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燃也道：“是啊，她性格那么開朗，一定會重新振作起來的?！?/br>
    江母點了點頭，情緒稍稍穩(wěn)定，道了聲謝，又去了主治醫(yī)生那兒。

    兩人就這么坐著，安安靜靜的，氣氛異常凝重。

    不知過了多久，丁嫻手機忽的震動一下。

    心里有了某種猜想，她迅速拿起來看。

    【已回，勿擔(dān)憂?！?/br>
    盯著發(fā)件人：時易哥哥。

    簡單五個字，卻讓她一直緊繃著的神經(jīng)在這一刻終于有了一絲松懈。

    她握著手機的手不受控制顫抖著，眼里有熱流涌出來。

    心底有個聲音在吶喊著。

    他回來了！

    他平安回來了！

    翟燃有所察覺，說：“丁嫻，你先回去吧，今天我在這兒陪著她?！?/br>
    “謝謝你?！?/br>
    電梯里有醫(yī)務(wù)人員在推著病人，丁嫻一刻也等不了，直接從樓梯跑下去，十七樓，她一點也不覺得累。

    見他心切，到了小區(qū)，她一路飛奔。

    直到推開門的一剎那，她的心才終于放下。

    屋內(nèi)沒有開燈，借著月光，她看到了仰躺在沙發(fā)上的男人。

    丁嫻輕手輕腳的進去，轉(zhuǎn)身之際，男人已經(jīng)醒了。

    “回來了。”他聲音中透著濃重的倦意。

    “嗯?！毕惹凹拥貌怀蓸幼樱@會兒真見到他了，倒顯得有些平靜，丁嫻開了燈，輕聲問，“吃過飯沒有？”

    男人揉了揉眉心，說：“我不餓?！?/br>
    丁嫻過去，離得近了，才看清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不過半月，男人似乎消瘦了些許，下巴帶著青渣，雙眼布滿紅血絲，整個人透著深深的疲憊。

    心底一陣抽痛。

    她說：“時易哥哥，你回房間去休息吧。

    男人盯著她看了幾秒，問道：“害怕嗎？”

    丁嫻搖頭。

    猛地咬住下嘴唇，又點了點頭。

    她怕，她怕他回不來。

    靜默許久，男人忽然開口：“我也怕?！?/br>
    他的嗓音異常沙啞，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丁嫻一怔，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時易至今仍記得當(dāng)年與醫(yī)師代表一起宣誓的誓詞：

    我莊嚴(yán)宣誓，自覺維護醫(yī)學(xué)的尊嚴(yán)和神圣，敬佑生命，平等仁愛，患者至上，真誠守信，精進審慎，廉潔公正，終身學(xué)習(xí)，努力擔(dān)當(dāng)增進人類健康的崇高職責(zé)。

    以上誓言，謹(jǐn)記于心，見于行動?！　吨袊t(yī)師宣言》

    入職以來，他參與過數(shù)次救援，救下數(shù)千人，可在災(zāi)難面前，面對生命的脆弱，仍會感到無力。

    跟隨部隊到達現(xiàn)場時，目光所及，全是廢墟。救援隊帶著搜救犬不停地搜索生還者，面對一個又一個傷者，他們用畢生所學(xué)，拼盡全力救治。

    有的被抬過來，斷了手，斷了腳，有的身上插著鋼筋、玻璃……

    有的剛從廢墟里救出來就斷了氣，眼睜睜地看著，沒有時間傷懷，轉(zhuǎn)身，又立刻投入到下一個人的救治當(dāng)中。

    整個醫(yī)療隊，乃至所有的搜救人員，幾天幾夜，幾乎沒合過眼，不敢休息，哪怕是一秒鐘，都怕錯過任何一條生命。

    他們像是上了發(fā)條的機器，不知疲倦，爭分奪秒地戰(zhàn)斗，他們與天災(zāi)抗衡，與自己的體能抗衡。

    時易剛給一個男孩做完手術(shù)，轉(zhuǎn)身之際，余震來了，他被震出半米多遠，眼睜睜地看著飛來的石頭直直地砸向男孩胸口。

    手術(shù)前，他問男孩怕不怕，男孩說他不怕，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不怕，身旁護士夸他勇敢，他說，父母就我一個小孩，不敢死。

    醫(yī)者仁心，都說醫(yī)生見慣了生離死別，變得麻木，誰又知道這背后透著多少無奈。

    …

    災(zāi)難現(xiàn)場是怎樣一種震撼，丁嫻沒有感受過，可她每天看著新聞播報，一遍一遍地在網(wǎng)上搜索著的災(zāi)區(qū)的狀況，她沒辦法身受，卻能感同。

    丁嫻側(cè)身去抱他，雙手穿過他臂間，貼著他的胸膛，似撫慰，輕輕地：“別怕，我會一直在?！?/br>
    時易看了眼懷里的人，眸色漸濃。

    怕是自己這個樣子嚇壞了小姑娘，他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繼而搭在上面，半抱著她。

    兩人就這樣，彼此相擁，寂靜無聲。

    良久，丁嫻忽然說：“時易哥哥，學(xué)校發(fā)生踩踏事故，姜絲她……她右手受傷嚴(yán)重，醫(yī)生說，她以后都沒辦法再像正常人一樣活動?！?/br>
    她微微啜泣著：“我當(dāng)時為什么沒有拉住她，我應(yīng)該拉住她的。”

    她很早就想哭，但是不敢，江絲琪本就難過，她不能再把那種負(fù)面情緒帶給她，現(xiàn)在躺在這樣一個溫暖的懷抱里，再也無法隱藏情緒。

    時易感覺到胸前一團濕意，半晌，才道：“盡力了，便問心無愧?！?/br>
    這句話也是他對自己說的，面對殘酷的事實，往往只能接受，陷入悲痛，只會更糟。

    丁嫻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等她情緒稍稍平靜，男人握住她手臂，試圖讓他脫離自己的懷抱，丁嫻緊緊抱著，耍賴般的，就是不松手。

    時易怕弄疼她，也沒和她倔，只好由著她。

    又是一陣沉默。

    某種思緒上來，丁嫻心里直打鼓，“撲通撲通”的，越來越快，就要沖出胸腔似的，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她就有了那樣一種想法。

    告訴他。

    丁嫻，你已經(jīng)滿十八歲了，可以戀愛，可以喜歡他了。

    她深吸一口氣，開口：“時易哥哥，我……”

    “我下周去d市?！?/br>
    幾乎是同時開口。

    事情來得太突然，丁嫻怔了怔，問：“去多久？”

    男人說：“一年?！?/br>
    丁嫻皺眉：“怎么這么久？”

    時易：“部隊借調(diào)?！?/br>
    借調(diào)是之前領(lǐng)導(dǎo)就做了決定的，由于地震突然便耽誤了一段時間。

    察覺到小姑娘情緒的低落，他揉了揉她的腦袋，說：“好好讀書，什么都不要想?！?/br>
    怎么可能不想。

    我喜歡你呀。

    第19章

    當(dāng)晚, 丁嫻也不知道自己是幾點睡著的，總之睡得很不安穩(wěn), 中途還醒了幾次，做夢夢到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第二天醒來人還有點懵。

    她起來呆坐了幾分鐘，又想起昨晚男人說的話, 總算接受了這兩個現(xiàn)實。

    他要走。

    以后只有她一個人在這偌大的房子里生活。

    像往常一樣, 起床刷牙洗臉, 相比昨晚的不可置信, 現(xiàn)在的她表現(xiàn)得尤為淡定。

    既然不能阻止, 那就接受吧。

    不然還能怎樣？哭鬧又不能改變現(xiàn)狀, 更何況, 他是去工作。

    洗了把冷水臉, 腦子也清醒了許多, 丁嫻掛好毛巾, 出來時正好碰到同樣從房間里出來的時易。

    男人身上穿著深灰色家居服，面容整潔，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意氣風(fēng)發(fā)。

    似是沒料到她會這么早起, 他看了眼手表，問道：“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睡不著?！倍谷鐚嵳f。

    時易緊抿著唇, 沒再說什么, 轉(zhuǎn)身去了客廳。

    下午丁嫻放學(xué), 兩人一起去了醫(yī)院。

    時易問過醫(yī)生情況, 也一起探討過, 江絲琪的右手如果有規(guī)律的進行一些鍛煉，是可以慢慢恢復(fù)一些，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但總還有一線希望。

    當(dāng)初醫(yī)生也跟她們講過這個情況，只是她情緒太激動，把事情想得太悲觀，根本沒聽進去。

    翟燃也在這邊，還買了一堆往日里她愛吃的那些零食，尤其是辣條，一大袋子。

    丁嫻撕開一包，拿了一根遞到她嘴邊，“你這張小饞嘴不吃點東西我還真不習(xí)慣，隔了這么久沒吃，是不是很想念這味道，嗯？”

    丁嫻故意引誘她，江絲琪卻提不起半點興趣，偏了偏頭，說：“嫻嫻，我現(xiàn)在真的沒胃口。”

    翟燃說：“那我們吃，全吃光，一根都不給她留?！?/br>
    丁嫻一把將手里這包也塞給他：“這個艱巨的任務(wù)就交給你了?！?/br>
    那么多吃下去，不辣成香腸嘴才怪。

    江絲琪本來就挺能吃辣的，她喜歡吃的這種，比平常辣條都要辣得多，翟燃吃過一次，當(dāng)時就被嗆得眼淚直流，說話時喉嚨管就跟火燒般難受。

    說實話，他還真有些怕，不過看看江絲琪，他心一橫，不管了，悶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