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子曰:‘躬自厚而薄責(zé)于人,則遠怨矣’……” “李童生,你就不為自己的清名考慮幾分嗎?!” 周嘉安故作瀟灑,可眼睛里卻分明是遮掩都遮掩不住的惡意和激動。 無論李修竹告還是不告,他都有辦法潑他一身的污水。讀書人怎么能背負上刻薄狠毒的名聲?!名聲若是壞了,他李修竹在仕途上也就是基本就完了。 周嘉安從石鼓書院關(guān)頭村學(xué)子口中得知這件事時,高興得恨不得仰天大笑三聲。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他還在想著怎么能讓這李修竹無法考中秀才呢,老天就送了這么個機會在他的眼前。 因此,他讓關(guān)頭村的學(xué)子回去給王家指點了幾分,那王家正是慌亂無措,王家大郎倒是個人物。只可惜李家潑婦壞了他的計劃,讓那李修竹逃過一劫。這一次他親自前來,他倒要看看這一次,李修竹如何逃過這一劫! 他今天定要壞了他的名聲,讓他在清水縣讀書人中無法立足,讓他無法去參加院試! 來之時,他還特意看了一眼,那個伶牙俐齒的謝越彥沒在。 聽說他有事兒去了府城。 這次可是連老天都站在他們這一邊了。 他李修竹如此愚笨,憑什么能連過了縣試、府試?!他就應(yīng)該做一輩子“白卷書生”,成為他們石鼓書院學(xué)子的笑柄…… 周嘉安眼底隱隱有著病態(tài)的興奮和怨毒。 “以德抱怨,何以報德?!” 李爹也沒有想到過,雁回以前隨口的一句,他竟然在今日用上了。 “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br> “慷他人之慨,落得快活這種事情,李某做不出?!?/br> “更何況,周兄弄錯了一件事……” “今天要告狀的不是李某,而是李某的大嫂陳氏。而狀紙則由訟師鄧析寫的。李某只是擔(dān)心家中老弱婦孺的安全護送一路而已……” 李爹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周嘉安,眼底一片冰涼。 真是沒想到。 一切竟然都讓越彥說中了。 在他們回到家的第二天上午,越彥就上門拜訪了。直言說是有緊事兒要去一趟丹嘉城,馬車他已經(jīng)租好了,挺大的一個,正好可以與學(xué)哥兒同路。 李爹心中感動。 心知這是越彥不放心他們老的老、小的小、還帶著一個病人在府城亂闖,特意這么說的。越彥都已經(jīng)說是自己有事了,李爹還能說什么?!只能是將越彥的這份心意記在心間。 敲定好出發(fā)時間后,越彥沉思了片刻后,對李爹道出了他心中的擔(dān)憂。 只是當(dāng)時越彥并沒有說得太清,他只是覺得由李爹出面,可能會于李爹的清譽有所影響,建議找一個頌師代理。越彥是知道他們家底的,并不差這一點請頌師的錢。 越彥當(dāng)時推薦的頌師就是鄧析。 只是當(dāng)時,李爹覺得越彥有些杞人憂天。 他是個讀書人怎么了?!讀書人就不能上公堂為家人討還公道了嗎?!如果不能保護家人,他還讀這個書、考這個功名做什么?!沒得反而有了功名,卻丟掉了本心的。 所以,當(dāng)時李爹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當(dāng)送走學(xué)哥兒一行,王家人跑來大鬧后,李爹就敏銳的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所以,當(dāng)天,他就去了清水縣找到了越彥推薦的這個頌師鄧析。 鄧析見到他哈哈大笑道:“果然,謝越彥說的沒錯,你一定會來找我的?!?/br> 李家的事情,他早已經(jīng)聽謝越彥說過了。 那個少年多智近妖。 他說李家伯父肯定會上門,結(jié)果他就真的等到了李修竹。 不枉他狀紙都替他寫好了。 李修竹汗顏無比。 他竟然還沒有一個少年人想得通透,還需越彥來提點,真是癡長這些歲數(shù)。 李爹重金請了鄧析。 他對鄧析其人并不了解,請了鄧析,完全是出于對謝越彥的信賴。 可周嘉安是清水縣人,對鄧析卻是知之甚多的。他一聽李爹竟然請了鄧析做為本案的訟師,臉色當(dāng)場就變了。李修竹是如何得知鄧析其人的?! 鄧析是清水縣第一頌師。 此人擅長訴訟,其辯論之術(shù)之強,險有人能敵,“cao兩可之說,設(shè)無窮之詞”,并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 沒想到李修竹竟然把他請來了。 周嘉安看了看身后石鼓書院王姓學(xué)子,區(qū)區(qū)一學(xué)子,如何能是巧舌如刀的訟師鄧析的對手?! 跟在周嘉安身后的王姓學(xué)子一臉的茫然,很明顯不知道鄧析是何人……王家大郎敏感的從周嘉安難看的臉上看出了一絲不詳,他暗自捅了一下王家婆子,想讓王家婆子再鬧上一鬧…… 可這時,縣衙大門的鼓聲猛然響起,沉悶悶直嚇得心里有鬼的人心驚rou跳。 原來是陳氏敲響了喊冤鼓。 守門的衙役迅速走了過來,攔下陳氏,喝問道:“小婦人有何事?!竟然擊響喊冤鼓?!” 衙役一眼瞄過來…… 喲,認識! 那不是考縣試時,吃得賊好的李修竹嗎?!聽說他也過了府試,監(jiān)考他的衙役們抱怨連天,直言半月胖三斤,成為他們清水縣衙役們一件特別痛快的事情。 能讓府城的衙役們也吃上一回癟,清水縣衙役們早已經(jīng)忘了他們當(dāng)初有多可憐了。 這是怎么了?! 怎么好好的,剛考完府試就告到了他們這里?! 陳氏一見衙役,眼珠血紅,臉上清苦,從懷里掏出狀紙,“唰!”的一下展開,“噗通”一聲沉沉的跪在衙役身前,厲聲道:“小婦人有冤要告,請縣令大人做主!” 往常膽小無知的婦人,此時,卻充滿了一往無前的勇氣。 哪怕前面是上刀山、滾釘板,她都要給她的學(xué)哥兒討回一個公道,學(xué)哥兒的腿絕對不能白折……她定要他們王家付出代價! 也絕不能讓王家人牽扯攀附上三叔! 不知何時來到縣衙門口鄧析,來到陳氏身前,合上折扇,向衙役彎腰一禮,“頌師鄧析受新柳村李陳氏委托,有冤要訴,懇請大人上堂授理。” 短短一句話,卻帶著迫人的壓力。 衙役見到鄧析后,原本的漫不經(jīng)心立刻變成了拘謹(jǐn),連連應(yīng)道:“鄧頌師稍等片刻……” 轉(zhuǎn)身就往大堂里跑。 他得趕快給縣令大人通報一聲,‘鬼見愁’來了。 這一次也不知是什么大案子,竟然驚動得‘鬼見愁’也來了……縣令大人怕是又要頭痛了…… 周嘉安以及他身后的王家眾人,見衙役對一個頌師如此恭敬,心中更涼了,一股不詳慢慢升起…… …… 第87章 判決 而上堂之后的事情, 就和他們心里預(yù)想的一樣——一敗涂地! 那個頌師鄧析巧舌如刀, 抓住王家兒郎眾多, 故意行兇這一條不放,死咬王家大郎是打斷學(xué)哥兒腿的主兇。 大肅以武力奪得天下, 國穩(wěn)后卻對武管控甚嚴(yán),嚴(yán)控以武犯禁,且對故意行兇一條, 是嚴(yán)令禁止的。 鄧析抓住這兩點,死咬不放。 簡直就像是打蛇打到了七寸上一般,打得王家人節(jié)節(jié)敗退, 慌亂不已。 石鼓書院為王家辯護的學(xué)子, 被鄧析說得面有土色,更斥責(zé)他為了微薄錢財, 視天理公義于不顧, 為罪大惡極的王家人辯護,有失讀書人的風(fēng)骨、枉讀圣賢之書,更直言該學(xué)子是石鼓書院的敗類、恥辱…… 直說得那王姓學(xué)子面如土色、抖如篩糠。 而周嘉安則臉色鐵青。 別以為他聽不出, 那鄧析根本就是指桑罵槐!那哪里是在罵王姓學(xué)子???那是一巴掌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直打得他臉皮火辣辣的疼…… 清水縣縣令原本還以為是什么大案要案,竟然還驚動了清水縣第一頌師鄧析,卻原來只是一樁簡單的鄰里斗毆, 這有何難?!案件清晰、情節(jié)惡劣, 該怎么判怎么判唄…… 驚堂木一落。 王家大郎因梭使眾人毆打李學(xué), 使李學(xué)致殘, 犯聚眾斗毆罪,且因為故意致殘行為,情節(jié)惡劣,判罰銀二十兩、杖行四十,當(dāng)堂執(zhí)行! 王家婆子一聽,當(dāng)場就坐在大堂上哭天愴地,撒潑打滾,把縣令氣得直抖胡子,以咆哮公堂罪掌嘴王家婆子四板子,打得王家婆子叫得像殺豬一般,打完后,氣焰徹底消了下去,眼中充滿了對公堂的畏懼。 看著一杖一杖的棍子打在大兒子的身上,王家婆子捂著嘴哭得無聲,悔不當(dāng)初。 她錯了…… 她不該貪圖李家梅姐兒一手好繡活,想著白撿個媳婦,讓她賣繡品養(yǎng)活一大家子。是因為她有了這個念頭,才引來的這場災(zāi)禍。她明知道李家老三已經(jīng)過了府試,是童生了,還想去招惹李家…… 她應(yīng)該明白的,人家是讀書人家和他們這些泥腿子是天壤之別。 她們是拿雞蛋碰石頭。 她也是迷了心了,竟然相信周嘉安那個秀才的鬼話,還真以為他能有辦法絆倒李家老三,讓她們家不但不用負責(zé),還能白得個媳婦,讓李家吃個大虧。 可現(xiàn)在呢?! 周嘉安那個秀才一言不發(fā)。 她的兒子卻被打得皮開rou綻。 看著無情的棍棒一棍一棍的打在大郎的背上,發(fā)出沉悶的皮rou聲,王家婆子心疼得都快暈過去了。這四十棍下來,他們家大郎可還有命活?!會不會有內(nèi)傷?! 王家大郎最初還能強忍著,可二十水火棍過去,饒是他想要強撐也抵擋不住來自背上的劇痛,終于慘叫出聲,等四十棍過去,王家大郎直接暈倒在了公堂之上。 那瘦長的臉再無半點囂張?zhí)翎呏畱B(tài),一臉的萎靡不振,冷汗淋淋,臉色慘白。 王家婆子和其它兄弟幾個一擁而上,抱著王家大郎哭得甚是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