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離著朔方城正門半里水路之外，大大小小聚集著各種船只，這些船都是平日里往來城內(nèi)外進出的商人或者居民，朔方城城門毫無預(yù)兆的突然關(guān)閉，就導(dǎo)致了這些人進無可進，退無可退，全都堆積在了這里，大家紛紛站在船頭翹首以盼，期盼著城門敞開，讓他們繼續(xù)恢復(fù)往日的生活。

    我跟吳霽云夾在中間，觀察完城樓上的態(tài)勢之后，便坐在船艙里，商量明晚攻城的對策。

    “明晚之戰(zhàn)，主要是靠船只的數(shù)量和戰(zhàn)鼓軍旗造響氣勢，攻城將士共計2萬名，應(yīng)用船只不算載械貨船共200艘，但實際參戰(zhàn)船只四百余艘，當(dāng)中以六艘鐵皮戰(zhàn)船據(jù)首，100艘空船緊隨其后，剩下的，才是載有主力軍隊的150艘船只，在這些空船上，每艘船只安排兩名戰(zhàn)士和一桿軍旗，還有20個披甲的木頭人，至于殿后的那100艘空船，以及剩下的50艘載軍船只為尾端，將船隊連接至河岸，將士們可以直接踩在船板上一路上岸，避免撤離時船隊擁擠導(dǎo)致行動不便，延誤戰(zhàn)機?！?/br>
    聽了吳霽云的計劃，我皺了皺眉頭說：“你這豈不是給了敵人火燒赤壁的機會？”

    吳霽云搖搖頭：“不會，連接岸邊的空船和載軍的50艘殿尾船只，與主力船隊間隔一公里的水域，其中這一公里的水域范圍內(nèi)，分別有兩條東西向的支流，即便是佛面尊者用火油燒船，火勢到了這里也會被一分為三，這相當(dāng)于一個天然的阻隔帶，并且我軍撤退的方向是順流，一公里的水域全力后撤，也不過是轉(zhuǎn)瞬的功夫，當(dāng)然這只是最壞的打算，明天晚上你的主要任務(wù)就是對峙佛面尊者或者是守城敵將，否則咱們這邊如果拿不出來能鎮(zhèn)軍的高手，他們定會派人出城前來一探虛實，如果計劃暴露，那咱們就等著逃跑吧?！?/br>
    我聞言莫名地心頭狂跳，就聽吳霽云安慰道：“沒事，你只需要擺足了架勢即可，即便是有敵將前來試一試你的虛實，你只管以最直接的方式將其斬殺于城樓之前，若是能多斬幾個，其對敵人士氣的打擊，不亞于十萬雄兵?！?/br>
    我攥了攥手中的黑劍，點點頭，又看了眼緊閉的城門，二人悄然離去。

    進出落雁鎮(zhèn)數(shù)十公里的水域早已被封閉，此時此刻的落雁鎮(zhèn)河域前停滿了大大小小，飄著“吳”字旗號的戰(zhàn)船，遮天蔽日，一眼看不見盡頭。

    二人從夾縫中回到渡口，一上岸，江老大便急匆匆地迎了上來說：“白大人，吳，吳山公主找你?！?/br>
    我和吳霽云對視了一眼，他繼續(xù)整兵，我則跟著江老大急忙趕往閣樓，退卻了江老大之后，一人邁步進了房間，看著縈塵問道：“大戰(zhàn)降臨，還有什么要囑咐的？”

    縈塵依靠在窗欞，手中卻多了一張宣紙，抖了抖遞給我說：“自己看看吧?！?/br>
    我疑惑地上前將宣紙接在手中，放在面前看了一眼，可就是這一眼，手上一個哆嗦，宣紙落地。

    “明晚攻城有詐，白小乙造勢奪兵權(quán)，護法切莫中計！”

    短短一行字，看完之后整個人如至冰窟，耳邊同時回想著縈塵冰冷的話語：“大戰(zhàn)將至，你居然連身邊的眼線都沒有清除，是準(zhǔn)備去送死么？”

    我喃喃地看著宣紙落地，口中呢喃道：“這紙你是從哪得來的？”

    縈塵冷哼一聲：“在送到四大護法之前半路截獲的?！?/br>
    “半路截獲？”

    我頓時一個激靈，激動地看著她說：“他們還不知道？”

    “知道的話我還在跟你廢什么口舌？”縈塵眼角掛著寒霜，口吐微蘭似在宣泄心中的怒火，轉(zhuǎn)過身面朝窗外，低聲道：“大軍拔地之前，你最好將此人揪出來，否則當(dāng)中出了什么岔子，沒人救得了你?！?/br>
    我皺了皺眉眉頭，彎腰又將選址撿了起來，重新在字面上掃視了一眼，點點頭，轉(zhuǎn)身離去。

    離開縈塵的房間，我徑直找到了玉姐，將宣紙攤在她面前，靜靜地等她看完抬起頭，才說：“你覺得這信里的內(nèi)容，是真是假？”

    玉姐那玉手在宣紙上拂過，淡淡道：“是真是假不重要，軍心才最重要?！?/br>
    說著輕輕將選址折疊，一分為二，然后繼續(xù)撕開，隨后取下桌子上還在燃燒的燈罩，將碎紙點燃，直到燒盡，才抖了抖手說：“放心去吧，這邊有我，落雁鎮(zhèn)沒事?！?/br>
    玉姐說話間不經(jīng)意所散發(fā)出的淡淡威嚴(yán)讓我不由得微微動容，可深吸了口氣，還是問道：“我怕今晚有變。”

    玉姐卻搖搖頭，“這是一個信號，她想讓你知道，她既然能幫你，也就能毀了你，不管那封信是不是真的有人暗中通敵，大軍即將出發(fā)，最忌動搖軍心，不過jian細一事也不可不防，你現(xiàn)在吩咐下去，就是說自己心魔發(fā)作，需要休養(yǎng)，怕是明晚不能參戰(zhàn)，等到晚上的時候再看看都有誰來找你，找你問些什么，某些人是忠是jian，一試便知。”

    說到這里，玉姐卻又搖了搖頭：“只告訴淮北一人即可，其他人暫且保密?！?/br>
    我詫異地看了玉姐一眼，點點頭，轉(zhuǎn)身要走的時候，玉姐忽然又叫住了我，邁步來到切近耳語了幾句，才急忙離開。

    淮北當(dāng)時正和花七顏帶著一幫人在竹林里巡防，見到我來臉上很驚訝，在他開口之前，我沖其他人揮了揮手，驅(qū)走了閑人之后，將淮北拉到一邊低聲說道：“我現(xiàn)在要告訴你的事情，事關(guān)落雁鎮(zhèn)存亡，你要答應(yīng)我，不能向任何人泄露?！?/br>
    淮北臉色一怔，左右瞧了瞧，點頭說：“你說?！?/br>
    我佯裝臉色難堪地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心魔發(fā)作，明天晚上的攻城戰(zhàn)，我怕是不能參加了?！?/br>
    淮北臉色猛變，震驚地看著我說：“心魔犯了？”

    我點點頭，“雖然我不能親自去，但是軍中不可一日無主，我會安排一人喬莊改扮，以我的身份前往朔方城前線督戰(zhàn)，在此期間我要在園子里專心鎮(zhèn)壓心魔反噬，你務(wù)必要保守秘密，然后護我安全?！?/br>
    “可是……”

    淮北看起來欲言又止，我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道：“我的身家性命包括整個落雁鎮(zhèn)的安?？啥既辉诹四闶稚?，一定要保密，否則你我都將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再三叮囑過后，辭別了淮北來到渡口，因為地方有限，所有從五原城趕來的軍隊吃住全都安排在了船上，人數(shù)雖然龐大，可在吳霽云的指揮下，倒也井然有序，不見有什么混亂。

    吳霽云見我回來，有些擔(dān)憂地問我是不是出了什么狀況，我搖了搖頭，趁無人注意的時候，站在他身邊，將玉姐的話原封不動的帶到之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回到了園子，坐在自己的房中。

    桌子上的茶不知道什么時候泡好，倒上一杯，沸騰的茶湯在空中飄著裊裊白煙，鼻子里不斷鉆進茶清的香味，卻無法沖淡心中的亂緒。

    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良久，轉(zhuǎn)過頭穿過窗戶看天，日照西偏，已經(jīng)過了兩個時辰，那手指點了點桌子，心道一聲，差不多該來了。

    “白大人，您在屋嗎？”

    思緒尚未落罷，房門從外被輕輕叩響，說話之人，是七姑姑。

    第四百二十四章 風(fēng)雨飄搖

    聽見第一位來人是她，我不禁將眉頭擰成了麻花，沉默了半晌，開口道：“七姑姑請進吧?！?/br>
    七姑姑推門而入，本是踟躕的面孔在看見我就正對著房門而坐后變得驚愕，像是有些站立不安地停在那里，進出不是。

    “七姑姑找我有事么？”見她久不開口，我率先問道。

    “你，你沒事吧？”

    良久過后，七姑姑踟躕開口道。

    七姑姑說話間眼神飄忽，雙手交疊在一起，露出了稍有的少女姿態(tài)，看在眼里不由得心生疑惑，感覺她來找我，似乎是有別的事情。

    果不其然，扭捏了片刻后，七姑姑像是鼓足了勇氣，深吸口氣問道：“我就是想問，我大師姐現(xiàn)在的情況怎么樣了？”

    我聽完微微松了口氣，“還在草王那里，你沒有去看么？”

    七姑姑猶豫了一下，面露哀色：“不敢去看，怕傷了神?！?/br>
    我聞言嘆了口氣，看著七姑姑說：“沒事，估計是受了什么刺激，經(jīng)過調(diào)養(yǎng)，過段時間就會好了，別太擔(dān)心?！?/br>
    七姑姑點了點頭，就轉(zhuǎn)身走了。

    可她臨走前明顯還有話沒說，搞得我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七姑姑走后，又來的是錦月姑姑，和她一樣，左右言而不切實，支吾了幾句便轉(zhuǎn)身離開，隨后又是石老大還有一些落雁鎮(zhèn)的將領(lǐng)，沒有一個人問及我心魔的事，可言語中卻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人個個滿懷心事，讓我不由得擔(dān)憂，淮北泄露消息的速度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終于到了夜幕垂臨，吳霽云將軍敲門走了進來，反手將房門關(guān)閉，來到身邊，壓低了聲音說：“抓到了?！?/br>
    說著從袖中抽出一張宣紙，遞到我手中，上有一行字：白小乙心魔復(fù)發(fā)，軍中無首。

    紙上字跡，和先前縈塵給我的那張一樣。

    將選址折疊揣入懷中，問吳霽云：“送信的人呢？”

    “死了?！眳庆V云皺著眉頭說道。

    “知道來歷嗎？”我問道。

    吳霽云搖搖頭：“生面孔，而且我是照著您的吩咐等離開落雁鎮(zhèn)以后才將其攔截，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現(xiàn)在的下落，所以也沒有擴大范圍去詢問?！?/br>
    我點點頭：“有勞吳將軍了?！?/br>
    可吳將軍卻嘆了口氣：“大軍開拔，竟遇見這等事情，實在不是好什么兆頭?！?/br>
    我也跟著有些悵惘，可還是強笑著說：“放心吧，明天天亮之前，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br>
    打發(fā)走了吳霽云，我直接去到了玉姐的房間，將信和今天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細細地跟她講了一遍，玉姐聽完秀眉微蹙，“這個人要遠比你我想想的聰明啊?！?/br>
    我不解地問道：“玉姐您看出什么了？”

    玉姐拿中指揉了揉太陽xue道：“我本意是想借淮北的口將事情傳到那人的耳朵里，但沒想到那人得知后竟然將事情公之于眾，讓咱們就算抓到了送信人也無處下手，實在是既簡單，又有效的一招啊?！?/br>
    我聽著皺緊了眉頭，試探性地問道：“直接問淮北，他將這件事情都告訴了哪些人，再逐一篩選偵查，不就行了？”

    玉姐搖搖頭：“這么多人都知道了你心魔復(fù)發(fā)的事情，送信人又死無對證，在拿到確鑿的證據(jù)之前，如此敏感之際，你敢動他？”

    我一時無言以對，但想了想說：“還是先把淮北叫來再說吧?！?/br>
    淮北進屋之后，見我和玉姐都面露不善，臉上的表上一陣猶豫，似乎知道我倆深夜找他前來所為何事，掙扎了片刻說：“我就告訴了江老大，因為無論是落雁鎮(zhèn)還是大禁山林法的布防，都需要從他那里調(diào)集人手，他不點頭，我一個光桿司令，手底下也沒什么人啊?！?/br>
    我和玉姐對視了一眼，玉姐看著他緩緩說道：“除了他呢？”

    淮北搖搖頭：“沒有了?！?/br>
    接著臉上像是揚起了怒氣，憤憤道：“結(jié)果沒想到這孫子的嘴這么不嚴(yán)，才告訴他沒長時間，我就聽見花七顏他們已經(jīng)在議論這件事，本想自己來找你們領(lǐng)罪，但是想著白大哥的布防任務(wù)要緊，就一直忙到現(xiàn)在才剛結(jié)束。”

    玉姐聽完點了點頭，再問淮北：“你將這件事情告訴江岸橋的時候，他作何反應(yīng)？”

    淮北沉吟道：“沒什么反應(yīng)，當(dāng)時他只是說這件事情讓我絕對保密之外，就沒說別的什么了?！?/br>
    “行，我知道了?！?/br>
    送走了淮北，玉姐沉思了半晌說道：“江岸橋現(xiàn)如今在落雁鎮(zhèn)的勢力太大，如果沒有掌握確鑿的證據(jù)，在如此緊要關(guān)頭，還是不要動他為妙。”

    “那你為什么不懷疑淮北呢？”我疑惑道。

    “淮北？”玉姐笑了笑：“如果所有的事情都真的是他干的，他會傻到這種程度，在你前腳把事情說完，后腳就將它鬧得滿城皆知么，即便如此，也不會是這般無腦，和之前發(fā)生的那些事情的縝密風(fēng)格，完全不相符，而且無論是淮北還是江老大，這些事情都不是憑他們的腦子都辦得到的，后面一定有高人指點，在沒有挖出那個幕后指使之人前，還是先不要打草驚蛇?！?/br>
    說到這里玉姐嘆了口氣：“算了，你去告訴吳霽云，就說jian細已經(jīng)在你的掌握之中，只是大戰(zhàn)之前，先留他條狗命，等大軍凱旋歸來，再殺他也不遲?！?/br>
    “也只能這樣了?！?/br>
    玉姐見我滿眼愁容，笑著安慰道：“這只是一些小麻煩，主要是你用人不淑才引起的，以后切記這個教訓(xùn)，而且莫要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找出問題根源所在，不出手則已，一出手斷絕其根源，方才能在日后高枕無憂。”

    見我眼中逐漸開闊，玉姐又笑道：“去忙你的吧，在攻城的這段時間，花貓不在家，老鼠稱大王，正好借著時機讓按下去的水瓢露頭，看一看是公還是母?！?/br>
    我再一次被玉姐深藏不露的心思給深深折服，三聲道謝，便離開了閨房，前往渡口。

    走在路上，不斷引起側(cè)目，大家的眼神不言自明，我心魔復(fù)發(fā)的事情，已經(jīng)在落雁鎮(zhèn)，是人盡皆知了。

    從落雁鎮(zhèn)趕至朔方城城下，快船尚需半個半日，如此浩大規(guī)模的行軍，所用時間將要翻上兩倍不止，眼下拔軍時間已到，只等吳霽云一聲令下，便可揮師北上。

    一直在渡口旁邊看著吳霽云做最后的戰(zhàn)前動員，愈兩萬戰(zhàn)士嚴(yán)陣以待，河岸上靜悄悄一片，只能隱隱聽見吳霽云鏗鏘有力的話音回響，被河風(fēng)這么一吹，夾帶著漫天肅殺，連空氣都在此時變的凝固了起來。

    “白大人，聽說您不是身體不太好，不能前往督戰(zhàn)，怎么還自己來了？”

    正看的出神，耳邊廂聽見有熟悉的聲音響起，轉(zhuǎn)過頭，正看見江老大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旁，盯著浩浩蕩蕩的船隊感嘆道：“這才多長的時間啊，沒有想到落雁鎮(zhèn)居然會有今天這番壯舉，就算是古道不再輪回，就此死在這里，也值了?！?/br>
    我看著他說的情真意切，沒有第一時間回話，江老大也看出了我臉上的心思，幽幽說道：“此行萬分兇險，希望白大人能全身而退?！?/br>
    “那我要是回不來呢？”我轉(zhuǎn)過頭看向他問道。

    江老大一怔，臉色變了三變后恢復(fù)如常，自嘲道：“瞧我說的都是些啥，大人一定能一舉奪下朔方城，凱旋歸來。”

    這個時候吳霽云將軍也訓(xùn)軍作罷，走下船來到我身邊，躬身道：“可以拔軍了?！?/br>
    我點點頭，深深吸了口氣，“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