還沒給張珍報仇呢,張珍的樣子也不像是短期內就會輕易轉世投胎。與其在這里傷心浪費時間,不如想想哪里有得道高僧,可以給張珍擴大活動范圍。 聞罪見戚一斐起身了,這才也緩緩站了起來,動作行云流水,卻透著那么一股子緩慢孱弱。 戚一斐這才驚覺,他的這位朋友,好像身體并不怎么好,還累他陪自己在這種陰涼之地久坐。剛剛才分開的手,再一次貼了上去,主動扶住了七皇子。關心道:“你沒事吧?” “無礙,只是尋常起身后的頭眩。”聞罪擺了擺手,雖然這么說著,卻反而更加靠近了戚一斐些。 張珍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總覺得這套路有點眼熟。 “你可千萬不要勉強自己?!逼菀混痴娴挠X得七皇子的性子就是太軟了,人善被人欺,他怎么總認識這種傻乎乎的朋友,真是要cao碎了心。 “你才是,”聞罪不掩憂心的看著戚一斐,他從始至終沒有哭過,這就很不對勁,“真羨慕張珍啊,有你這么好的朋友?!?/br> 張珍:“?。。 贝_定了,破案了,這不就是他之前看過的那話本小說里,白蓮花女主撩男主時才會說的臺詞嗎? “我們也是好友呀?!彪m然感情突飛猛進的快了些,但戚一斐真的已經拿聞罪當朋友了。他朋友不多,不是不會交,而是一種選擇,他的身份太敏感。而且,交友嘛,貴精不貴多,但只要是他認定的朋友,他一定會真心相待。 果然,戚一斐上了套路。張珍心道。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就這樣相攜走了,徒留張珍一人,震驚的站在原地,他兄弟不會真要變成斷袖了吧?! 聞罪一直磨磨蹭蹭,其實是在等戚一斐哭出來,他好抱著他安慰,但一直到了詔獄門口,戚一斐還是沒哭,臉比衣服還干燥。讓聞罪多少有點小失落。 直至戚一斐道:“我,明天還想來,你能陪我嗎?” “樂意之至?!甭勛锏男那橐幌伦泳秃昧似饋?,他已經許久沒有情緒起伏這么大過了,這感覺……真好。 兩人一同離開詔獄后才發(fā)現(xiàn),外面已經不知不覺到了下午,戚一斐饑腸轆轆,又過意不去的想起身體不好的聞罪大概也是一樣的,正準備說要不然我們先去吃點什么,就發(fā)現(xiàn)在聞罪的馬車里,早已經準備好了雍畿最有名的館子里的拿手菜,基本都是戚一斐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