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一開始就抓住我的朱袍男子勃然大怒，可不等他繼續(xù)說下去，蟒袍男子一抬手，說：“我等皆為是聻?！?/br>
    “聻？”我微微一愣，“你們也姓聻？”

    蟒袍男子搖搖頭，“不然，自古有言，人死為鬼，鬼死為聻，這個聻，就是指的我們?！?/br>
    我內(nèi)心咯噔一下，震驚地看著在場的眾人，驚駭?shù)溃骸澳銈兌际锹灒俊?/br>
    “正是?！彬勰凶拥?。

    “不受五行和輪回控制的聻？”

    “不錯?！?/br>
    看著蟒袍男子略微高傲地?fù)P起了透露，我不禁嘆聲說：“據(jù)《幽冥錄》記載：‘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蚁胫?，你們這些聻，是如何能做到可以魂魄死后，不魂飛湮滅，反而成了聻?zāi)?？?/br>
    第四百六十章 招供

    “究竟是我們審你，還是你審我們？”

    朱袍男子再次動怒，而這次那蟒袍人卻也沒有攔他，淡淡地看著我說：“你的問題我回答完了，是不是該交代罪證了？”

    我輕輕吸了口氣，“不知道?！?/br>
    “找死！”

    一聲找死過后，耳聽得身后風(fēng)聲炸起，不等我反應(yīng)過來，一連串的水火棍已經(jīng)打在了身上。

    舊傷未愈，新傷再添，我被打的趴在地上連哼都哼不出來，只是不住地從口中朝地面上噴著黑色的液體，一直打到身體里再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吐，才堪堪停了下來。

    我渾身跟散了架一樣，這次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臉貼在地上，咬著牙從嗓子眼里擠道：“四大鎮(zhèn)府大人之間的爭斗，你也敢把自己當(dāng)槍使，信不信出了這酆都獄，你們落在聻漸的手中，下場會比我更慘！”

    “再打?！?/br>
    慵懶的聲音傳出，無數(shù)的水火棍再度落在身上，而我也無法繼續(xù)堅(jiān)持，又一次深深陷入到了昏迷當(dāng)中。

    醒來之后，人已經(jīng)被抬回了大牢，我躺在地上，看著漆黑的牢頂，深深地覺得，這次身陷酆都獄，怕是有家難回，真正的求生無望了。

    也難怪獄中的這些為大人看似手無縛雞之力，卻在我面前根本無懼，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族是人和鬼的天生克星，完全是兩個世界的東西，如果沒有特別針對他們的法器或者是術(shù)法，我肯定就拿他們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

    而且放眼整座大牢空空蕩蕩，天曉得這里面究竟藏著多少聻，看來九泉府的家底遠(yuǎn)沒有我想的那么簡單，而且聻離和聻漸都是以聻為姓，要是連他們也是聻，還是有著半圣修為的聻，以后的麻煩，可就大了。

    看來二爺爺說得對，九獄九泉的這汪渾水，確實(shí)不是我所能探出深淺的。

    等到身體恢復(fù)了一些，我站起身來到鐵門上的窗口，望外瞧，雖然依舊瞧不見任何人影，可也難保門口就站著聻族守衛(wèi)，我想喚衛(wèi)君瑤的名字，讓她知道我也在這，但考慮了半天，終究是放棄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不斷地被這些人提到大堂問審，然后被水火棍打至昏死再抬回來，久而久之，我漸漸發(fā)現(xiàn)，在瘋圣人手下淬煉凝固的殘魂，已經(jīng)愈發(fā)的不穩(wěn)，再這樣下去，離著魂飛湮滅也就不遠(yuǎn)了。

    第八次提審，蟒袍男子早已對我失去了耐心，一押到堂上便被打跪在地，冷冷地盯著我說：“今天你要是再不招，就別怪本官對你不客氣了?！?/br>
    我慘笑一聲，“說與不說無非就是死在牢里和死在牢外的區(qū)別，與其死在外面，倒不如讓他們兩個姓聻的斗個痛快，也不枉我白死不是？”

    “看倆你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跟本官作對了。”

    蟒袍男子冷喝一聲，“把她給我?guī)蟻恚　?/br>
    我一個激靈，她？

    鐵鏈的拖動聲在身后驀的響起，我錯愕地轉(zhuǎn)過頭，就看見衛(wèi)君瑤被鐐銬死死鎖住，亦步亦趨地朝著大堂里走了進(jìn)來。

    衛(wèi)君瑤垂著頭，踉踉蹌蹌地來到我身邊，在看到我的一瞬間，萎靡的瞳孔一陣劇烈收縮，可是也就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便恢復(fù)如常，低聲道：“見過葛大人。”

    我完全看不明白了，目瞪口呆地盯著衛(wèi)君瑤，耳邊廂就聽葛大人說：“白小乙和衛(wèi)君瑤，你們兩個人的事情本官早有耳聞，十三世怨侶，可謂是天嫉神妒，今天我就讓你親眼看看，自己心愛的女人替自己受刑，是什么滋味！”

    怒吼過后，空氣中波瀾震蕩，一道道胳膊粗的血印瞬間在衛(wèi)君瑤的后背上出現(xiàn)，我看紅了眼睛，大喊不要，可是衛(wèi)君瑤卻在棍棒夾擊間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咬著牙道：“負(fù)心之輩，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你！”

    “轟！”

    一句話如同五雷轟頂，我整個人渾身一震，喃喃地盯著衛(wèi)君瑤，張開口想要問他為什么，卻“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黑色的液體，幾乎在身前成了一道黑霧。

    我搖搖欲墜地望著衛(wèi)君瑤，看著她在水火棍下較弱不堪的身軀，蒼白的臉色，眼中竟有一絲哀傷，還有一絲絕望。

    “我說了。”衛(wèi)君瑤口吐鮮血，盯著我，一字一句道：“我永遠(yuǎn)都不要再見到你，永遠(yuǎn)！”

    棍聲雷動，凄涼天地，這美如畫的女子，與我靜靜相望。

    那哀怨如死的眼神，仿佛昨夜的凄涼，那是一種痛，深深入了骨髓，深深入了靈魂。

    我忽然笑了笑，帶著一份哀傷和心思，十指深深嵌入rou中，如一顆被千刀萬剮的杏樹，直直栽倒了在了地上。

    “三里河途兩茫茫，青舟丈，少年郎……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吳山望……”

    我淚流面面地從夢中驚醒，快速地翻起身，雙手扒在窗戶的鐵條上，一遍遍呼喊著衛(wèi)君瑤的名字，可是喊了半天，就聽見門口憑空有人在說：“別喊了，那女人留著無用，已經(jīng)被帶離這里，去零雨城了?！?/br>
    零雨城？

    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命地喊：“她什么時(shí)候走的，去零雨城干什么？”

    “這我哪知道去，只不過聽說她是自己要求去的，說不愿跟你關(guān)在同一個屋檐下，要是不同意，她就自斷命格，誰也攔不住?！?/br>
    我聞言渾身一軟，如喪考妣地?cái)偘c坐在地上，整個人仿佛被他一句話給抽空，空洞地看著牢房，隨即放聲大笑，將喉嚨笑的嘶啞，笑的雙目流淚，一直笑到殘魂波動不止，那久違的嗜殺之情和莫名的力量涌動再度襲上心頭，便停止了笑聲，淡淡說：“告訴那個葛大人，就說，我招！”

    話音落罷沒多久，鐵連聲入耳，鐵門也被打開，我緩緩站起了身，伸出手讓他把鐐銬給我鎖上，一步步跟著面前那個看不見的人重新回到了大堂里，盯著蟒袍男子說：“聻離說過，只要我把那人供出來，就會放了我，是吧？”

    蟒袍男人眼中閃過一絲欣喜，點(diǎn)頭說：“沒錯，本官以性命擔(dān)保，絕對會送你安然出獄?！?/br>
    “好！”我深深吸了口氣，目光看向兩邊的眾人，搖搖頭道：“事關(guān)重大，你只能告訴你一個人。”

    “不行！”

    為等我話音落地，身旁的朱袍男子當(dāng)即否決，“正是因?yàn)槭玛P(guān)重大，才需要我等親自作證，負(fù)責(zé)誰也不敢保證你說的話是否當(dāng)真?！?/br>
    我見那蟒袍男子同樣也面露難色，笑了笑說：“要不這樣，我當(dāng)著他們的面將整個事情的起因經(jīng)過告知于你，然后你再說給他們，當(dāng)場驗(yàn)明真假，如何？”

    蟒袍男子沉默了，其他眾人也低眉不語，我見狀笑了笑，“如果連這都不行，那你們還是把我送回去吧，我看有些人不順眼，只要他在這，我一個字也不會多說?！?/br>
    說著正要轉(zhuǎn)身離開，耳聽得身后一聲“慢！”

    我停下腳步，就聽蟒袍男子壓低了聲音說：“讓白家小子先說，說完之后各位大人再做定奪，如何？”

    四周依舊一片沉默，我撇過眼冷冷地哼了一聲，可隨機(jī)就見那朱袍老者捋了捋胡須，道：“時(shí)間緊迫，不妨一試，不過待會兒葛大人可要一個字不漏的都告訴我等，否則回去也不好交差啊?！?/br>
    蟒袍男子面色一冷，“我是主審官，就算交差，也輪不到你們?！?/br>
    說罷看向我道：“白家小子有什么話，不妨靠前一敘。”

    我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過身緩緩踏著步子來到伏案前，朝著蟒袍男子探出腦袋，隨即沖他勾了勾手，那男子踟躕地站起身，也將臉貼了過來，正聚精會神要聽的時(shí)候，我笑了，將嘴湊到他耳邊道：“邪影十三，看你的了?！?/br>
    第四百六十一章 越獄

    蟒袍男子瞇著眼睛，臉上的表情一僵，“邪影十三？”

    我呵呵笑了笑，抬起被陰寒勢鐐銬束縛的雙手，伸出手指點(diǎn)在他的背后，說：“就在你后面?！?/br>
    大堂內(nèi)火光正盛，堂下數(shù)十名朱袍官員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和蟒袍男子，卻忽略了在地面上一個飄忽不定的影子，正在呈猙獰扭曲的趨勢，緩緩延伸在蟒袍男子的身后，像樹根一樣盤在了他的身上，在蟒袍男子錯愕轉(zhuǎn)頭的一瞬間，影子纏在了脖頸，鉆進(jìn)了身體。

    蟒袍男子最后的一個動作停頓，眼中的顏色卻閃過一抹黝黑，繼而轉(zhuǎn)過了身，瞪大了眼睛盯著下方的堂官，剛剛張開嘴，整個身體宛如被引爆的炸彈，卻又悄無聲息，化作了蹦碎的泡影，消散于無形之中。

    場面異常的安靜，在一眾堂官的目瞪口呆中，邪十三已經(jīng)貼著地面游到為首的堂官腳下，那名堂官也幡然醒悟，大喝了一聲“有鬼！”整個屋子里平地刮起了一陣陰風(fēng)，火光消逝，連帶著數(shù)十位堂官，也消失不見了。

    “大膽白小乙，勾結(jié)聻漸，殺害九泉府命官，其罪當(dāng)誅！”

    一聲冰冷的怒喝在黑暗吞噬的瞬間陡然在耳邊炸響，我驀然轉(zhuǎn)過頭，感覺著空氣中那道猛烈的波動，嘴角一笑，將被陰寒石鐐銬束縛著的雙手瞬間抬起，無形的水火棍從四面八方砸下，打在身上，落向了手中的鐐銬。

    這一次的水火棍來勢較之前更為兇猛，似乎是想要將我直接一棍杖斃，我挺直了身軀，頂著巨力巋然不倒，在鐐銬被砸碎的一瞬間，身子驀的超前一竄，右手高舉，大喝一聲“劍來！”

    劍鳴沖天，滄淮直化作一道疾馳的閃電撕裂了空氣，洞穿層層石墻，穩(wěn)穩(wěn)落在了掌心。

    一笑一劍平生意，負(fù)盡狂名三千年！

    手中的滄淮火焰燃燒，幽幽泛著藍(lán)色光火的劍刃照亮的黑暗的大堂，邪十三化作一道人形黑影矗立在跟前，猩紅的雙眼如同跳躍的鬼火，冷冷掃過四周，又一陣空氣波動，可是邪十三已經(jīng)搶在了水火棍落下之前身體陡然擴(kuò)散，融入周遭的黑暗，聲聲慘叫聲凄厲，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邪魔當(dāng)?shù)?，格殺勿論！?/br>
    空氣中，漫天的殺氣凜冽，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緊接著便是團(tuán)團(tuán)巨大的血霧在眼前彌漫，隆隆卷起，如洪流般竟化作一桿暗淡的巨大紅矛，攜著對殺戮的渴望，直接就沖著面門竄了過來。

    一寸，一寸，又一寸。

    我攥緊了手中的劍柄，迎著紅矛抬手便刺，只是一個瞬間，劍鋒抵在了矛尖，磅礴如山倒的威壓讓我仿佛再一次身臨對上白南遠(yuǎn)破天一劍的那一刻，雪白的滄淮頂不住壓力開始變得扭曲，撇成了彎弓，耀眼的火花在劍鋒處綻放，眼看著就不堪一擊即便斷裂，但寶劍有靈，雖敵萬軍，可寧彎不斷！

    “?。。?！”

    我大吼了一聲，同時(shí)將另一只手也攥在了劍柄之上，拼盡了全力將劍鋒再度推進(jìn)，滄淮劍刃剛剛黯淡下去的火光也陡然噴發(fā)，優(yōu)雅的滄淮此刻便如那無上邪神，張牙舞爪，帶著無盡殺意，一點(diǎn)的一點(diǎn)地碾碎了紅矛的鋒刃，繼而劍柄脫手，長貫如虹，將紅矛一分為二，劍影閃爍，厲嘯沖天而起，紅藍(lán)相間的火焰激烈閃爍，在黑暗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重新回到了掌中。

    “讓滄淮引路，快離開這個地方！”

    邪十三低吼了一聲，我應(yīng)聲將滄淮再度甩出，滄淮劍在空中停頓了片刻，如同指路明燈，離開大堂，快速地朝著遠(yuǎn)方飛去。

    酆都獄內(nèi)晦暗無光，沿途跑過，似乎沒有人知道方才在大堂里發(fā)生的一切，那不絕于耳的訓(xùn)斥聲也消失于無形，可是心里的不安卻在隨著離獄門的靠近而變得愈發(fā)強(qiáng)烈，邪十三已經(jīng)化作我的影子尾隨在腳下，仿佛和我想的一樣，低聲道：“我在想，如果你逃出獄門，聻離會不會就可以以越獄的罪名名正言順地將你拿下，而不再顧忌聻漸的態(tài)度?！?/br>
    “可是他抓我的目的無非是想讓我供出聻漸背離九泉府的證詞，這樣鬧下去，對他的計(jì)劃沒有任何好處?！蔽冶闩鼙阏f道。

    “抓你到這里是他個人行為，可不管什么理由，你殺害提審官，然后越獄，就什么也說不清了，他能就地處死你?！?/br>
    我停下了腳步，看著已經(jīng)回到了一開始遇見那朱袍男子的位置，低聲說：“那怎么辦，照你這意思，我還不能出去了？”

    “那得看聻漸會不會出手幫你。”

    “什么意思？”我不解道。

    “據(jù)我所知，律刑司下只對提審犯人和問刑羈押負(fù)責(zé)，而無論是監(jiān)獄里的典獄長還是守衛(wèi)，都?xì)w九泉兵馬司和十獄邢司共同掌管，可是自從咱們進(jìn)酆都獄開始，只有獄卒和提審官，卻沒有看見一個陰兵和典獄長，我推測是聻漸調(diào)走了守軍，或者說這些守軍依舊還在獄里，只是沒有出手抓你罷了。”

    我聞言微驚，可反映過來卻說：“我不相信聻漸會在這個時(shí)候就因?yàn)槲腋炿x公然翻臉，先別管這么多，咱們必須得出去，我要趕在衛(wèi)君瑤被押進(jìn)零雨城之前，將她救出來?！?/br>
    “她都那樣對你了，你還打算救她？”

    “她就是殺了我，我還是要救她！”

    跟著滄淮來到了大獄門口，淡淡的火光照亮四周，我攥著劍微微想嘗試推動獄門，可是卻忽然感覺身后有人在靠近，瞬間轉(zhuǎn)過身，就見一名穿著黑甲的戰(zhàn)士單膝跪在水里，壓低了聲音說：“大人請隨我來?！?/br>
    說罷站起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跑，我凜了凜神，就聽邪十三說：“這才是酆都獄的守軍，跟他去，估計(jì)是聻漸安排他來接應(yīng)你的?！?/br>
    聞言順著戰(zhàn)士消失的方向追去，一路經(jīng)過，才發(fā)現(xiàn)是在順著冗長的臺階不斷往上走，而那名戰(zhàn)士也不說話，悶頭直跑，一直跑到頭前無路，那人才停了下來。

    面前是一堵石墻，那名將士半個身子都抵在石墻上，轉(zhuǎn)過頭看著我說：“白大人，屬下待會兒打開石墻后，您要抓緊時(shí)間出去，否則等水勢加大灌入，可就出不去了?！?/br>
    我點(diǎn)點(diǎn)，隨即就見他身子開始發(fā)力，此人身軀一般，可面前石墻足有數(shù)丈之高，在他的拼命推動下，竟開始慢慢晃動，頂開了一道口子，磅礴的水流順勢灌入，我趕緊兩步來到切近，在墻縫足夠容納一人側(cè)身進(jìn)出時(shí)，道了聲謝，便頂著水勢，一頭鉆了出去。

    石墻在我離開的瞬間像是有彈性地合攏關(guān)實(shí)，我玩了命地朝著水面上游，等到腦袋離開水面的一剎那，眼前像是被烏云籠罩，卻在適應(yīng)了光線后，發(fā)現(xiàn)這些烏云，全都是一艘艘飄著“聻”字的戰(zhàn)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