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急”這個字好像把喬廣瀾給戳了一下,他立刻道:“下來扔個垃圾而已,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著急了。” “垃圾呢?” “剛才扔了!” 杜明舟“哦”了一聲,低低一笑,卻沒有出言調侃他,手指柔柔地輕撫了下喬廣瀾的側臉:“總之你沒事就好?!?/br> 喬廣瀾用手擋了一下,他的手反而被杜明舟反掌握住,喬廣瀾看著他:“你不生氣了?” 杜明舟哂笑:“沒有。我能生什么氣?只有被在乎的人才有資格生氣,不是嗎?” 其實他昨天的確氣憤。從小到大,第一次這么真心的付出感情,卻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難免會覺得受傷。 可是當聽到警察告訴自己吳欽死訊的那一刻,所有的自尊與驕傲都化為烏有,杜明舟剩下的唯一一個念頭就是——喬廣瀾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很傷心。 只要這樣一想,他的情緒就立刻都被心疼與焦急占領了。從警局出來之后幾番猶豫,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了樓下。 想到這里,他的手漸漸收緊,忽然問道:“你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嗎?” 喬廣瀾揚眉。 杜明舟道:“從小到大,只要我想辦成的事,我想得到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實現(xiàn)不了的。沒人敢拒絕我,因為他們很清楚拒絕我的后果。我有的是辦法讓他們后悔!” 喬廣瀾神情冷下來,唇邊勾起一抹譏笑,就要說話。 “可是對你,喬廣瀾。” 杜明舟的手指在喬廣瀾嘴唇上輕輕一點,阻止他開口,自己把話接了下去:“我沒有辦法了?!?/br> 注視著對方微微錯愕的表情,杜明舟的口氣無奈又柔和:“遇到你,我杜明舟一敗涂地。我無法控制自己,我也無法打動你,所以只能一次一次像個無賴一樣出現(xiàn)在你面前,嫌煩也好,愿意打愿意罵也好,都隨你?!?/br> 他說這番話原本就沒有期待著能有回應,說完后,兩人之間也是理所當然的沉默。 杜明舟覺得自己該走了,又舍不得走,正踟躕中,喬廣瀾忽然慢慢抬起手,放在他的腰上。 他的動作很輕,手覆蓋在身上的感覺,不會比一只蝴蝶落下更加沉重,但杜明舟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在那一瞬間,一種極度的不敢置信與興奮涌上心頭,即使明知道不可能,還是給他造成了一種如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喬廣瀾忽然收緊手臂,用力地摟住他的腰,他湊到杜明舟耳邊,微暖的鼻息帶來酥麻的觸感:“杜明舟,你醉過酒嗎?你,做過夢嗎?” 杜明舟頭昏腦漲地說:“什么?” 喬廣瀾說:“每當你從一些場景中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你做的一場夢,睜開眼睛,就全都不見了,你會怎么樣?” 杜明舟怔然看著喬廣瀾,神情迷惑,對面的霓虹映進了他的眸子里,甚至連每一根睫毛上都泛著柔光。 喬廣瀾凝視他片刻,好哥們一樣在杜明舟后背上用力一拍,松開手簡潔道:“走吧!” 杜明舟走了之后,喬廣瀾轉身,面前是剛剛將那個人眼睛映亮的霓虹,這么美的夜色,這么熱鬧的影子,卻讓人覺得意興闌珊,索然無味。 他沒有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小屋子,而是順著馬路,向最熱鬧最繁華的街道走去,那里人聲鼎沸,一些違章搭建的小棚子里,傳來笑語和香氣。 喬廣瀾隨便挑了一家走進去,老板娘殷勤地迎上來,喬廣瀾輕車熟路地說:“一碗麻辣面,多放辣椒,不加雞蛋,再來兩罐雪花。” 老板娘一邊答應著,一邊打量他,覺得這個衣冠楚楚的俊俏男人似乎跟麻辣面有點不搭。 小店的生意不錯,所有的桌前都有人,喬廣瀾挑了張一個人的桌子坐下來,他對面的人一抬頭,兩人都愣了。 “喬醫(yī)生?” “方小姐?!?/br> 喬廣瀾看見方苧苧面前的麻辣面,不由笑道:“很巧啊。” “你可不像來這里吃面的人?!?/br> 下一句是他們異口同聲說的,說完之后兩個人都笑了。 方苧苧撕了塊桌上的衛(wèi)生紙,擦了下嘴,笑著說:“我小的時候跟奶奶住的那條街上,就有個露天的攤子,專門賣面,做的特別好吃,我覺著比什么牛排沙拉強多了,這里的味最像,緬懷一下。” 說話間,喬廣瀾的面也端上來了,方苧苧說:“這有醋,有辣椒,不夠自己加啊?!?/br> 喬廣瀾給自己加了一勺辣椒,卷著面吃了:“這家的面是不錯?!?/br> 方苧苧小聲道:“她們家的煮面都是新配的湯料,所以喝著雖然淡了一點,但是很鮮。對門那家用的那個湯,不知道煮了多少回面了都舍不得倒,我一吃就能吃出來。” 喬廣瀾笑著說:“那樣的湯雖然不健康,但是蘸饅頭好吃,我看你是同道中人,跟你安利這個吃法,下回可以試試?!?/br> 方苧苧喝干了自己最后一口湯,意猶未盡地放下碗,噗嗤一笑:“說的跟真的一樣,敢問喬博士你自己吃過嗎?” 喬廣瀾笑著沒說話,他當然吃過。四歲那年的冬天,家里的墻四面透風,冷的跟冰窖一樣,他就去隔壁面攤的煤爐子邊上蹲著取暖,賣面的大叔看他可憐,偷偷背著老婆給了喬廣瀾一碗這樣的熱湯底和半個大饅頭,他把饅頭泡在湯里狼吞虎咽,差點把自己噎死。 方苧苧趁喬廣瀾出神,敏捷地伸筷子夾走了他碗里的一個魚丸:“你碗里的這個好多,我只有一個,老板娘見你帥偏心了哦?!?/br> 喬廣瀾回過神來,問道:“你還吃嗎?” 方苧苧搖頭,擦了擦嘴,拿出粉餅和口紅補妝:“跟你開個玩笑而已,我哪有那么饞啦。不過原來我養(yǎng)過一只小貓,倒是很喜歡吃魚丸。你養(yǎng)過小動物嗎?” 喬廣瀾哈哈一笑:“我養(yǎng)過狗,每次吃飯的時候也是總喜歡往我身邊湊?!?/br> 方苧苧也跟著笑了,她補完妝后,又用紙巾小心地蹭了蹭嘴角,然后沖喬廣瀾告別:“我吃飽了,晚上還得早點回家,那你吃吧,我走了?!?/br> 喬廣瀾一時沒有說話,方苧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喬廣瀾才笑了笑:“好的,再見?!?/br> “再見?!?/br> 另一面,一家酒吧里,喬佳興冷著臉站起來,抓住身邊女友的手就要往外走。 “哎,再什么見,佳興,我說你這脾氣未免大了點吧?” 喬佳興皺眉,心情差到了極點,但說話的人他得罪不起,只好勉強陪了個笑臉:“哥幾個別誤會,我不是置氣,是家里爸媽已經催了,真得回家?!?/br> 剛才說話的那個人斜著眼看他:“你這人沒意思,多大的人了,還被老爹老娘管得服服帖帖的,什么事都要過問。一開始約好了咱們幾個人一人在麗景買套房子挨著住,你磨磨唧唧的不愿意,這回想玩會牌,好不容易興致上來了,你又半路要撤,太他媽沒意思了,不會是根本看不上我們,不愿意跟我們相處吧?” 喬佳興道:“哪能呢……” 他這句話沒說完,對方又嬉笑著說:“要不就是沒錢?” 喬佳興勃然變色。 岳瑪挽著他的手緊了緊,用一種半開玩笑的口氣說:“佳興,別說鐵哥,就連我也發(fā)現(xiàn)了,你最近掃興的很,怎么了?不會是我說帶你回家見我父母,把咱們的事定下來,你就后悔了吧?” 在岳瑪說話的時候,剛才那個鐵哥的同伴在鐵哥身后輕輕搡了他一下,讓他說話注意一點。 誰都知道,岳瑪家里雖然只做些小生意,她本人工作的公司也十分普通,但這只不過是大小姐出來體驗生活而已。方小姐親口證實過,赫赫有名的方家可是岳瑪?shù)耐庾娓讣?,當初喬佳興是因為跟岳瑪在一起,才混進了這個圈子,沒少被人嘲諷吃軟飯。 直到相處一段之后,他們發(fā)現(xiàn)喬佳興也不是想象中的那種窮酸,花錢大方的很,再聽他話里若有若無透露出來的意思,似乎也是個有家底的,這才慢慢地跟他關系融洽起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喬佳興最近好像有些不濟了。 但只要他和岳瑪沒有分手,別人總也得留點情分。 喬佳興好不容易給自己打造出來一副闊少的形象,平時就靠這些在人前撐面子,最恨別人說他沒錢。他知道岳瑪家里有錢,簡直是一千一萬個愿意跟她訂婚,聽女友這么一說,生怕岳瑪生氣,連忙賠笑說:“你想哪去了,我真的是怕我爸媽擔心。” 岳瑪?shù)溃骸澳俏抑匾€是你父母重要?” 喬佳興道:“當然是你重要。來來來,我留下來陪你打牌,幫你贏個項鏈好不好?” 岳瑪無聲抿去唇邊的一抹笑意,點了點頭。 剛才擠兌喬佳興的人卻好像改了主意:“算了算了,剛才也是我這張臭嘴不會說話,不過是玩把牌的事,沒必要認真,你要是真急著回去,咱們下次也行?!?/br> 喬佳興很想冷笑一聲,硬忍了,同樣帶著愧疚說:“也是我今天沒陪著鐵哥盡興,那這樣吧,今天的飯局我請了,算賠罪?!?/br> 那個鐵哥說:“得啦,知道你不差這點錢,我們也不跟你客氣。不過打牌的事無所謂,那房子你到底還買不買了?那四套朝向樓層都是最好的,可是我特意找人留出來的,你要是不要,可有的是人搶著要?!?/br> 說得好聽,他那個“不”字只要一出口,這幫人背后還不知道會怎么埋汰他,岳瑪估計也要嫌他跌份,喬佳興咬著牙說:“買,說好的怎么可能不要?!?/br> 他頓了頓,又很快想好了借口:“不過我最近剛買完期貨,手頭緊,你那房子要是著急定下來的話……” “就不過一套房子的錢而已,回家跟你爹媽要不就行了!” 二哥直接拿了幾份文件出來:“咱先把合同簽了,錢明天再給……哎,佳興,你這什么表情,一套房子而已,你家老爺子不會這么點小錢都不給你吧?” 岳瑪?shù)溃骸伴_什么玩笑,他不給我給,你今天吃錯藥了吧,總是擠兌佳興?!?/br> 二哥也不生氣,笑著說:“你岳大小姐都說話了,我還能信不過嗎?那這合同不如你簽吧。反正岳小姐一向是做主的人?!?/br> 岳瑪?shù)溃骸拔液灳臀液?!?/br> 她剛要去拿筆,就被喬佳興從旁邊搶過去了。 喬佳興火氣上涌,冷著臉說:“開玩笑,這么點錢誰當回事,我先簽字,明天錢不給你……” 二哥接口道:“你跪在地上給我舔鞋?!?/br> 旁邊一陣哄笑聲,喬佳興簽好了字把筆一扔,冷笑道:“好啊,反過來你也一樣!” 這段插曲喬廣瀾并不知道,他同吃完面的方苧苧道了別,目送著對方的背影消失之后,才慢慢把手伸向剛才她擦拭嘴唇的紙巾。 喬廣瀾像個變態(tài)一樣把紙巾展開,注視著上面粉紅色的唇印。 過了一會,他把相冊里在吳欽死的那一天照下的口紅照片擺在這張紙巾的旁邊,除去光線問題,顏色幾乎沒有半點差別。 劉杰的話浮現(xiàn)在腦海中:“……所以說,一般找到適合自己的色號,她們不會輕易改變口紅顏色的……” 世界上的事真的有可能這樣湊巧嗎? 喬廣瀾把面錢放在桌子上,走出面館,頭頂?shù)臉滂緦⒃鹿獯蛩楹蠛Y了一地,如同碎銀,夜霧浮在空氣中,仿佛一個個的謎團。 不知何時的零碎記憶閃過腦海,前世的,今生的,散亂如夢,而就在這如夢的恍惚里,車輛疾行的摩擦聲從耳畔傳來。 喬廣瀾猛地一抬頭,一輛越野車已經飛快地向他撞過來,他反應敏捷地向著旁邊撲出,但是換了一個文弱醫(yī)生的身體,靈活性和爆發(fā)力遠不如之前,眼看就要來不及了—— 腰間忽然一緊,就在這時,從旁邊撲出來一個人將他摟進懷里,兩個人直接向著側面滾出去,直到車子卡到了樹上停下,那抱著他的胳膊依舊沒有松開,并且在微微顫抖。 喬廣瀾能夠感覺到對方急促的呼吸聲和手臂上傳來的力道,當看到杜明舟的時候,他一點也不驚訝,因為不知何時,他竟然已經對對方的懷抱如此的熟悉。 生死關頭,擋上來的又是他,他就像是一個神奇?zhèn)b,永遠能奇跡般地出現(xiàn)在任何地方…… 杜明舟的臉埋在他肩頭,手按在他的腰上,半天沒有說話。 喬廣瀾感到一陣從來沒有過的情緒,拍拍杜明舟的肩膀,將他推開一點:“你還好嗎?” 杜明舟眼睛里面有血絲,嗓子也啞了,盯了喬廣瀾半天才說:“被你嚇死了?!?/br> 他重重地重復一遍:“我又被你給嚇到了,喬廣瀾!” 喬廣瀾避開他的目光:“你怎么會在這?” 杜明舟說:“舍不得走,又不敢不走,只能偷偷跟著?!?/br> 喬廣瀾嘆了口氣,猶豫了一會,難得地安慰道:“你放心,我沒事,你別……” 話沒說完,嗓子有點癢癢,他咳嗽兩聲,吐了口血,又咳嗽兩聲,再吐一口——這回量大,實在咽不下去了。 杜明舟:“……” 喬廣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