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jié)
再瞧這兩人,也和印象中的對上了號。 “你們在郵局擺攤了?賣了多少?”林芝忍不住問。 矮個男訝異,“你咋知道……” “一個都沒賣??礋狒[的多,真心想買的少。就你手上那個杯子倒有個人想要,可才出兩百塊錢,那肯定不能賣了。萬師傅說了這個沒有兩萬不賣的……” “沒補的值兩萬。他說要是找個厲害的修一修,放到什么拍什么會上面去,要翻好幾倍呢?!卑珎€男吸吸鼻子,認真地說。 林芝點頭,“賣低了確實虧。” “能修嗎?”小胡子男問。 林芝把東西遞還給他,“修是能修,但我不接這活?!?/br> “為什么?我們給錢?!卑珎€男從破棉襖里摸出個舊錢包,打開給林芝看,“我有錢?!?/br> 錢包破得露出紙板,里頭紅票票就兩張,一堆散碎零錢,拮據(jù)氣息撲面而來。 “抱歉,我就是個學(xué)生,沒這個手藝?!绷种ヒ琅f搖頭。 “家里人指著這點東西賣出去救命的。大醫(yī)院治療費高,家底掏空了才勉強安排上手術(shù)。要不是沒辦法,我們直接賣了就算了,有幾個店都說收,可價格給得太低,就想著自己擺攤碰碰運氣,又說是假的……” 小胡子男說著眼眶就有點紅,抬手抹了把淚,手上泥灰在臉上擦出條印子,越發(fā)顯得狼狽。 “知道補了價能賣高點,找了幾個大店的師傅問,隨便修一件都要好幾千的價!幾千塊都能管幾天藥費了……是想著小店要便宜一點,才過來這邊找找……” 兩個大男人站在路中央,提著袋子低頭擦淚,林芝跟朱娟瞧著,心里都不是滋味。 她們兩人母親最近都要手術(shù),知道親人生病是個什么感受。 特別是林芝,更知道沒錢交費的苦處,那煎熬現(xiàn)在都歷歷在目,忍不住心生同情。 “要不你幫幫他們吧?如果能修的話?!敝炀贻p輕搡了林芝一把。 “修倒是能修……” 林芝又看了眼小胡子男手上那個把杯,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需要用到的一些材料,覺得可以試試。 修這個杯子除了費些工夫就沒別的,朱娟又在一邊幫著說話,想著能幫就幫一把,林芝答應(yīng)了。 因為沒有店面,林芝把兩人帶到鋼窗廠院子外頭,算是交個底叫他們放心。 “哪能怕你跑了?你這么好心幫我們,謝都來不及!”矮個男見林芝還要詳說自己家的位置,搖頭擺手。 “你們想好了啊。她只是文物修復(fù)專業(yè)的學(xué)生,手藝可沒外頭大師傅過硬,別到時候修壞了你們又……”朱娟見林芝接過小胡子男手里的把杯,提醒了一句。 “不嫌棄!就是個破杯子,只要不摔碎了都沒事。別的弄不弄都行,最重要是把這個杯把拿泥糊一下。萬師傅說了,這杯子壞就壞在把上?!毙『幽悬c點杯把缺損處。 “萬師傅是誰?”一路坐車過來,林芝聽這兩人不止提了一次萬師傅的名字。 “是個收古董的,很厲害。” “這貨就是他……” 矮個男話說一半,被小胡子男輕扯了一下,立刻閉了嘴。 “他幫著我們看了東西,建議到城里來賣的。對了,你不是說這把杯是一對嗎?我回家找找,要是能找到,能拿來一起修嗎?”小胡子男補充。 “嗯,如果找到了就拿來吧。一對更好賣。” 交換了號碼,兩個男人拎著袋子喜笑顏開地走了。 上了樓,還沒進門就聽到范曉麗夸張的笑聲。 “哈哈哈!是吧?我就說是湯好,他們?nèi)恍?。來,你多喝兩碗,保證和我一樣有氣色?!?/br> “行!那就再給我盛一碗?!?/br> 推開門,看到兩個mama湊在一塊點評靚湯,和樂融融,林芝跟朱娟相視一笑。 得了這種病,最怕就是心緒郁結(jié),腦子里成天轉(zhuǎn)些不好的心思,病情也會隨之加重。 多幾個性格開朗的朋友,對心情調(diào)節(jié)是很有幫助的。 范曉麗跟朱娟母親性格相投,手術(shù)時間也相近,從第一次遇見一直到住進醫(yī)院,每天都有聯(lián)系,好得跟一個人似地。 “用不著擔(dān)心我,醫(yī)生說了,就是個小手術(shù)。” 范曉麗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坐在病床邊拍著林芝手大大咧咧地說。 “看我就知道了,一點都不疼。醫(yī)生說摘除得很干凈,只要堅持化療就能痊愈。”朱娟母親躺在隔壁床,輕聲安慰。 她昨天動的手術(shù),腋下還插著引流管,面色微微蒼白,精神還算不錯。 朱娟坐在一邊削水果,看林芝還是一臉緊張,端著盤子起身。 “你早飯都沒吃多少,來點水果墊墊吧?!?/br> 林芝拈了一小塊蘋果放進嘴里,嚼了兩下,嘴里一點味都沒有。 自從查出病來,林生一直都顯得很輕松,話里話外都叫范曉麗不要擔(dān)心,安撫工作做得極其到位。 可臨要做手術(shù),表情也跟林芝一樣,又僵硬又難看,完全沒法掩飾。 兩頭都勸不動,范曉麗只好作罷,心里雖然也有點緊張,但為了讓林生跟林芝放心,硬是笑著進了手術(shù)室。 安排好了病房這邊的事,朱娟趁空去手術(shù)室外陪林芝。 “你收的那個杯子修好沒?”見林芝緊張到坐立難安,朱娟岔開話題。 林芝深吸了口氣,“那人打電話問了,我讓他再等一個星期來拿,還有一點圖紋得描補?!?/br> “這么快???你不是說至少得一兩個月嗎?還說涂了彩要等干幾天,然后再上一層,就這個特別費工夫……”朱娟好奇。 “……隨便估計的時間,真做起來發(fā)現(xiàn)用不了那么久?!绷种ズ忉?。 “修成什么樣了?有照片嗎?我看看。” 朱娟其實并不是特別好奇那個破杯子的進展,純粹是想轉(zhuǎn)移林芝的注意力。 “有?!?/br> 林芝也知道她的用意,勉強笑笑,打開手機遞過去。 “不會吧!這是那只杯子?”朱娟看到照片,驚得嘴都合不攏。 照片上的這只把杯精致古樸,在燈下泛出油潤光澤,杯身上雖有裂紋,卻渾然一體,根本看不出原先的殘破。 特別是缺失的杯把,如果不是看過原先那只,朱娟壓根沒覺得這是后補上去的,連圖案都完美無缺。 “你畫的?” 朱娟放大照片,盯著杯把跟杯身連接的那處圖案瞧了半天,轉(zhuǎn)頭問。 “另一只把杯在老家一時帶不過來,叫人幫著照了張相傳給我,依著圖案描的,還沒弄完?!?/br> “天衣無縫!厲害!”朱娟純粹是外行看熱鬧,反正著瞧著漂亮就一通猛夸。 “算是費了點工夫。要是把另外一只把杯缺損處也補好,一對大概能賣到十萬上,手術(shù)費應(yīng)該是夠了。” “這么值錢?那你收多少修補費?” 林芝伸出兩根手指。 “兩千?” “兩百?!?/br> “也太少了吧?就你這個手藝,不止這個價啊。”朱娟雖不懂行,但只看賣價也知道林芝收得虧。 “我沒指著這個賺錢,純粹就是幫他一把。這二百塊還是他硬塞的……” “好人有好報,你幫別人一把,也是給阿姨積福。別擔(dān)心,肯定沒事的。” 見林芝面有憂色,朱娟握著她手晃了晃。 “嗯,肯定沒事?!绷种ノ⑿?。 事實證明林芝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 手術(shù)做得很成功,切下來的腫瘤也和醫(yī)生預(yù)料的一樣,沒有轉(zhuǎn)移沒有擴散,取得很完整。 比起朱娟母親的兩側(cè)全切,范曉麗幸運得多。 和林生說的一樣,像是做了個簡單的乳腺纖維瘤,從外型上幾乎看不出區(qū)別。 林芝很清楚范曉麗對自己身體完整度有多在意。 曾經(jīng)一發(fā)現(xiàn)就是晚期,醫(yī)生要求做全切手術(shù),范曉麗一個人悶在家里哭了好幾天,是她跟林生一直苦勸才好不容易下的決心。 換藥時瞧見傷口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差,范曉麗心情也好了不少。 在醫(yī)院住了幾天,范曉麗就回家休養(yǎng)了,第一期化療要隔一個月,這段時間正好過年。 最開始幾天刀口不適,范曉麗偶爾也暴躁一下,有林生溫言軟語地安撫,還有女兒無時無刻的陪伴,這一點點小情緒很容易就過去了。 從商店兌換的手術(shù)后輔助藥物,林芝每天都摻在鮮榨果汁里給范曉麗喝,藥效神奇到幾乎每天都能看到顯著變化。 隔了一個星期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都被范曉麗的恢復(fù)速度給驚到了。 幾個醫(yī)生一起就新出爐的檢查成果再三研究,做了四期化療減為兩期的決定。 這大刀闊斧地切療程,范曉麗聽了不但不喜,反而有些憂心。 醫(yī)生說的那些數(shù)據(jù)范曉麗也聽不懂,只知道最開始檢查的那個方案好,出了門又轉(zhuǎn)回去要求照計劃做化療。 醫(yī)生卻說過度治療醫(yī)院還得背責(zé)任,只需要兩期就絕不做四期。 被林生跟林芝拉回家,范曉麗還有點鬧不明白。 “怎么連諾雷得也不打了呢?治骨質(zhì)疏松的唑來膦酸也不用?”范曉麗坐在沙發(fā)上,望著里里外外做衛(wèi)生忙得一頭汗的林生,疑惑地問。 “醫(yī)生說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了,不打針吃藥你還不開心啊?”林生撐著腰直起身,轉(zhuǎn)身拿了福字往擦干凈的玻璃窗上貼。 “媽,今天的果汁還沒喝呢?!?/br> 林芝從廚房出來,跟捧寶貝似地捧著一杯溫?zé)岢戎f到范曉麗手上。 “芝芝,你跟你爸沒什么事瞞我吧?是不是手術(shù)做得不好,醫(yī)生對我放棄治療了?” 看范曉麗憂心忡忡的樣,林芝真有些無語了。 自己的身體自己就沒有感覺嗎? 一樣的初期病人同天手術(shù),同天回院檢查的,哪個有她氣色好,身體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