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會想起那些不愉快，尤其她癱了三四年，三個孫子一個比一個嫌棄她，從來都是不聞不問，姜美鳳怎么可能不心寒。

    坐到炕邊，姜美鳳伸手摸了摸三寶的額頭，冰涼涼的，沒多少熱氣，倒不像發(fā)燒了。

    “三寶哪里難受？要不等你爺回來給你找片藥吃吃？”姜美鳳盡力和善。

    “不要。”三寶立即不高興了?！澳虩┤?，給我吃藥。我娘說了，奶柜子里有好吃的，都是我們兄弟的，奶你快拿來。我娘說了，我說難受你個老不死的就會給好吃的。”

    姜美鳳氣得指著三寶說不出話來，最后狠狠一拍炕，拿了放在炕邊掃炕用的苕菷對著三寶的屁股就是一下。

    三寶正趴著耍賴呢，哪成想自己奶奶就給了自己這一下子。

    從沒挨過打的小子立即發(fā)出一聲哭嚎，動作迅速的跳下了炕就往外跑，跑到門口處還停下扭頭吐了一口。

    “呸，你個老不死的打我，我告我媽去?！?/br>
    姜美鳳哪受過這個氣？

    抓著苕菷直接沖了出去，三寶奔向廚房，姜美鳳一點兒也沒落后，后腳也進(jìn)了廚房，一把揪住了三寶的后領(lǐng)子。

    “你個小畜生！”

    姜美鳳心頭一股邪火，半點沒容情，拎小雞似的直接按到廚房的案板上就開揍。

    “嗷……”

    三寶嗷的一聲尖叫起來，嘴里開始污言穢語的哭罵起來。

    正在收拾家里唯一的一只雞的李華心疼壞了，可是婆婆打?qū)O子，她個當(dāng)媳婦的哪里敢攔，只在一邊扎著手勸。

    “娘，啊，您輕點打啊三寶病著呢啊?！?/br>
    不提病還好，一提病姜美鳳怒意更盛，下手更狠了。

    一開始三寶還哭叫，小身子不停掙扎，可后來看親媽不頂用，他越鬧奶奶打得起狠，又沒了力氣叫，只哇哇的大哭起來。

    “怎么了這是？”

    正鬧著，廚房門口進(jìn)來一人，臉色黑沉。

    姜美鳳像是驚到了，手上的動作攸然一停。

    熟悉的聲音還帶著那股熟悉不耐與淡漠，姜美鳳扭頭。

    一張經(jīng)過炮火洗禮與歲月風(fēng)霜的臉，五官剛硬，身形高大。

    那是她孩子的爹，她的男人，顧德忠！

    第五章 我的男人不一般（下）

    “爹、這……”

    李華平時利落的口才都不見了蹤影。

    在李華的印象里，公公顧德忠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在家里一直是沒什么話的，可是威嚴(yán)氣勢卻很嚇人，除了惹到了婆婆，不然公公倒是不會亂發(fā)脾氣。

    在姜美鳳的印象里，自家男人從不多言多語，家里的事情幾乎都是她在當(dāng)家做主，只有在有孩子惹到姜美鳳時，顧德忠才會發(fā)怒。

    當(dāng)然了，顧德忠發(fā)怒也就是雙眼一瞪。上過戰(zhàn)場殺過人的他臉色一厲，家里人除了姜美鳳就沒有一個是不怕的。

    現(xiàn)在，他一臉冷厲的站在廚房，大兒媳李華不由的一抖，那種從骨子里滲出的冷意讓她恐懼不己。

    “老頭子啊?！苯励P不知怎的，看到了上輩子早早去了的老頭子，剛剛?cè)龑殠淼膽嵟疾灰娏?，一腔怒意都化做了酸澀委屈。“這個家我是不能呆了，這孫子啊，有還不如沒有。”

    顧德忠看到姜美鳳眼里泛著淚泣不成聲登時大怒。

    “怎么回事，老大媳婦，你說！”

    “這、爹、這我不知道啊?！崩钊A結(jié)結(jié)巴巴?！敖裉煊⒆由藗€閨女，想來是娘不高興吧，三寶今天病了我就沒讓他出去玩，娘說送到你們屋里她看著，我就把三寶送里屋來廚房給英子熬雞湯來了。娘也不知怎的，就追著三寶打上了。”

    李華是真的沒摸著頭腦，也是真的覺得婆婆是不是真是心里因為老二家的生個女孩憋著氣呢。

    要知道，自己一口氣生了三個男娃，最高興的就是婆婆了，對這三個孫子婆婆也是疼愛的和眼珠子似的，結(jié)果這突然就按著打？平時孩子他爹想教訓(xùn)婆婆還會攔著呢。

    “你不知怎么回事？”姜美鳳忍不住了?！皠倓?cè)龑氃谖椅堇锬阒浪f什么？他喊我老不死的！你說說，他一個六歲的娃，知道什么叫老不死的？”

    李華登時不說話了，臉上委屈的表情都僵了。三寶哭的嗚嗚的，聽了姜美鳳的話哽咽的解釋著。

    “不是我說的，是娘和爹說的?！?/br>
    李華大駭，上前一把抱起還趴在案上的三寶，狠狠照著屁股就是幾巴掌。

    “你這孩子，我讓你亂說話！誰說的？娘和你爹什么時候說這話了？我看你就是調(diào)皮不知從哪里聽來的……”

    “閉嘴，不用說了！”姜美鳳氣得直哆嗦，捂著臉扭頭就往廚房外面走。“他爹啊，看樣子咱是疼出白眼狼來了，我是管不了了?！?/br>
    顧德忠的臉色已經(jīng)難看到李華不敢瞅的地步了，忍了半天，顧德忠扭頭也回屋去了。

    這個兒媳婦，他當(dāng)公公的不能教，等老大回來的。

    回了屋里，顧德忠看到姜美鳳正背對著門躺在炕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似在哭。

    “鳳兒啊?！鳖櫟轮易娇谎剡?，低下頭看著肩膀一聳聳的妻子，心里對老大與老大媳婦的怒意更甚?！皠e和他們生氣了，你要是覺得看不得，我就把他們趕出去，你何苦生這個氣呢？到時還不是自己傷身？”

    “真的？”姜美鳳回過身，眼睛紅紅的?！八?，這老大老三啊，我看都是白疼，你看看老大家的，三個孫子，我哪個少疼的？什么事情不是向著老大？結(jié)果他們就這樣教咱孫子！這樣的孩子，還指著他們來孝敬我們照顧我們給我們養(yǎng)老么？”

    “老三怎么了？”顧德忠直接問到了重點。

    顧德忠心里有些懷疑，老大家的，興許是看小孫子被教成這樣也就猜得到兒子媳婦是什么樣的。那老三呢？除了上次老三回來說了工作的事兒，就再沒回來，鳳兒怎么連老三都捎帶上了？自家媳婦自家知道，鳳兒可從不是那種遷怒的性子。

    姜美鳳語塞。

    她怎么忘記了，她男人可不一般的。

    當(dāng)年是偵察兵出身的，當(dāng)年為了救首長也傷了自己，這才退役回了家的。各種反擊戰(zhàn)參加的多的不得了，要不上輩子也不會為了老三直接用了那個人情。

    等等。

    姜美鳳想起了上輩子發(fā)生的事，臉色一變。

    上輩子，為了不爭氣的老三，老頭子去求了首長，幫著轉(zhuǎn)了正，結(jié)果，那場運動開始不久，老三就為了當(dāng)個造反派的小頭頭寫信檢舉了她家老頭子和老首長！

    說什么他們經(jīng)常通信，互通有無還利用職務(wù)之便行徇私之實，自立親信想要對國家對黨做出破壞……總之，羅列的各種罪名。還好老頭子在村里隊里都是有威信的，革委會調(diào)查時被隊里村上都懟了回去?？墒悄俏焕鲜组L就慘了，硬是被政敵利用這封信給整下來，天天□□日日改造，最后因陳年舊傷死在了牛棚里。

    “他爹，你今天去找老首長了？”

    “還沒呢，咱不說好了，準(zhǔn)備準(zhǔn)備再去？”顧德忠眼睛里更是探究。

    明明昨晚商量好的，怎么鳳兒看著像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感覺到了顧德忠的探究眼神，姜美鳳眼睛閃了閃。

    這是被懷疑了？

    第六章 不肯離手的乖寶寶

    姜美鳳突然擦了擦淚從炕上坐了起來。

    顧德忠沒防備自家老伴動作這快，往后讓了讓。

    “我得起來了。不能因為那幾個白眼狼就虧了我孫女?！?/br>
    姜美鳳一邊嘀咕一邊把柜子打開，里面擺滿了兩三個罐子，她看了看把里面唯一的一罐已經(jīng)開了封的麥乳精拿了出來。

    “這個小囡囡能用上?！?/br>
    姜美鳳說著捧著罐子回身看顧德忠。

    “老頭子，我記得這個是你戰(zhàn)友給你送來的吧？你幫著問問還能弄來些不？最好是有個奶粉啥的，我看老二家的身子這次生孩子虧著了，也不知能不能喂孩子，這小囡囡可是早產(chǎn)，那劉二花說了，要好好養(yǎng)著的?！?/br>
    “行，我去找老林，你放心吧，他兒子是省里供銷社的，啥沒有?！?/br>
    顧德忠回了句，被姜美鳳這么一折騰，剛剛的疑惑算是不能問了，不過他心里卻是更懷疑了。

    鳳兒這是被老三他們徹底的傷著了？這幾個兔崽子，也不知道怎么氣的鳳兒，等他們回來的。

    姜美鳳沒去看顧德忠已經(jīng)完全陰鷙的眼神，捧著罐子就奔著顧老二屋里去了。

    李英正捧著像小貓一樣哭的小閨女哭呢。

    小囡囡迷糊著被哄睡了之后沒一會兒就醒了。人小肚子空，又怎么睡得實？嬌里嬌氣的小貓般的哭聲讓李英心疼的不行。

    抱起來喂奶，卻發(fā)現(xiàn)胸口硬結(jié)一塊一塊，別說奶了，痛得她都受不住了。

    硬是頭皮讓閨女吸了半天，哪里有奶啊？

    小囡囡不干了，嬌聲嬌氣的哭起來，李英第一次生孩子，更是無措的跟著哭，一邊的顧建武急得直撓頭，正想出屋去找姜美鳳呢，就看自家娘進(jìn)來了。

    “娘您看看啊?！鳖櫧ㄎ涓吹酱缶刃撬频??！斑@孩子一直哭，英子也哭可咋辦啊?！?/br>
    “真是。”姜美鳳氣得不行，把手里的罐子放到了柜子邊。“你去拿個碗拿個勺子，先給囡囡沖個麥乳精對付一下，再去弄盆熱水拿個毛巾，給你媳婦敷一敷?！?/br>
    “哎?！鳖櫧ㄎ溥B忙去了。

    拿了碗勺熱水，姜美鳳先弄了小半碗麥乳精沏好了，把剩下的給了顧建武。

    “放好了，以后給小囡囡補充營養(yǎng)?！?/br>
    “好、好?！鳖櫧ㄎ湫⌒囊硪淼陌涯枪拊谒磥順O度高大上的好東西放進(jìn)了柜子里。

    “把毛巾用熱水投了，給你媳婦敷一敷，看看怎么樣。”

    姜美鳳一邊小心翼翼的把沏好的麥乳精用小勺一點點的喂著小孫女一邊吩咐。

    小囡囡全身紅通通的，頭發(fā)稀疏，瘦小的臉頰看不到rou，嘴里有溫?zé)釒е溝阄兜臇|西喂進(jìn)來，立即小口小口的喝起來。

    姜美鳳看得心都化了。

    這就是她的乖孫女兒，看看，一點也不像那幾個臭小子，吃起飯喝個奶就和餓死鬼投胎似的。不住在心里鄙視孫子的姜美鳳直接忽略了小孫女因為早產(chǎn)根本沒力氣大口吞咽的事實。

    “咳咳?！?/br>
    門外傳來顧德忠的咳嗽聲，故意提高的聲音讓姜美鳳愣了愣，喂孫女的動作都慢了。

    喲，怎么忘記了，老頭子還沒看過孫女呢，一回來就斷官司來著，這是想看看剛出生的小孫女呢，又不好進(jìn)兒媳的屋子。

    “我把孩子給你爹抱過去看看，老二你好好給你媳婦揉揉，硬塊散開就好了，別怕疼啊英子，要不你以后要遭罪的。”

    姜美鳳的話讓李英和顧建武鬧了個大紅臉，窘迫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yīng)了。姜美鳳抱著孫女拿著沏了麥乳精的碗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