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一碗！”男鬼迅速喝完一碗餃子面，對她說。

    就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六大碗餃子面加一大鍋番茄牛腩湯下肚之后，男鬼終于消停下來。他打了個嗝，滿足地說：“好久沒有這么飽了?！?/br>
    沈汝汝滿頭黑線地看著他，她的存糧全被他吃掉了，另外還損失六只碗和一口鍋，這家伙看起來也不像富裕的樣子，今天這筆生意注定要虧了。

    男鬼摸了摸圓溜溜的肚子，從褲兜里摸出一只手機(jī)，說：“老板，加個微信吧，方便轉(zhuǎn)賬，下次我想吃什么也可以提前跟你預(yù)訂。”

    沈汝汝：？？？

    “你們陰間還能用微信？”她不敢置信，“騰訊知道嗎？”

    男鬼抓抓腦袋，說：“應(yīng)該不知道吧，我們有專門的小程序植入，大概類似病毒，我也不太懂啦，是一個猝死鬼發(fā)明的，他生前是個很厲害的程序員！”

    沈汝汝只好回臥室拿手機(jī)，之前那個八千多的手機(jī)摔壞了，寄回廠家修還沒送回來，她網(wǎng)購買了個便宜的暫時用著，只要一千多，還很耐摔。

    和男鬼互相加了好友，她在備注上犯了難，男鬼的昵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符號，看著很傷眼，她要把他換掉，“怎么稱呼你？”

    男鬼：“叫我阿貴就好?！闭f著，給她轉(zhuǎn)了八千塊錢。

    沈汝汝收到轉(zhuǎn)賬，不由側(cè)目，看起來像個窮鬼，沒想到出手這么闊綽。

    她忍不住問：“你們當(dāng)鬼的，都很有錢嗎？”

    阿貴搖頭，“當(dāng)然不是啦，接的活多，賺的就多咯?！?/br>
    第9章

    自從一腳踏進(jìn)玄門的領(lǐng)域之后，沈汝汝的三觀每天都在刷新。

    陰陽之間能夠流通貨幣已經(jīng)夠驚人了，沒想到鬼還能上網(wǎng)、用手機(jī)支付，甚至他們還需要接活掙錢……

    她搖頭感嘆：“太慘了，做鬼都要繼續(xù)上班，人生還有什么樂趣?！?/br>
    阿貴認(rèn)真想了想，“確實沒什么樂趣，所以只要不是心有執(zhí)念的人，大部分人死后會選擇喝孟婆湯轉(zhuǎn)世，變成一張白紙重新經(jīng)歷一段未知的人生?！?/br>
    沈汝汝聽出了弦外之音，“這么說你也是因為心有執(zhí)念，不肯忘掉過去才留下的嘍？”

    阿貴眨了眨眼，收起手機(jī)干笑了一下，左顧右盼地說：“額……那個，我忽然想起還有件事情要做，就不打擾老板休息了，再見！”

    看著阿貴落荒而逃的背影，沈汝汝若有所思，看來夜間的顧客都是有故事的鬼呢。

    *

    第二天午休過后，沈汝汝坐在窗邊畫符，這個時間點一般不會有客人上門，店里安安靜靜的，她全神貫注地背誦經(jīng)文，揮筆作畫。忽然，放在柜面上的手機(jī)響了，她右手微微一晃，最后一筆往旁邊橫了出去。

    這枚符廢了。

    沈汝汝把廢紙揉成一團(tuán)丟進(jìn)垃圾桶，拿起手機(jī)一看，是沈辰辰來電。

    電話一接通，沈大哥的聲音立刻迫不及待地傳來——

    “茹茹，你昨天給我寄的是什么東西，太邪門了，我按你說的把它帶在身上，早上居然直接趴辦公桌上睡著了，一直睡到現(xiàn)在才醒！多虧今天沒什么要緊事，沒耽誤工作。不過話說回來，你哥我好久沒有睡得這么香了，一個夢都沒有，醒來后渾身舒暢，你該不會在上面下藥了吧？”

    沈大哥噼里啪啦說了一通，語氣格外歡快，顯然心情非常好。

    沈汝汝抱著手臂靠在窗邊，撇撇嘴說：“得了便宜還賣乖，你要是擔(dān)心影響工作就別帶身上了，壓在枕頭下，應(yīng)該也不影響效果?！?/br>
    沈大哥說：“我很好奇，那符到底哪來的？你一個學(xué)醫(yī)的，什么時候也開始信這些了？”

    “我自己做的。”沈汝汝有點得意，“這些和學(xué)醫(yī)不矛盾呀，都是利民的事業(yè)。”

    沈大哥震驚了，“你做的！茹茹，你什么時候?qū)W畫符了？外公偷偷教的？”

    “對啊，外公覺得我在這個領(lǐng)域很有天賦，早早就傾囊相授了。”沈汝汝一邊跟沈辰辰瞎扯，一邊漫無目的的望著石板路對面的河道，微風(fēng)吹過，清澈見底的水面泛起陣陣漣漪。

    河道上方的拱橋上忽然出現(xiàn)一道修長清俊的身影，那人緩步走過橋面，向鏡花緣的方向走來。沈汝汝愣了愣，下意識覺得他是來找自己的，于是跟自家老哥敷衍了幾句結(jié)束這通電話。

    徐引舟來到鏡花緣門前，他抬頭看著古風(fēng)古色的牌匾，在門口欣賞了會兒，抬腳邁進(jìn)門檻，“字不錯。”

    沈汝汝笑了笑，“練得多?！?/br>
    徐引舟圍著店鋪里的各個花架繞了一圈，指著其中一只盆栽問：“這就是伽蘭菜？”

    沈汝汝抬頭望了眼，挑眉道：“對，伽蘭菜吸收二氧化碳的能力非常出色，晚上放在臥室里對病人很有好處?！?/br>
    “我要兩盆?！毙煲壅f，“放在一間臥室，夠不夠？”

    沈汝汝眨了眨眼，點頭說：“夠了?！?/br>
    她搬出兩盆伽蘭菜，裝進(jìn)吊籃打包，問出心里的疑惑：“徐先生，你現(xiàn)在相信我的醫(yī)術(shù)了？”

    徐引舟低頭看她，“我好像從沒質(zhì)疑過?！?/br>
    沈汝汝噎了一下，她想了想，人家確實沒有正面說過，但是更適合開花店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心里撓的癢癢，又不好意思追著人家問，只好說：“是我誤會了?！?/br>
    徐引舟把錢遞給她，冰涼的指尖觸碰到她的手心，激起一層雞皮疙瘩，她不著痕跡地背過手搓了搓手心，心頭掠過一絲異樣，真的好涼，像碰到冰塊。

    “我只是覺得，醫(yī)術(shù)高明的醫(yī)生很多，但是能夠把花養(yǎng)的這么好的人很少見。”徐引舟神色平靜，提起吊籃出門，“不好好發(fā)揮特長，豈不是很可惜?！?/br>
    原來是這個意思，沈汝汝恍然，她心情忽然大好，轉(zhuǎn)身剪了一支最喜歡的粉色桔梗花追到門口，插進(jìn)吊籃的鏤空里，笑容燦爛：“謝謝夸贊。”

    徐引舟動作一頓，掃了眼嬌小粉嫩的桔?；?，大約是第一次有女孩子這樣對他，顯得有點意外和局促，他目光往旁邊移了移，余光掃到窗邊小桌上的黃紙和朱砂，“你會畫符？”

    沈汝汝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對啊，我的符箓很靈驗的，大家都搶著買，你要不要來一張？”

    徐引舟微微挑眉，淡漠的神色終于有了變化，“都有什么符？”

    沈汝汝繞到柜臺后端出一只木盒子，“今天剩的只有這些了，你其實可以買一枚安眠符，你的睡眠質(zhì)量很低吧，是不是經(jīng)常多夢盜汗，容易驚醒？”

    徐引舟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沈小姐，你現(xiàn)在不是醫(yī)生。”

    沈汝汝訕笑，“不好意思，下意識的習(xí)慣?！?/br>
    她以前選修過中醫(yī)，有段時間經(jīng)常練習(xí)望聞問切，看多之后就成習(xí)慣了，而且一直沒改掉。

    徐引舟點點頭，要了一枚【安眠符】，刷卡付錢。

    等人走了之后，沈汝汝拿起簽名條，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落在紙上，“徐引舟……”

    *

    隔了幾天，潘虹和上回那位大媽來請沈汝汝去為自家新請進(jìn)門的祖師爺神像開光。

    潘虹臉上的斑已經(jīng)淡的差不多了，心情好，氣色也好，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fā)，她帶了一個紅包過來，塞給沈汝汝：“今天日子很好，適合開光，茹茹，這是你的辛苦費，一會兒就麻煩你了?！?/br>
    另一位大媽也拿出準(zhǔn)備好的紅包。

    沈汝汝已經(jīng)了解過，知道給開光人送紅包是習(xí)俗，一般數(shù)額不大，就圖個吉利。因此她沒有拒絕，收下紅包關(guān)門歇業(yè)，給祖師爺神像開光去。

    開光過程很簡單，但是因為大媽家隔的有點遠(yuǎn)，所以路上費了不少時間。沈汝汝早上出門，下午才回來，路上順便買了一只水果小蛋糕，當(dāng)作晚飯。

    飯后她坐在天井里乘涼，順便捧著手機(jī)刷朋友圈。

    刷著刷著，一條畫風(fēng)詭異的動態(tài)跳了出來。

    阿貴：小芙說想把脖子上的紋去掉，擦頸霜管用嗎？（圖）

    這張照片的光線非?；璋?，背景似乎是某座廢棄老房子內(nèi)，一個瞪眼吐舌的女鬼面對鏡頭，微微揚起下巴，露出修長慘白的脖子，一道深紅色的勒印橫在頸間，色彩對比強(qiáng)烈，令人觸目驚心。

    沈汝汝：“……”

    她默默點開阿貴的頭像，把他的朋友圈屏蔽了。

    結(jié)果她剛把他屏蔽掉，他就發(fā)私聊過來了。

    沈汝汝心說不會吧，那小程序那么厲害，連好友圈被人屏蔽都能知道？

    她點開阿貴的語音，一聽是跟她預(yù)定頸霜的，頓時放心了。阿貴說了個頸霜的牌子，她上淘寶搜索看了一圈，沒有旗艦店，朋友圈的代購朋友也都沒有現(xiàn)貨，得預(yù)定，至少等一個月。

    阿貴表示完全沒問題，可以慢慢等，于是她就找了個相熟的代購預(yù)定了一瓶。

    支付了定金，沈汝汝開始八卦，問阿貴是不是買去送給女朋友。

    阿貴很羞澀地表示還在追求中，快成了。

    沈汝汝回了個祝福的表情包，然后默默嘆一口氣，關(guān)掉手機(jī)塞到口袋里。

    太難過了，餓死鬼都墜入愛河了，她還是一只單身狗。

    *

    暮源鎮(zhèn)的日子慢悠悠地過著，鏡花緣的符箓漸漸傳開名聲，不僅本鎮(zhèn)人光顧，還有不少外地的客戶特意跑來排隊搶購。

    無量祖師對此表示非常滿意，特意托夢夸了沈汝汝一通，并強(qiáng)烈要求豐富供品種類，天天吃來吃去都是那幾樣，他已經(jīng)厭煩了。

    沈汝汝二話不說，立即上網(wǎng)買了一堆零食飲料給祖師爺擺上，每天都不重樣。祖師爺很高興，又把她夸了一通，連帶著香爐里頭的煙都燒得更快了些。

    轉(zhuǎn)眼過了夏至，天氣越來越熱，鏡花緣里的花朵們都蔫蔫的，連冰涼的井水都無法讓它們長久保持良好的狀態(tài)，基本到了下午花瓣都會出現(xiàn)輕微的脫水狀態(tài)。

    沈汝汝有點愁，因為店里人來人往的，開空調(diào)也不頂用。她翻了翻《雜記》，發(fā)現(xiàn)里頭有個【清涼符】，有祛暑降溫功能，正是她需要的。于是她立即著手練習(xí)【清涼符】，畫成一枚往花架上一貼，整個花架都變得涼颼颼的，人站在花架邊上也能感受到通體的涼意，很是舒爽。

    有了【清涼符】，整個鏡花緣都很涼快，花朵們也不再蔫嗒嗒的，她總算能夠安心。

    傍晚的時候，阿貴一個月前定的頸霜終于到了。沈汝汝拆開檢查了一番，確定包裝完好，于是發(fā)微信通知阿貴晚上過來取。

    約好取貨時間，沈汝汝早早關(guān)門回屋休息，今天畫的符箓數(shù)量有點多，精神上很疲倦，她吃了顆水煮蛋就睡下了。

    晚上十二點，鬧鈴準(zhǔn)時把她吵醒。

    沈汝汝按掉鬧鈴坐著發(fā)了會兒呆，一陣不緊不慢的敲門聲忽然在寂靜的黑夜中響起，她連忙起床去開門，應(yīng)該是阿貴來了。

    打開門，沈汝汝愣了一下，“怎么是你？”

    徐引舟的模樣和平常白日里看到的不太一樣，漆黑的瞳孔似乎變大了一圈，像戴了一副直徑稍大的美瞳。他穿著一身黑色唐裝，整個人都散發(fā)著陰郁的氣質(zhì)，像一塊僵硬的寒冰。

    “安眠符掉水里了，再買一枚?！?/br>
    沈汝汝看到這樣的徐引舟莫名有點害怕，她立刻拿了一枚【安眠符】給他。兩手相觸的時候，對方手上那種陰寒刺骨的冷意凍得她整只手都麻木了。

    “徐先生，你……”沈汝汝心驚膽戰(zhàn)的，“你沒事吧？”

    這體溫已經(jīng)不是正常人能夠達(dá)到的了。

    冰塊恐怕都比他的手要暖和。

    徐引舟微微搖頭，“沒事?！?/br>
    還有正常的意識就好，沈汝汝松了口氣，說：“你回去記得喝點熱水，體溫太低很容易休克。”

    “嗯。”徐引舟輕不可聞地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