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媽，你是咱們村里最好的媽！”蘇醒為了哄媽開心，還真是啥話都說得出來。

    方荷花得意地打打大兒子的手，“哼，雖然媽知道這是你哄媽的話，不過聽上去倒是順耳得很?！?/br>
    蘇醒爽朗大笑，他老媽挺有意思的。

    臘梅抱著明明過來問：“媽，大姐夫……大哥，你們在笑啥？”

    方荷花故作認(rèn)真臉，“說漲養(yǎng)老錢的事，讓你多交三百塊，成不？”

    三百塊對臘梅還真算不上什么，笑著說：“當(dāng)然成了，這都多少年了，不能再按以前的給，根本不夠花的?！?/br>
    晚上的年夜飯，還是蘇醒掌勺，不過蘇醒這回做了幾道北京菜，當(dāng)然也結(jié)合了本地的風(fēng)味，一家子直夸他南北通吃，啥都做得出來。

    老屋子倒了，一大家子人是在臘梅家吃年夜飯，順便在她家看春節(jié)晚會，不再像以前那樣各自在各家看。

    整個屋里擠滿了人，說說笑笑，吃零嘴喝果汁，特別熱鬧。方荷花和蘇保國就喜歡這樣的氣氛，瞧瞧這個瞧瞧那個，心里甭提多舒暢了。

    紅梅帶頭給了養(yǎng)老錢，按蘇醒說的，從今年起多給三百，另三家當(dāng)然照辦。

    現(xiàn)在大家都是小富了，不再像以前那樣一百塊錢都當(dāng)命似的。

    桂芝還笑著提議，“以后每隔五年就得漲一次，得跟得上物價嘛?；仡^逢年過節(jié)，我也不能只給我娘家五十，得漲到一百了?！?/br>
    肖燕聽桂芝當(dāng)婆婆的面說給娘家錢，她心里笑了笑沒說話。她每年在這邊過了年之后都要回一趟四川的，她這幾年都給娘家八百，前段時間她meimei肖琴結(jié)婚，她還送了六五百塊的大禮。她大弟讀高中，她又寄了五百。她每年給娘家花的錢，沒下過兩千，比給婆家多得多。

    她可不敢跟婆婆說這些，要是讓公婆知道她每年給娘家那么多錢，心里肯定生氣，覺得她娘家胃口大。

    她娘家窮，兩個弟弟又要讀書，花費大得很，如果她不幫襯一些，那日子不知要過成啥樣。

    但肖燕自己心里明白，自己能過上好日子，還能幫襯娘家，這都是因為嫁給了喜子，還有一對開明的公婆，否則日子過不順，所以她平時沒事就從小賣部里帶些日用品回來給婆婆，這樣婆婆也不用跑腿出去買了。

    紅梅和臘梅也不好說給娘家多少錢，其實以陳貴和李桂花的性子，他們哪里肯收很多錢，平時她們姐妹仨逢年過節(jié)都給一百，多給爹娘不要啊。

    另外，因為東東在讀書，紅梅每個學(xué)期給他寄個三五百的，足夠東東花銷的了。師范學(xué)校本來每月就有五十塊錢的補助，他爹還每月給一百，就已經(jīng)夠東東的生活費了。紅梅給他的錢，他一般用來買書和衣服，多出來的錢就攢上，時不時往家里添些小東西。

    紅梅見過不少女人自己不掙錢，還把自己男人掙的錢偷偷攢下來給娘家。如果婆家有人生病需要她出點錢，就跟要她命似的，她還跟自己男人鬧個沒完，說自己都養(yǎng)不活，還養(yǎng)什么公婆。

    這種人紅梅還真看不起，你給娘家錢也行，但起碼你得掙得起這個錢呀！如果是在家?guī)Ш⒆訏瓴涣隋X也沒關(guān)系，給娘家錢要光明正大的吧，而且也要舍得給公婆養(yǎng)老錢。

    娘家爹媽是人，公婆也是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兩邊公平對待，不要厚此薄彼，這樣家庭才會和睦。

    方荷花和蘇保國還真是大度的人，他們從來不管兒媳婦給她們娘家多少錢，只要給自己的養(yǎng)老錢沒少就行。

    兒子兒媳給了養(yǎng)老錢，方荷花就開始給孫輩們壓歲錢了。以前每年給二十，今年也得漲啊，現(xiàn)在每人包五十，六個孩子，就給出了三百。

    蘇醒趁這個時候還特意去了蘇成棟和蘇冬的家，給他們倆包了大紅包。其實前兩天蘇醒已經(jīng)讓蘇成棟幫忙給每位工人發(fā)了紅包，但蘇成棟和蘇冬是作坊管理人員，這邊幾乎全靠他們倆，大年三十蘇醒當(dāng)然還要給他們倆補個大紅包才行。

    回到家后蘇醒和紅梅打算守夜，因為公婆二老不想守歲了，老屋子倒了，他們倆也老了，守夜也守不動了，看了四個小時的春節(jié)晚會，到了凌晨出門放串鞭炮就回屋睡覺去了。

    現(xiàn)在守夜的活兒交給蘇醒和紅梅了，其實就是通宵不睡。往年沒電燈，點的是油燈或蠟燭，大年三十晚上不熄燈，所以得有人守夜看著火燭。

    蘇家的守夜習(xí)慣延續(xù)了幾十年，哪怕現(xiàn)在用的是電燈也不能取消。

    紅梅和蘇醒坐在堂屋里，圍著旺旺的火盆，嗑著瓜子喝著茶水，聊著以前的事，從當(dāng)年怎么認(rèn)識的到現(xiàn)在家里的情況，再到對未來的展望，把這些一件件的聊過去天就差不多要亮了。

    *

    一九九二年。

    正月十六，蘇醒和紅梅帶著倆孩子又要去北京了，方荷花和蘇保國在路邊送他們坐班車去火車站。

    班車開了許久，已經(jīng)沒一丁點影子了，他們二老仍瞇眼眺望著，真的是不舍啊。

    到了北京，紅梅開始布置新家，一樣樣往家里買，家具家電全都買齊了，沙發(fā)她特意挑了款布藝的，說便宜又舒服，如果是皮質(zhì)沙發(fā)容易被孩子摳破也容易弄臟，而布藝的卻很好拆下來洗。

    家里布置得漂漂亮亮，掛上了好看的窗簾，紅梅還跑市場買了許多花盆，這樣一點綴，家里就顯得生機勃勃了。

    一個月后，紅梅和蘇醒帶著倆孩子搬進新家了，還做飯請房東大哥大姐以及廠里一些管理人員來家里吃了飯。當(dāng)然，被請的人也都送了喬遷禮，一切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

    住新家，不僅蘇醒和紅梅精神抖擻，連樂樂和妞妞這些天也歡天喜地高興得睡不著覺。

    這個學(xué)期一開始，樂樂在學(xué)校就有了新的表現(xiàn)，課堂上發(fā)言積極，作業(yè)寫得工工整整，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學(xué)生，不過也是非常調(diào)皮的學(xué)生。

    這幾天帶水槍，再隔幾天帶自己做的彈殼槍，之后又開始玩踩高蹺。

    班上的同學(xué)們都跟著效仿，樂樂玩什么，同學(xué)們就跟著學(xué)玩什么。前段時間，老師把所有同學(xué)的彈殼槍繳了后，樂樂竟然踩著高蹺來上學(xué)了，第二天就有好多學(xué)生帶著自創(chuàng)的高蹺過來，老師簡直無語了。

    不僅同班同學(xué)喜歡跟風(fēng)，跟樂樂刮起的風(fēng)，而且別的班級甚至二三年級的學(xué)生也跟著他學(xué)。這陣風(fēng)刮過的了，又刮起那陣風(fēng)，老師根本收繳不過來。

    “暉哥，聽說放學(xué)后你要去掏鳥窩，帶著我一起去吧！”班上一位胖男孩子眼巴巴地看著樂樂。

    最近流行港劇，孩子們也學(xué)電視里動不動喊人家哥，樂樂就這樣成了同學(xué)們眼里的“暉哥”！

    樂樂撓著腦袋說：“你媽來接你放學(xué)，你怎么跟我一起去？”

    這個學(xué)期紅梅就沒接送過樂樂，因為學(xué)校離家挺近，給他一把鑰匙讓他自己回家。紅梅還給妞妞換了幼兒園，就在廠子附近，因為園長家有幾個親戚都在紅梅的“樂果”廠上班，妞妞送進這家幼兒園能得到特別的照顧。

    胖男孩想到放學(xué)時他mama要來接他，他沒法跟著樂樂去玩，只好悻悻地走了。

    第二天，胖男孩興奮地跟樂樂說：“暉哥，我媽答應(yīng)了，不來接我放學(xué)了，讓我自己回家！”

    緊接著有十幾位男孩都圍過來說家長不來接了，這些小家伙機靈著呢，說班上有不少同學(xué)都沒家長接，要接的那些同學(xué)都是不聰明的，所以家長才不放心。

    那些家長不想承認(rèn)自家孩子不聰明，也扛不住孩子的吵鬧就同意了，不必接送大人也輕省不少。

    就這樣，一放學(xué)十幾二十個男孩跟著樂樂去爬樹掏鳥窩。今天掏鳥窩，明天去免費開放的公園打游擊仗，反正每天都有玩的。

    一個月下來，樂樂的跟班不僅有男生還有幾個女生，而且這個隊伍還在慢慢擴大。

    漸漸地，整個學(xué)校都知道一年級二班有個出名的“暉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十年后。

    沒錯, 就是十年后，時光飛逝, 孩子們都長大了，紅梅快四十歲了，蘇醒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過了不惑之年。

    步入了二零零二年的春天，這會子樂樂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

    紅梅在喊樂樂起床, “蘇成暉，你怎么還不起床？”

    妞妞在讀高一, 這會子已經(jīng)坐在梳妝臺前梳頭發(fā)了，樂樂還卷在被窩里。

    妞妞朝臉上抹著潤膚霜說：“媽，你要是喊他一聲暉哥，他肯定立馬起床了?！?/br>
    “還暉哥呢, 哥個屁！”紅梅直接抄起一把掃帚來到樂樂的床前。

    “哎喲！”樂樂一個急翻身，捂住腚說, “媽, 今天不上課, 我不用起早的！”

    “為啥，今天星期五又不是周末, 你不會還想逃學(xué)吧？”紅梅說著就揚起掃帚又要打樂樂的屁、股。

    樂樂猛地跳下床，一下?lián)溥^來摟住他媽, “媽，我告訴你我……”

    樂樂身高力大，早十年前紅梅就沒摟過樂樂了，現(xiàn)在樂樂這么一個大小伙子緊緊摟過來, 嚇得紅梅直后退。

    樂樂大笑，“媽，你這樣可不行，是不是除了爸的懷抱，你沒感受過別的男人的懷抱?。俊?/br>
    “去，不正經(jīng)！”紅梅紅著臉拿掃帚打了一下樂樂的腿。

    樂樂顧不得疼，稀罕地說：“呀！媽，你臉紅了，臉紅了，少女那種羞紅！說一句別的男人的懷抱，你臉就紅成這樣，我的媽呀，你得多單純?。　?/br>
    紅梅惱了，“你個死孩子，你到底想說啥？”

    樂樂知道他媽要追著他打，他穿著拖鞋就竄到隔壁屋了，來到妞妞面前，斜靠在門框旁撩著發(fā)，“妍妍，我今天不上課，老師帶我們?nèi)ゾ吧焦珗@研學(xué)，研學(xué)就是玩嘍！”

    妞妞羨慕地說：“真的呀？你們高三還這么爽啊，我這才高一，老師就天天拿高考的事來嚇唬我們，哎喲，老師的境界也分高低的?！?/br>
    “那當(dāng)然，你趕緊上學(xué)去吧，遲到了可要罰站的！“

    妞妞照了照臉，很不樂意地起身，然后背起書包出門了。

    紅梅伸出腦袋問：“你身上還有吃早餐的錢嗎？”

    妞妞揚著手上的零錢，“還有兩塊，明天爸回家我問他要，嘻嘻?！?/br>
    紅梅縮回腦袋關(guān)上門，聽見手機響了。

    “你今天晚上就能回家？好啊，我做好菜等著你。對了，樂樂他們班今天竟然不上課，老師要帶他們?nèi)パ袑W(xué)，都高三了不正經(jīng)上課研什么學(xué)呀，又不是小學(xué)生。我都在這兒急死了，這孩子整天玩瘋了，怎么高考??？”

    蘇醒在那頭倒鎮(zhèn)定得很，“你急啥，他不是暉哥么，班上的老大，全年級的學(xué)霸，玩一天就玩一天唄?！?/br>
    “好吧，讓他玩！”紅梅掛了電話，然后瞪著樂樂，“研學(xué)也得有個集合的時間吧，都這個點了還不去洗漱？”

    樂樂站在全身鏡面前把頭發(fā)一撩來又一撩去的，“媽，九點才到學(xué)校門口集合，現(xiàn)在才七點，著什么急?！?/br>
    紅梅最近只要見樂樂沒在學(xué)習(xí)，她就焦躁，“你一個男孩子，又是高三了，怎么沒事天天照鏡子，那頭發(fā)都要被你撩禿了?！?/br>
    樂樂過來把紅梅手里的掃帚拿下來，拉著她一起坐下，“媽，女孩子愛美，男孩子就不許么？高一高二可以帥帥的，高三難道就要坨坨的？”

    紅梅斜瞪著他，樂樂最近那張嘴特貧，紅梅都不想理他了。

    樂樂忽然變得神神秘秘的，把頭羞羞答答地靠在他媽肩頭上，“媽，我最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她……”

    他還沒說完呢，紅梅騰地一下站起來，“什么，你早戀？”

    樂樂被他媽那姿勢嚇著了，抱著頭就跑，“沒有！沒有！我沒有早戀，我誰都不喜歡！”

    他猜著他媽想要追根問底了，他跑進屋迅速抓起背包，拿起羽絨服，再亂踩著一雙運動鞋，風(fēng)一般跑出了門。

    “喂，你給我站住，你喜歡的那女孩是誰呀？”紅梅鞋都沒換，追出來問。

    “你你你，我喜歡的就是我媽！”樂樂哈哈一陣笑，瞬間早跑得沒影了。

    紅梅回家住在沙發(fā)上呼呼地喘氣，天哪，養(yǎng)倆孩子真是累！以前cao心他們吃cao心他們穿，后來cao心學(xué)習(xí)，cao心他們與同學(xué)們的相處。

    妞妞倒還好些，樂樂那是經(jīng)常被老師請家長，害得紅梅和蘇醒現(xiàn)在每次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是老師名字就嚇得腿軟。

    現(xiàn)在樂樂要高考了，紅梅整天把弦繃得緊緊的，沒想到樂樂剛才突然告訴她，他早戀了，喜歡上了一個女孩！

    天哪，這馬上要高考啊，這孩子要惹事！

    紅梅喘了一陣粗氣，喝了一口熱水后，她來鏡子面前梳了頭發(fā)，準(zhǔn)備下樓買自個兒的早餐吃，等會兒還要去集團，集團里沒哪一天清閑，許多大大小小的事需要她處理，特別是蘇醒不在集團的時候。

    她換了鞋正要下樓，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桂芝打來的。

    一聽桂芝那語氣就不對頭。

    “嫂子，樂樂在家么，我想讓樂樂跟二毛通個電話。二毛不知怎么了，這幾天蔫蔫的沒精神，我問他心里有啥事他也不肯跟我說，這真是要急死我，還有三個多月就要高考了呀！”

    “桂芝，你別著急，樂樂已經(jīng)出門了，要不晚上你打過來吧，樂樂晚上六點多就好回家了。二毛學(xué)習(xí)向來都好，你急啥呀，樂樂今天還不上課說要研學(xué)呢。”

    至于樂樂早戀的事，紅梅這會子還真不想說，怕桂芝嘴長告訴了二毛，晚上二毛跟樂樂通電話說了出來，那到時候她就不好套樂樂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