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九月也就聽懂了一句抱歉。

    雖然書屋里的人不多，但沈謂行還是警惕地讓葉九月先跟自己出去。兩人往外走去，下了樓，沈謂行正猶豫著怎么開口，就聽見葉九月問：“那個人說什么？”

    “搭訕?！鄙蛑^行說，“不過你別得意，并不是因為你長得帥，是因為她們審美有問題，就好你這口?！?/br>
    葉九月：“……”

    沈謂行皺著眉說：“審美真有問題。”

    “……”

    就算取向踩空，但被女孩子搭訕多少也還是會有點虛榮心的，葉九月就不是很愿意聽沈謂行叭叭自己，岔開話題，“你還學了日語？挺厲害的，我記得你英文交流也不錯?！?/br>
    沈謂行上節(jié)目的時候提過自學英語這回事，但沒提日語。

    其實沈謂行也就懂一點簡單的日常交流，也是之前因為工作和日本那邊的工作人員有過接觸，休息的時候好玩兒學了幾句。剛才他并沒有完全聽懂那兩個女孩的話，聽了點關(guān)鍵地方，連蒙帶猜對方是在搭訕，就直接扔下一句簡單的“這是我朋友，他沒興趣，抱歉”。

    然而虛榮心作祟的沈謂行只是高冷地點頭，默認了自己很厲害，然后說：“葉九月，我有話跟你說?！?/br>
    聞言，葉九月認真地看著他，等待著他說話。

    沈謂行有點不自然地別過頭去，看著大馬路說：“你看我干什么？還沒看夠？”

    葉九月理所當然地說：“你有話和我說呀?！?/br>
    沈謂行的話被堵回來，惱羞成怒地說：“你說話就不能硬氣點嗎？你以為自己是軟妹?。空f話怎么老是軟綿綿的，還‘呀’，‘呀’什么‘呀’，有幾個男的這么說話的？”

    說完他就火速后悔，心臟砰砰跳，還不敢回頭去看葉九月。

    其實葉九月說話沒那么“軟綿綿”，只是說得慢，語氣又總是很溫柔，沈謂行挺喜歡聽他說話的——但是！所以！一聽葉九月這么說話，他感覺自己就說不出分手、啊不，是結(jié)束這段關(guān)系的話了。

    這么一想，沈謂行就急了。

    葉九月莫名其妙地被沈謂行這么說，一時有點茫然。

    他養(yǎng)父母老家那邊的人無論男女老少，大多說話的腔調(diào)都有點“軟”，也都不急不緩，所以跟著養(yǎng)父母在老家住過幼年的他也是這樣，后來也沒刻意想著改。倒是葉天文出生時已經(jīng)搬到了別處，所以沒帶這種說話的習慣。

    葉九月沒少因為這說話的習慣被同學拿來取笑或者調(diào)戲著玩兒，隋冬都開過玩笑，葉天文也枉顧了自己爹的語調(diào)也軟的事實，同樣拿這點取笑葉九月，無外乎就是嘲笑葉九月娘娘腔。

    隋冬倒是沒這么說，隋冬只是以為自己在說情話，說葉九月說話聽起來像個女孩子，調(diào)戲他說以后見父母就讓葉九月穿裙子去蒙混過關(guān)。

    葉九月不喜歡被隋冬這么說，也不喜歡被任何人嘲笑。

    他不覺得自己說話的方式有什么很大的問題，更不覺得自己在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而開這種令當事人難堪的玩笑的人才是禮貌欠奉。

    當然，葉九月也不至于一個個去認真反駁，他只對隋冬說過不喜歡被這么說，隋冬便收斂了一些，但偶爾還忍不住又提一嘴，直到兩個人掰了。

    至于沈謂行——葉九月在茫然過后，隱隱約約地有點惱火起來。他自己也覺得這有點不對勁，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有脾氣，但不容易長脾氣，以前被人拿語調(diào)說事兒會不高興，卻不會真為這事兒動氣，畢竟浪費時間精力還沒意義。

    可是沈謂行突然這么說，他就突然惱火了。

    沈謂行的情緒太多變了，說風就是雨，一時這樣一時那樣，早上拿這語調(diào)玩兒葉九月沒生氣是因為沈謂行當時沒有惡意，反倒還挺有挑逗人的情調(diào)，葉九月不介意這個。然而現(xiàn)在沈謂行說的這話，怎么理解都是在找人撒氣兒。

    兩個人站在屋檐下的陰影里等車來，一時間都沒說話，沈謂行等了半分鐘就有點挺不住了，偷偷摸摸地轉(zhuǎn)頭去瞅葉九月，卻見葉九月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走出去十幾米了。

    ！又撒手沒？！

    沈謂行急忙跑著追過去，伸手去拽葉九月：“你這人真有意思，說走就——”

    他一怔，話沒說下去。

    原因無他，純粹是因為被葉九月回頭看了一眼。

    雖然沈謂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葉九月看這一眼就定住了不敢繼續(xù)嚷嚷，葉九月既沒哭也沒發(fā)火，表情和平時不笑的時候差不多，寡淡寡淡的。

    ——或許還是有那么些微的不同吧，但是沈謂行也沒心思多想。

    過了幾秒鐘，沈謂行放低了聲音，小聲說：“別在街上鬧，萬一我被人認出來了，咱倆就都上頭條了。”

    葉九月認真地說：“我沒有跟你鬧。”

    “行，那你先跟我上車吧，車應(yīng)該也過來了，我那邊跟你說過，是個很好的機會，我不想遲到，我們有話去車上說好不好？”沈謂行問。

    葉九月欲言又止，想了一小會兒，說：“好?！?/br>
    可是他倆是用app叫的打車，一路上比在街上更不方便說話，一路沉默著到達目的地。

    沈謂行一路都在偷偷地瞅葉九月的臉色，但什么都看不出來，葉九月一直在表情平和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這令沈謂行有那么一點兒僥幸，他心想，葉九月一向都沒什么脾氣，以前自己態(tài)度也挺不好的，葉九月也沒計較過，說不定壓根也沒放在心上呢。

    這么一想，沈謂行的腰桿重新直了回去，下車之后帶著葉九月往約了代小京等人的酒店的大廳走時，還有心情跟葉九月開點小玩笑。

    聽了笑話，葉九月和平時一樣朝他笑笑，沒說什么別的。

    沈謂行的腰桿更直了：“哎，我們談事你可能會覺得無聊，這酒店也有溫泉，我跟代小京說下，你拿張門卡過去玩會兒吧，我們談完了我再去叫你。今天也不知道會談到什么時候，如果晚了你也別急，我們就改明天再回去，你后天才上課呢?！?/br>
    葉九月點點頭。

    沈謂行心里的那顆石頭徹底落了地，笑著揉了揉葉九月的頭發(fā)：“剛才對不起啊，我心里有點事兒，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有點沒控制住自己，抱歉?！?/br>
    葉九月?lián)u搖頭，微笑著說：“你等會兒加油談成?！?/br>
    沈謂行笑得更開心了：“十拿九穩(wěn)?！?/br>
    葉九月：“嗯。”

    沈謂行帶著葉九月去了代小京開的房間里，其他人還沒到。代小京剛想拉著葉九月熱絡(luò)一番，就被沈謂行火速隔離，并且還強行要門卡。

    代小京：“干嘛呀？”

    沈謂行：“我們談事兒他閑著沒事，給他去泡溫泉玩。”

    代小京：“聊聊再去玩啊，這不人都還沒到呢，咱們仨又都不是外人?！?/br>
    “你就是外人?！鄙蛑^行見他叨逼叨的就是不肯給另一張房卡，干脆去拔了門口插電的那張塞葉九月手里，“去吧，找不到地方就問服務(wù)員。”

    葉九月朝代小京點點頭示意，又朝沈謂行道：“你加油。”

    沈謂行笑嘻嘻的：“那肯定的?！?/br>
    葉九月也笑了笑，拿著卡走了。

    沈謂行站在門口看著他進電梯，再看著隔壁電梯門打開——沈謂行眼尖地看見了陸北，頓時沒了笑容，趕在被陸北看見之前冷漠臉轉(zhuǎn)身回房間。

    房間里面的代小京也很冷漠臉，摸出另一張門卡甩到他的身上：“日！斷電了！插上！”

    接下來，陸北和那導(dǎo)演陸續(xù)到了，大家寒暄了一陣便切入正題，相談甚歡。

    導(dǎo)演對沈謂行和陸北都挺滿意的，也不說虛話，直來直往的，基本上這次就已經(jīng)把事兒談定了，稍后代小京會讓人把正式合同發(fā)給每個人，有細節(jié)地方再磨一磨就好。

    談完了正事兒，大家還得客氣一陣子，說說閑話。

    但沈謂行此時此刻沒有心情也沒有愛好跟他們這幾個人說閑話，他“歸心似箭”，秒秒鐘腦補葉九月泡溫泉的樣子。

    以葉九月一貫的作風做派，說不定就能把溫泉泡出漫畫感，而且還很有分分鐘往小黃漫走的趨勢。

    嘿嘿。

    最后還是陸北陰差陽錯地“幫”了他一把。

    “實在是太晚了，我要趕不上飛機了?！标懕笨纯磿r間，歉意地朝這幾人說，“約了明天一早的雜志拍攝，不便延期，抱歉，下回請你們吃飯賠罪?！?/br>
    導(dǎo)演也不在意，代小京更不會在意，紛紛站起來送陸北出去。

    送走陸北，導(dǎo)演朝沈謂行問：“你沒有事吧？咱們?nèi)コ燥?？?/br>
    代小京宰相肚里能撐船，一心嫁崽，忙笑嘻嘻地朝導(dǎo)演說：“他有事，他把家屬都帶來了?！?/br>
    那導(dǎo)演是圈里的老前輩，什么情況都見過，聞言既不驚奇也不好奇，很尋常地笑著招呼：“叫來一起吃飯啊，這又沒外人?！?/br>
    沈謂行不像陸北那么有恃無恐，還是有那么點想和這導(dǎo)演在人情面上熱乎一下的意愿，加上這導(dǎo)演人比較正派，想著叫葉九月過來見見世面也好，就說：“那我打電話叫他來?！?/br>
    沈謂行去洗手間里給葉九月打電話，葉九月很快就接了：“順利嗎？”

    沈謂行：“差不多定了。你過來樓上餐廳，一起吃個飯，就我和代小京還有導(dǎo)演，導(dǎo)演人挺隨和的，別怕，你就過來吃就好了，不用你說什么，也不會讓你喝酒。”

    葉九月沉默了幾秒鐘，說：“我在去機場的路上?！?/br>
    “什么？”沈謂行怔了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葉九月說：“房卡我放在前臺了，麻煩你去拿一下?！?/br>
    沈謂行的眉頭皺了起來，有點兒迷茫地問：“你干什么？說了趕不到今天的就改明天，機票又沒多少錢。你學校里突然有事兒還是？你至少跟我說一聲吧？”

    葉九月說：“我不想影響你談事情?！?/br>
    “這能影響什么？”沈謂行口中這么說著，心里卻忽然有點直覺性地亂起來。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也有準的時候。

    接下來，葉九月說：“我們以后別約了。”

    沈謂行又愣住了。

    第33章

    “正好, 就從這里結(jié)束, 還挺有儀式感的。”葉九月難得跟他幽默了一把，開了個玩笑。

    但沈謂行完全笑不出來，只是有點兒困惑地問：“好端端的又怎么了？”

    葉九月慢吞吞地交代：“公寓的鑰匙和其他東西, 我都會放在公寓里面, 你有空過去清點一下就好。你的隱私我不會泄露給任何人的，你可以放心?！?/br>
    “不是, 你等等！”沈謂行目瞪口呆，“你這人怎么回事？說分手就分手？你至少給個理由吧？”

    葉九月停頓了一下, 解釋說：“我們這不叫分手, 只是以后我不想和你約了?！?/br>
    “那你想去跟誰約？隋冬？！”沈謂行脫口而出，又靈光一閃, “你突然回去是不是為了隋冬？他摔傷腿了還是突然病了？就非得要找你回去才肯從地上起來是吧？這什么破劇情？”

    “和隋冬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也沒有聯(lián)系我?！比~九月慢條斯理地說，“這是我的決定?！?/br>
    沈謂行一拳捶在洗手池的臺面上, 盯著鏡子里面滿臉無語的自己：“那你給我個理由，好端端的，早上不還挺好嗎？”

    葉九月又沉默了一小會兒，緩慢又有點兒疑惑地問：“我們又沒有在交往, 也需要說理由嗎？”

    靠, 嘲笑了好幾天的隋冬，到頭來發(fā)現(xiàn)隋冬至少有個前男友的名號，自己都撈不著名正言順要分手理由的名分！

    頓時就比隋冬還要矮一輩的沈謂行又捶了洗手臺一下，咬著牙說：“要?！?/br>
    手機那頭傳來葉九月輕輕地一聲嘆氣, 接著，葉九月軟軟地說：“我不喜歡被人嘲笑說話的腔調(diào)，我老家那邊的人都是這么說話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