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寬闊干凈的馬路沒什么人,很安靜。 安靜到讓寧晚終于感到了慌張和后悔。 她沿著醫(yī)院前的馬路上找了很久,看著偶爾穿梭過的汽車,跑著,找著,一圈又一圈,直到最后跑不動了才無力的在人行道旁蹲下來—— 看著地面,后悔自己剛才的冷淡,后悔沒有問他一句好不好。 ** 工作還沒完成,寧晚失魂落魄的回到急診室,打起精神處理完剩下的病人后,天已經(jīng)微微露出光亮。 早上六點(diǎn),她下了班。 寧晚很累很累,拖著疲憊的身子坐最早班的公交車回到租的住處。 這是一棟五層高的老居民樓,她租的地方在頂樓,沒有電梯,冬冷夏熱,條件很簡陋。 一層一層爬到五樓,她精疲力盡,只想倒在床上讓自己睡過去,不讓大腦還有任何思考的機(jī)會。 老居民樓沒有聲控?zé)?,光線不好,六點(diǎn)過的過道里一片昏暗。 寧晚從包里掏出鑰匙,走到一面墻上按了某個開關(guān),頭頂一盞微小的燈泡被按亮。 過道里終于有了一絲黯淡昏黃的燈光,她的房子在最里面一間,寧晚緩慢朝里走著,垂著頭,精神頹到了極點(diǎn)。 可就在走到盡頭時,她看到一道熟悉的顏色隱在光影下。 迷彩,制服。 再順著往上,是肩上的四道杠。 “……” 寧晚怔了片刻,不敢相信的抬起頭。 過道的盡頭,孟見正斜靠在她家門口,見她回來,身體稍稍站正。 兩人之間有五六米的距離,四目相望,周圍的一切都淡了,都空了。 眼里只有對方的影子。 孟見猶豫的頓了幾秒,低聲說: “我后悔了,所以又回來了。” “醫(yī)院的同事說你下了班,給了我地址。” 寧晚:“……” 男人沙啞的聲音響在幽幽過道里,平靜的,緩緩的,是執(zhí)著,也是不愿放棄: “你走的那年曾經(jīng)說過,再見面的時候……我們可以重新認(rèn)識一次?!?/br> “所以——” 孟見慢慢朝她走過來,淡然伸出手: “你好,我是孟見?!?/br> 寧晚眼角隱著酸澀的淚,哽咽著說不出話,只是片刻,便再也忍不住,手里的包應(yīng)聲掉到地上。 她放任所有,不再掩飾的沖過去,撲進(jìn)孟見懷里。 抱住他。 抱緊他。 第42章 負(fù)責(zé)二十八天 寧晚開門讓孟見進(jìn)了屋內(nèi)。 她心里還惦記著他手上過敏的皮疹,幸好作為醫(yī)生,家里也一直備著日常用藥,她從一格抽屜里拿出一板藥,摳開一粒,又倒了杯溫開水。 走到孟見面前,細(xì)聲道:“快吃了?!?/br> 孟見接過來,把藥丟進(jìn)嘴里,就著水仰頭喝下去。 喝完才看到寧晚一動不動看著他,嘴角微抿:“看都不看就吃,不怕我亂來嗎?” 孟見無所謂的勾了勾唇,把水杯放到一邊,聲音清淡:“那你想都不想就讓我進(jìn)來,不怕我亂來嗎?” 寧晚:“……” 孟見環(huán)視四周,越看眸色就越深,這是套一居室的房子,加起來不到40平,雖然收拾的干凈整潔,可家具都是舊的,地板已經(jīng)出現(xiàn)嚴(yán)重的裂縫,早上快七點(diǎn)了,房子里還暗沉沉的沒什么光,潮濕陰冷。 根本不該是寧晚住的地方。 寧晚從他眼里看到了疑惑和不解,她雙手稍局促的扣在一起,解釋道:“是簡陋了點(diǎn),不過我一個人,沒那么多講究的?!?/br> 她把孟見拉到沙發(fā)上坐下,擰開一支藥膏:“我?guī)湍阍俨烈稽c(diǎn)外用的,不會那么癢?!?/br> 和過去在南島花園的生活比,寧晚現(xiàn)在清減了許多。孟見沒再追問下去,垂下手,任由寧晚擺弄著他的胳膊。 兩人靜靜的坐在一起,空氣中縈繞著藥膏的味道。寧晚的神情很專注,她認(rèn)真的在擦藥,孟見也很認(rèn)真的在看她。 滿足的,貪婪的。 誰都沒有主動開口打破這份難得的溫情,可有個問題壓在孟見心里太久了,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沉默片刻后,他還是輕輕開口問: “為什么不來找我?!?/br> 寧晚擦藥的動作一頓,緊接著,唇帶著某種無奈微微揚(yáng)了揚(yáng)。 她幫孟見把手臂上的藥膏慢慢推開,細(xì)膩溫柔的擦到每個角落后才回: “你怎么知道我沒有找過?!?/br> 孟見:“……” 他好像突然釋然了般,倏地抽回胳膊,抓住寧晚的手,“什么時候?” 寧晚也不掙扎,垂眸答:“兩年前?!?/br> 孟見一愣,兩年前? “兩年前我一個人從加拿大回來,悄悄去過北城,去航院打聽你的消息,但他們都說你去美國了,要三四年才回來?!?/br> 那一年孟見畢業(yè)成績突出,被學(xué)校送到美國交流進(jìn)修,當(dāng)時培訓(xùn)約定是三年時間,可孟見熬不住,怕錯失寧晚回來的消息,度日如年的過了一年就回了國。 沒想到還是錯過了。 “后來我想在北城找一份工作等你,可我在加拿大讀的普通醫(yī)科,北城的醫(yī)院不接受我國外的學(xué)歷。國內(nèi)醫(yī)院制度復(fù)雜,很多醫(yī)療理念也不同,我應(yīng)聘了很多家醫(yī)院,最后北城急診中心留下了我,條件是——” 寧晚嘆了口氣,“先來百熠縣支援鍛煉。” 孟見急忙追問:“支援多久?鍛煉多久?” 寧晚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我已經(jīng)來了兩年了,漸漸習(xí)慣這里的生活,雖然地方很小,條件也簡陋,可我覺得生活很平靜,很滿足?!?/br> “……”孟見心里有些難受,他面向?qū)幫肀ё∷募纾骸捌届o到可以不再需要我了嗎?” “不,孟見…”寧晚眼里有淡淡微光,她沒有否認(rèn)自己的感情:“我很想你,每分每秒都在想,可是——” 一閃而過的明亮轉(zhuǎn)瞬便黯淡下來,寧晚從沙發(fā)上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灰色的簾子,看向霧蒙蒙的窗外,半晌,很輕的對著空氣若有所思說: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奢望擁有你?!?/br> 孟見在身后看著她孤單瘦小的背影,以為寧晚是在為自己當(dāng)年的離開而感到愧疚,他沒有去深究她這句話的意思,重逢對他來說意味著失而復(fù)得,他只想抓緊面前的人,一輩子都抓的緊緊的。 孟見上前從背后抱住她,吐訴多年隱忍的情緒: “別再留下一個文檔就消失,別再讓我只能靠照片靠回憶去煎熬,別再走,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寧晚被孟見緊緊擁在懷里,須臾,她轉(zhuǎn)過身,頭微仰著,打量面前這張闊別多年的臉龐,她青春時光里最重要的男人。 他依然帥氣,依然會讓自己一眼悸動。 寧晚思緒萬千,她抬手,指尖緩緩掠過孟見的臉,感受他皮膚的每一寸紋理,感受他目光里從未變過的炙熱。 過了會才抿唇輕聲道: “好?!?/br> “我答應(yīng)你。” 她已經(jīng)24歲,分別的這七年,從一開始的無法面對,到漸漸成熟去接受那個事實(shí),她相信現(xiàn)在的自己已經(jīng)有足夠的勇氣,去面臨生活的所有考驗(yàn)。 雖然今天在遇到孟見的那一刻她潛意識還在猶豫的逃避,可幸好,孟見沒有放棄。 他都不放棄,她也不會再愚蠢的松手了。 就算有一天他知道了那件事,對自己疏遠(yuǎn)嫌隙,她也不會勉強(qiáng)。因?yàn)殪o心醫(yī)學(xué)多年,寧晚深諳一個道理: 活在當(dāng)下,珍惜當(dāng)下。 ** 高強(qiáng)度的上了快12個小時的班,寧晚已經(jīng)非常疲憊,體力透支嚴(yán)重,她從包里掏出一小瓶藥,倒出兩粒,把孟見吃藥沒喝完的水端過來,正要就水把藥吃下去,孟見眼睛無意掃到藥瓶上的字,立即攔住寧晚的動作。 他驚訝的把瓶子又拿到手里確定了一遍,發(fā)現(xiàn)沒有看錯后怔怔的看著寧晚: “為什么要吃安眠藥?” 寧晚閉著眼睛揉腦門心:“我需要睡覺?!?/br> “必須靠這個?” 寧晚沒有說話,算是默認(rèn)。 孟見把瓶子捏在手里,心里說不出的痛,他不知道這些年寧晚到底經(jīng)歷了怎樣的生活,才會讓她看起來這么疲憊,這么讓人心疼。 他放下瓶子,從沙發(fā)上抱起寧晚,寧晚身體驟然離地,霎時有些許不知所措的僵硬。 孟見把她抱進(jìn)臥室里,幫她脫掉外套和鞋,拉上被子,蓋好疲憊至極的她。 然后,自己躺在旁邊,手繞過她的脖子,跟過去一樣,輕輕說: “我陪著你?!?/br> “以后睡不著我都來陪你?!?/br> 寧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