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蕭悟瞅了他一眼,忍不住一個激靈,心中卻是腹誹,兄長簡直陰陽怪氣…… 第139章 東宮之中, 夜色沉寂。 剛剛參加完中秋宮宴的太子李亨帶著張良娣回來后,轉身又單獨去了書房里。 李俶正站在書房中等候, 太子李亨進來之后, 他立即迎上前來,“阿耶?!?/br> 此時的太子李亨早就收起了之前在宮宴上的笑意,微微陰沉著臉, 頗有幾分不虞之色。 安祿山今晚的胡旋舞可算是在玄宗面前出了個大風頭,然而,最讓太子李亨在意的還在于,安祿山不管是起身之前、還是跳完胡旋舞在眾人的紛紛喝彩聲中回座之后,都在朝著李林甫幾近討好的張望, 他對李林甫這般小心翼翼的動作,卻對太子李亨視而不見, 這般差別對待, 李林甫在朝中的聲勢權柄可見一斑…… 剛剛的宮宴上,當著玄宗的面,太子自然不敢表露絲毫不滿,這會兒回到了東宮自己的府上, 他自然也就不再忍著了,而是直接當著李俶的面, 罵了一句, “豎子猖狂,不知禮數(shù)!” 李俶這幾年間早就已經(jīng)參與朝中之事,自然知曉太子李亨的言下之意, 當即便溫聲勸道:“不過是一個粗莽無禮的胡人罷了!安祿山唯李林甫馬首是瞻,他的所作所為,重點還是在他背后的李林甫身上?!?/br> 提及李林甫,太子李亨自然更恨,只不過,李林甫和東宮之間的仇怨,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相較之下,安祿山不過是李林甫如今的馬前卒罷了,氣過之后,李亨自然也就閉口不再談他。 片刻的停頓之后,太子李亨轉而又道:“今日宮宴之上,我看你同文寧坐在了一起?” 太子李亨并未直接提及李倓,李俶是他的長子,李文寧則是他從小就寵愛的女兒,相較之下,既不占長又不得寵的李倓在東宮之中便一向有些透明,太子李亨對自己這個第三子,從來就是看成了李俶或者李文寧的掛件一般,只是習慣他出現(xiàn)在這兩人的身邊。 李俶卻是心中了然,父親太子李亨不見得會特意去關注三弟李倓,可是,今晚李倓卻是一直同徐國公府上孫輩唯一的小娘子蕭燕綏坐在一起,尤其蕭六娘還是一直被蕭嵩養(yǎng)在身邊的,祖孫二人關系親近得很! 略微思忖過后,太子李亨尚未條命的情況下,李俶卻是并未直接說起蕭燕綏,而是先提了一句燕國公府上的張岱。 “起初還在一塊來著,后來,三弟倒是去和姑母家的表弟九郎說話了?!崩顐m簡單笑道,嫁入燕國公府的寧親公主和太子李亨乃是一母同胞,同他們自然比別的公主更親一些。 旋即,李俶又道:“還要告訴阿耶一個好消息,文寧有了身孕,只不過月份尚小,便并不曾聲張?!?/br> 太子李亨聞言,也頓時露出喜色,道:“我今日見她,都沒看出來,如今不對外聲張倒是不妨事,改天讓張良娣去探望她?!?/br> 李俶臉上原本的笑容頓時一窒,再無剛剛真心誠意的為meimei高興的模樣,他微微低了下頭,掩去眼睛里的異色,口中卻是依舊含笑的說道:“張良娣如今也有孕在身,在東宮好生修養(yǎng)要緊,怎么好令她奔波?前幾日文寧還說,等過些時日懷相穩(wěn)了,便要同柳潭一起,回來住上幾日,阿耶不嫌她吵鬧才是?!?/br> 太子李亨這才作罷,卻是仍舊忍不住的笑道:“這樣也好,文寧自小活潑,雖然嫁了柳潭,我那女婿卻是一向都順著她,等到文寧回家了,還得我這個做父親的叮囑她兩句才是?!?/br> 李俶也跟著笑,又說了兩句李文寧幼時的趣事,父子之間的氣氛仿佛瞬間便溫馨了許多。將張良娣的事情一筆帶過后,李俶又道:“姑母家的表弟九郎和蕭家五郎、蕭六娘從小關系便好,哪次宴席上,總能看到他們幾個玩到一起,今兒整個連三弟都碰上給湊到一塊了?!?/br> 一瞬間的停頓之后,李俶還特意補充了一句道:“說來也奇怪,平日里,三弟同蕭家兄妹一向甚少往來,今日坐到一塊了,看樣子倒是頗合得來?!?/br> “不錯,”太子李亨聞言也不由得點了點頭,今晚的宮宴上,自己那第三子李倓同蕭家六娘似乎頗為合得來,他不經(jīng)意間撇過去一眼,便正好瞧見兩人的腦袋挨在一起低聲交談的模樣。 說起來,徐國公蕭嵩致仕之后,腦袋上都還有一個太子太師的名號,只不過,他尚在長安城權力中心時,同東宮的關系卻并不親近,還是在回鄉(xiāng)養(yǎng)老之后,才終于隔著山重水復老遠的距離,不那么避諱的收了東宮太子的年禮…… 如今的徐國公府上,蕭華、蕭衡兄弟二人雖然都身在長安城中,但是,距離當年蕭嵩當年曾位極人臣的地位還頗有一段距離,但是,蕭嵩離開長安城之前,也是等到蕭家的孫輩蕭恒已經(jīng)入仕之后。 蕭嵩本人不在,蕭家便相對低調了許多,可是,想想蕭嵩的兩個姻親,一個乃是丞相裴耀卿,另一個干脆就是玄宗本人了,便是蕭嵩致仕了,蘭陵蕭氏其實依舊還活躍在唐朝最核心的權利圈子里。 太子李亨開口道:“倒是那個蕭六娘,我之前聽聞,她是隨蕭相公一起回了蕭家的祖地蘭陵?” 這件事李俶心里倒是清楚,便回答道:“聽聞這次,乃是回長安城同父母一起過個中秋罷了,隨后不久便又要回去,同蕭相公一起過年。” 太子李亨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看那蕭六娘似是與你表弟九郎他們都年齡相仿,想來還不曾談及婚姻大事?” 李俶的心中頓時一震,口中卻是立時從善如流的回答道:“蕭六娘比岱表弟要小個一兩歲,去年正好便是她的十五歲生辰,因為去年她人不在長安城,便依照蕭相公之言,將及笄禮推遲到了二十歲,因為這是重要生日,不出意外的話,是應該要大辦的,消息倒是被徐國公府一早便傳了出來?!?/br> 李俶這么一說,太子李亨頓時也想了起來,只不過,一個小姑娘的及笄禮,他也就是因著對方乃是蕭嵩的孫女才過耳一聽,卻并不曾放在心上罷了。 蕭燕綏連及笄禮都不曾辦,蕭家對她的婚事,顯然也是不忙著辦的意思了。 太子李亨琢磨著今晚李倓同蕭燕綏在一起的舉動,轉念一想,倒是覺得這樣正好。 蕭嵩對東宮雖然毫無惡意,可是,以他的謹慎,卻是并不欲插手東宮之事。 蕭嵩也一向對孫子孫女的婚事頗為掛心,若是直接把李倓推出去,說是愿與蕭家六娘定親成婚,說不得蕭家還不會應允,甚至于,太子李亨甚至懷疑,蕭嵩故意推遲蕭六娘的及笄禮日子,其實便是顧念著蕭六娘正好同皇室的孫輩幾人年齡相仿,如今玄宗雖然大權在握,卻也越見疲色,以蕭嵩那老狐貍的心思,他自己都舍得告老還鄉(xiāng)了,無非就是為了避開很可能就是權力交接的這幾年,自然不會輕易把自家寵愛的孫子孫女墊進去…… 可是,如今蕭六娘及笄出嫁還得等到好幾年后,在這期間,若是有哪個小郎君單純只是同她關系親近,蕭家的長輩卻未必不會樂見其成…… 經(jīng)歷過韋堅一案,還有杜良娣家中之事后,太子李亨其實也已經(jīng)學乖了,如今,同他交好的王忠嗣手中權柄也逐漸為玄宗所忌憚,在這種情況下,太子李亨倒是寧愿那些朝中同自己親近之人,表現(xiàn)得稍微低調一些,關鍵的時候,反而能對東宮的局勢有大用。 像是蘭陵蕭氏這種,蕭嵩自己聰明的躲遠了,子輩、孫輩卻還活躍在朝中,且后勁綿長,絲毫不見衰敗疲相的,便是正好…… 女兒能夠拿去聯(lián)姻,兒子當然也可以。 像是自己的第三子李倓這種不受寵的,太子李亨自然就更不會心疼了,尤其對方還是蕭嵩養(yǎng)在身邊頗為受寵的孫女。 甚至于,回想著今日中秋宮宴上的場景,李倓和蕭燕綏相處起來似乎也頗為舒服,看得出來,兩人相處起來關系應該不錯。 畢竟,若是太子李亨已經(jīng)榮登大寶,李倓也身份也能隨之水漲船高一些,可是如今,東宮太子之位背后,還有許多人虎視眈眈,李亨的太子之位,其實并不夠穩(wěn),在這種情況下,真要只是把李倓這么個東宮出身且不受寵的拎出去,其實還未必能入得了蕭嵩的眼。 念及此處,太子李亨便對李俶笑道:“李倓平日也就與你親近些,今日看起來,倒是同蕭家六娘頗為投緣,且隨他去吧!” 李俶也點了點頭,這次倒是頗為真心實意起來。 雖然和太子李亨的考慮不甚相同,不過,李俶卻是當真為自己這個弟弟著想的,若是能娶蕭氏女,對于李倓來說,絕對是一樁好事。 不久之后,李俶從太子李亨的書房出來。 院中月色正濃,再有秋葉颯颯風聲,倒是令人平添了幾分心緒。 回自己的院中的路上,李俶停下腳步,下意識的往三弟李倓的方向看了一眼,終究還是念著今日時間太晚才肯作罷,這些事情,還是明日再說吧…… 而在他們今日話語間屢次提到的蕭家,同樣的更深露重之時,蕭燕綏一早就回房去休息了,反倒是幾個大人全都重新聚在了蕭悟的院子里,正眼神復雜的一起盯著他。 目瞪口呆的蕭悟:……? 第140章 “阿娘, 阿耶?”蕭悟站在自己的屋子里,看著自己面前的三個人, 尤其是蕭恒那一臉的似笑非笑陰陽怪氣, 愣了愣神,又補充了一句:“哥?” 蕭恒扯了扯嘴角,沒吭聲。 蕭華在回來的路上, 坐在馬車里已經(jīng)和小兒子說了幾句話了,這會兒也就沒繼續(xù)追問。 剩下一個看了一路寶貝女兒、滿心都琢磨著今晚事情的裴氏,自然就一點不客氣的把已經(jīng)比自己還高了的小兒子拎了過來,“今晚的中秋宮宴上,六娘那邊, 是怎么回事?” 蕭悟一怔,“六娘?六娘怎么了?”他倒是近距離親眼旁觀了蕭燕綏和李倓相處的場景, 不過, 也正是因為如此,蕭悟之前有點別扭都直接就沖著李倓去了,倒不像是家里其他三個大人這般,滿腹心事。 蕭恒拍了蕭悟一把, 言簡意賅的描述道:“東宮李倓今日一直和六娘坐在一起?” “是啊,”蕭悟點了點頭, 還又告訴了他們三個另一個消息, “我和張岱從偏殿里出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六娘和李倓走在一塊兒,那會兒外面已經(jīng)有些冷了, 我們就一起去大殿里了,你們也知道的,李倓和張岱也是親的表兄弟?!?/br> 裴氏聞言,卻是不由得驚住,下意識的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之前六娘也沒有和你一道,而是單獨和那李倓在一起?。俊?/br> 蕭悟點點頭,正好他也對李倓有些微詞,于是,毫無壓力的就開始埋怨了兩句李倓這家伙,“對啊,他和六娘的私交一直都不錯吧?六娘陪著阿翁在老家的時候,李倓私下里還和我問過六娘的事情。” 蕭恒:“……?。?!”這事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裴氏和蕭華對視了一眼,一時間心情復雜,愣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兩年間一直和蕭燕綏寫小紙條說悄悄話的蕭悟還不知道自己踩了多大一個雷,猶自繼續(xù)道:“不過六娘和他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說過什么,我也不知道了,沒問過。就是剛剛坐在一塊的時候,六娘好像是不太清楚朝中幾個官員,李倓應該就是告訴她安祿山幾人的身份了吧,應該沒什么大事?!?/br> “……”忍不了的蕭恒一巴掌糊在了這個傻弟弟的后腦勺上,蕭悟被糊得“嗷”了一嗓子,“打我干嘛?” 蕭恒早就知道,自己meimei蕭燕綏小時候就和李倓認識了,而且,兩個人的確也有過湊到一塊玩的經(jīng)歷,但是,他還真沒想到,都過去這么久了,蕭燕綏和李倓再次碰面之后,居然都沒怎么生分的!明明他們兩個以前的關系,絕對稱不上密切啊! 蕭華同情的瞅了自己的小兒子一眼,打了個圓場,道:“其實就是六娘把那李倓當做老朋友了,就和燕國公府上的張岱張九郎一樣,興許就是投緣吧……” 裴氏瞥了蕭華一眼,沒出聲,不過,那眼神的意思卻很明了了,“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知道從蕭悟這里也問不出什么來了,裴氏、蕭華和蕭恒三人便紛紛離開,唯獨把蕭悟自己留在了屋中,還滿頭霧水,莫名其妙。 今天在中秋宮宴上的時候,看見meimei蕭燕綏和李倓湊到一起,兩個腦袋都挨一塊的低聲說話,他的心里其實也是有點小憂郁的。 可是,真要說起來,別說單獨結伴出游了,六娘自始至終甚至連約上很多人和李倓一起出去玩的時候都沒有,以往幾次也全都是靠碰的,稍微郁悶那么一會兒之后,還有什么好介意的? 從蕭悟的院子里出來,只剩下了裴氏、蕭華和蕭恒三個人,幾人的談話內容,其實還是那么點事,可是,重點卻也隨之發(fā)生了些許變化。 蕭華先是安撫妻子道:“按照阿耶的意思,家里之前就和人說過,六娘的及笄禮要等到二十歲才大辦,及笄之前,都不急著cao心六娘的婚事,這會兒不過是小孩子玩到一塊去,更何況,年前六娘就又去蘭陵老家了,真沒什么大不了的?!?/br> 蕭恒則是淡淡插了一句道:“好在那李倓在東宮之中,除了和李俶、李文寧關系好些,平日里其實不太起眼,單就一個他,圣人總不至于把蕭家也算到東宮那邊去?!?/br> 蕭華點點頭,也到:“你阿翁還是太子太師呢!他也是手里放權之后,才開始收了東宮的年禮,圣人心中自然也有數(shù)。” 裴氏雖然心里也明白,不過,比起那父子倆討論的這些朝中局勢,她顯然更加的關心自己女兒的婚事,語帶輕愁的嘆了口氣,無奈含笑道:“我就是覺得……仿佛昨日六娘還那么一丁點,結果,我看著長大的小姑娘,恍惚一眨眼,都這么大了,過不了幾年,竟也已經(jīng)到了成親嫁人的年齡……” 蕭恒淡淡道:“還早著呢!” 裴氏:“……” 良久,裴氏突然幽幽道:“只是那李倓,雖說出身東宮,可是,身份卻是不顯的,也不知道日后會是如何……” 越是世家門閥出身,自然也就越是講究這些出身的事情。 裴氏眉掩輕愁。 若是日后,太子李亨繼位登基,李倓作為皇子,即便不受寵,也就罷了,若是東宮之位易主,李倓的身份,可就是真的不好說了…… 蕭華的顧慮顯然和裴氏是一樣的,如今,也只能是拿舊話繼續(xù)安撫道:“還有好幾年的時間呢,且先看看吧!” 裴氏終于點了點頭,雖然細長的眉宇間猶有些郁色,“這長安城里,及笄后的小娘子,便是不急著出嫁,做父母的,其實也都開始相看年齡相仿的小郎君了,也不用定親,雙方家里有個眉目,好歹等到以后成親的時候心里有數(shù)……” 蕭恒扯了扯嘴角,道:“若是這么說的話,李倓在東宮其實并不受重視,想來,看見昨日宮宴上的場景,太子也會有意把他的婚事拖一拖的?!?/br> 若是將來能賠個孫女婿給蕭嵩,豈不正好? 蕭恒此言一出,一時間,三人誰都不說話了。 · 覺得自己才十六七歲,身體完全處于未成年少女狀態(tài)的蕭燕綏哪里會想到,自己的家人和李倓的家人腦子里都轉了多少個念頭了。 尤其是,唐朝皇室和世家門閥出身的年輕一輩,其實成親的年齡基本都差不多在二十來歲的樣子,這個年齡,便是在后世,其實也都勉強可以接受了。 至于十幾歲的小孩子便趕著成親的,雖然也有不少,可是,在蕭燕綏的觀念里,顯然是完全不會考慮的狀態(tài)。 她看李倓,其實就和高中生看自己特別合得來的朋友一樣,十幾歲的少年少女,談不上早戀卻又一直都能玩到一塊去,太尋常不過了! 等到翌日一早,想著昨日和蕭燕綏約好的,一起去長安城外找個地方說話的打算,李倓剛從屋子里出來,便和一晚上都輾轉反側的cao心自己弟弟婚事的李俶走了個碰頭。 “大哥……?”李倓微微愣了一下,李俶這么早來找他,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李俶走過來,拉著李倓進了他的書房,又屏退了所有婢女仆從之后,方才輕聲開口,直言相告道:“昨夜從興慶宮中回來,阿耶叫我過去,說了些關于你的事情?!?/br> 李倓頓了一下,便迅速反應過來,“可是因為,昨日我同蕭燕綏一直做在一起?” 李俶點了點頭,飛快的說道:“阿耶一直有意拉攏蕭相公……只不過,蕭相公為人謹慎,實在是太過滑不留手?!闭f到這里,李俶也忍不住有些苦笑,就差沒說一句蕭嵩老狐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