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喬微怔了足足幾秒沒有動彈。 她不知道要怎樣形容這一刻自心底升起來的震驚了,她剛剛想了許多種可能,唯獨沒想到這一種。 所有人居然瞞著她,準備了這場演唱會。 “他們……都來了嗎?” 這句“他們”問的是誰,很顯然。 林霖點頭,“他們兩個星期前就開始為演唱會排練了?!?/br> 原來霍崤之這段日子都在g市,沒有回帝都。 她抬手,拇指慌忙把眼角擦干,“你們干嘛瞞著我,這有什么好瞞的,我什么都沒有準備……” 林霖遞過來一張節(jié)目流程單。 “從前排練過的曲子你不是每天都在練習嗎,今天要演出的曲子,就沒有你不熟的,放寬心好了……” 樂隊成立之初,喬微便一直在生病,很多次演出,都是她在醫(yī)院獨自練習好,和眾人合幾遍便上臺的,也從沒出過差錯。 “從前是從前,今天那么多人……”喬微有些手足無措。 季圓忽地握緊她的手。 “臺底下的人再多,臺上的人還是我們幾個呀?!?/br> 喬微擔心的事情很多,怕記不清譜,怕體力支撐不了幾個小時,怕做不好,不能讓所有的樂迷滿意,可她擔心的一切,都在看見霍崤之的瞬間拋之腦后。 工作人員那時在忙著給她做造型上妝,畫到眼線,喬微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正看見化妝鏡里,霍崤之從后面的門進來。 他剃了一個像她一樣,很短很短的頭發(fā),幾乎要露出青色頭皮。 身型也瘦了很多,只是依舊高大挺拔。他已經換好了登臺的衣服,里面是半敞的襯衫,外搭了黑色夾克,胸口落下了根銀色項鏈。 眉宇和肩膀,添了幾分堅毅。造型師用陰影把他的五官描得更加冷漠深邃。 “……第一套假發(fā)就選這款吧,煙灰色和裙子也搭,您覺得怎么樣?”造型師推著衣架路過,忙碌間停下來征詢喬微的意見。 “好?!?/br> 她攥緊裙擺才忍住喉嚨里的哽咽,讓自己發(fā)聲正常些。 直到衣架又推走了,霍崤之才走過來,把手上拎著的琴盒放在她眼前的梳妝臺。 這個盒子有些眼熟。 喬微不敢貿然動手,抬頭去瞧霍崤之的眼睛,幾經確認,才抬手去開盒子。 琥珀色的琴身上是熟悉的刻字——charlotte elizabeth。 是那位勛爵女兒的名字。 它由一位國外收藏家送給父親,又從父親傳到她手上,喬微曾經覺得再也沒辦法使用它了。 “修好了嗎?”喬微覺得自己的聲音在發(fā)顫。 “嗯。費了點力氣,昨天晚上才送回來的,今晚就拿著它上臺吧?!被翎胖氖植逶诙道?,聲音輕描淡寫。 霍崤之沒有說出口的是,他幾乎找遍了所有的辦法,把幾位制琴和修補大師逐一拜訪一遍,重做了指板、琴碼、音柱,修復了面板裂縫、弦枕和尾枕,好不容易才將它修復到現在的樣子。 琴是剛剛調過的音色,和喬微記憶中的聲音幾乎無二致。 古董琴比起她的那把新琴更多了一種抑制合聲的效果,面板間填補過的縫隙使木材振動時,去除了演奏產生的泛音。 也許更多的是心理作用,拿上這把琴,喬微覺得全身都被武裝起來。 “謝謝?!?/br> “不要和我說謝謝。”霍崤之轉身快步出門去。 “我只想給你留下最好的記憶?!?/br> “果然和網上說的一樣,你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啊……”化妝師看得艷羨,蘸取眼影的刷子掃在她眼瞼下方,手忽地又頓住。 “需要紙巾嗎?” 她以為是自己的話讓喬微沒忍住,小聲抱歉道,“快要上臺了,再開心也要忍住的。” 喬微抱緊琴盒,仰起頭來答應。 …… 和季圓說的一樣,節(jié)目單上需要演奏的曲子,大部分是她錄專輯前練過幾百次的,喬微記憶力出眾,閉著眼睛也能拉出來。 “微微姐,穿這點會不會太冷了,不然叫造型師再加個披肩?不是有那種皮草披肩嗎,穿著可暖和了……”袁律書摸著演出服的面料問喬微。 “不冷,今天天氣很好。” 徐西卜接茬,“微微姐你餓不餓?我口袋里幫你裝了巧克力和參片,你要是餓了就告訴我……” “我不餓的。” “長了你可能體力站不住,她們準備了椅子,你一開口就給你拿上來,坐著拉也是一樣的,他們還請了助唱嘉賓,你多休息一會兒也可以的……” 眾人一直到上場前還絮絮叨叨,直到被喬微叫停,她揚了揚手里的琴笑起來。 “我沒事的?!?/br> …… 時間已經臨近傍晚,夜幕降臨,新體育館上空燈光變幻,整座場館喧囂吵嚷,兩側的大屏就在這時驀地亮起來,開始倒計時。 “準備好了嗎?”霍崤之上前握住她落下的右手。 他的掌心永遠guntang,是把人融化的溫度。 “好了?!?/br> 黑暗中,他牽著她朝前走。 其實喬微剛剛已經看過昨天彩排的錄像,清楚地記得流程,不至于找不到自己該站哪,可她還是任霍崤之牽著她朝前走。 大屏的倒數到最后一位,舞臺的燈光終于亮起來。 臺下星星點點的光亮中,喬微看見了樂迷們拼湊舉起來的樂隊巨幅海報,她看不清他們的臉,只聽得見他們喊著自己的名字,那聲音鋪天蓋地而來,像是能把人席卷。 第99章 part 99 剛看清臺上的人時候,臺底下還是引起了一陣轟動。 據那些媒體的說法,小提琴手的病已經很重了,有八卦的小報幾次潛進醫(yī)院,拍到了喬微坐輪椅的照片。照片里她身型單薄瘦削,隔著照片也掩不住眉宇間幾分病態(tài),可見媒體沒有夸大。 他們都已經做好了喬微會缺席的心理準備,可是今天,她居然又出現在演出現場! 攝影師也格外偏愛喬微,大屏在霍崤之之后,最先給了她鏡頭,那鏡頭放大,又慢慢拉長,觀眾們都能清晰看到她秋波眉的紋理,根根分明,湖水般的眼眸清澈純粹。 她輕輕翹起的唇角笑得很淺,像是靦腆地同觀眾打招呼,然而當小提琴的琴弦落下時,整個舞臺便仿佛都成了她的主場,氣質完全與出場時判若兩人。 …… 作為觀眾,常青忘記了在哪聽過的一句話——有生之年一定要聽一次搖滾樂現場。 因為live更感人,因為搖滾的生命在現場。 他是在官網購買專輯時,抽獎獲得這一次演唱會門票的,工作上抽不開身,壓力負擔繁重,常青原本的打算是將門票轉手他人,然后聽完了整張專輯后,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張專輯囊括了樂隊成立之初至今,創(chuàng)作的所有最動人的曲目,僅在他的耳機里,已經能感受那充沛飽滿的生命力,去現場,耳膜享受著原唱來自幾十個價值百萬的音響沖擊,又將是什么感受? 臨時買的機票,他第一次抵達千里之外的g市,在機場等了半個多小時車,又在來的路上堵了許久,直至踏進體育館,他甚至連午飯也還沒落肚。 可當站在臺下,聽吉他第一個音符響起的時候,他便隱隱有了種預感,這一次會不虛此行。 現場音響里響起的每一句旋律,和耳機里的音樂相比,都有著獨一無二的地方。 它會因為演奏者情感的不同,力道的不一、音響的變化而產生差別,而這些差別的碰撞,恰恰又生出了最絕妙、最能打動人心的音樂。 他的位置離臺上很近,近到仿佛能聽到吉他手的彈片飛濺落地的聲音,燈光變幻,他能看清楚樂隊每一位成員投入的肢體語言,還有他們頭上四下散落的汗水。 如果來g市之前,專輯里反復循環(huán)的音樂讓他察覺了這個世界的廣袤與自己的微渺,那么此刻的現場,更讓他更真切地體驗到這種感覺,真實且震撼。 搖滾的精髓就在于態(tài)度,而他是真的聽到了這支年輕樂隊來自內心最深處的吶喊。 他們將最原始的生命力開辟出來,瀝出油份,然后把它澆在靈魂點燃的火光燭天里,澆在現場每一位聽者的心頭上,越燒越烈。 喬微是第三次下場喝水,含參片了。 托每天練琴的福,她比曾經同住一間病房的人狀況都好,不至于四肢無力,只能拉出軟綿綿的音樂,保持著最好的水準拉了現在。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堅持站立到如今的,指尖已經酸到動不了,腦子里全憑著一股信念在咬牙支撐。 汗水落到下巴,被化妝師用粉撲蘸上散粉壓干,她頭暈目眩任人擺弄,看眾人幫自己換上新的服飾,打理妝容。 她們的唇形一啟一合,她卻全然聽不清,耳膜里全是剛剛臺前震天的觀眾呼聲。 “最后一首了,喬微?!?/br> “需要凳子嗎?” “看你抬手的力氣都沒了,還是坐在凳子上拉吧……” 喬微辨認了那口型好幾遍才認清楚,然后她緩緩搖頭,“沒關系?!?/br> 助唱嘉賓就要下臺,燈光已經就位,然而喬微的假發(fā)卻遲遲沒有固定好,暗扣似乎是壞了,卡不上,幫她處理的姑娘快要急哭了,喬微干脆把整頂頭發(fā)都取下來。 “沒事,把帽子給我?!彼鋵嵰膊惶晳T戴假發(fā)的感覺。 那帽子是喬微戴來的白色毛線帽。 她的最后一套服裝很普通,黑色鉛筆長褲,夾克連帽衫,choker頸鏈,搭配白色帽子似乎也沒有違和感。 在后臺時候覺得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踏上臺的那一刻,又覺得身上被同伴和聽眾給予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最后一首曲子,是《song for roses》。單曲成績最好,樂迷們最熟知,也是喬微拉得最好的曲子。 每一句旋律都像是銘刻般印在她心上,這世上不會有人比她更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