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方瑞天不亮就去了店鋪,晚上天黑回家才知道這事兒,忍不住怨了母親幾句。被方老太太訓(xùn)了一通后,到底沒敢還嘴。 轉(zhuǎn)眼間到了陸家舞會舉辦的日子。 陸廳長還沒回到恒城,陸太太早早的起來招待客人。又遣了二女兒陸清怡去接素安。 陸清怡在報社當(dāng)記者,時常到處跑新聞,車開的又好又穩(wěn)。更何況她性子穩(wěn)重,比起三兒子,陸太太覺得讓她去接更放心些。 陸家的宅邸是純西式建筑。鐵制大門打開,車子緩緩駛?cè)?,不多久就能看到兩座小洋房?/br> 素安到的時候,陸太太正和一位鬢發(fā)花白的長輩寒暄。 今日陸太太穿藏藍色嵌明松綠團福紋樣立領(lǐng)旗袍,配素色纏枝紋錦緞披肩,戴羊脂玉整套首飾,氣質(zhì)溫婉,華貴大方。 素安暗松了口氣。 當(dāng)時她虛影看到的是陸太太正和人爭吵,對方指著陸太太的紅寶石首飾,怒氣沖沖。 虛影晃過的時候,對方的面容看不清楚。只能望見陸太太當(dāng)時非常憤怒,火冒三丈,但是眼底透著的卻是驚恐和慌張。顯然是有了什么讓她難以處理的棘手之事突然發(fā)生,讓她措手不及。 “其實我還是更喜歡咱們舊式的衣裳?!标懱昧巳松俚臅r候,過來和素安小聲說,“但是現(xiàn)在招待客人,特別是舞會上,穿舊式衣裳不合適。我也只能這般?!庇职胝诹丝谇那谋г?,“這裙子開叉也太高了?!?/br> “您這樣很好看?!彼匕残Φ?,“其實新式衣裳也舒適,只不過沒穿習(xí)慣罷了。您多穿些時候,許是就會喜歡上。” “那是你們年輕人的做法。我們啊,舊式衣裳穿了幾十年,再改是很難咯?!?/br> 說著幾句話的功夫,又有客人前來。 “您盡管去招待客人吧?!彼匕舱f,“我在這里,有二小姐相伴就足夠了?!?/br> 陸太太也沒和素安多客氣。 可能因為方五小姐知道了她的難處后又幫忙解決了她的大難題的關(guān)系,她總覺得和方五小姐很是親近。與素安暫別,再多叮囑了二女兒幾句,陸太太便快步過去迎接新客人。 陸清和從家里跑走的事情,陸清怡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請了素安往后面的內(nèi)宅處走,順便趁了沒人的時候向素安道謝。 兩人剛進入后面那座小樓沒多久,有丫鬟匆匆來尋陸清怡,“二小姐,報社來電話找您?!?/br> 一聽‘報社’二字,陸清怡片刻也不敢耽擱,直接進了里邊屋子接電話。 沒多久,她邊套著外套邊往外走,身邊還跟了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相貌和她有些相似,秀麗可人。 “方小姐,這是我meimei清悅,”陸清怡萬分歉然的做著介紹,“我需要趕緊出門一趟,恐怕沒辦法陪您了。就讓清悅陪您一會兒吧?!?/br> 說罷,她半分鐘也不敢耽擱。脫下高跟鞋,換了舒適柔軟的休閑鞋就跑了出去。 素安目送陸清怡走遠,收回視線后,才發(fā)現(xiàn)身邊的陸清悅正滿臉好奇的打量著她。 陸家四小姐神色坦蕩目光澄澈,就算是這樣的打量人,也是帶了三分懵懂三分好奇,全然沒有惡意。 素安發(fā)現(xiàn)陸家的人都很真誠。即便剛開始因為陌生而有所戒備,待到他們認準了一個人的好,就會非常認真的來對待。 素安喜歡和這樣的人家打交道,見狀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栮懬鍚偅八男〗阍诳词裁??可是我哪里不妥?dāng)?” “不是。”陸清悅絞著手指,笑彎了眉眼,“沒有什么不對的。我就是覺得你可真漂亮,是我見過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所以想多瞧瞧?!?/br> 她這贊揚純?nèi)徽鎿醋屗匕材橆a忍不住開始發(fā)燙。 兩人這時候都不想去前面湊熱鬧。陸清悅便繼續(xù)著之前二姐沒有做完的事情,帶了素安在各處走走。 她們現(xiàn)在待著的地方是陸家內(nèi)宅的位置??腿藗儾粫@邊來,所以她們說話要自在輕松許多,沒有那么多的顧忌。 “剛才二姐說,報社的人又被抓了幾個,所以她不得不去看看。”陸清悅歉然的替jiejie的突然離去做著解釋,“肯定是報上又說王都統(tǒng)壞話了。每次報上登了什么,報社就要少上幾個人。不是我爸那邊的人帶走的,而是直接進了軍部的大牢?!?/br> 恒城這邊現(xiàn)在屬于王都統(tǒng)的勢力范圍內(nèi)。軍部是王都統(tǒng)直接管轄。 “少人?”素安聽了陸清悅的話后心中一凜,問,“是怎么個少法?辭退了還是……這些人都還活著么?” 剛好走到了茶水廳。 陸清悅想和素安多說說話,索性不叫丫鬟,親自倒了兩杯茶,一杯給素安,一杯自己喝,“誰知道呢。反正我二姐是再也沒見到這些人。不然她也不至于聽說有事后,急成這樣了?!?/br> 雖然手中的茶水燙得手心發(fā)熱,素安只覺得心底冰涼一片,喃喃說,“你放心,中南那邊不這樣。那邊的境況比這邊好太多,你大哥路過那兒,絕對不會有事。” “中南那邊?”陸清悅心中多了幾分好奇,“藺都統(tǒng)那兒嗎?他們的報社不會有這邊那么‘嚴格’嗎?” “唔?!彼匕搽S口應(yīng)了聲。 想到陸清悅把話題又轉(zhuǎn)回到了報社上,素安不想表現(xiàn)得好像和那個男人很熟似的,抿了抿唇斟酌著說,“那位姓藺的都統(tǒng)已經(jīng)被《新日時報》字里行間明的暗的‘轟炸’了那么多回,《時報》社長白南橋也只是經(jīng)常被抓進牢里走走過場,沒被打沒被罵,餓上幾天軟著腳就出去了,往往走的時候還能有力氣罵罵咧咧的。而這邊……” 而這邊,王都統(tǒng)卻會時不時的讓報人丟了性命。 據(jù)她所知,這邊的報社措辭已經(jīng)很委婉了。比起《時報》那種犀利辛辣的用語,這兒的字句簡直可以算得上是春風(fēng)一般的溫暖。 旁觀者總說藺都統(tǒng)狠戾成性,所以年紀輕輕就重權(quán)在握。又說,王都統(tǒng)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到這一步的,人到中年,溫和慈愛。 素安卻覺得不是這么回事。 她抿了口茶,正打算和陸清悅說些什么,手搭在身側(cè)沙發(fā)上,卻發(fā)現(xiàn)沙發(fā)在輕微的晃動著。 “誰!”素安輕叱一聲,把茶杯放到旁邊桌上,出手如電往沙發(fā)罩上猛然一拽。 她和陸清悅是站在沙發(fā)背后說的話。這樣一來,縮在沙發(fā)上偷聽的人身體被帶動,幾乎要跌到地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身手很敏捷。在沒有跌落之前,他抬手就勢在沙發(fā)側(cè)邊撐了一下,稍微側(cè)身緩沖去勢,略一用力就站了起來。 只不過剛才素安這一下也確實使得好,他立不住,退后半步方穩(wěn)住身形站好。 居然是個十八九歲的年輕男子。身高腿長,五官極其漂亮。尤其那雙桃花眼,帶著初醒的朦朧睡意,又隱隱含笑,讓人看一眼就挪不開目光。 “三哥!”陸清悅驚訝極了,“你怎么在這兒!” “這話應(yīng)該我來問你才對。我睡得好好的,你們偏來吵醒我。如今倒是質(zhì)問我來了?!?/br> 陸清城口中回答著陸清悅,眼睛卻緊盯著素安。他抬手正了正有些歪亂的衣領(lǐng),問道,“中南那姓藺的,很好相處?” 才不是。那個男人,小氣死了。素安心里邊嫌棄得很,口中卻說,“對不起,我并不知道?!?/br> “那你還提白南橋和他?” “終歸是聽薛副將說過幾句。” 素安這次回來,打的就是和薛家人相熟的旗號。她這么說,倒也合情合理。 陸清城思量了下,沒從她話語里挑出什么不對來,就隨意的點了點頭,扯過沙發(fā)上被自己睡時壓得皺巴巴的外套,三兩下往身上一套,徑直往外走去。 “哎!”陸清悅急了,提醒他,“你弄板正點兒。不然媽等下少不得要說你的。” 陸清城沒有應(yīng)聲,只抬手擺了擺。顯然根本沒當(dāng)回事。 瞧出自家哥哥的心不在焉,陸清悅趕忙喊道,“你別忘了,今天第一支舞是你來的!” 這句話成功的把步履散漫模樣吊兒郎當(dāng)?shù)年懭俳o拉回來了。 “還有多少時間開始?”陸清城扭頭問。 “大概——”掏出自己鑲了鉆的小金懷表看了眼,陸清悅說,“還有七八分鐘吧。啊!你選好女伴了嗎?” 陸清城抬手指指陸清悅,滯了下,轉(zhuǎn)而定在了素安的方向。 “你等等我?!彼f,“等會兒第一支舞,你陪我一起跳?!比缓笠膊还芩匕餐獠煌饬?,長腿一邁,噔噔的快速跑了出去。 素安壓根不想和這個人有什么牽扯,拉了陸清悅就打算離開。誰知還沒走出去幾步,先前那已經(jīng)走遠了的人又快速跑了回來。 “就知道你要溜。”陸清城無奈的嘆了口氣,扶著門框揚眉笑著,桃花眼灼灼,“幸好特意跑回來瞧瞧?!?/br> 他抬手指了素安一下,轉(zhuǎn)身繼續(xù)往樓上趕,帶笑的聲音遠遠的飄來,“三分鐘,就三分鐘。你等我會兒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投雷和灌溉營養(yǎng)液的妹紙們?。 第 7 章 陸家是恒城大戶,陸廳長能力卓身居高位,連大元帥都曾親口贊過他。因此,恒城連同附近地區(qū)的各界名流都前來參加了這次舞會。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間,陸清城四處尋覓著。 剛剛他快速換好了衣服又拿梳子理了理頭發(fā),估摸著自己狀態(tài)差不多了,跑出屋尋人。結(jié)果別說是剛才那個漂亮的方小姐了,就連自家四meimei也不見了蹤影。 請來的樂手已經(jīng)開始演奏。 衣著工整的侍者捧著托盤穿梭在屋內(nèi),客人們端著酒杯低聲細語。舒緩美妙的隱約飄蕩在寬大的廳里,燈光調(diào)得稍微暗了點。這一切,無不昭示著舞會馬上就要開始。 陸清城在屋里環(huán)視半天,終于在廳中一角看到了個有些熟悉的纖細身影。 她今日身穿藕荷色百蝶花卉紋旗袍,頭發(fā)簡單綰起,配珍珠首飾。明明不是多么招眼的打扮,卻因她出眾的相貌和嫻雅的氣質(zhì)而非常奪目。 不只是她身邊的人在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她,就連身邊經(jīng)過的客人們,也在不時的偷偷看她。儼然成了舞會開始前場中的焦點。 只不過此刻她身邊坐著的不是陸清悅,而是兩名神采飛揚的年輕男子。他們殷勤的在她身邊說著什么,她卻淺笑著輕輕搖頭,似是在拒絕。 “方小姐?!标懬宄钦J出那兩個人也是恒城有名的青年才俊,忙快速走了過去,熟稔的對素安打招呼,“等我很久了吧?”又歉然的對那兩個人點頭笑笑,“對不起,她是在等我。” 陸家公子約好的女伴,別人自然不好多打擾。 那兩人歉然的朝素安笑了下,起身離開。其中一個還抽出名片捧至素安跟前,“若是可能,請小姐來參加我舉辦的茶會。不跳舞,只論詩詞?!?/br> 等他們走后,陸清城問侍者要了一杯酒,晃動酒杯品了口??纯磿r間差不多了,再次邀請素安共舞。 “我是真的不會?!彼匕餐窬埽安⒎鞘枪室饩芙^。剛才清悅還說要給我介紹舞伴,結(jié)果也沒能成。” 她這倒是實話。從小長大的環(huán)境是老派家庭,繼母和繼姐雖然摩登,但她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內(nèi)斂得很。所以這些新式舞蹈,她是真的一竅不通。 陸清城甚是惋惜。 樂曲聲已經(jīng)開始換了,舞會即將開始。陸清城沒轍的攤了攤手,只能放棄,一步三回頭的另尋他人幫忙。 陸三少都沒能請得動的美人兒,別人就更不敢貿(mào)貿(mào)然來接近了。 素安樂得清靜。閑來無事,她看侍者端著的酒杯著實漂亮,問侍者要了好幾杯不同的酒,放到桌上。 那個男人說過,酒喝多了誤事,傷身且沒有必要。小酌倒是不錯。 她以前沒有發(fā)生意外的時候,在家里乖順的很,從來沒有飲酒過。后來在鐲中那么久,更不可能飲酒。 現(xiàn)在左右沒有事情做。她看著眼前的數(shù)個杯子中晶瑩剔透的液體,望著周圍燈光照射而入后它們散發(fā)著的美麗炫彩,一時之間居然有些被迷住。鬼使神差的小口嘗了嘗。 ……壓根沒有別人說得那么好喝。有的辣,有的微苦,有的稍微好一點可是味道怪怪的。 咝的倒抽一口涼氣,素安忍不住抱怨,“這東西可真難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