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錦月姑姑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門口,擋住了我的去路,沖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沖我身后看了一眼,花七顏心領神會地來到切近,從袖中掏出紅紙和剪刀,雙手如亂花穿針,隨著紙屑落地,很快地便剪出兩個人形紙人出來。 整個過程一點聲音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是一部無聲電影,而當紙人出現在手中,花七顏看了錦月姑姑一眼,在得到認可之后,深吸口氣,突然伸手推開門,將手中的紙人朝門外一丟,接著快速將門關閉。 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可我依舊看到了在她將紙人丟出門外的瞬間,屋外像是突然起了一陣狂風,卷著一道人影就快速離去。 這個時候二人已經轉身來到回到了茶幾前坐下,花七顏將手在桌面上輕輕一拍,趕等挪開,才發(fā)現方才丟出去的只是一個紙人,還有一個留在了這里。 對于古彩戲法的手段,我是早已見識過不少,深知當中的奧妙萬千,看著二人神色肅穆地盯著桌上的紙人,也不敢吭聲,便跟著她們一同看了下去。 時間在沉寂中一分一秒過去,雖然魂體感覺不到累,可心老吳的事一直吊在心頭,等了半天,實在有些按耐不住,正要開口,就見桌子上的紙人,開口說話了。 “媽的晦氣,居然是個假的!” 老吳的聲音! 我眉頭一皺,轉頭看向錦月姑姑,就見她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指了指紙人,示意我繼續(xù)聽下去。 “那怎么辦,估計你的行蹤已經暴露了,回去怎么跟大人交代?” “實話實說,不行就跟欒玉那婊子翻臉,只要把她搞定,哪還費的著這么大功夫去找那老太婆?!?/br> “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欒玉不可怕,關鍵是季宗卜到現在都還沒有任何消息,萬一到時他再冒出來劫胡,一切的努力可就白費了?!?/br> “反正老子是不會再回那個破縣城了,而且這次又不是我故意暴露身份,誰知道屋子里還藏著兩個大古彩師,算了,回去告訴老大,一切交給他決斷吧?!?/br> …… 隨著聲音消失,攤在桌面上的紙人燃起一股火焰,瞬間被燒成了灰燼。 “果不其然。” 錦月姑姑盯著桌面上的灰燼拿手拂了拂,道:“能在小乙老家潛伏這么久的人,怎么可能在還沒有完全得知霍老太下落之前就這么輕易暴露身份,一切都只是虛張聲勢,想要誘敵深入罷了?!?/br> 我沒太聽明白,疑惑地看著錦月姑姑,就見她不屑地笑了笑,站起身說:“估計那倆人已經差不多快回到老巢了,走吧,去看看到底是誰如此煞費苦心,在小乙身邊埋下這么深的一顆棋子?!?/br> 說完和花七顏轉身出門,我愣了一下也趕緊跟了出去。 時值后半夜,大街上看不見一個人影,三人出門后站在原地,就見花七顏再度掏出一張紅紙,在手指中翻疊,眨眼間變成了一只紙鳶,放在嘴邊輕吹了口氣,拋向空中時,紙鳶閃動著翅膀,沖著西南方向快速飛遠,片刻便消失在了視線當中。 “城郊西南,走!” 錦月姑姑的車停的地方離著長生當不遠,三人驅車追著紙鳶消失的方向一直出了城,可是坐在車里我心里隱約有些不安,城郊西南,吳老大…… 一顆心砰砰直跳! 要真是和他扯上什么關系,這看似無法接受的現實,卻能解開之前很多困擾在心頭的疑惑,但這樣以來,在我身邊,還有誰能相信?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車子離開城區(qū)進入一片荒郊之后穩(wěn)穩(wěn)停下,紙鳶就落在車頭不遠的地面上,錦月姑姑將其捻在手中,左右瞧了瞧,周圍無比的荒涼,連一戶人家也沒有,隨后一抖樓手,紙鳶化燃起一團火焰化成灰燼,可就是這短短一瞬的光明,卻照出了圍在身體四周黑暗內的數十雙綠油油的眼睛。 一愣神,卻感覺眼前的視線陡然一亮,驀地低下頭,竟發(fā)現方才被錦月姑姑灑在地面上的灰燼竟然又重新燃了起來,星星點點,鋪滿了四周的土地,將三人包圍在中間,再轉過頭看向那些眼睛發(fā)光的生物,密密麻麻,全是蝙蝠。 “這里怎么會這么多的蝙蝠?” 我呢喃了一聲,心中也不覺得害怕,目光仔細地掃量著這些蝙蝠,可是不看還好,只是一個打眼,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眼前的這些蝙蝠長得其丑無比,身上沒有皮,裸露的皮膚上全是層層褶皺,上面還帶著些黑毛,并且在毛發(fā)之間長滿了數不盡的rou疙瘩,大疙瘩上面又長著小疙瘩,蒼蠅蚊子都不敢往上落,一不留神,非得把腳脖子崴了。 而且個個都生了張怪臉,就跟縮小了的豬頭一樣,巨大的拱形鼻子占滿了半張臉,嘴卻又那么小,露出兩顆紅色的獠牙,眼睛被鼻子擠得只剩下兩個圓點,看著就讓人發(fā)自內心地覺得那么惡心,也不認識到底是什么品種,越看越瘆得慌,干脆皺眉,將腦袋轉了過去。 這些怪臉蝙蝠雖然數量眾多,卻也只是圍而不攻,不像是受人驅使,而且在場的三人也都非等閑之輩,絲毫不見慌張,卻在摸清楚情況之前也不敢輕舉妄動,踩著地上的星火往前又挪了幾步,就發(fā)現這些蝙蝠依舊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 “感覺這里應該是出了什么麻煩?!?/br> 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三人皺著眉頭盯著地面上逐漸升起的寒霜,心情開始有些沉重,不時出現在眼前被凍成冰塊的動物尸體也開始愈發(fā)地增多,到最后,一直到正前方的路上出現了兩個人的背影擋住了去路,眾人才停下了腳步。 “是老吳?!蔽逸p聲嘆了口氣。 老吳和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被凍成了冰雕,死之前身體還保持著奔跑的姿勢,但是神情卻很淡定,仿佛是一個瞬間便成了這個樣子,一點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成群的怪臉蝙蝠,各種各樣被凍死的尸體,讓我腦海中很容易浮現出一種生物的名字。 千歲蝙蝠。 日久色白如雪,飛行有風,常在雨天時出來,生性兇猛,可口吐寒精,三伏成冰,寒氣襲人,難以接近。 有史料記載以來,曾在大明朝時出現過一次,據說還是在太行山。 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名字還是因為劉三手的千歲夜明砂,那個時候總以為這種有了千年道行的天靈總是離著自己很遙遠,能拾得一些糞便便已經是天大之喜,時隔這么久,突然踏入這種東西的地盤,縱使已經身經百戰(zhàn),見識頗豐,可要說心里不犯怵,那是不可能的。 錦月姑姑和花七顏此刻也將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苦笑地搖搖頭,將有腦海中浮現出有關千歲蝙蝠的東西悉數告知之后,二人的臉色也果然隨之耷拉了下來。 第三百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是不是霍老太壓根就不知道那么多東西,你先前之所以說那些,只是為了混淆視聽,好讓老吳這顆棋子包括布棋之人現身,然后一鍋端掉?” 我看著面色難堪的錦月姑姑低聲問道。 錦月姑姑皺了皺眉,沉吟說:“也并非全部如此,現如今霍老太確實掌握了不少很關鍵的信息,但是她人究竟在哪,其實我也不知道?!?/br> “好吧?!?/br> 我擺了擺手,深吸口氣看向四周黑暗里彌漫著的淡淡薄霧,感受著空氣里的微涼,抿了抿嘴說:“你覺得老吳背后的人會是誰?” “會不會是吳老大?”我頓了頓,又補充道。 錦月姑姑臉色變了變,“再往前走不到兩公里便是吳老大的宅子,除了他,你覺得還會是誰?” 我很難形容當時的感受,跟吳老大的接觸雖然不及玉姐,姚二爺這些人那么多,但是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一直都是舉足輕重的。 初入成都的盜門掌舵大會上,吳家三狼的表現讓我至今為止每每回想時,還是有些忍不住動容。 可就這么一個人,竟然成了隱藏在我身邊最大的叛徒,說不心痛,那是不可能的。 但我始終覺得,即便吳老大叛變,那也不是一開始就發(fā)生的事情,或許就是在我離開成都的這些日子里,他遭受到了什么迫不得已的威脅,可是,如果真是這樣,跟老吳第一次在縣城里相見,就解釋不通了。 可吳老大真的是叛徒的話,幾次出去的消息走漏,對我一舉一動的了如指掌,卻又能找到眉目。 而且吳老大一定不會是最終的主謀,在他的身后肯定還有人,是誰,我現在一點也不敢往下想。 眾人沉默了良久,見她倆始終盯著我不說話,我苦笑道:“走吧,都已經到這了,是黑是白總得親眼看個清楚,而且看這形勢,估計都不用咱們動手,已經有東西替咱們解決了一切?!?/br> “還是小心為好?!?/br> 花七顏在此刻開口,隨后從袖口中掏出一個張像是過年時貼在家窗戶玻璃上的紅色貼紙,圓形的邊框里是燈籠的圖案,舉到頭頂,接著松手,貼紙半懸在空中不動,里面的燈籠卻跟活了一樣,開始悠悠地轉起了圈,微微泛起了能照亮腳底下的路的紅光。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徹底明白爺爺讓姚半仙帶給我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古彩門雖然人數不多,到現如今基本上已經絕跡,卻能依舊占據外八門之一的席位,僅憑這一手貼紙亮燈,就足以震撼世人的眼睛。 紅燈高懸頭頂,照亮了三人通往吳宅的路,并且隨著距離拉近,已經能看到越來越多隱伏在身邊的草叢里,可早已被凍成冰雕的黑衣人,粗略地數了數,有百人之數。 可據我所知,吳老大所有門下眾人加在一起也達不到這個數目,先前的推測被一步步證實,一直來到吳宅門口,才發(fā)現整座宅子,已經完成變成了一座冰雕博物館。 在紅色燈火映襯下的房梁磚瓦閃著熠熠淡光,大門虛掩,門口站著的兩名守衛(wèi)也徹底和整座宅子融為一體,失去了守宅的作用,成了件藝術品。 在不知道千歲蝙蝠有沒有離開宅子前,三人站在門口沒敢貿然深入。 “大妖出世,天下真的要亂了么?” 許久過后,錦月姑姑呢喃地看著吳宅,眼神很復雜,轉頭看向我說:“你現在是筢子行當之無愧的大掌舵,對付千歲蝙蝠,有沒有什么好的辦法?” 我搖搖頭:“沒有,或許憋寶古譜里有記載,可那書現在不在我身上。” 可腦海中隨即想起當初在羅剎城前八爺手打虬尾七寸,將其制服的畫面,想了想說:“萬物不離本源,蝙蝠怕火怕噪,即便是千歲蝙蝠,也只不過是活得久一點,長得大一點的蝙蝠種,或許只要克制它的東西隨它一同增長到一定程度,相信也不是沒有辦法?!?/br> 說到這,錦月姑姑沉眉思索了片刻,隨即看向花七顏,花七顏抖了抖手,從袖中掉出一沓折起來的彩紙,看不清楚是什么東西,隨后說:“只有亭燈現彩,但不知道管不管用?!?/br> 錦月姑姑點點頭,“差不多了,估計里面不會有活口,只是進去確定一下,能拖住些時辰便可。” 說罷深吸了口氣,掏出紅紙和剪刀剪出了幾個小人的圖案,一扔到底,輕輕說了聲“去”,就見那幾個小紙人在地上掙扎了片刻,站起身,一蹦一跳地就順著門縫走進了院子。 看著我驚訝的神情,錦月姑姑笑笑,“仙人指路,是我們古彩師最為基礎的一樣戲法,許久沒用,也不知道效果究竟怎么樣?!?/br> 我砸了砸舌,而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幾個小紙人已經折身反了回來,站在錦月姑姑腳下,停了片刻,直接一倒在地,再次恢復成了人形紙片,沒有絲毫生機。 “走吧?!?/br> 錦月姑姑低頭看了一眼,邁步就側身走了院子,我和花七顏緊隨其后,雖然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可趕等進了院子,看著眼前滿滿站著的各種身形各異,神態(tài)迥然的人形冰雕,還是有些忍不住臉色動容,看來真的如錦月姑姑所說,整個吳家,估計已經雞犬不留了。 凜下心神,三人不敢過多逗留,直接朝著正廳走。 進到了正廳,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端坐在堂內,面色嚴肅的吳老大。 吳老大端坐在椅子上,微張著嘴,神情肅穆,像是正在說話的時候便被凍成了冰雕,堂下還坐著兩排人,看服飾穿著被分成了兩股勢力,其中左手邊的有兩個看著眼熟,而對面的,卻無不都是陌生面孔。 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就在吳老大的身邊,還擺放著一張椅子,只是沒有坐人,來到切近,看著落在椅座上的冰渣和碎塊,低聲說道:“跑了一個。” 能在被千歲蝙蝠凍成冰塊的情況下還能震開束縛,只身逃亡,其實力不言自明,而且整個宅子空空蕩蕩,看來千歲蝙蝠已經追那人而去,并沒有繼續(xù)留在這里。 “看來千歲蝙蝠入侵這里的時候他們正在合謀什么事情,并且一點防備也沒有便化成了冰雕,仔細找找,說不定能有些發(fā)現?!?/br> 錦月姑姑說罷,三人分頭在屋子里四處翻找,其實我也有過直接破開吳老大身上冰雕,直接搜身尋物的想法,可看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我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三人找了會兒功夫,一無所獲,而且過程中我還發(fā)現,整座院子翻了個遍,并沒有見到吳勇。 這小子在第一次吳宅時被我訓斥過一頓之后收斂了很多,除了當中玉姐收付南派七脈的時候帶著吳老大出現過一次外,便再也沒有露過面,此番不在宅中,會去了哪? 按下心頭的疑惑,回到正堂,卻有些不甘心就此白跑一趟,目光掃視著整個屋子,當再次落在那些陌生面上時,心頭一動,兩步來到切近,低下頭伸手一掌碎開面前的冰雕,撿起頭顱后用力剝開覆在上面的冰層,直到露出脖子上的衣服,再一把撕開,一道刺青赫然出現在眼中,可卻不是沉沙魚。 倒像是蓮花,只有三片花瓣,所有人都是這樣,并且在其中一人的碎尸里,我找到了一塊像是暗器的黑色多棱銅塊,被貼身藏在胸口,要不是整個尸體破碎成渣,還很難發(fā)現。 第三百三十章 亭燈現彩 “像是金門一樣,隱世的組織么?” 我拿著銅塊有些失神,翻來覆去,卻在當中發(fā)現了一個極小的暗格,忍不住朝著花七顏靠了靠,借著火光往里瞧,發(fā)現了一個纂刻的“白”字。 白? 我一愣,心頭隱約有些砰砰直跳,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白家的人,找來了。 自從在葬龍谷見過那位白家先祖之后,我才知道在當今這個世上不止我一個白家人,而爺爺也只是被白家驅趕出家門的叛徒,并且和白家門人的關系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說是交惡,難道這個吳老大一直都在替白家當眼睛,盯著我這個叛徒之后的一舉一動么? 沉思之際,就聽錦月姑姑說:“趁那東西趕回來之前趕緊走吧,這邊的情況相信很快會被多方勢力察覺,到時再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從他們的嘴里打探到一些可用的消息。” 點點頭,將銅塊收入懷中,又深深地看了吳老大一眼,轉身就朝著門外走。 錦月姑姑和花七顏在說話的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我這一轉身跟在身后,一只腳剛踏出正堂大門的門檻,就感覺眼前吹過了一陣風,風里還帶著片片雪花,溫度之低,連我這個殘魂,也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東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