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來，不僅嫻妃在裴清殊心中的印象會大大降低，連帶著，裴清殊將來也不會看重嫻妃所出的一雙兒女……

    皇后心里頭的這點小想法，裴清殊其實看得很明白。他本想等過了年，再好好地和皇后談一談，沒想到皇后今日主動登門請罪。

    突然之間，他就不想把話都說得那么清楚了。

    畢竟就像皇后說的，他們是少年夫妻。皇后多年以來，也算盡職盡責，他不好太過苛責皇后了。

    只要是人，都會有私心，皇后又不是圣人。

    只要皇后不在大方向上出錯，她在后宮的地位，就不會變。

    皇后見裴清殊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不知是該松一口氣，還是更加難受。

    裴清殊觀她神色，想來皇后近些日子一定也不大好過，便放緩了語氣說道：“昭屏，朕知道你向來大度，偶爾動一些心思，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冬兒?！?/br>
    “皇上！”一提起長子敬坤，皇后趕忙在裴清殊面前跪了下來，“都是臣妾一時糊涂，與冬兒無關，請皇上千萬不要遷怒于冬兒！”

    “放心。稚子無辜，朕沒有那么糊涂?！迸崆迨馐栈匾暰€，看向皇后，“只是昭屏啊，你未免太不信任朕了。你知道嫡長子若不能繼承帝位，必定為新君所忌憚，朕又如何不知？在朕心里，也是想把冬兒當做太子來培養(yǎng)的。只是他年紀還太小，若早早立為太子，反倒不一定能順利繼承朕的位子。朕現(xiàn)在不立他，也是在保護他啊。”

    “皇上……”皇后聞言，不禁淚盈于睫，“是臣妾狹隘了。”

    “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和朕一起，把冬兒教導成一個君子，你說朕將來又有什么道理，棄他而選擇旁人呢？可你若效仿父皇的廢后朱氏，廢妃葉氏等人，動了什么歪心思的話，那樣才是將冬兒從東宮之位上推開。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臣妾明白了！”皇后知道裴清殊今天和她說的都是真心話，心中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不由自主地在裴清殊面前拜倒，“多謝皇上賜教，臣妾以后一定更加謹言慎行，好好教導冬兒?！?/br>
    “皇后，你要記住，就像朕在一個父親的身份之前，先是一個皇帝一樣，你在母親這個身份之前，更是我大齊的皇后。切莫將個人的感情，放在大局之前。你是個明白人，這話，朕只同你說一次，朕想，你一定會記住的?！?/br>
    皇后忙道：“謹遵皇上教誨?！?/br>
    “地上涼，皇后快起來吧?！?/br>
    “謝皇上?！?/br>
    皇后起身之后，說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有關嫻妃：“回去之后，臣妾便下懿旨，若有人敢再就此事議論嫻妃meimei，就重打二十大板，趕出宮去。”

    裴清殊點點頭：“除此之外，嫻妃生女有功，理應晉為貴妃。朕乏了，這件事情，也交給皇后來做吧?！?/br>
    皇后聞言，不禁心中一突。倒不是她妒忌嫻妃晉位，就像裴清殊說的，皇后是個明白人。她看得出來，裴清殊讓皇后來下旨給嫻妃抬位，是想讓她賣嫻妃一個人情，讓嫻妃不要因為之前的事情，而和皇后生了嫌隙。

    雖然裴清殊不說，可宋皇后看得出來，他心里還是很看重自己的。

    想到之前敏妃中毒之時，裴清殊對自己的信任，皇后不禁感到更加內(nèi)疚，感覺自己辜負了裴清殊的信任。

    不過好在，她這條路還沒有走得太偏。才剛邁錯一步，就被裴清殊拉了回來。

    這么多年來，從定親、嫁人、當上太子妃、皇后，宋氏一直都是被天下所有女人羨慕和嫉妒的對象。

    可是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意識到，嫁給裴清殊，自己究竟有多幸運。

    第81章

    大過年的，毓秀宮里, 謝嘉妃在得知嫻妃晉位的消息之后, 氣得她隨手打碎了自己平日里最喜歡的一套茶具。

    魏僖嬪向來和她形影不離, 聽說消息之后, 她便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毓秀宮，張口就是在罵嫻妃：“嘉妃jiejie，你聽說了沒有？嫻妃這個賤人，平日里裝出一副柔弱的樣子博取皇上的垂憐，現(xiàn)在又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給自己催生，竟然還能騙得皇上給她晉位,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謝嘉妃握緊了扶手, 恨恨地說道：“可是不嗎?；屎蟛檫^御藥房和太醫(yī)院, 在嫻妃生產(chǎn)之前，根本就沒人要過催生的藥方。宮禁森嚴，進出宮也不可能夾帶。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催生的藥物, 是從宮里配出來的。放眼整個后宮, 除了嫻妃她自己懂得醫(yī)理，又有個在太醫(yī)院說了算的親爹之外，還有誰能做到這么神不知鬼不覺、手腳這么干凈？嫻妃天天說自己體弱要吃藥，她想要什么藥材弄不到手？”

    “就是啊，這么明擺著的事情，皇后是瞎的嗎, 怎么就看不到呢？！”魏僖嬪越說越生氣，“不行，皇后糊涂，我不能讓皇上就這么被蒙在鼓里。我要去面見皇上，揭露嫻妃的真面目！”

    “站住！”嘉妃都無語了，“僖meimei，你是不是傻呀？無憑無據(jù)的，我們頂多能像之前那樣，在宮里散布消息。你怎么能親自出面，去皇上面前說嫻妃的不是呢？嫻妃現(xiàn)在剛剛生下公主，又成功地讓皇上對她心中有愧，正是圣眷正濃的時候。我勸你啊，大過年的，還是別給自己找不痛快了?！?/br>
    “那jiejie你說該怎么辦？難道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嫻妃做貴妃？”僖嬪說著，不由鄙夷地呸了一口，“什么貴妃，不過就是個矯揉造作的婊子！聽說當年可是她主動勾引的皇上，在皇上面前把衣服都脫光了，皇上一時心軟，她才會被聘到皇子府里做側妃的。不然的話，就她那個出身，給皇上提鞋都不配，還貴妃呢，真不要臉！她也不對著鏡子照照自己，一個太醫(yī)的女兒，也好意思騎在娘娘您的頭頂上？”

    “事已至此，必須得想想辦法了。”嘉妃想了想，低聲說道：“雖說，皇后現(xiàn)在不讓人，再在宮中說嫻妃血崩，是她自己設計的了。不過，皇后可沒說過，不讓人提起當年的事情??？”

    “當年的事情？什么事？”僖嬪不明白。

    “傻meimei，就是當初二皇子出生，是嫻妃刻意為之的事情啊。凡事有一就有二，就算我們不說這回的事情是嫻妃做的，旁人就不會聯(lián)想嗎？”

    僖嬪聽了，不禁笑道：“jiejie真是冰雪聰明，meimei明白了！”

    “還有，敏妃入宮當夜，嫻妃的兒子生了病，曾經(jīng)派人去景陽宮請過皇上，不過皇上沒有去。咱們當時，只是把這件事情當成笑話聽了，沒有當回事?，F(xiàn)在啊，可以放出消息，說皇上曾經(jīng)好幾次想去景陽宮探望敏妃，都被嫻妃給攔住了。你說，就以敏妃那個，毫無證據(jù)，都敢指認皇后的傻勁兒，她會不會去找嫻妃的麻煩呢？”

    僖嬪拍手笑道：“jiejie說的是，你放心，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

    嘉妃笑著點了點頭：“好meimei，去吧?！?/br>
    ……

    正逢年節(jié)，宮中人多口雜?；屎鬀]想到，自己剛下過一道懿旨，就又有關于嫻妃的謠言傳了出來。

    皇后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平日里對于后宮之人，似乎有些過于寬和了。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整頓后宮，敏妃便已經(jīng)怒氣沖沖地殺到了襄樂宮。

    敏妃來自大理，規(guī)矩與中原有所不同，行事向來較為沖動。聽說消息之后，她很快就像一陣風一樣地來到了襄樂宮。還沒見到嫻妃的人，就在門外叫嚷了起來：“嫻妃，你給我出來！”

    “敏妃娘娘！”嫻妃身邊的大宮女銀燭自屋內(nèi)走出，一臉不悅地說道：“這里是襄樂宮，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大喊大叫的地方?！?/br>
    “滾！”敏妃不按套路出牌，上來就給了銀燭一巴掌，“本宮可是大理公主，還輪不到一個小小的奴婢來教訓我！”

    “你！”嫻妃受寵，連帶著她身邊的宮女在宮里也受人尊重。在銀燭面前，就連裴清殊身邊得寵的小太監(jiān)也要客客氣氣的。卻沒想到這個大理公主，竟然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打人，這簡直是在打嫻妃的臉。

    銀燭氣得要命，差點失去理智，對敏妃說出更加不敬的話來。

    就在這時，流螢扶著嫻妃走了出來。

    “銀燭，退下?！?/br>
    “娘娘……”銀燭捂著臉，一臉委屈。

    嫻妃沒再同她多言，而是走到敏妃面前，淺淺一笑：“敏妃可是稀客。怎么，是來給本宮拜年的？”

    “呸，你可真不要臉！我和皇上新婚之夜，你就明目張膽地來跟我搶人。本公主沒跟你計較，沒想到你竟然變本加厲，在背后使陰招，害得我……”

    “本宮當時因為敬亭之故，的確失去了理智，差點破壞了敏妃的好日子，是我的不對。不過敏妃meimei，因為這個，你就下藥害我，令本宮差點一尸兩命，是不是太過分了一些？”

    “你，你在胡亂說些什么！”敏妃聞言頓時驚慌不已，“我何時曾下藥害過你？！”

    嫻妃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敏妃，你還要裝模作樣到什么時候？本宮看過太醫(yī)院的醫(yī)案，你多次稱病，一點一點地要來了催產(chǎn)的藥物。早在半年之前，你就有心要害我了吧！”

    “我，我沒有……”敏妃被嫻妃逼得接連后退，卻是怎么都不肯承認，“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少在這里胡說八道了！我告訴你嫻妃，你別以為晉了貴妃，就可以胡亂栽贓別人了，我可是公主出身，你休想動我！”

    敏妃說著，便逃難似的快步離開了襄樂宮，完全看不出之前那興師問罪的氣勢。

    “娘娘，您怎么放她走了??？”銀燭著急地說道：“您都知道是她做的了，怎么還能輕易放過她呢？”

    “還說不好?！眿瑰裆珡碗s地說道：“本宮的確覺得，敏妃有可能做出那種藥來，只是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剛才，本宮不過是詐她罷了?？擅翦谋憩F(xiàn)很奇怪……像是心虛，又很是理直氣壯?！?/br>
    嫻妃還未來得及深思，就聽宮人來報，說是左三姑娘和衛(wèi)國公夫人入宮來給她拜年了。

    嫻妃原本還一臉愁容，聞言忙道：“快請?！?/br>
    ……

    敏妃離開襄樂宮時，臉色非常之難看，甚至連雙腿都在顫抖。

    般若扶著她上了轎，回宮之后，又攙著敏妃坐下，讓莉香等人出去守著，這才低聲說道：“娘娘，不是奴婢說您，您這回去襄樂宮，是想要裝傻，降低嫻妃對您的懷疑的。剛開始都好好兒的，怎么后來竟然沒崩住，露出這副神不守舍的樣子來呢？”

    “我……”敏妃不由露出糾結之色，“我被嫻妃說的，也弄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服了我配的那瓶藥了?！?/br>
    正如嫻妃所說，早在很久之前，敏妃就因嫉妒嫻妃得寵，打算用催生的藥物，害得嫻妃血崩。

    只是敏妃沒想到，她花費了那么久的力氣才做好的催生藥物，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在預備使用的前一天，突然平白無故的失蹤了！

    當時她以為是宮人不小心弄丟了，還在景陽宮里發(fā)了一通脾氣，以后都不讓般若之外的人隨意進出她的房間。

    可是沒過多久，她就得知了嫻妃大出血的消息……

    敏妃剛開始還幸災樂禍，覺得是有人幫她收拾了嫻妃。

    可現(xiàn)在，敏妃突然開始慌了……

    ……

    雖說傅太后不是裴清殊的親生母親，不過每年新年，裴清殊大多都是同傅太后一同度過的。

    直到大年初二，或者初三，裴清殊才會特意去永壽宮，向他的生母林太后拜年。

    “十二皇兄！”樂儀在景和園里呆得久了，整日里也沒有人能陪她玩兒，孤單極了。一見到裴清殊，她便興奮地撲了上來。

    “慢點兒，慢點兒?！碧匣试谝慌試诟赖溃骸澳悻F(xiàn)在可重多了，別壓著你皇兄?！?/br>
    “父皇！”樂儀不依地說道：“人家哪里重了？！”

    和一旁的小黑球十四相比，樂儀的確不算重，裴清殊還能將她抱起來舉高。

    樂儀高興壞了，笑聲就沒停過。

    裴清殊含笑對太上皇說道：“樂儀大了，等到明年，兒子也抱不得了。”

    樂儀生于延和二十三年底，現(xiàn)今剛滿八周歲。等到明年，她虛歲就十歲了。就算是親兄妹，裴清殊也得避忌著些。

    “樂儀的確是不小了?！绷痔笞诳蛔郎?，看著女兒說道：“我這幾日就在想，是不是該讓她回宮，去慧曜樓里學學規(guī)矩。在景和園里頭，這丫頭成日里上天入地，皮得跟猴兒一樣，是時候該管管了?！?/br>
    按照規(guī)矩，大齊的公主滿了五歲，就要像皇子一樣，離開生母，去慧曜樓居住，學習琴棋書畫和各種宮規(guī)禮儀。

    樂儀都八歲了，現(xiàn)在去慧曜樓，已經(jīng)算是晚的了。

    不過太上皇的兒女們，目前就只有樂儀養(yǎng)在膝下。要是離開樂儀的話，太上皇實在不舍得。

    林太后了解丈夫，自然知道太上皇是怎么想的。

    其實，現(xiàn)在宮里頭除了寧太妃這種老實安分的太妃之外，其他的太妃都被接出宮奉養(yǎng)了，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林太后。所以林太后覺著，回宮里住上一段日子也無妨。

    就是不知他們要回宮的話，裴清殊這個皇帝會怎么想，所以她今天，才特意在裴清殊面前提起。

    第82章

    裴清殊聽了，稍稍斟酌了一番便道：“您說的是。樂儀大了, 也是時候該正式地學習一些宮規(guī)禮儀和琴棋書畫。要說起來, 婉晴那孩子也早已滿了五歲, 早該搬去慧曜樓了。只是因為之前慧曜樓里沒有別人, 怕她自己住會害怕，才請了人去慈安宮教?，F(xiàn)在，若是樂儀回宮的話，那晴姐兒，也可以一并搬去慧曜樓了。兩人年紀差不多大小，還可以一起做個伴。您和父皇若是不放心樂儀的話，這次就在宮里安心住著, 別急著回行宮了。”

    對于裴清殊來說, 太上皇唯一能對他造成的威脅, 就是在他剛剛登基的那兩年貪權不放。不過顯然，這個威脅早就不成立了，所以太上皇回宮與否，裴清殊并不介意。

    唯一的差別, 不過是太上皇和林太后回宮之后, 裴清殊免不得要多跑幾趟，去給他們請安罷了。

    這時，太上皇不知忽然想起什么，張開了嘴，卻是欲言又止。

    裴清殊見了，不免有幾分好奇地問道：“父皇有什么話想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