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萬幸夏秋的相貌不像她這個親姨,可更扯不上像秋楚言或夏問之。 性情更如此。 夏秋打小不愛學(xué)習(xí),一門心思做明星夢,鬧著要出道時夏問之就很不高興,只是最終還是放任了。 然而夏秋出道這么久也沒大紅,更搞出這事兒——還敢讓夏問之知道? 陳熙想得夸張一點(diǎn)都怕夏問之忍無可忍拉這瞎折騰的夏秋去驗(yàn)dna! 那真是全玩完了。 最終陳熙下了狠心,找周奇拉鋸成七百萬。 這七百萬包括從公司挪的,賣了陳熙自己的一些資產(chǎn),還有別處零碎的或黑或白的路子。 但拼得值。 保住了夏秋,就是保住了夏問之的信任。 夏問之雖不通世故,但腦子好,早年盯準(zhǔn)炒房,還投什么新興行業(yè)就火什么,從未失手。 他不愛花錢,都是為夏秋賺的,也透過口風(fēng),等夏秋結(jié)婚定了性,他就逐步把名下資產(chǎn)轉(zhuǎn)贈給兒子兒媳。 所以,只要一切順當(dāng),她最終都不會虧。 陳熙打起精神,笑道:“怎么沒說一聲,去接你?!?/br> 夏問之原本垂頭坐著出神,聽到聲音也沒接話,只是抬頭看了她一小會兒。 陳熙的心中一頓。 夏問之的眼神很冷。 她上一次看到他這樣的眼神,是十八年前,秋楚言剛死的那陣,他看什么都是這樣的眼神。 ——不,又不一樣。 那個時候是絕望多過恨意。 如今,是恨多過絕望,與憎惡持平。 他知道了夏秋被勒索的事? 這是陳熙的第一反應(yīng)。 但是她沒有急著說,只是溫柔地問:“怎么了?” 夏問之將茶幾上面厚厚的一疊紙推了一下,說:“簽了,十二個小時內(nèi)滾出去。” 陳熙:“……” 她低頭去看,第一張就是離婚協(xié)議書。 陳熙:“……” 她差點(diǎn)就想問“你是不是吃錯藥了”,忍住了拿起紙翻了翻,血色散去:“你——” “少廢話,也別演?!毕膯栔酒鹕?,抽出最底下幾張朝她臉上扔了過去。 陳熙是真沒反應(yīng)過來,愣了三秒鐘才去撿,一看—— “這是誤會!夏秋是你看著生的!” 陳熙迅速意識到立刻能重做的親子檢測不必反駁,便換個方向道,“怎么會這樣?我jiejie確實(shí)差不多時候生了個孩子,沒說過是因?yàn)橛袃?nèi)情,我可以解釋??傊?,肯定是醫(yī)院出錯了,我回家去問——” 夏問之猛地把紙都砸她身上,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落了一地。 陳熙渾身一僵。 “我讓你閉嘴?!?/br> 陳熙猶豫一下,還要說話,突然聽到夏問之開始背公司假賬數(shù)據(jù)。 陳熙:“……” 夏問之背了一小段,忽然朝她笑了笑。 他以前就很少笑,多是提及夏秋、面對夏秋才會笑,也笑得很矜持,不及他當(dāng)年看著秋楚言時候的笑。那個時候陳熙就在羨慕秋楚言。 這個時候的夏問之的笑,卻令陳熙覺得恐怖。 她甚至有種下一秒對方會從哪兒掏出把刀來捅死自己的錯覺。 十分扭曲的、猙獰的、嘲諷的、看不出任何光的笑。 陳熙勉力冷靜了小會兒,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多余想法,只是問:“周奇的事是你設(shè)計的?” “不是?!毕膯栔f,“是你和你養(yǎng)的那個雜種自作自受出來的?!?/br> 夏問之最初確實(shí)計劃過讓陳熙挪用公款。 棄嬰的事過去十八年,很難再從法律層面上追究,而僅僅是奪回財產(chǎn)根本不足以令他泄憤,他必須要讓她付出更多的代價。 這個時候,她和夏秋自己開始作死。 他樂見其成,甚至還試探過沈謂行的態(tài)度,見沈謂行不想摻和才沒說破,否則他也會直接禁止沈謂行借錢。 與此同時,夏問之還給陳熙和夏秋拋點(diǎn)信號,令陳熙心存咬牙一搏的心態(tài),也不敢朝自己說破要錢。 于是陳熙就鋌而走險了。 夏問之把所有事都安排明白之后,“歸心似箭”地來驗(yàn)收成果了。 ——甚至,還不夠。 陳熙還死得不夠徹底。 他要她永世不能翻身。 于是他在刻意激怒她。 原本他根本沒打算再和她說這么多廢話。 陳熙渾身都在顫栗,半晌問:“你想怎么樣?” “我說了,把這些都簽了,然后帶著那個雜種滾?!?/br> “你怎么也養(yǎng)了他十八年!”陳熙垂死掙扎道,“大人的事和孩子沒關(guān)系?!?/br> “我被騙養(yǎng)一個取代了我親兒子的草包十八年,你還指望我再養(yǎng)他十八年?”夏問之嘲諷道,“你需要請裁判來為這事開一場辯論賽嗎陳熙?” “他叫了你十八年爸……” “我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占據(jù)了我和楚楚的兒子的人生?!毕膯栔淅涞?,“你不要再廢話,和你多說一句話我都惡心。你本來就一無所有,也根本什么都不應(yīng)該有,你們祖祖輩輩都是那鬼地方的,你就應(yīng)該一直在那里待到死?!?/br> 陳熙垂著頭,表情漸漸地也猙獰起來,使勁兒攥著手,竭力克制情緒。 她恨這種話。 憑什么那么多人就是投胎投得好?她不信這種命,所以她做了這一切,改了自己和侄子的命。 ——不對! 夏問之為什么一直在提他的親兒子? 他已經(jīng)找到了他的親兒子? 所以他才會突然知道真相,才會做出這些事情來。 那個人在哪里? 夏問之想讓她凈身出戶,讓她一無所有,把事做得這么絕,那她就也得拉他——或者他那投了個好胎的兒子陪葬。 陳熙狠狠地咬住了牙。 半晌,陳熙露出認(rèn)輸?shù)纳裆О萜莸溃骸拔液灹?,你就不把那些事抖露出去?我怎么信你??/br> 夏問之道:“我無所謂你信不信。” “……”陳熙道,“那我不簽。” “隨便你?!毕膯栔f,“法院見?!?/br> 他朝門口走去兩步,腳步一頓,又說:“哦,口誤,我不會去看你被審經(jīng)濟(jì)犯罪的庭審,你入獄后我再請律師處理離婚?!?/br> “就算到時候離婚,你的資產(chǎn)——” “我沒有太多資產(chǎn)?!毕膯栔溃俺诉@套房和三萬塊工資存款之外,我只有兩年前欠下的三百萬負(fù)債,很抱歉需要你和我進(jìn)行債務(wù)分割。鑒于你職務(wù)犯罪挪用公款,且款項并未用于正常家庭生活,所以你除了分到一百五十萬債務(wù)之外,所能分到的半套房和一萬五也會被沒收。” “我也會向法院舉發(fā)你轉(zhuǎn)移資產(chǎn)!夏問之,你要鬧得這么難看,我就陪你一起玩,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陳熙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哪來負(fù)債?兩年前那三百萬根本就是正常運(yùn)轉(zhuǎn)!早就填平了!你這是偽造債務(wù)!一起坐牢咯!前途無限的夏教授陪我坐,我賺了!” “你有興趣就去和法官說吧?!毕膯栔溃拔覜]興趣和你這神經(jīng)病糾纏?!?/br> 陳熙的腦子里轟隆作響,視線順著他的背影看到搭在手邊的絲巾,身體快過想法,抓起來就從身后繞過夏問之的脖子,勒著使勁兒往后拖,一面啞聲嘶叫:“你不能這樣!你不能毀了我!” 夏問之竭力掙扎,打翻了旁邊的水果盤。 水果刀沒有插進(jìn)刀套,就這么哐當(dāng)?shù)粼诘厣?,反射出冰冷刺眼的光?/br> 夏問之側(cè)著身子努力去抓刀。 陳熙見到他的動作,更是顧不上其他,骨子里并不曾因這十八年優(yōu)渥生活而洗去的狠厲冒起得更厲害,搶先抓過刀子就捅進(jìn)了夏問之的腹部。 這一刀進(jìn)去,她才短暫清醒,正要松手,就見夏問之掏出手機(jī),道:“我要報警,你等著坐牢——” 陳熙的神志再度飛去天外。 ——不能,不能讓他報警。 到了這一步,不能再退。 她一點(diǎn)也不想回到黑漆漆的人生當(dāng)中去,無論是黑漆漆的牢房,還是黑漆漆的老家。 她極度嫌惡那個什么希望都沒有的破地方,所以她當(dāng)初放手一搏,并搏贏了。 大家都是人,憑什么我就要過那不是人過的生活? 我有本事,為什么我不能過有本事的人過的生活? 當(dāng)年的陳熙和如今的陳熙,始終都是這么問自己的。 于是她又來了力氣,搶過手機(jī)砸在地上,拔出夏問之腹部的水果刀,抓住轉(zhuǎn)身要逃的他,狠狠地一刀又扎在了背上。 那一瞬間,或許是幻覺,或許是真實(shí)——她覺得他眼中的恐懼看起來特別虛偽,像二流的演員。 “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