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肅欽面色含著淡淡笑意, 從老少不等的眾位新科進士身邊走過，踏進殿中, 對身邊的李總管點了點頭。

    李總管雙手接過宗親手中的黃鍛封面金冊，向前一步——

    “永熹元年恩科殿試一甲第一名進士楚承鶴！”

    站在前排的楚承鶴心中重重一跳，對這個結(jié)果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他自己心知得罪皇上, 可沒想到會被靖元帝封為狀元！

    恍惚的由贊禮官領(lǐng)著，行了禮, 領(lǐng)了旨意，在這金碧輝煌、大氣恢弘的宮殿前，心中對靖元帝的氣度有了清晰的了解，自己的那點小心思竟仿若微塵，有了些許羞愧。

    “永熹元年恩科殿試一甲第二名進士李慎！”

    ......

    “永熹元年恩科殿試一甲第三名進士楚青之！”

    楚青之面色從容的上前領(lǐng)旨, 心中毫無驚訝的感覺, 只是因為昨天, 趙肅欽便已經(jīng)跟他說過自己的名次了——

    “朕覺得青之容貌俊秀，昳麗風流，堪當探花。”

    楚青之：“......”

    調(diào)戲什么的, 漸漸的就習慣了。

    傳臚大典進行了很久，直到天光大亮才結(jié)束。

    景清宮。

    楚青之坐在椅子上，等著趙肅欽，他手邊是李總管奉上的香茶、點心。隨意的拿了一塊兒吃了，隨即，他好像想到什么，正在鼓動的雙頰一下子僵硬了。

    環(huán)視了一圈帝王寢宮，楚青之愕然發(fā)覺，自己好像在這兒，已經(jīng)像是在家里那樣熟悉了。

    那書桌上還擺著許多珍奇話本，偏殿的小榻上鋪滿了軟軟的靠枕——趙肅欽是從來不用這些的。就連茶具都是一對的。

    嘴里甜糯的糕點漸漸的失去了滋味，楚青之面色忽青忽白。

    趙肅欽從殿外走進來，“青之?！?/br>
    宮外守著的宮人們都已經(jīng)習慣不通知了。

    楚青之面無表情的想。

    果然是溫水煮青蛙，自己現(xiàn)在越來越?jīng)]有警惕心了。

    但是心里的小人還在掙扎，不是這樣的！自己根本不會喜歡趙肅欽！只是習慣了而已！

    趙肅欽走到楚青之身邊坐下，笑道，“總算將這事忙完了，再等一個月，就可以南巡了?！?/br>
    楚青之耳朵一動。

    趙肅欽知道青之又在胡亂想了，若是任由他這么想下去，可不又得前功盡棄？

    他知道，青之隱瞞身份的執(zhí)著特別強烈。

    好幾次他都想直接對青之坦白，但是想了想，這是青之的心病，還是讓他自己解開比較好，自己的身份畢竟太敏感，若是讓青之一不小心歪曲了他的意思，那就得不償失了。

    趙肅欽道，“朕看楚承鶴接旨時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哼，朕是那么小氣的人嗎？”

    楚青之被逗笑了，剛剛的想法一掃而光，調(diào)侃道，“都說宰相肚里能撐船，陛下是天子，起碼也能撐起一座山吧?！?/br>
    趙肅欽往椅背上靠去，半瞇著眼，“朕看你哥哥今年已經(jīng)二十七了吧，怎么還未成親？”

    楚青之搖搖頭，“不知道?！彼裆钟行┆q豫，“可能還是有一些我的原因在吧?！?/br>
    趙肅欽來了興致，眼神睜開，目光灼灼的看著他，“哦？”

    楚青之便將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我和哥哥的年齡相差十三歲，若是尋常人家，十三歲早就定親了，當時我剛剛出生，沒兩年娘親就去世了，那時候哥哥已經(jīng)十五了，府里就是幾個不起眼的姨娘管著內(nèi)務(wù)，她們哪敢伸手相府嫡出大少爺?shù)幕槭?？?/br>
    “哥哥那時候剛經(jīng)歷喪母之痛，要守孝三年，這一等就等到十八歲。我小時候身體弱，經(jīng)常生病，父親年紀也大了，凡事都是哥哥親力親為，長兄如父，他還沒成親，就開始養(yǎng)孩子了?！?/br>
    楚青之自嘲一笑，“后來父親倒是想給哥哥定一門親事，可是那時候我不懂事，黏他黏的緊，竟是一離開哥哥就哭鬧不休，家中惡仆又欺負我，哥哥一怒之下，便發(fā)誓終身不娶，說是要照顧我一輩子?！?/br>
    趙肅欽面色一沉，“哪個惡仆欺負你？”這關(guān)注點歪的不成樣子。

    楚青之，“......早就被哥哥處置了?！?/br>
    趙肅欽仍舊惡狠狠道，“若是當時讓朕知道了，定然也不會饒過那個惡仆！”

    楚青之艱難的想把話題拉回來，“反正就是這樣了，都是我的原因，哥哥才不娶妻的?！?/br>
    趙肅欽摸摸他的頭，安慰少年道，“放心吧，朕一定會為他找個賢良淑德的貴女的。”

    怎么說也要先解決了大舅子的婚事，好讓他把精力放到別的地方去，不要整天眼里就是他的青之。

    防他跟防賊似的。

    楚青之瞪眼，“你可不許隨便指婚，一定要是我哥哥喜歡的?！?/br>
    趙肅欽低沉著聲音，“朕是那樣的人嗎？”

    楚青之耳尖紅紅，不說話了。

    ******

    相府出了一個狀元、一個探花，最近在京都里的風頭一時無兩。

    媒婆都快把相府門檻踏破了。

    之前楚承鶴再怎么是丞相公子，身上也是個毫無功名的白身，縱使是天下第一書院的監(jiān)長，但是京城哪個貴女想要去深山中生活呢？

    這次一朝中了狀元，打馬游街時的清俊風流直將整個京城的貴女們都迷倒了，再加上丞相府人口簡單，嫁過去沒有婆婆刁難，簡直是絕好的夫婿人選。

    楚承鶴又躲去豫華書院了。

    楚老丞相氣的跳腳，直接給他下了最后通告，“必須在今年之內(nèi)定親！”

    豫華書院。

    鐘聲悠遠，草木清幽，講堂中掛著孔圣人的畫像，蹴鞠場上的繩網(wǎng)依舊磨損著。

    相隔一年再來，楚青之只覺得恍若隔世。

    講堂中傳出學(xu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

    中了進士后，自己已經(jīng)沒了在這里讀書的資格。

    楚青之懷念的走過一排排齋舍，到了文昌閣前敲門。

    咚咚咚。

    楚承鶴來開了門，見到自己從小最寵愛的弟弟時，也沒往昔的開心高興，只是眉眼疲倦道，“又是父親讓你來的？”

    楚青之胳膊撐著門縫，立馬溜了進去，“怎么，哥哥不歡迎我了？”

    楚承鶴面色郁郁的坐在桌前，桌子上正鋪著一副未完成的墨梅圖，楚青之偷偷的瞥了兩眼，完全沒有哥哥以前畫的好，枝干都有些凌亂。

    楚青之設(shè)身處地的想了想，“家里門檻都快被媒婆踏破了，父親倒是高興的很?！?/br>
    由于楚老丞相的佛系養(yǎng)孩，他們倆兄弟都是不怎么在乎功名的人，誰能想到一朝中了進士，京都的那些貴女們竟會這般瘋狂？

    楚承鶴哼了一聲，“娶妻干什么？我一個人覺得挺好的?！?/br>
    楚青之走到楚承鶴身后，小意的給他捏著肩，軟軟道，“哥哥，我已經(jīng)長大了，誰也欺負不了我了，你也應(yīng)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br>
    若是因為他的緣故，哥哥一輩子不娶妻，他真的會愧疚死的。

    楚承鶴伸手握住肩膀上的那只小手，嘆了口氣道，“也不全是因為你的緣故，只是我清心寡欲、閑云野鶴慣了，娶妻于我，就是多加了一層拘束。”

    楚青之點點頭，表示了解，就是一個人久了，就習慣了，懶的費心與另一個人相處。

    楚承鶴又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了很多。

    這些年來，他一直不娶妻，不少人對他某些方面懷疑，甚至還有人認為他是斷袖，這些楚承鶴都一笑了之，毫不在意。

    只是這次，是真的讓他有些煩了。

    楚青之作為一個合格的傾聽者，擔得起哥哥最貼心的小棉襖身份，十分安靜的傾聽著，時不時的順毛兩句。

    到了最后，楚承鶴眉宇之間已經(jīng)舒展開來。

    楚青之心里成就感爆棚。

    楚承鶴終于松了口風，“我會試試看的?！?/br>
    陽春三月，正是春光爛漫，草木復(fù)蘇的時節(jié)。

    歷時半年，工部終于將皇帝南巡造的船造好了，歡歡喜喜的上了折子，等著皇帝嘉獎。

    靖元帝果然大悅，賜賞無數(shù)。

    ******

    遠處山巒綿延起伏，山勢雄偉，草木蔥蘢，湖水波光粼粼，清澈的幾乎可見魚兒游曳。

    宏偉奢華的巨船甲板上，楚青之披著深色大麾，手執(zhí)狼毫，正在作畫。

    起伏山巒、初生旭日、天際白鷗...一一在筆下呈現(xiàn)，活靈活現(xiàn)，栩栩如生。

    沉穩(wěn)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清晨時霜寒露重，青之竟在這兒作畫?！?/br>
    楚青之執(zhí)筆的手腕微頓，將狼毫斜斜放于硯臺之上，冰冷僵硬的手指還沒活動幾下，就被那人溫暖的手掌包裹住了。

    楚青之轉(zhuǎn)身，面色溫柔無奈，“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　　夫夫一起游遍名山大川順便撒狗糧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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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趙肅欽穿著一身深衣便服, 眉眼鋒銳，深邃的目光看著他, “手指這么冰，回艙中吧?！?/br>
    楚青之彎起了眉眼，沒有抽回手，帶著笑意道, “就差一點了，陛下幫我暖一暖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