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看著我緊著眉頭,一言不發(fā),淮北安慰道:“別想那么多,最起碼咱們在沙青烈的手中都活了下來,而且還帶回了紅鯉,而且等到閻不煥治好你的傷,咱們只賺不虧!” 紅鯉? 我轉過頭看向依舊神志木訥的紅鯉,皺了皺眉頭道“她體內的迷魂湯藥效,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過去么?” 江老大嘆了口氣道:“迷魂湯是吳老怪賴以成名的絕技,解藥除了他誰也沒有,也怪我,當時沒有留下他讓他交出解藥,恐怕你朋友的傷……” 見江老大面露難色,我疑惑道:“咱們不是正好要去找那什么閻不煥么,求他替紅鯉治傷不就可以了?” “難吶?!苯洗髧@了一聲說:“你知道他殺人庸醫(yī)的名號是怎么得來的么?” “怎么?”我疑惑道。 “醫(yī)一人,殺一人,殺一人,醫(yī)一人。”江老大沉聲道。 我一下子沒明白他話里什么意思,可是趕等反應過來,有些忍不住驚訝道:“治病殺人?” “是的,閻不煥認為世上的人有多有少,看似無數(shù),卻都在老天爺心里有著固定數(shù)量,如果他醫(yī)好許多人的傷病,死的人少了,難免活人太多而死人太少,對不起老天爺。因此,他立下誓愿,只要救活了一個人,便須殺一個人來抵數(shù)。同樣,他殺了一人,必定要救活一個人來補碼?!?/br> 淮北像也是頭次聽說,瞪大了眼睛看向江老大說:“這他娘的不是扯淡么,治好了人還得去殺人,人誰去殺,他自己?” 江老大搖搖頭,道:“被救之人,只要治好了身上的傷,就得答應他去殺一個人,可能是路邊百姓,也有可能是他指定的某一個人,總之要替他殺人便是了?!?/br> “那如果他要殺的人,超出我的能力范圍之外呢?”我問道。 “那只有被殺。”江老大道。 “不能找人幫忙?”我詫異道。 江老大皺了皺眉,說:“這個我不是太清楚,聽人說他性格怪癖,精神也是時癲時燥,很難摸清秉性,具體要怎么樣,還是要見到他本人才能知道?!?/br> 天下還有這種怪人? 我咬了咬牙說:“不敢怎么樣,必須帶紅鯉去試試,就這么成了傻子,那比殺了她還難受。” 不過轉念一想到:“他醫(yī)術很高明嗎,如是高明的話,又為什么叫庸醫(yī)呢?” “因為平生死在他手上的第一個病人,便是他的妻子。”江老大道:“當時的他才剛剛在江湖之上小有名氣,卻因為救了一個被八手仙猴追殺的一個仇敵,其妻子被八手仙猴擼去,將全身的靜脈震的根根寸斷,并用引魂線將這些斷掉的靜脈全都連在一起,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想要借此為難閻不煥,可誰料這閻不煥醫(yī)術了得,竟然想出了用一根定魂絲將這些絲線緊緊相連,成了一根固定住它們的主線,像是人的中樞神經,協(xié)調著身體各個部位的機能,讓妻子恢復如常人一般,簡直就是神仙難比的手段?!?/br> 聽了江老大的話我心頭猛地一跳,問道:“那他妻子怎么死的?” 江老大嘆了口氣,說:“八手仙猴向來瑕疵必報,得知引魂線被化解之后,便悄悄潛入閻不煥家中,用內力震斷了他妻子體內的定魂絲,讓他妻子在其面前靜脈盡斷,渾身滲血而死,從那以后,閻不煥便認為究其因果,是因為自己出手救活了一個本該死的人,才導致自己的愛妻死亡,才指定下了這樣救一人,殺一人的規(guī)矩。” “放屁?!被幢贝罅R一聲,說:“明明是自己能力不足干不過那八手仙猴,才找出這樣的借口,騙自己罷了,什么老天自有定數(shù),扯他娘的淡呢?!?/br> 我見淮北這幾次要么不說話,要么語出驚人,一時間有些稀奇。 雖然淮北所言不無道理,但是我對這個殺人庸醫(yī)更感興趣的,是他居然能靠醫(yī)術將經脈寸斷并被連在引魂線的愛妻救活,如同常人,如此高超的醫(yī)術,若是能將玉姐接到這里,那治好她身上的傷,豈不是指日可待? 還有紅鯉,甚至是姚二爺,包括我已經廢掉的右手…… 想到這里我莫名地開始有些興奮,可是隨即一想到這里不是黃河,而是黃河古道,頓時又有些蔫吧了下去。 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更何況帶他們進來? 這個時候耳聽得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門口有人喊道:“江老大,活人尸船已經備好,可以出發(fā)了。” 江老大點著頭,沖門外招了招手,就見四個光著膀子的黝黑大漢邁步走了進來,默契地分成四個方位站在我旁邊,接著一彎腰,只感覺眼前的畫面驀的抖了一下,連人帶身子下的床板,便被抬了起來,直直地朝外門外走了出去。 “一路船行顛簸,可能要委屈老弟了?!?/br> 等來到屋子外面,才發(fā)現(xiàn)依舊是在落雁鏢局門口,趕等出了門躺在床板上腦袋朝天,正好看見了那兩面在旗桿上飄揚的旗幟,只是左手邊本是繡著金雕的鏢旗,竟然換成了一面畫著面目猙獰的黑龍旗,頓時感覺奇怪,便問江老大這是怎么回事。 江老大驀的嘆了口氣說:“既然落雁鎮(zhèn)已經歸到了鬼門龍王勢力之下,以前的鏢旗不能再用,必須換上他們的旗才可以。” “誰說的,沙青烈?”我詫異道。 “不是啊?!苯洗罂粗也唤獾溃骸斑@是黃河古道的規(guī)矩,你不知道么?” 我愣了愣,隨即著急地說:“你瘋了,趕緊把旗幟取下來,那沙青烈根本就沒有打算把落雁鎮(zhèn)交給鬼門龍王,不然你憑什么覺得他這么好心,會將鎮(zhèn)子交給我和淮北這兩個外來之人,還要將吳老怪發(fā)配到什么西陵渡,就是為了不讓外人染指落雁鎮(zhèn)!” 江老大似乎沒有反應過來,我疼地直咬牙說:“新的河口松動,勢必會引發(fā)四大勢力的激烈爭奪,這沙青烈狼子野心,只身一人前來收城,就是想在這里盤踞屬于自己的實力,并趕走吳老怪,封住他的嘴,讓我們兩個外來人當迷魂散,而且你以為這破鎮(zhèn)子有什么好管的,他就是拿我們的朋友做要挾,讓我倆守住這里的秘密,以免被四方勢力知曉,虧你還是個走江湖的鏢頭,怎么連這都不知道!” 江老大疑惑的神情逐漸舒展,一排大腿正要張口,就聽見身后有人急匆匆跑來說:“鏢頭,有八手仙猴的船隊靠岸,說要進鎮(zhèn)調整休息!” 第二百零五章 漕運商隊 八手仙猴? 這里的事情連他都也知道了? 江老大皺了皺眉頭,說:“來了多少?” “最少有十艘商船。”那人回道。 “這么多?” 江老大沉吟了片刻,隨即臉色微變,詫異道:“商船?” “嗯,是八手仙猴的船隊?!?/br> 看著江老大面露難色,我想了想說:“去看看吧,該來的總也躲不掉,興許是巧合也未必。” 江老大猶豫了片刻,咬著牙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走,看看去!” 朝著渡口的方向一路前行,我躺在床板上被逐漸升高的日頭照的瞇著眼,感覺著從體內五臟六腑中隱隱傳來的劇痛,突然開始念每次在長生當短暫而又美好的生活。 那里是我唯一的避風港,有玉姐,有老黑,還可以去姚二爺?shù)恼永锖染葡缕?,喝醉了就在那過一夜,聽二爺講江湖風云事。 只是現(xiàn)如今玉姐身負重傷,老黑成了黑老太爺,帶著霍老太藏于一角,紅鯉也跟著在黃河古道中變成此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而我也被打成了廢人,不知何時才能離開這地方,跟他們相聚。 或許江湖就是如此,身在其中的每個人都身世如飄云,就像是風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沒有,連根都沒有。 有的只是一腔血,很熱的血,卻不知何時會揮灑一方,成為孤魂野鬼。 “是不是在想玉姐?” 淮北走在一旁看著我笑道。 我苦笑了一聲,說:“嗯,想回去了?!?/br> “等治好了你跟紅鯉身上的傷,咱就想辦法回去,我在這鬼地方也待夠了,沒有電視,沒有電腦,什么都沒有,真是無趣啊?!?/br> 淮北兩只手捧著后腦勺一邊走一邊笑,我跟著他笑了笑,喃喃道:“但愿吧?!?/br> 落雁鎮(zhèn)的渡口不大,尋常??恳恍┠敬?,舟筏也勉強足夠,可是眼前再看,沿著渡口往下游的河岸便被一艘艘巨大的木質商船給遮的嚴嚴實實,遮天蔽日,遠不止先前報信那人口中所說的十艘之數(shù)。 而且每艘船的船帆上,都用黑墨大大地涂上了一個刺眼的“漕”字,其筆勁龍飛鳳舞,揮毫之人,想必也是心藏不凡。 渡口之上在此刻也已經站滿了人,從穿衣上大致可以分為兩撥,估計就是落雁鏢局跟商隊的人馬。 江老大看著鋪滿河面的船隊微微怔神,朝身后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停下之后,只身邁步朝著渡口走了過去。 抬著床板的四個壯漢一直都沒有松手,我躺在上面只能使勁兒地轉動著眼珠子往前瞅,只能隱隱看到江老大站在渡口上和人交談,從神態(tài)和言行舉止來看,應該真的只是商船路過,沒有別的事情。 可是這里既然是古道上游,落雁鎮(zhèn)又是最首的鎮(zhèn)子,商隊怎么會經過這里,是要順著鬼門峽送到三道灣么,這不太可能啊。 果然,沒大多會兒的功夫江老大就怒氣沖沖地走了回來,嘬著牙花子說:“這些人居然要在鎮(zhèn)子上過夜,哪有那么多地方。” 我皺了皺眉頭,道:“八手仙猴的人?” “不是?!苯洗笳f:“這些船都歸屬于漕幫的商會,請了八手仙猴的人來護航,結果跑偏了河道,到這來了?!?/br> “那他直接原路返回不就是了,這才剛天亮,干嘛要在這休整一晚?!蔽衣犃瞬唤獾馈?/br> 江老大一臉愁容說:“說的就是這個,昨天晚上河上起了大浪,三艘商船被刮到淺岸擱淺,雖然最后全都又挪了出來,可是船體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他們這次來一是為了休整,二就是想在這修船,畢竟鎮(zhèn)子上的人在這方面都是好手?!?/br> “以前有過類似的情況發(fā)生么?”我問道。 江老大想了想說:“有,因為從這邊開始往下游走有很大一段水域都不太平靜,特別是在晚上,浪大鬼多,很容易出事,但是像這么大的船隊停靠,還是頭一回。” 聽了他的話我第一反應是事情未免也太過巧合,可是也不由得想起剛到這里時吳老怪曾經說過,這一帶的水域天黑之后不能行船,本以為是他在妖言惑眾,聽江老大這么一說,還確有此事? 在將心中的疑惑告知給江老大后,江老大皺著眉說:“這邊的水域里到底是什么情況說實話我也不太明白,天黑之后不得行船的規(guī)矩向來都有,都是鎮(zhèn)子上的老人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沒人知道具體什么原因,只知道天黑行船的話,怪事很多,人跟船全都回不來,尸體在幾天之后飄到下游很遠的地方也屢見不鮮,總之一到晚上這里處處都透著邪乎,除了那些藝高人膽大遇到非走不可的急事外,一般人誰也不敢親身涉險,畢竟已經死了那么多人,誰也不會嫌自己命長不是?” 我聽了也有些唏噓,看來不管是在哪里,深藏在大自然中的秘密向來都是人們所忌憚的對象,可是看著河岸上烏泱泱的船隊還有人群,忍不住問道:“那今晚是不是就走不了了?” “沒事,只是修補船體和安排這些人住宿,有副鏢師盯著就行,我跟你們去找閻不煥?!?/br> 江老大說著招呼人繼續(xù)抬著我往渡口上走,等到了渡口,才發(fā)現(xiàn)碩大的商船緊緊貼靠在岸邊,不斷有人走下岸,從穿著上來看這些人的身份要比鎮(zhèn)子上尊貴許多,身邊不管是丫鬟還是奴仆模樣的隨從也跟著不少,看來不管在什么地方,人與人之間都要分出三六九等,天上地下,永遠不會有平等一說。 在渡口等著我們的是一只雙層的烏篷客船,體積不大,最多只能容納七八個人同時乘坐,我好奇地問江老大這是不是就是吳老怪口中所說的活人尸船,江老大干笑一聲道:“不是,這是我們常走鏢用的鏢船,活人尸船還差著龍骨材料,沒有完工?!?/br> 看著在船頭迎著河風獵獵作響的金雕鏢旗,我忍不住好奇道:“這活人尸船到底是什么東西,是不是真的就和名字一樣,是用活人或者尸體做成的鬼船?” 江老大臉上的表情很尷尬,捂嘴干咳了一聲,說道:“這艘船起名為活人尸船的真正含義,是因為船體確實是用人或者水下動物的尸體骨架搭建,但卻是載活人過河,才取名為活人尸船,難怪老弟一直對我不放心,原來問題是出在這上面了?!?/br> 我一聽臉上頓時也有些尷尬,可腦子里想了想,突然奇怪道:“難道你們是想在夜晚行船?” 江老大點點頭,說:“本來干我們這行走夜路是常有的事情,而且沿著落雁鎮(zhèn)往下走還有不少的沿河村鎮(zhèn)都有生意可做,如果只限制在白天走鏢的話,許多要緊的鏢單都會受到不小的耽擱,所以我才想到用動物或者人類尸骸做成的鏢船,來掩蓋船上活人的氣味,用以躲避在夜晚行船時來自水下惡鬼的襲擊?!?/br> 我詫異地看向江老大,沒想到這么糙的漢子居然心思如此細膩,而江老大也笑著看對我說:“不過眼下好了,鎮(zhèn)子里沒了吳老怪,可以將更多的時間花在鏢局上,而不是整天想著怎么對付開人頭包子鋪的那個老家伙。” 我也跟著笑了笑,感覺著四個壯漢小心翼翼地將我抬上了客船,穩(wěn)穩(wěn)落在底層后,江老大說:“河上風大浪大,下面穩(wěn),不晃悠,我們全程陪著你,上面也會安排人守風,而且落雁鏢局常年在河道上走,雖說沒闖出什么名堂,但是江湖之人多少都賣我?guī)追直∶妫嘈糯顺桃欢〞环L順,馬到成功?!?/br> 第二百零六章 河口塢 客船緩緩駛離渡口,沿著翻滾的波濤在河面上緩緩前進,淮北跟江老大分左右坐在我身邊,滿臉肅穆,我忍不住笑道:“去看病又不是送死,回來就好了,至于搞的這么大義凜然么?” 他倆笑笑沒說話,而我在這個時候才注意到紅鯉沒有在身邊,便問他倆哪去了。 “樓上看風景。”江老大淡淡地說了一句。 “她好些了?”我聞言驚奇道。 江老大搖了搖頭,說:“還是那樣,吳老怪別看本事不行,迷魂湯卻算的上是一絕,許多人重金求得一方他都不肯賣,估計普天之下也就閻不煥能解此毒,但愿他這次能高抬貴手,將你們二位從深淵中給拉回來?!?/br> 江老大的話音落地后,船艙里便陷入到了沉默。 聽著在耳邊回響的陣陣濤水,我?guī)状蜗霃埧趩柦洗筮@個黃河古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覺得以他在這里的地位和見識,恐怕知道的也不會太多,而且我也不想在他面前過多地暴露自己,正如姚二爺所說,虛虛假假,真真實實,讓對方摸不清底細,才能有更好的合作價碼。 我躺在客船的正中間,除了腦袋上略有潮濕的木板外,別的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覺著小船在一直往前航行,甚至連彎都沒有變過,耳邊除了偶爾能聽到大型船只激過水面的聲音外,剩下的便只剩下“嘩啦啦”的水聲了。 中間的時候船在河面上也被攔停過兩次,聽著外面的說話聲像是要過路費的,我聽著感覺新鮮,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天生地長的黃河,竟然有人在這收過路費。 可是江老大卻告訴我說,越是往前走,這樣的人就越多,因為古道河面上行兇作惡之人非常多,殺人越貨之后在水上連個影子都找不到,而這些收過路費的人,都是沿途鎮(zhèn)上的居民,他們自發(fā)組織維護附近河域的安穩(wěn),然后找過河的商隊或者像是我們鏢局這樣的船只索要過路費,也算是謀得一份差事。 我聞言若有所地應了一聲,其實挺想出去看看這黃河古道究竟是什么樣子,只可惜這副身體莫說是去看了,咳嗽一聲都連著肋叉子疼,但愿從閻不煥那里回來的時候,能飽覽沿途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