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疑惑，他看了看瞿煒和林天躍，“諸位可是舉子，要去京城趕考？”

    林天躍坦然上前，“是。”

    中年男子一拍手道：“這就對了。實話告訴你們，奉城碼頭并不算大，如我這樣的大船，一個月也不一定有，你們今日碰上我，是你們運氣好?！?/br>
    “我平生最喜讀書人，剛好我也要去京城，你們?nèi)羰切盼遥規(guī)銈內(nèi)?。?/br>
    他語速飛快，說得興致勃勃。

    林天躍微微皺眉，其實中年男子這樣，是有些突兀的。

    瞿煒面色肅然。

    就連何然面上都露出疑惑神情。

    “你們不信？”中年男子又問。

    “我喜歡讀書人的才氣，卻不喜歡你們的疑心病。”

    “可否容我等回去商議一番？”林天躍拱手道。

    “可以，我的船后天一大早就走，你們?nèi)羰且撸魅站鸵洗?。對了，我是個生意人，你們一間只能住兩人，一間付我五兩銀子，我保管把你們平平安安送到鄆城。

    他伸手一指余氏懷里的孩子，笑道：“這個孩子就不算了，算是優(yōu)惠?！?/br>
    瞿煒點點頭，何然面色有些白，一行人告辭離開時，中年男子輕笑，笑意有些冷，道：“奉勸你們一句，你們最好還是信我，這江面上，也不是那么安全的，我雖收了你們銀子，可也保證了將你們安然送到目的地，你們?nèi)羰遣恍?，可以去問問別的船只。”

    林天躍回身點頭。

    待得眾人下船，瞿倩的面色也有些白，何然則是沉默。

    此時卸貨的眾人已經(jīng)不在，一行人干脆沿著岸邊往右邊走，大約一刻鐘后，又看到一艘比方才那小一些的船只。

    林天躍上前，看到一個閑閑靠在艙門的人，“敢問仁兄，這艘船去何處？”

    那人嘴里叼了一根不知是什么東西黑漆漆的，不停嚼啊嚼，聞言抬眼看了他們一眼，“讀書人？”

    林天躍點頭。

    “我們不去鄆城，只去桐城，你們?nèi)羰且畲?，東家說了，一人三兩銀，明日就走?！蹦侨藵M不在乎，在他眼中絲毫看不到當(dāng)下人對于讀書人的尊敬，甚至還有些鄙夷。

    下了這船，眾人又走了好久，再沒看到合適的船只，掉頭往另一邊走了許久，直接全部都是漁船。

    看來中年男子并未說謊。

    眾人逛了半日，只好回客棧，一行人坐在大堂里吃飯，何然似乎興致不高，林天躍看了他好幾次后，詢問道：“何兄，這是怎么了？”

    何然看了看周圍眾人，搖頭道：“無事。”

    瞿煒想了半晌，道：“看來我們只能去坐那艘大船了?！?/br>
    恰在此時，伙計端著飯菜上來，笑吟吟上菜后就想要退下，林天躍突然道：“小哥?！?/br>
    伙計回身，面上一片笑意，“公子還有何吩咐？”

    林天躍也帶上了微微的笑意，笑容溫和，“我等初來乍到，想要問問，若是我們想要坐船去鄆城，可有船只？”

    伙計一愣，似乎沒想到會問他這個，反應(yīng)過來后笑道：“巧了。昨日剛好有艘船來，東家姓胡，人稱胡三爺。我們奉城，每個月只來一次大船，這其中就屬他的船最大，也是最安全的?！?/br>
    說到這里，他左右看看，靠近林天躍，低聲道：“據(jù)說江面上的……都不會劫他的船?！?/br>
    紀(jì)桃心里一驚，這才想起，這里是乾國，什么山賊，水賊都是真實存在的。

    也想起來方才那中年男子的話中深意，保證他們一行人平安到達(dá)鄆城。

    “可是碼頭上那艘大船？”林天躍含笑詢問。

    “可不就是?！被镉嬓σ饕鞯?，“我們奉城，只胡三爺?shù)拇畲?。?/br>
    等伙計走了，眾人對視一眼。

    “看來只能如此了?！宾臒槆@息。

    林天躍想了想，“既然伙計都知道這些，不如我們再去打聽打聽，若是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們再決定不遲?！?/br>
    何然低著頭吃飯，突然道：“不如我們走旱路，雖然慢些，卻安全得多，也……省些銀子?！?/br>
    瞿煒瞪他一眼，“銀子不夠我有，都說了你不要擔(dān)心這個，有那個空閑，安心看書?！?/br>
    何然低著頭，“可是倩兒的嫁妝已經(jīng)夠豐厚……”

    瞿煒面色緩和了些，“你只記得，今日我對你的幫助就得，日后若是得中，不要虧待了倩兒，我只有她一個meimei。”

    飯后，紀(jì)桃和楊嬤嬤上樓歇歇，林天躍他們出門再去逛逛。

    天色漸晚，他們?nèi)瞬呕亍?/br>
    最后還是決定坐那胡三爺?shù)拇?，他們打聽一個下午，胡三爺?shù)目诒H佳，出了名的說話算數(shù)，還喜歡讀書人。

    所以，第二日他們就收拾東西，大包小包的去了胡三爺?shù)拇蟠?/br>
    看到他們?nèi)绱?，胡三爺并不意外，哈哈大笑道：“果然是讀書人，就是聰明。放心，銀子下船再拿，我保你們安全?！?/br>
    昨日那管事帶著他們下樓，走進(jìn)一個巷道，兩邊都是船艙，一扇扇門緊閉，有些黑暗，管事笑道：“我們這艘船時不時會帶上向你們這樣的客人，都是住在這里。如今還沒有人，你們可挑選一番?！?/br>
    見一行人看著黑漆漆的巷道皺眉，管事毫不在意，笑道：“一看你們就是第一次坐船，我們這樣的，不說在奉城，就算是在整個乾國，那也是數(shù)得著的。船上都這樣?！?/br>
    說話間就打開一扇門，只見里面一張不大的床，桌椅齊全，只是有些黑暗。

    “就是這樣，那邊有亮堂點的，你們可挑一下，對了，我們船上每日供三餐，只是我可說清楚了，只能飽肚子。你們?nèi)羰窍胍渣c好的，可以停船的時候上岸去買，我們一般停一到兩日，到時候會告知你們一聲?！?/br>
    管事絮絮叨叨，一點不嫌棄麻煩，事無巨細(xì)都交代了，道：“你們收拾著吧，明日一大早我們就啟程?！?/br>
    林天躍離他最近，笑道：“多謝?！?/br>
    語氣真誠。

    管事面上笑容更大，“無事，我們東家喜歡讀書人，我自然也要照顧好你們，日后若是有事，盡管找我?！?/br>
    于是，各人都各自開始收拾，楊嬤嬤住在紀(jì)桃隔壁，很快就收拾好了過來幫忙。

    紀(jì)桃東西帶得多，光是藥材就是許多，正收拾間，何然和瞿倩出現(xiàn)在門口。

    “怎么了，這么快就收拾好了？”林天躍正鋪床，隨口問道。

    何然看了看楊嬤嬤，尷尬道：“林兄，有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楊嬤嬤起身就朝外走，被何然攔住，“嬤嬤，這個事情，你也聽聽?！?/br>
    紀(jì)桃詫異，何然的事情怎么還跟楊嬤嬤扯上關(guān)系了。

    “是這樣，我娘她知道自己得住一個屋，鬧騰著讓我送她回百花村。她說怕自己一個人住……”

    何然看向楊嬤嬤，眼神期待。

    紀(jì)桃和林天躍對視一眼，這哪是怕自己一個人住，吳氏自己在百花村住了那么多年，也不見她害怕，再說，何然和瞿倩就住在隔壁。

    她這樣，分明就是舍不得銀子。

    “沒關(guān)系，我們住就是。”楊嬤嬤不待林天躍說話，先就接話，語氣神情并無絲毫不滿。

    “多謝嬤嬤?！焙稳蝗玑屩刎?fù)。

    等他們離開了，紀(jì)桃看向楊嬤嬤，笑道：“嬤嬤不必如此，若是不愿，實在不必委屈自己。那嬸子分明就是舍不得銀子，等啟程了她就好了?！?/br>
    楊嬤嬤不在意，手里動作不停。笑道：“不就是兩個人一起住。我年輕時，睡過大通鋪，那還不是這么單純，勾心斗角的。何公子的娘也不是多事的人，沒事?！?/br>
    吳氏搬到了楊嬤嬤的屋子，第二日天還蒙蒙亮?xí)r，大船駛出了碼頭。

    江面上一片平靜，一開始紀(jì)桃還對兩邊的風(fēng)景興致勃勃，兩日后就厭倦了，

    她倒是不暈船，就是有些打不起精神，也不知是不是有孕的反應(yīng)還是不習(xí)慣船上晃晃悠悠的感覺。

    她這邊沒事，那邊瞿煒卻在船啟程后倒下了，平日里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的翩翩公子，此時躺在床上根本就起不來，面色蒼白，時不時還吐幾回，余氏還要帶孩子，根本就顧不過來。

    好在還有瞿倩幫忙，紀(jì)桃去看過以后給他配了藥，倒是不吐了。卻還是打不起精神，面色也不太好，一般也不出艙門。

    何然倒是習(xí)慣，他和林天躍跟沒事人一樣，去看瞿煒的時候，讓瞿煒嫉妒得不行，不明白大家同樣的人，他就跟生了一場大病似的，林天躍兩人卻活蹦亂跳的。

    好在他到底年輕，三日過后，他也能出門逛逛了，三人在船上看風(fēng)景，時不時還吟詩作賦一番，瞿煒確實不負(fù)他解元的盛名，三人里就數(shù)他最厲害。

    五日后，當(dāng)管事過來告知他們，隔日將要在琿城靠岸時，一行人都高興起來。

    這天天在水上漂，一開始還新鮮，日子一長，就是楊嬤嬤都時不時探頭看看。

    琿城比起奉城又繁華幾分，船只會在這里停兩日。

    到琿城時正是午后，紀(jì)桃興致勃勃拉著林天躍還有楊嬤嬤三人下船上岸，期間避開來來回回扛貨物的眾人，這邊碼頭大，光是和他們一般大的船只就有三艘。

    碼頭上熱鬧非凡，和一般城里的大街不同，這里富家公子和書生都隨處可見，就是身著粗布的百姓也有。

    林天躍和楊嬤嬤小心的護(hù)著紀(jì)桃在人群里穿梭，碼頭上賣的東西各種各樣，有看起來玉質(zhì)剔透的玉佩首飾，也有廉價的紗扎出來的花朵，價格實在便宜，兩文錢可以買三朵。

    逛了一下午，三人在街上吃了飯才回。

    平日里安靜的巷道里今日鬧哄哄的，紀(jì)桃和林天躍對視一眼，走進(jìn)去就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身形豐腴，滿臉囂張，身上衣衫精致，繡著大片大片的芙蓉，更襯得她眉眼凌厲，指揮著丫鬟和婆子，看著巷道里的情形，時不時嫌棄的皺眉。

    看到兩人進(jìn)來，上下打量一眼林天躍，擠出一個笑容，“這位公子可是去趕考？”

    林天躍點點頭，護(hù)著紀(jì)桃就要過去，那婦人看到兩人的情形，在看到楊嬤嬤時眼神一深，笑道：“這么年輕的舉人老爺，家中一定富貴吧？”

    話未說完，大概是看到林天躍身上普通的衣衫，擺擺手道：“我胡說的。你們隨意?！?/br>
    紀(jì)桃和林天躍回房，也讓楊嬤嬤回去歇著，逛了一下午，大概是在船上路走得少，紀(jì)桃的腿有些酸。

    等到了晚上，就有許多濃妝艷抹，衣衫清涼的女子在碼頭上閑逛，據(jù)管事說，這些都是各個大碼頭上的特色，不需要花多少銀子，就能一夜春宵。

    紀(jì)桃聽林天躍 說過這個后，到了夜里就再不讓他出門。

    等再次啟程時，船上多了那對三十多歲的夫妻，看穿著打扮很是富貴，還帶著兩個丫鬟和兩個婆子，她夫君也是個舉人，身邊還跟著兩個隨從。

    那婦人尤其驕矜，當(dāng)時第一回看到他們，大概是看到楊嬤嬤了，覺得他們應(yīng)該家中富貴，只是出門低調(diào)而已，隔了一日才知道船上的情形，都是些窮人。

    當(dāng)然了，像是瞿煒這種家底厚實的，落在她眼中，也是窮人。

    不過，那兩個丫鬟里卻有一個暈船，婦人知道后也不管，但是伺候她的活就落到了剩下的那個丫鬟身上。

    這一日林天躍在椅子上看書，紀(jì)桃在一旁拿著醫(yī)書隨意翻著，有人敲門。

    紀(jì)桃過去打開，就看到那丫鬟在門口，眼眶通紅，看到紀(jì)桃開門就想要跪下，紀(jì)桃忙攔住她，林天躍看到門口的情形，過去將紀(jì)桃拉到身后，不去看地上哭得淚眼婆娑的丫鬟，冷然道：“你這是為何？”

    丫鬟想要磕頭，林天躍斥道：“起來?！?/br>
    丫鬟嚇得身子一抖，不敢再磕頭，哭道：“我聽那嬸子說，夫人是大夫，能不能幫忙救救燕兒，她方才暈過去了?！?/br>
    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