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焦躁暴動，越來越不理智，陸南石手持承影，一劍刺了過去，深入它的后背。

    雖不致死，但卻也能讓朱厭受重傷，使得他的攻擊力度大減。趁此時，兩人翻身上了三層。

    樓梯口，陸南石沒有急著進入三層的空間，而是坐下稍稍休息了一會兒，恢復(fù)體力。他有些不解，“為什么一層有四大兇獸，二層只有朱厭？”

    “因為一層臨近封印出口，緊挨初始本源，哪里的力量更適合修煉，而且在哪里也能最好的觀察封印，找到出去的方法。四大兇獸一直占據(jù)在那里，后來……”

    賀衍一頓，陸南石轉(zhuǎn)頭疑惑地看著他，“后來怎么了？”

    賀衍勾唇一笑，“后來我進來了，一層就成了我的地盤。只是一層的位子是眾矢之的，以前我不懼，但我的一部分神魂出去后，鎮(zhèn)妖瓶內(nèi)的真身會實力大減，甚至如果年歲長了，剩下的神魂撐不住，還會陷入沉睡。我不能把自己置身這么危險的地方，成為眾妖的盤中餐。

    所以，我選擇了第七層，那里地方不大，一直被眾妖嫌棄，有點出息的大妖都不肯占據(jù)那個地方，而想要更大的地盤。那里相對來說更安全，而且我還設(shè)下了封印，使了障眼法，保證萬無一失?！?/br>
    陸南石明白了。大概是賀衍不在，四大兇獸又回到了原來的地盤。

    他神色一暗，心底無比愧疚。就算現(xiàn)在才經(jīng)歷了兩層，他也清楚了鎮(zhèn)妖瓶中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尤其每一層的妖獸都不多，按理說，當年女蝸娘娘鎮(zhèn)壓的妖魔不會這么少。唯一的原因就是，妖獸們大亂斗，死絕了一大半。

    這也可見，兩千多年來，賀衍過得是什么日子。

    尤其，妖魔們是被女蝸鎮(zhèn)壓封印，而賀衍是女蝸的兒子。有這份仇恨在，妖魔下手會更加不留情。

    與四大兇獸和朱厭打斗的時候，陸南石便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相比于自己，他們更想致賀衍于死地，對待賀衍的態(tài)度兇狠異常。

    “對不起！”

    賀衍一愣，陸南石又道：“要不是因為我，你不會被拉入昆侖之戰(zhàn)。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進入鎮(zhèn)妖瓶，是我……都是我的錯?！?/br>
    賀衍搖頭，面露苦澀，“昆侖之戰(zhàn)……是我自作主張，要為你們辦成親大典。也是我自作主張，讓忘憂認阮之升做親人。更是我給了阮之升諸多便利，讓他能在昆侖后山，你的秘境之中行動自如。如果不是我……你不怪我就好。

    至于鎮(zhèn)妖瓶……當年那樣的場景，除了被封進鎮(zhèn)妖瓶，你沒有別的選擇。這是唯一能保住我性命的方法。而對于鎮(zhèn)妖瓶中的情況，你我在沒進來之前，誰都不了解。即便了解，我們當時也沒有第三條路可走?！?/br>
    “可是……”

    賀衍失笑，不在乎地說：“不過是幾個妖魔鬼怪而已。當時我神魂俱全，法力猶在。該打的打，該殺的殺就是了。斗了不過幾百上千年，他們就一個個都怕了我，不敢和我作對，拼了命躲著我。也就現(xiàn)在能欺負欺負這只有一縷神魂的我泄泄憤而已。更何況……”

    他一頓，嘆道：“我只是和這些妖魔打了幾架。而你卻……神魂散落人間兩千多年，滋味不好受吧？”

    陸南石蹙眉想了想，“我不記得了?！?/br>
    不記得不代表不存在。將身體撕成兩半是什么感受？如果沒死，那樣的感覺怕是一秒都撐不住吧？

    而陸南石撕裂的還不是身體，而是神魂，不是兩半，而是千片，萬片，萬萬片。

    光是想一想都覺得每個細胞都在疼，何況陸南石是實實在在經(jīng)歷了一回。

    他只是在神魂重聚，入了輪回后，忘記了而已。也萬幸，他忘記了。

    陸南石敏銳察覺到賀衍的情緒波動，開口說：“當年的事，天道已經(jīng)給出了懲罰。忘憂輪回百世，都會被親人所棄，愛人所叛，壽數(shù)短暫，孤苦一生。

    而那些昆侖之人，以及徐福帶來的人，活著會受噬心之苦，死后輪回，世世受人蒙蔽，被自己所施于過恩惠或援手的人折磨致死。并且，每次死后再入輪回，都必須將十八層地獄都走上一遭?！?/br>
    看，那些曾經(jīng)傷害過我們的人，背叛了神的人，已經(jīng)嘗到了他們自己釀造的苦果。

    賀衍微怔，他明白陸南石的意思，這是在勸他放下?？捎行〇|西，豈是能輕易放下。

    人類，這群丑陋的人類，或許本就不該存在。貪婪，卑鄙，無恥，自私，狹隘等等，不論是當年，還是現(xiàn)在，人類從來不缺這些東西。他們的欲望總是那樣強烈，強烈到可以做下一切違背常理的舉動。

    母上當年創(chuàng)造他們的時候，一定不會想到，她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最后會殺了她的親生兒子。如果她知道，還會創(chuàng)造出他們嗎？

    在鎮(zhèn)妖瓶中的兩千多年，賀衍不止一次的問自己。會嗎？母上那么疼愛他，怎么會呢？如果母上沒有身歸鴻蒙，知道這一切，怕是恨不得自己當年從未捏土造過人吧。

    然后，他得出了答案。

    既然母上已經(jīng)不在了，那么就由他來吧。她母上一手創(chuàng)造的用來解悶的人類，既然已經(jīng)反噬了主人，那么就由他來毀掉好了。

    賀衍沒有回答陸南石，避開了他的視線，顧自走出樓梯口，來到了第三層，“先上去吧，闖過了鎮(zhèn)妖瓶，拿到真身再說。”

    陸南石一聲嘆息，跟了上去。

    第三層的怪獸，鳥的身子，蛇的尾巴。有四只翅膀，六只眼睛和三只腳。要多怪誕有多怪誕。他一開口，就好像在叫：“酸與，酸與！”

    沒錯，這就是《山海經(jīng)》中傳說一旦出現(xiàn)就會有恐怖的事情發(fā)生，吃了它的rou可以千杯不醉的酸與。

    第100章 昆侖（5）

    酸與的戰(zhàn)斗力厲害在于，他的翅膀多，腿也多。兩只腿在地上跑，還有一只可以用來攻擊。兩只翅膀在天上飛，也還有兩只能用來攻擊。甚至于他還有六只眼睛，觀遍四面八方。

    如果說，對于朱厭，陸南石跟賀衍還能用迂回游擊戰(zhàn)術(shù)來偷襲，那么對于酸與，這種辦法是完全不可行的。因為酸與的六只眼睛注定了他沒有視覺盲區(qū)。

    那么，只有一種方法，拼了！

    他們也并非沒有優(yōu)勢，在一次次作戰(zhàn)中，陸南石能感覺到自己的神力一點點增強，他強大了。而賀衍對鎮(zhèn)妖瓶中的妖怪都十分熟悉。

    尤其，他們還有法器。三劍與盤龍鞭可都不是凡品。

    如此打了將近一個小時，陸南石終于在賀衍的幫助下，利用含光捆綁住了酸與。即便這個捆綁，對于酸與來說，只維持了三十秒，可就是這三十秒，已經(jīng)足夠陸南石刺瞎了他的眼睛，與賀衍一起跳上了四層。

    樓梯口，陸南石召回含光，酸與撲騰著翅膀，到處亂撞，凄厲的叫喊一聲聲迭起。

    陸南石剛站定，還沒來得及歇口氣，沒等好好恢復(fù)體力，更是沒有踏出樓梯口一步，一陣狂風(fēng)襲來，陸南石身形搖晃，骨碌從樓梯扶手上摔了下去。

    好在賀衍動作快，在被吹下來之際，抓住了扶手，另一只手甩出鞭子裹緊了陸南石的腰。二人就這么吊在半空。

    上方是狂風(fēng)漫天，下方是酸與的虎視眈眈。

    經(jīng)過剛才一番撲騰，酸與已經(jīng)基本認清自己被弄瞎了眼睛的事實，疼痛過后也適應(yīng)了視力受損的境遇。他的叫聲越發(fā)狠厲，即便看不見，也能憑感知摸索著靠近，知道陸南石二人的大概位置。

    他站在下面，不斷折騰，翅膀和尾巴橫掃直撞。可因為感知并不是十分清楚，位置并不精確，總是被陸南石晃蕩著繩子躲過去。越是這樣，酸與的動作越快，攻擊的力度越大。

    而如果要支撐著陸南石不讓他掉下去容易，可要支撐著他和酸與對戰(zhàn)，在上方風(fēng)力不減的情況下，賀衍有些吃力。

    眼見手抓在扶手處一點點往下滑，賀衍用力一甩，將陸南石甩了上去，陸南石反應(yīng)也迅速，立馬將承影插進墻壁，用含光化為光束，纏住賀衍手腕，在他受不住松手的那一刻將他拉了上來。

    陸南石抱緊了深入墻壁的承影，賀衍也取出一把匕首插進地面，兩人借助兵器才好容易穩(wěn)住了身形。

    或許是知道狂風(fēng)對他們已經(jīng)起不到太大的作用，風(fēng)力慢慢消散。陸南石終于看到了四層怪物的真身。

    鯤鵬！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萬里也。

    為鵬時，其翼若垂天之云。呼啦一扇，可掀飛數(shù)丈高樓。為鯤時，腹中可藏三千江河，吐一口水，能淹沒村莊數(shù)里。

    這個認知剛在腦海里升起，眼前的鯤鵬就變了模樣。它張開口。賀衍大喊一聲：“跑！”

    而就在他們轉(zhuǎn)身的那刻，洪水開閘傾斜，滾滾浪濤在他們身后追趕。兩人即便用了最快的迅速，也還是被追上，一個浪濤掀翻。

    幸好，陸南石水性好，賀衍更是可以直接化作人面蛇身的本體，在水中更是如魚得水。然而陸南石轉(zhuǎn)身望去，卻見賀衍在水中撲騰得厲害，毫無動作。

    他一驚，趕忙游過去，把他撈上來，皺眉說：“你怎么……”

    話還沒說完，賀衍朝他眨了眨眼睛，瞥了眼遠處的樓梯口，湊近他耳邊說：“鯤鵬不夠聰明，一根筋，沒什么心機。他以為洪水能淹沒我們，甚至殺了我們，就不會再采取其他措施。等水漲上去，我們更好借助水的浮力直接上樓?！?/br>
    此時，又一個浪濤打過來，陸南石與賀衍被沖散。有了賀衍的提醒，陸南石也假裝自己被浪打暈了一般，拼命撲騰，掙扎，總之，怎么難受怎么來。怎么顯得自己快死了怎么來。

    而若是鯤鵬智商再高點，就可以看得出，他們順著水流，撲騰的方向正一點點靠近樓梯口。

    等他們到達的時候，水位已經(jīng)漫過樓梯的一大半，他們只需要抓著扶手，輕輕往上一躍，便輕松上了五層。

    身子從洪水中騰起，腳踏五層地面的那一刻。鯤鵬終于意識到自己被騙，化為鵬鳥，怒吼一聲。吼聲和翅膀煽動卷起洪水迸發(fā)擊向二人。兩人在地上一滾，離開樓梯口，真正進入第五層。

    鯤鵬的怒吼和洪水隨之消失，轉(zhuǎn)而出現(xiàn)的是一片火海?；鹧姹椴剂诉@個五層，除了各自通向下層或者通向上層的樓道口這么一小塊地方，其余幾乎沒有可供落腳的土地。

    強勁的熱流，高溫的炙烤襲來。陸南石忍不住退了一步。

    鎮(zhèn)妖瓶是大型亂斗場所，但也可以稱作是歷練之地。一層層走上來，陸南石明顯感覺到每打敗一次妖獸，或者從妖獸手上全身而退，他的神力就會恢復(fù)一點。而他的身體也被淬煉的更厲害。

    至少，他在前四層中受的傷，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差不多愈合了。這速度可謂驚人。

    但就是這樣，他也沒辦法在火海中穿過去。尤其火海的范圍還不小。

    “五層是誰？”

    “禍斗！”

    禍斗！

    《山海經(jīng)》《原化記》中都有寫到，禍斗身形似犬，能噴火。有他在的地方常常伴隨著火災(zāi)，是不詳?shù)南笳鳌?/br>
    看著眼前的火海，陸南石暗道：難怪。

    但有一點讓人欣喜的地方，那就是禍斗噴出的不是傳說中的三昧真火。也就是說，有水就能滅。

    陸南石和賀衍齊齊看向樓下，兩人都想到了借力打力。

    可問題是，大妖不會隨便侵入別的大妖的領(lǐng)地，鎮(zhèn)妖瓶中的各層也都各自為營，保持著似乎是談判好的互不干擾的微妙局勢。如此一來，怎么把鯤鵬引上來？就是引上來了，又怎么讓他們兩個互相打起來，而不是聯(lián)手反攻自己呢？

    賀衍眼珠一轉(zhuǎn)，“一千多年前，鯤鵬生過一個蛋。被禍斗不小心給烤熟了?！?/br>
    陸南石眉毛一挑，“殺子之仇？”

    “當時，鯤鵬和禍斗大打了一場。禍害了鎮(zhèn)妖瓶內(nèi)的不少妖怪。那一戰(zhàn)，死傷慘重，鎮(zhèn)妖瓶里三分之一的妖怪因此而死。禍斗燒毀了鯤鵬的一只翅膀，鯤鵬讓禍斗受了重傷。彼此都養(yǎng)了七八百年才好?！?/br>
    “好了之后呢？沒再打起來？”

    賀衍一笑，“鎮(zhèn)妖瓶是個弱rou強食的地方。你知道他們養(yǎng)傷的七八百年，有多少妖怪想要他們的命，占據(jù)他們的位子嗎？要不是這兩位都有底子有本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怕是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好了之后，他們也意識到，再打一場，只會給別的妖可趁之機，暫時休了戰(zhàn)。”

    暫時……不代表恩怨已消。

    說完，賀衍手腕一翻，捧出一個巨大的蛋。

    “這是……”

    “當年被烤熟了的那顆蛋。禍斗覺得反正都熟了，干脆吃了。但被鯤鵬搶了回去。鯤鵬活了上萬年才產(chǎn)下這么一個卵，就是死了，也一直護著。我剛才趁他不備，順手用繩子給卷過來的?！?/br>
    陸南石：……

    還真是夠順手的！

    賀衍眨了眨眼睛，“鯤鵬馬上就會發(fā)現(xiàn)蛋不見了?，F(xiàn)在我們要做的就是……”

    陸南石接口說：“把這枚蛋放到禍斗身上！”

    湊巧，禍斗發(fā)現(xiàn)自己地盤來了外人，從火海深處走了出來。

    吼一聲，一股火焰朝兩人襲來。兩人偏身躲過去，樓下已經(jīng)傳來鯤鵬撕心裂肺的怒喊。

    陸南石知道，這一定是他發(fā)現(xiàn)蛋不見了。轉(zhuǎn)頭和賀衍相視一眼，彼此一點頭，朝兩個方向奔去。

    火海之中，他們不能呆太久，但在法器的護持之下，稍微逗留一陣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