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女鬼也明白識時務(wù)者為俊杰這句話。

    威脅完第二個女鬼，葉菲扭頭看向旁邊清秀的男學(xué)生：“這個學(xué)校有在圖書館死亡的女生嗎？”

    王知行一愣，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而這一次，他沉默的時間格外長：

    “……有。三個月前有一個高三女生在這里面自殺了?！?/br>
    “可是不對啊?！闭f完不過一秒，他又喃喃自語，“這里不是有兩個鬼嗎？”

    他重新看向一站一趴的兩抹白色，趴在地上被揍得不成鬼形的妹子已經(jīng)開始嗚嗚哭了起來。

    本來女鬼哭應(yīng)該是很嚇人的那種，幽幽的，忽大忽小，情不自禁就讓人從骨子里冒出寒氣。

    結(jié)果現(xiàn)在這個趴在地上的紅白一坨根本不像鬼片里演的那樣陰陰冷冷的啜泣，而是發(fā)聲嚎啕大哭，那哭聲聽上去就很心酸，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不對。王知行默默心道，是挺委屈的，當(dāng)個惡鬼還要被人揍。

    揍得還不成人形，真是太慘了。

    六月飄雪竇娥冤啊。

    而罪魁禍?zhǔn)缀翢o感覺，甚至冷冷瞥了眼趴在地上的女鬼：“閉嘴?！?/br>
    “！”

    哭聲戛然而止，地上那坨動了動，蜷縮了起來，把自己徹底抱成了一顆球，另一個女鬼也心有余悸地縮了縮肩膀。

    “你再想想?！庇?xùn)斥完女鬼，葉菲提示王知行，“不是最近的也行?！?/br>
    “不是最近的嗎……”王知行逐漸皺起眉，閉目想了半天，他猛地睜開眼睛，“我想起來……你在干嘛？”

    葉菲若無其事站起身，把剛才有一搭沒一搭戳女鬼的手背到身后：“咳咳，你想起什么了？”

    王知行抽抽嘴角，同情地望了眼被戳得瑟瑟發(fā)抖還不敢反抗的女鬼，但是他轉(zhuǎn)念想到兩年前的新聞，又立刻嚴(yán)肅起來：

    “兩年前有一名高一女生死在了當(dāng)時還沒徹底完工的圖書館里，新聞報道上說她是不小心走到了施工場地里被建材砸死了……”

    “實(shí)際上呢？”

    “……被人qiang暴后殺死?！?/br>
    “……”葉菲看向了那名站著的女鬼。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對方不再縮著肩膀了，女廁所里逐漸上升的溫度再次迅速下降。

    王知行立刻察覺到，抖了抖身體，跟著望向女鬼，吞了吞口水：“她……她這是生氣了嗎？”

    葉菲沒說話，黑黢黢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而那名站著的女鬼卻抬起手，用雙手捂住濃妝艷抹的臉蛋低低抽泣起來，一頭黑漆漆的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像蛇一樣在女鬼身前身后游走，最后慢慢攀上了她的脖子勒緊。

    女鬼抽泣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凄厲，就像……一只被人掐住脖子尖叫的野貓。

    王知行看得心發(fā)慌，卻越發(fā)摸不著頭腦，直到他看見那個原本團(tuán)成一團(tuán)蹲在地上的女鬼二號爬了起來。

    女鬼二號的身子也逐漸伸展開，像一團(tuán)被人揉在一起的白塑料袋被拎起來重新拉開抹平，露出原本濕淋淋的校服和一張清秀素凈的臉孔。

    當(dāng)女鬼二號的身形徹底舒展開后，女鬼一號的抽泣就像被人按了暫停鍵一樣一下停住，與此同時，兩人身上滴下的水滴顏色也調(diào)換了個個，一個身上的血變成了清水，另一個則是清水被染紅。

    “這又是啥意思啊?！蓖踔型矍斑@一幕，深深覺得自己大腦不夠用。

    “互換了一下吧。”葉菲很沒所謂的說了這么一句，抬起右手捏住下巴若有所思，“看來你們兩生前就認(rèn)識，說不定就是其中一個害死另一個。從時間線上來說，應(yīng)該是高一的先枉死化成惡靈殺了高三的……奇怪……”

    王知行聽她分析得頭皮發(fā)麻，又深覺很有道理，沒看女鬼一號的黑發(fā)已經(jīng)像繩子一樣把她的脖子絞得變形了么，而女鬼二號卻在這時候咯咯笑了起來。

    話又說回來，這兩個女鬼雖然變幻個不停，卻始終自己玩自己的，完全沒想著撲過來，也不離開。

    到底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還是忌憚這邊的葉菲？

    王知行扭頭看了眼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三無娃娃臉蘿莉，她正眼也不眨盯著對面兩個女鬼猛瞧：“真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王知行憋不住詢問。

    “就算是其中一個殺了另一個，為什么會時隔這么久才會動手呢？而且在第二個死后也是拖了三個月再對第三個目標(biāo)下手……”葉菲睨了眼王知行。

    后者被她那雙幾乎沒有反光的漆黑瞳孔看得渾身寒毛乍起：“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

    葉菲話沒說完，就聽嗖的一聲，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突然從外面飛了進(jìn)來，與此同時原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兩個女鬼全都迅速后退，一眨眼就沒入了墻壁里，消失不見。

    “意思是她們背后有人！”

    葉菲音調(diào)難得多了一絲起伏，頗有些氣急敗壞地扯下臉上那塊白紙。就是這張紙剛才從外面飛進(jìn)來一下貼在了她眼睛上，這才讓那兩個女鬼抓住機(jī)會跑了。

    白紙被剪成了一個人形，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有頭有身子有四肢。至于那紙就是普通的a4打印紙，背后甚至還寫了些運(yùn)算符號公式，王知行懷疑這就是哪個學(xué)生的草稿紙……他頓時就樂了：“這幕后黑手挺生冷不忌的啊?！?/br>
    剛被紙人糊了一臉的葉菲冷著臉瞪了眼他：“不然就不會對你下手。”

    “……”王知行覺得這話好像有哪里不對，見葉菲盯著自己眼神不善，手里已經(jīng)把那張草稿紙紙人揉成一團(tuán)，纖細(xì)的手指還一下一下掐著那團(tuán)紙，頓時覺得自己就是那紙人被人扼住命運(yùn)的喉嚨，“……你不去追那兩個女鬼么？”

    “她兩不急。現(xiàn)在問題是你?！?/br>
    葉菲突然上前幾步，湊近了，微微瞇起眼。

    這一瞬間，王知行似乎看見了她眼中閃過的一線紅光。

    那鮮艷近血的紅色轉(zhuǎn)瞬即逝，快得像他的錯覺。

    咽了咽口水，他聽見葉菲清脆卻冷淡的聲音：“你瞞了我一件事?！?/br>
    “……”

    少女皎潔如月色的臉龐近在咫尺，混雜了東西風(fēng)味的五官深刻又精致：“你竟然有陰陽眼?！?/br>
    話音剛落，王知行就感覺眼睛又涌起一股火辣辣的痛覺，這一詞，灼燒感如此之強(qiáng)烈，以至于他忍不住呻吟一聲閉上了眼睛。

    等再次睜開時，糊了眼淚的視野和之前完全不同。

    原本干凈明亮的女廁所里到處都是一股一股的紅色血跡，周圍涌動著黑紅色的氣息，宛如地獄一樣的場景讓王知行瞬間想起了五歲以前的記憶。

    第5章

    從小王知行就明白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

    他能看見其他小朋友看不見的東西。

    比如說只剩半截身子在馬路上爬行的男人，眼圈漆黑蹲在公園滑滑梯下的小女孩，身子折成奇怪形狀原地打轉(zhuǎn)的成年女性……

    這個世界上的靈魂比正常人想象的要多。

    通常這些靈魂在過上幾天或者幾個月后就會消失，但也有不少永遠(yuǎn)在原地重復(fù)同一件事，就比如說那個蹲在公園滑梯下的小女孩。王知行第一次去的時候，她在那里，過了半年，王知行再去的時候，她還在那里。但是那時候原本穿著褲衩汗衫的王知行小朋友已經(jīng)被mama裹上了一層又一層冬裝，那個小女孩還是穿著一件粉色蕾絲花邊的小裙子。

    王知行記得那天還下著雪，公園里積了滿地的白雪，堂哥堂姐他們就帶著王知行去公園打雪仗，在路過滑滑梯的時候，王知行想起那個小女孩就朝滑梯下面看過去，結(jié)果正好迎上了對方盯著他的眼神。

    那之后的事情王知行已經(jīng)有點(diǎn)記不清了，只聽別人說當(dāng)時他直接暈了過去，還流鼻血不停，把堂哥他們嚇了一跳，趕緊扛起人就往家里跑。他的天生陰陽眼也就是在那次徹底覺醒，逼得他母親不得不找人封印了他的眼睛，再去處理那個小女孩……

    總之，陰陽眼被封印以后，王知行就再沒看過那些可怕的情形，這么些年他又避免想起，不知不覺就已經(jīng)淡忘了五歲以前那些可怕的景象。

    直到今天……

    在看見滿廁所的血跡和黑紅氣體后，他才想起那些他想竭力遺忘的往事——

    對了，那個時候，他看見的那個滑梯下的小女孩渾身散發(fā)著的就是身邊這種黑紅色的霧氣。

    “這些是什么……”王知行眼神發(fā)愣，瞪著一縷從自己身邊游過去的霧氣詢問。

    “怨氣?！比~菲已經(jīng)放下腳尖退了回去，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王知行，“難怪你對撞鬼這件事這么淡定，原來有經(jīng)驗(yàn)的啊?！?/br>
    “……”王知行苦笑，“我倒是希望沒這種經(jīng)驗(yàn)?！?/br>
    葉菲點(diǎn)點(diǎn)頭，想起他三番五次提到自己母親去找人，恐怕還有點(diǎn)家學(xué)淵源的關(guān)系，不過這跟她無關(guān)，只要把那兩個女鬼以及女鬼身后那個膽敢愚弄她的人胖揍一頓就可以了！

    想到這里，她把手里紙團(tuán)一丟，雄赳赳氣昂昂朝廁所外面走去：“走！”

    “什么什么？”王知行跟上她，“你已經(jīng)知道幕后黑手在哪里了嗎？”

    沒想到葉菲搖搖頭：“不知道?！?/br>
    “……”

    “剛才那家伙用紙人糊我臉，就是為了讓那兩個女鬼有機(jī)會逃跑，換句話說，他或者她是想保下那兩個女鬼。既然如此，那我再把那兩個女鬼找出來打一頓逼他現(xiàn)身?！迸⒆拥穆曇羟迩宕啻嗟?，在寂靜的圖書館里傳出很遠(yuǎn)。

    跟著她走出廁所，王知行這才發(fā)現(xiàn)，外面的日光燈已經(jīng)全熄了，一排排書架的縫隙里黑紅色的腥臭濃霧在游走，如同活物般，就連窗外也滿是這種氣體，把陽光都遮蔽了，以至于乍一看上去外面就像突然天黑了一般。

    他忽然想起來小時候看得一部僵尸片子，里面主角團(tuán)隊(duì)去打大boss的時候?qū)ｉT挑了一個晴天中午，就是為了壓制那只大僵尸，沒想到大僵尸氣候已成，連天氣都能改變，又或者只是純粹的巧合，總之當(dāng)主角一伙進(jìn)入那棟爛尾樓時，天地變色，飛沙走石，正好發(fā)生了百年難遇的日食。沒了陽光的壓制，大僵尸在白天暴起殺傷好幾個主角的小伙伴……

    這貌似跟現(xiàn)在他們的情況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王知行抽了抽嘴角，小聲把自己的聯(lián)想跟左前方的女孩子說了，沒想到葉菲回過頭就是一個鄙視的眼神：“電視劇演的你也信？”

    “……”王知行替自己辯解，“不然怎么解釋那幕后黑手要把白天變成黑夜！”

    他們正走在樓梯道里，葉菲比王知行領(lǐng)先了一步，轉(zhuǎn)過一個彎，瞥了眼窗外：“那只是怨氣太濃造成的幻境?！?/br>
    王知行：“果然如此！待會會不會冒出一個舉著柴刀的三角頭追殺我們？或者是一群石油怪一槍過去還會噴熱油腐蝕的那種？”

    “……這又不是小說?！眮G下最后一句話，葉菲沖這個腦洞活躍的少年翻了個白眼，懶得再理他。

    她的沉默落在王知行眼中反而成了默認(rèn)，以至于從四樓下到一樓這一過程中他全程提心吊膽，一會兒看看身后，一會兒望望樓下，再瞄幾眼外面。結(jié)果一直到走出樓梯間，他想象中的背后竄出一只鬼，樓梯間鬼打墻，或者是窗外貼上一張臉這些事情一個都沒發(fā)生！

    這讓王知行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內(nèi)心還有隱隱約約的失落！

    “喂，這邊?！比~菲走到圖書館一扇玻璃小側(cè)門前停下腳步，回頭招呼王知行。

    少年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從原地追了上來，他的左手手腕上有一根細(xì)細(xì)的黑色細(xì)繩微微發(fā)亮。

    原來是葉菲之前拔給他的那根頭發(fā)。

    察覺到葉菲的視線，王知行抓抓后腦勺解釋：“那個，你別誤會。我就是怕自己不小心把這根頭發(fā)扔哪去了，所以就這么綁一下呃……還是說你還要收回去？”

    “……算了?！比~菲眼神微妙地扭回頭，拉了拉那扇玻璃門，發(fā)現(xiàn)在上面的不銹鋼把手上纏了幾圈鐵鏈，鐵鏈有小孩子胳膊粗細(xì)，末端被一個拳頭大的鐵鎖給鎖住。

    一樓大廳不像之前的四樓毫無光線，這里好歹還有幾根日光燈管在頑強(qiáng)地工作，就是貌似接觸不良，光線一閃一閃的。而玻璃門外能見度就更差了，那些黑紅色的氣體就像濃煙大霧一樣將外面的情形遮蔽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唯一不同的是大霧好歹還是白色的，這些怨氣則暗沉得十分不祥。

    葉菲又拉了一下那扇玻璃門，門框包著的不銹鋼邊相互撞擊發(fā)出哐的一響，王知行剛想說要不走正門，眼角余光就捕捉到兩抹白色，他刷地抬起頭直勾勾看向門外。只見在十幾米遠(yuǎn)的外面，之前那兩個女鬼站在一起怨毒地望著這個方向。

    兩個女鬼此時全都是在滴著血水，身上校服紅了大半，那個濃妝艷抹的女孩子臉上妝容已經(jīng)掉了大半，另一個眉清目秀的則還是那張清水出芙蓉的素臉，如果不論她青白的臉色，完全漆黑的瞳孔和扭曲的表情，還是蠻好看的。

    望著她們倆，王知行想到一個傳聞，說是三個月前自殺的那個高三學(xué)姐不是跳樓自殺的，而是以更加恐怖詭異的方式死去。至于到底是什么樣的死法……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