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人向來護短，是不可能對敬安置之不理的。

    所以他們決定按照嫻妃所說的第一個方案，想辦法在暗中聯(lián)系安郡王，希望老四能答應(yīng)放手, 讓敬安回到承恩公府，然后和左氏一起離開京城。

    嫻妃回到宮中之后，也履行承諾，請長華殿的掌事太監(jiān)來襄樂宮喝了杯茶，還送了他一小包金瓜子，囑咐他以后多照顧著敬安一些。如果有人欺負敬安的話，除了及時護著敬安一些之外，還要派人來襄樂宮通知嫻妃一聲。

    宮里的人都知道嫻妃得寵，所以那太監(jiān)對著嫻妃本就十分諂媚。加上他收了嫻妃的好處，自是滿口答應(yīng)下來。

    不過讓嫻妃沒想到的是，大概一個月之后，左三姑娘突然求見。

    見面之后，左三姑娘告訴了嫻妃一個令人出乎意料的消息——安郡王竟然同意了。

    左三姑娘心情復(fù)雜地說：“聽我三哥說，以往不管是誰和安郡王提，說是希望能接安兒回承恩公府的時候，安郡王都堅決不肯答應(yīng)。所以這回三哥去的時候，已經(jīng)做好了對安郡王軟磨硬泡的準(zhǔn)備。結(jié)果沒想到他們一見面，三哥剛一提，安郡王竟然就十分痛快地答應(yīng)了，你說奇不奇怪？”

    嫻妃也十分意外地說：“可能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頂不住來自各方面的壓力，終于想通了吧。不管怎么說，你們現(xiàn)在是如愿了，這不是挺好的么？”

    左三姑娘點了點頭，可不知為什么，心里總覺得不太踏實。

    果然，事情并沒有那么順利。

    和老四達成一致之后，承恩公夫婦帶著安郡王的親筆信親自去安郡王府接敬安，誰知道敬安竟是不愿意走，一個勁地往安郡王妃龐氏的身后躲。

    龐氏看著躲在自己身后的這個孩子，心里也很矛盾。

    她心里既希望敬安走，讓王府恢復(fù)往日的平靜，又不想讓別人覺得她這個主母容不下敬安。

    不過，見敬安在承恩公夫婦面前，還表現(xiàn)得這樣依賴自己，龐氏心中倒是有一絲欣慰。

    她和敬安雖然并不親近，但她自認在吃用方面從來沒有短過敬安什么?？磥磉@個孩子，還是知道好歹的。

    因為敬安死活不肯走的緣故，承恩公夫婦只能先打道回府。

    等安郡王回京之后，龐氏就把事情的經(jīng)過全都告訴了他。

    安郡王擰著眉頭，一臉無奈地看向敬安。

    “為什么不跟你外祖父外祖母回去？你就不想你的親生母親嗎？”

    敬安抿著唇不說話，瞧那倔強的樣子，竟是和安郡王小時候一模一樣。

    龐氏見他如此堅持，便對安郡王說道：“殿下，既然安兒不肯走，不如……就把他記在我的名下吧！以后他就是您名正言順的嫡子，也就不會有人再說什么閑話了。”

    安郡王聞言，不禁十分意外地看向龐氏：“你愿意？”

    龐氏不假思索地點點頭：“當(dāng)然愿意。這孩子聰明又懂事，妾身很喜歡。”

    安郡王聽了，又看向敬安。

    敬安猶豫著看了龐氏一眼，最終點了點頭。

    安郡王長嘆一聲，道：“不管怎么說，本王之前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左家，同意他們領(lǐng)安兒回去。雖說現(xiàn)在不肯離開是安兒自己的意思，但我們還是要給承恩公府一個交代?！?/br>
    龐氏十分貼心地說道：“您剛從外地回來，一定累壞了，還是好好歇著吧，妾身帶著敬安去和他們談?！?/br>
    安郡王略顯疲倦地點了點頭。

    身體勞累倒不算是什么，主要是以他現(xiàn)在的處境，實在是不適合去左家。

    龐氏這么說，可以說是非常體貼了。

    ……

    龐氏領(lǐng)著敬安走入承恩公府之時，心中十分復(fù)雜。

    她在出嫁之前就見過承恩公嫡長女，但在那個時候，她只是一個五品官的女兒，兩人有如云泥之別，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話。

    后來出了那樣丟臉的事情，她心里不知有多難受。

    可她終究是熬過來了，熬到了今天，熬到左氏的兒子，情愿認她為母。

    龐氏覺得揚眉吐氣的同時，又不禁有一絲心酸。

    這些年她過得這么辛苦，好像終于贏過了左氏，可她爭來的，究竟是什么呢？

    ……

    因為當(dāng)初事情鬧得太大，這幾年來左家和安王府幾乎斷絕了往來。再加上左氏很少出門的緣故，現(xiàn)在她看著眼前長高了不少的兒子，不禁有幾分陌生。

    聽龐氏說明來意之后，左氏的臉色不大好看地說：“我能和安兒單獨說幾句話嗎？”

    龐氏看著敬安，點了點頭。

    母子倆走進一間無人的廂房之后，氣氛反倒比方才有旁人在的時候更尷尬了。

    左氏看著眼前半大的孩子，忽然有些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懷胎十月，親手養(yǎng)大到七歲的孩子了。

    “安兒，你……”左氏艱難地開了口，本想問敬安最近過的怎么樣，可話到嘴邊，卻完全變了方向：“你長高了?！?/br>
    敬安神色淡淡地說：“母親，我們之間就不必寒暄了，長話短說吧。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留在安王府了，所以我是不會和您一起離開京城的?！?/br>
    左氏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兒子：“安兒……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條路非常不易，你必須要承受許多你本不需要承受的東西?！?/br>
    敬安十分理智地說：“母親放心，我都想明白了。至于您，您決定離開京城是對的。沒有兒子在您身邊，以后您還能改嫁，還可以有新的人生。我跟著您走，您這一輩子就完了?！?/br>
    敬安言語之間，有種超出他年齡的老成。

    左氏突然間明白，沒有任何人逼迫敬安，這的確是他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既然如此，她只能選擇尊重兒子的選擇。

    “先不說我。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會再多說什么。只是安兒，母親希望你能答應(yīng)我兩件事?！?/br>
    “母親請講。”

    “照顧好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不要生病，也不要受傷，讓我知道你好好兒的。這樣哪怕見不到你，母親也能心安了?！?/br>
    敬安不假思索地答應(yīng)：“母親放心。我這條命來之不易，我得好好珍惜。”

    聽敬安這么說，左氏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來，只是繼續(xù)說道：“第二，不要和你哥哥爭奪世子之位，永遠都不要。要感激安王妃愿意撫養(yǎng)你?！?/br>
    敬安聽她這么說，似乎有些意外。不過猶豫了一下之后，他還是答應(yīng)了。

    就這樣，左氏最終獨自一人離開了京城。

    敬安被記在龐氏名下之后，傅側(cè)妃的兒子敬炎看在龐氏的面子上，也不好天天叫他“野種”了。

    一切錯誤的，仿佛都步入了正軌。

    ……

    裴清殊登基整整一年的時候，戶部終于完成了全國人口和土地的調(diào)查。

    為了確保人口統(tǒng)計的準(zhǔn)確性，朝廷推出了幾項新政策。

    首先是以各項福利吸納流民歸鄉(xiāng)，或者在當(dāng)?shù)囟ň印?/br>
    名下沒有土地、又無以為生的孤兒，未滿十四歲者可免費進入慈幼局吃住、識字、學(xué)習(xí)各種手藝。不過他們沒有銀錢可領(lǐng)，還必須要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他們也可以自愿賣身為官奴，通過伺候宗親貴族等途徑獲取一定的收入。

    年滿十四歲的孤兒和流浪者，則不能再呆在慈幼局。

    這些人可以通過給朝廷做工或者耕地，獲取微薄的收入。這個數(shù)字當(dāng)然不多，但比起一些黑心的小作坊老板，已經(jīng)算是公道，起碼糊口不成問題。

    與此同時，朝廷也推出了拒絕配合人口調(diào)查的懲罰制度。

    如果在官府調(diào)查期間內(nèi)，各地百姓有不配合調(diào)查、甚至躲避調(diào)查者，不僅會被打十個板子，還有可能被強制充為官奴，甚至下獄。

    在福利和處罰同時實行的情況下，裴清殊和朝臣們一致認為，這次人口統(tǒng)計的準(zhǔn)確性應(yīng)該大大提高。

    在裴清殊正式下令進行人口調(diào)查之前，根據(jù)官方記載，大齊應(yīng)當(dāng)約有四千萬人口。

    不過他認為這個數(shù)字并不準(zhǔn)確。

    因為過去的皇帝大多都不重視這一方面，覺得進行人口調(diào)查費時又費力，所以以前每年的人口數(shù)基本都是照抄前一年的，沒有太大的可參考性。

    果然，最終得出來的數(shù)字，與之前官方記載的說法完全不同。

    裴清殊本以為現(xiàn)在應(yīng)有五千萬左右的人口，就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沒想到最終得出來的數(shù)字，竟然是五千八百萬，比他預(yù)計當(dāng)中多了整整八百萬人！

    第50章

    對于這個結(jié)果，裴清殊還是很高興的。

    雖說百姓越多, 皇帝要cao心的事情就越多, 可這同時也意味著大齊勞動力和士兵儲備這些方面的問題暫時不需要太過擔(dān)心。

    只要好好統(tǒng)籌安排, 對國家的發(fā)展來說還是利大于弊的。

    為了增強國家的穩(wěn)定性, 借著這次人口調(diào)查的機會，各地戶籍司又根據(jù)朝廷的指示，對老百姓們的戶籍進行了整理。

    戶籍的種類根據(jù)職業(yè)分為軍戶、民戶、農(nóng)戶、匠戶、商戶以及奴籍。

    所有人都要按照規(guī)定，登記自己的原籍貫、現(xiàn)籍貫、現(xiàn)居地、姓名、性別、年齡、與戶主關(guān)系等信息。

    以往一個家族里，只有戶主的手中才能持有戶帖，以至于出門在外的時候非常不方便，官府、學(xué)校等地核實起個人信息來也不容易。

    現(xiàn)在年滿十歲者, 都可以在現(xiàn)有戶籍所在地的官府領(lǐng)取一份印有官印的戶帖, 以便在出行時使用。

    至于十歲以下的孩童, 原則上不鼓勵他們單獨出城，必須在戶帖持有者陪同之下、登記后才能進出城，以免發(fā)生被人牙子拐賣等現(xiàn)象。

    大齊早就取消了過路費制度，加上裴清殊繼位之后嚴查官兵欺壓百姓、胡亂收取費用等行為, 所以大齊的子民從家鄉(xiāng)來到另一個地方游歷、學(xué)習(xí)、做生意, 都是不需要向官府交錢的。

    不過現(xiàn)在，在各地的城門口，都會有官兵choucha戶帖。

    如果拿不出戶帖的話，則有可能被懷疑為逃犯，甚至是敵國的細作。

    檢查戶帖，主要是為了提高國家的安全性和穩(wěn)定性。這樣一來, 抓起罪犯時也更容易。

    新政實行之后，許多喜歡小偷小摸之人，還有到處流竄，以乞討為生之人，都老老實實地做起了正事。要么找地方做學(xué)徒，要么去給朝廷做工。

    大齊比較人性化的一個地方就是，不會強迫百姓服徭役，給朝廷做白工。凡是為朝廷做事者，都能得到一定的工錢。

    如此一來，裴清殊登基一年之后，老百姓們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生活質(zhì)量和從前相比有所提高。

    尤其是最底層、沒有私有土地的農(nóng)民，過去他們不得不為地主、士紳耕種土地，替一些jian商和貪官分擔(dān)沉重的賦稅不說，他們辛苦了一年，很多時候所能得到的糧食都沒辦法讓一家人吃飽。

    現(xiàn)在他們給朝廷做工、耕種官田。在裴清殊嚴懲貪官，派出大量監(jiān)察御史的情況下，這些老百姓們大都按時拿到了糧食和工錢，過上了起碼能夠吃飽穿暖的生活。

    由于士紳免田稅額度大幅度下降，前一段時間，大批官員、士紳紛紛將名下的土地轉(zhuǎn)了出去。

    有的是轉(zhuǎn)回給原本的、實際的土地所有者，有的則是干脆賣了出去。

    裴清殊趁著這個時候，讓朝廷低價回購了一些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