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等一會兒李爹吃完了面,她將空碗端走,順更還要將明日的吃食給李爹準(zhǔn)備好。 其實(shí)也沒什么新花樣。 仍是凍的面片兒,只是小醬菜由rou粒蘿卜絲換成了小魚干rou皮蘿卜條燉黃豆了。餅子也換了,這回?fù)Q成了千絲蔥油餅。 李雁回都已經(jīng)用油紙包好了,只需要將李爹的黑粗陶罐刷干凈,擦干,放進(jìn)去就行了。 李奶奶此時的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別忘了把熟雞蛋給你爹裝上?!保钅棠滩粮闪四樕系难蹨I,滿臉喜意的說。 一聽說有熟雞蛋,剛喝完了熱辣辣的姜糖水的三個小子又饞了,一個個抱著李奶奶的大腿,將身子都擰成了麻花?!澳棠蹋覀円惨噪u蛋……” 若是在往常,雖說三個小子是李奶奶的心頭rou,可是要一口氣吃掉三個雞蛋,李奶奶還是會心疼的。 一個雞蛋可要二文錢,三個就是六文錢,都能買半斤瘦rou了。 可今天李奶奶高興,心里敞亮,連猶豫都沒有,大手一揮:“吃!都吃!”,抱著三小子亮堂堂的大腦門,一人親了一口,親得“叭叭”做響。 三小子腦門上一人蓋了一個大紅章,嗷嗷叫著、跳著沖向了廚房去找熟雞蛋吃。 在李家只有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他們?nèi)齻€才能吃上一整個的熟雞蛋。今天不僅喝上了甜水,還能有熟雞蛋吃,三小子簡直都快要樂瘋了,比過年還高興。 梅姐兒、李雁回端坐著抿嘴偷笑。 大哥李學(xué)看著姐妹們也在笑。大伯娘和二伯娘則是坐在原位上激動得直扭帕子,往常二房的三小子若是占了上房的便宜,大伯娘的臉色必然要難看的,可今天,大伯娘臉上的陰郁似是一下子全散了,整個人似乎都在發(fā)光。大伯父更是不用說,從進(jìn)屋后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要知道,李家大伯常年陰著一張臉,大人怕小孩哭,旁人見了都紛紛繞道。至少,李雁回自從來了,就沒怎么見李家大伯笑過,更別提會笑這么長的時間。李雁回覺得籠罩在李家大伯身上那終年的寒冰似乎都已經(jīng)碎了,露出了那個原本心性沉穩(wěn)、知禮和善的李家長兄。 一大家子人臉上都喜氣洋洋,只有小姑李靈芝似是有心事一般,目光總是往李爹那里飄,可是當(dāng)李爹望過來時,李靈芝的目光又像是受了驚一般,急忙躲閃。 坐在椅子上,左扭右轉(zhuǎn),一臉心事的樣子。 可是李家人都沉浸在李爹過了第一天考試的喜悅之中,縱然覺得李靈芝的情緒有些反常,也都沒有理會。 一家人對于李爹明天的衣食行做了詳密的安排,直到李爹吃了熱湯面,要去書房溫習(xí)功課,眾人才依依不舍得放李爹出了上房,而余下的人接著憧憬著李爹明天的連覆。 在無人注意的時候,李靈芝追著李爹的身影出了上房。 “三哥!” 李靈芝小步快走叫住了剛出上房沒走多遠(yuǎn)的李爹。 …… 第42章 風(fēng)頭無二 “三哥, 你等我……”, 李靈芝小碎步追上李爹。 李爹聽到李靈芝叫他, 頗有些詫異的轉(zhuǎn)身,夜色中他也看不清小妹的臉色, 不明白她叫住自己做什么。 “三哥,謝家小哥考得如何?!”,李靈芝氣都沒喘勻, 就急急的開口問道。 “他自然是考得極好,他可是第一個出考場的書生呢……“,李爹下意識的答道, 隨后眉頭微皺, ”你問這個做什么……?。俊?/br> 李靈芝聽到謝越彥不但考得很好,而且, 還是第一個走出考場的人, 心中滿意。冷不丁聽到李爹這樣問,知道她三哥這是起疑了。她雖然有些怕她三哥,但三哥這個人性格溫厚, 只要打著大義的名號,其實(shí)還是還很好騙的。 她忙將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腹稿說了出來,“這不是鄰里鄰居的,又一同縣考, 家里人光顧替你高興, 都不知道問問謝家小哥兒, 多失禮啊……” 李靈芝不太自然的說。 還好夜色的遮掩下, 李爹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反到有幾分欣慰,不只是他的女兒長大了,小妹也長大了,懂得人情世故了。 李靈芝混過了李爹這一關(guān),看著李爹消失在書房的背影,又望了望一墻之隔的謝家,眼中的亮光,宛如夜色中貪食的貍貓一般,帶著壓抑的不顧一切孤擲一注的瘋狂。 …… 謝家上房。 “越彥,這次考得如何?!”,謝母端坐在桌邊,雙手交握,清瘦的臉上眉梢眼底帶了幾分激動和期盼。 “尚可!”,謝越彥喝盡了碗里最后一口面湯,優(yōu)雅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直至此時冰涼的腹腔才有了幾分暖意。雖說他體格不錯,但在那兒寒冷的號棚里呆上一天,還是很遭罪的,最主要的是吃不好。 謝母聞言,眼中頓時浮現(xiàn)出了笑意,道:“我再給你盛一碗去!” “不用了!”,謝越彥淺笑阻止,“兒子已經(jīng)吃飽了?!?/br> “娘如果沒事兒,明兒可否替兒找一個可以燒水煮食的陶罐?!兒后天帶到考場上去用,煮些湯面來吃……” 謝越彥修長的手指不自覺的敲了敲桌子,眼中星眸閃爍。 “陶罐?!”,謝母微愣,“你要自己煮東西吃?!” 越彥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萬一在號棚里燙到可怎么辦?!君子遠(yuǎn)庖廚,他們家越彥可是從來沒有做過飯的啊……。 “有什么不行的?!李伯父都自己在號棚里煮湯面吃。” 謝越彥眼波一閃,嘴角微翹,隨口道:“主要是想要吃口熱食,這肚子才舒服些……” 聽到兒子在號房吃涼食不舒服,謝母立刻就答應(yīng)了。 只是…… “隔壁你李伯父竟然能自己煮熱食吃?!”,謝母臉上微微帶了一絲驚訝。 謝家與李家住得如此之近,每年李家老三都是要被人抬回來的事兒,沒有人能比她了解得更清楚了。怎么這次,竟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隔壁沒有傳來往日的喧囂之音,謝母只是以為李家怕丟人,所以沒有聲張,再加上心系兒子,也就沒有深思??陕爟鹤舆@意思,明顯不是這樣…… “嗯!”,謝越彥點(diǎn)頭,“今年李伯父病體已然痊愈,如無意外,一個秀才是穩(wěn)穩(wěn)的。” “心病竟也有藥醫(yī)?!”,謝母這次是真吃驚了。 “為何沒有!?”,謝越彥笑笑,卻不打算再多說了,“娘,我去書房了?!?/br> “去吧!注意休息,不要看得太晚,明天還有一場呢?!?,謝母連連叮囑,卻在謝越彥去書房后犯起了難。 燒水煮東西的陶罐她家倒是有,可是,這煮東西都應(yīng)該帶點(diǎn)什么東西好呢?!那里可是縣考的號房,尋找東西怕是過不去檢查吧?!越彥要的又緊,要不……明天去李家問問,她們都給李家三兒帶了什么東西?! 打定了主意的謝母快速的收拾了桌上殘留的碗筷,并準(zhǔn)備了一份禮品,打算明天去李家走一趟。 …… 第二天的初覆,李爹在經(jīng)過了第一天李家眾人的混亂后,已經(jīng)很能自如的與眾人告別,與謝越彥坐牛車去縣里。因?yàn)檫@一次李爹和謝越彥出門的早,趕牛車的大爺也放松了很多,沒有再甩鞭子把老黃牛催得“哞哞”的叫。 到了縣考門外,他們又遇到了石鼓書院的周嘉安等人,可這次周嘉安等人雖然看到李爹再一次出現(xiàn)在考場之外,眼中充滿了震驚,但也許是見識到了清水書院眾人的不好惹,這一次并沒有上前來挑釁生事兒,只是周嘉安陰沉沉的看了李爹一眼之后,就帶著眾人走了。 李爹對周嘉安眼中的不善完全不在意,與齊松昌笑著見過禮后,就往龍門而去,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謝越彥沒有跟上來。 “越彥,在看什么?!走了……”,李爹笑著出聲招呼謝越彥。 “好?!保x越彥收回了看向周嘉安背景的目光,微微遲疑后,跟了上去。 “子風(fēng),再接再厲!”,齊松昌將李爹送入龍門,喃喃自語,“能不能為清水書院血恥,現(xiàn)在就看你的了!” 還是相同的衙役、還是相同的位置,不同的卻是李爹的心態(tài)。 一進(jìn)考場,李爹頂著眾衙役震驚的眼神來到了他的號房,輕車熟路的要炭盆要熱水,煮上面片,黑臉衙役憤怒的發(fā)現(xiàn)李爹的伙食又變了,看起來更可口了。 李爹自顧自的又將書案凳子都擦了一遍,擺上筆墨紙硯后,就閉目凝神等待著考題的發(fā)放。 李爹的改變在昨晚就已經(jīng)傳遍了衙役圈,今天特意有好幾個衙役都要換到李爹的號房附近,就是為了就近看看這個原本對考試畏懼如虎的人,如今變成什么模樣?! 看著號房內(nèi)那個氣定神閑,頗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氣息的李爹,眾衙役的眼珠掉了一地,撿都撿不起來。 這還是那個考十次,九次被架出去的李修竹嗎!? 這變化也太大了。 眾衙役面面相覷,臉上全是震驚。 難道他們平時總掛在嘴邊的清水縣三大奇事要改成清水縣兩大奇事了?! 清水縣三大奇事分別是知縣家的葡萄架怎么總倒、清水縣第一美女什么時候出嫁以及“白卷書生“何時能考上功名?! 按照李修竹這個狀態(tài),他考上功名怕是遲早的事啊。 ”還沒發(fā)考題呢,著什么急,等著看吧……“,其中一位衙役用眼色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哦……“,眾衙役恍然。 然后望向李爹的目光更加的火熱了。 只可惜,他們最終還是失望了。 李爹在初覆的考題發(fā)下后,連在第一場時曾出現(xiàn)的短暫的慌亂都沒有了,神態(tài)極其的沉穩(wěn),接過試題后,草草的看了一遍,就開始答題了。 這一次的初覆仍是三題,書題一道、貼經(jīng)題一道、詩題一道。 書題:生財有大道; 貼經(jīng)題:日若稽古,(——)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詩題:賦得春雨如膏。 李爹粗粗看過,心中如底后,就研墨舔筆,在草紙上飛快的答了起來。 李爹最先答的是書題。 生財有大道出自四書中的《大學(xué)》。原文是: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這是《大學(xué)》中論述治國平天下中的一段。 李爹下筆如飛,只是片刻間,就已經(jīng)想好了破題的角度。 ”善理財者,得其道而自裕焉……“ 中間那道貼經(jīng)題,依舊沒什么難度。 后面那道詩題,幾乎就是放水題了,只要賦一首得春字的五言六韻詩即可。 可以說,初覆比正考要簡單得多了。 …… 時間一點(diǎn)一滴的流失,考場之內(nèi)只聞沙沙的做答之聲和偶爾衙役們行走的腳步聲。 眾位考生不知道的是,幾乎考場內(nèi)每一個衙役都會在李爹的號房前不自覺的多停留那么幾秒,看著草紙上那一個個儒雅端正的方塊字兒,眾衙役心里的想的是,清水縣三大奇事終于要變成兩件了。 一時間,看向埋頭奮筆疾書李爹的眼神都不禁充滿了感嘆。 也不知這李書生的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兒?!短短一年未見,竟讓他宛如脫胎換骨一般。那些一進(jìn)考場就臉白的書生們真應(yīng)該去向李修竹取取經(jīng)驗(yàn),說不定這樣的好事兒也會發(fā)生在他們的身上。 總之,隨著第二場初覆的結(jié)束,李爹的大名再次不脛而走。 這一次不再是讓人尷尬的”白卷書生“之名,而是,妙筆生花之名,據(jù)說,知縣大老爺對李修竹的試卷很是滿意。當(dāng)然,最滿意的、風(fēng)頭出得最兇的還是那個被喻為”少年才子“、李夫子心頭第一得意學(xué)生的謝越彥。 據(jù)說,他的兩場試卷讓知縣老爺頻頻拍大腿,還喚來小廝拿酒,說”如此好文,當(dāng)浮人生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