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jié)
“仿?你到底懂不懂吳公牋的制作工藝?別的不說,只看里面的絲金纖維就能鑒別真假!我還沒聽說過仿吳公牋能達(dá)到這種絲金比例!” “那是你見得少?!?/br> “你在哪兒見過?在哪兒?” 臺上幾個專家就吳公牋真假爭得不可開交,朱松開始勸了幾句,后來不知怎么地也加入了爭辯。 拍賣會大廳內(nèi),上百人盯著臺上幾位老專家爭得臉紅脖子粗,都有點(diǎn)怔神。 “怎么了?到底書是什么情況?既然確定是真的,怎么不給個價呢?” “又在說什么吳公牋,幾個人拿不定主意,可有得吵!” “吳公牋就是一種紙嗎?這有什么好爭的?” “可不是一般的紙。前年大亞灣拍賣會你去了沒?一張從宋代流傳下來,保存完好的吳公牋,拍出小二百萬的價呢。” “一張紙?”幾人驚呼。 “你們是沒見過,那一整版的紙漂亮得跟絲緞似的,拿出來輕輕一抖,晃著水波紋呢。吳公牋的制作方法早已失傳,據(jù)說現(xiàn)今世上存留的只有百張不到?!?/br> “再怎么好看,也就是紙??!” “你剛剛拍的那個琉璃擺件不也就是個玻璃嗎?怎么花了三十二萬呢?” “那怎么一樣?我這是古法琉璃,密度不僅高于普通玻璃更高于水晶,手感潤滑,敲擊時有金屬之音。漢代吳王墓里出土的那件古法琉璃到現(xiàn)在色澤如新,剔透如故!我這件雖然年代沒那么遠(yuǎn),但勝在工藝!三十二萬根本不貴!” “吳公牋也是一樣啊。存世量稀少,保存更為不易,還只有整版的才值錢,比你這古法琉璃價值更高有什么不對。” 這個解釋大家倒是聽懂了,物以稀為貴,不管是什么東西,有人追捧就有價值。 如果能批量生產(chǎn)了,這東西還算不算稀有呢? 想到這個問題的人,紛紛將目光移到林芝身上。 她說吳公牋是新制的…… 新制的紙,不是一整幅一整幅的嗎? 一張宋代流傳下來的吳公牋真品能拍出二百萬的價格。 所以,她是拿著能拍出高價的吳公牋,裁小了去補(bǔ)蘇涌詩集嗎? 這種暴殄天物的做法,令不少人暗暗咋舌。 林芝能感覺出許多蘊(yùn)含深意的目光在身上掃視,卻不知道那些人為什么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用失傳古法制出各式紙張,林芝想得到的用處,也就是拿這些紙來修補(bǔ)陳舊書畫和古籍善本之類的東西。 每種紙的筋骨不一樣,用材質(zhì)不同的紙張來做修復(fù),總會引起大大小小的問題。 要么干后收縮率不同引發(fā)紙張皺褶,要么顏色無法匹配,要么紙底上的灑金料密度不同,很容易叫人看出修復(fù)后的破綻。 何教授一直很是頭疼這樣的問題,系里一些同學(xué)也老是抱怨找不到好的材質(zhì)做古籍修復(fù),有時為了補(bǔ)一個洞,得在碎紙堆里翻一整天,還不一定能找得到匹配的。 有時候做修復(fù)沒法利用商店的東西,林芝就會跟同學(xué)們一樣為這些材料頭疼。 趁著這次拍賣會怕露餡的事,她干脆把幾種常要用到,制作工藝已經(jīng)失傳的制紙古法抄錄下來,做成了造紙八方這本書。 應(yīng)付拍賣會上火眼金睛的專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林芝也是想照著書里的法子把這幾種紙都制作出來,平時自己要用也方便。 至于怎么批量制作,林芝早就想好了。 學(xué)校就有印刷廠,平時都在京省兩家定點(diǎn)紙廠拿貨,到時候把書直接交給他們,讓照著定制一批就好。 這種古法制的紙肯定沒有現(xiàn)代工藝制作的那么雪白順滑,一般人要著也沒什么用,大約就是一些學(xué)校的文物修復(fù)系用量大一些。 所以,林芝從來就沒指望過靠這種失傳的制紙方法賺什么錢。 雪白雪白的好紙才值多少錢?靠這個?根本就是賺不著的,想都不想。 臺上幾個專家爭論告一段落,誰也沒能說服誰。 “你說是新制的?那是誰制的知道嗎?或者說說在哪里能買到同樣的紙?!笨吹搅种ミ€站著,覺得用于修復(fù)詩集吳公牋是仿制的何姓專家皺眉問道。 “誰制的……”林芝怔了怔。 她想過會有人提這個問題,也準(zhǔn)備過答案。 可看到臺上幾個專家懷疑目光,又有點(diǎn)說不出口。 原本想著任誰來問,只說是自己手工作制作就得。 不管是河灘上挖蘆葦搗爛,砍竹子制漿,捶洗青殼,還是將原料泡進(jìn)石灰水里浸煮。 哪怕這制作工藝再繁瑣再辛苦,那……那也都是她一個人干的…… 是、是這樣說吧? 話到嘴邊,林芝還是有些虛。 林芝面上表情變幻,看得出正在做心理斗爭,幾個專家在臺上見了,不免對吳公牋的真假有了更進(jìn)一步的推測。 “吳公牋價值高昂,舍得拿出來做修補(bǔ)就很不容易了!你還要刨根問底知道來路,叫人家怎么答?” “紙張真假剛剛已鑒定過,何必多此一舉。” 不光臺上幾人這么說,臺下一些買家也頗有微詞。 “要是我有制作吳公牋的來路,哪會告訴別人?這不明擺著要斷了財源嗎?” “我看他不是在質(zhì)疑吳公牋真假,而是故意用這個借口打聽出處。趁著東西還沒大量流出市面,指不定是想提前買些賺個差價。” “真會問。人家要是不答,他又要說來路不明,八成是假。這女孩年紀(jì)又小,逼得沒法肯定要如實(shí)說明……” 何姓專家聽到臺上臺下眾人異議,有些窘迫。 他就是隨口一問,哪想得到這么多,是聽這些人說了才覺出不妥。 正想著要怎么給自己下個臺,讓她不用再回答這個問題,結(jié)果林芝一臉為難地抬頭,在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的時候,先開了口。 “是、是我制的。蘇涌詩集上三種用于修補(bǔ)的紙張,都是我自己親手……嗯,親手制的。”林芝惴惴不安地說。 看臺上幾個專家瞪大了眼,臉上的不信濃得要溢出來,林芝咬咬下唇。 反正紙是真的…… 管你信不信! “你一個人制的?還是有人幫手?制紙可不是兒戲,你一個女孩子……” “現(xiàn)在是問這個的時候嗎?幾個人制的不重要,重要是的她怎么制出來的!” “灑金夾連紙,上纖藏經(jīng)紙這兩樣……這兩樣三幾年就找不到整幅的了,據(jù)說工藝失傳時間比吳公牋還久。這也都是你制的?你從哪里得來的法子?”朱松專家一臉激動,從臺上直接跳下來,一步三晃沖到林芝面前。 朱松專家七八十的年紀(jì),舉手抬足都顫巍巍地,看他往自己這兒沖,林芝嚇得伸手?jǐn)v扶。 何教授也快手快腳將他老人家扶住,差點(diǎn)沒把自己的腰給閃了。 “我找到了這本書,照著上面的法子制的?!?/br> 林芝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造紙八方,遞到朱松專家手上。 “八方!八種方法?” 朱松專家看到林芝點(diǎn)頭,捏著手中這本舊書,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我看看!”后面又沖來一位專家,伸手就想將書搶過去。 朱松專家年紀(jì)雖大,動作卻靈活至極,那人手沒伸到,他就先往懷里藏。 “別搶!這書可經(jīng)不得折騰?!敝焖蓪<覀?cè)過身子,小心托著手里破破爛爛的造紙八方,輕輕掀開幾頁低頭細(xì)瞧。 另幾個專家都跑了過來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一邊瞧著朱松翻看紙頁,一邊發(fā)出驚嘆。 “居然有發(fā)箋紙!天吶!原來這樣制的!十斤紙漿里混入二錢人發(fā),還必須得是胎發(fā)!難怪仿不出……上回我看人是用收來碎發(fā)仿制,不光太硬茬,比例也不對呀!” “紙漿還要漚半個月?這也太落后了,等那么久才制五卷紙……哦,對,這是古法,不是機(jī)制?!?/br> 拍賣會場中也有不少對稀有紙張價值極關(guān)注的買家,從專家鑒定出新制吳公牋的時候就開始考慮市面上現(xiàn)有的吳公牋價值漲跌問題。 聽到林芝承認(rèn)灑金夾連紙和上纖藏經(jīng)紙,包括吳公牋都是她親手制作,并且還拿出造紙八方佐證時,大家都沸騰了。 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以林芝為中心,里三層三層圍滿了人,都想在第一時間聽到幾個專家對這本制紙書的評價。 專家們圍著書,不時爆出陣陣驚呼,一些人只聽到只字片語,心里就開始七上八下。 這八種制法子極有可能是真。 如果所有炒到天價的絕版紙都能照著這本書制出的話…… 事情可就大條了! “哪兒來的?”何教授瞪了林芝一眼。 “攤上收的……” “哪兒?” 林芝撓撓頭,“我老家。” “怎么沒聽你提過?” “忘了?!?/br> 何教授冷哼一聲。 這一塊圍的人太多,林芝怕被擠到,早早就拉了何教授避開。 現(xiàn)在兩人站在人堆外,連書的影都瞧不見,何教授當(dāng)然心里不舒服了。 怎么說書也是自己學(xué)生拿出來的,他難道不該第一個瞧么? “一會兒給您回房間慢慢看,喜歡的話,留下也行?!绷种ヒ荒樣懞?。 “留下?這么珍貴的東西,你舍得送我?”何教授雖然板著臉,眼里卻帶著笑。 林芝大方地擺擺手,“算不上珍貴,就是本清代的舊書,賣不出高價?!?/br> “那可是制紙的法子,而且是失傳已久的古法!你就這么隨便給人瞧了,還送我?你這回怎么視錢財為糞土了呢?不是挺愛賺錢的嗎?” “賺錢?這能賺什么錢?”林芝不解。 “你不知道前年這么大一幅吳公牋拍了快二百萬的價嗎?灑金夾連紙好像價值更高……” 林芝看著何教授比劃出半人高一人寬,價值二百萬的吳公牋大小,一臉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