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這一天上午，紅梅和妯娌幾個帶著孩子去醫(yī)院給蘇保國拜年，福子和喜子也好去換蘇醒和慶子回來。

    方荷花要留在家，怕有客人要來，過年來客可得好好招待著。

    下午他們就回來了，蘇醒和慶子一回家就忙著處理種子，該埋濕沙里捂發(fā)的趕緊埋上，或要泡水的也要泡上。

    泡好了種子，蘇醒還帶著蘇冬和蘇成棟去犁地，承包的地土質(zhì)很硬，犁了地后還得翻一翻，土質(zhì)松軟才好撒種。

    忙了幾天，蘇醒和慶子又要去換福子和喜子。

    直到正月底，蘇保國才出院，回到家他拄著拐杖可以到處走走，但不能走太久，隔一陣子就得去床上躺著休息。

    因為喜子和肖燕想帶著如如去四川，方荷花覺得該把養(yǎng)老的事議一議，醫(yī)藥費(fèi)也得平攤，等這些事都處理完了，喜子也好去四川。

    二月初一的晚上，一家人都坐到了一起。

    蘇醒兄弟四個把醫(yī)院交費(fèi)單全拿出來理一理，總共花了三千二百八十六塊錢，完全超出了方荷花的預(yù)想，她以為只要一千五六，還覺得多呢。

    現(xiàn)在聽說花了三千多，方荷花臉色有些凝重，說：“這錢也不能全讓你們攤，我和你爹這些年也攢了些錢，都是你們孝敬的?！?/br>
    她說著就把錢袋子翻出來，仔細(xì)數(shù)著錢，“有八百多呢，我和你爹就出八百吧?！?/br>
    蘇醒忙說：“媽，不用你和爹出，我們又不是沒錢……”

    方荷花直擺手，“不行，老大，這事我不能聽你的。等會兒還要議養(yǎng)老的事呢，要是這醫(yī)藥費(fèi)就每家出個八百多，再加上養(yǎng)老的錢，你還讓你三個弟弟過日子不？”

    蘇醒一愣，也是，這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福子和喜子倒是能拿得出這些錢，但拿出這些錢后手里就真沒多少積蓄了，而慶子已是一身債了！

    蘇醒見三個弟弟以及紅梅妯娌們都沒反對他媽的話，就說：“好吧?！?/br>
    方荷花拿出了八百，剩下兩千四百多要平攤，每家也得出六百多點。

    因為之前蘇醒付的費(fèi)最多，喜子就把錢給他大哥，福子在醫(yī)院也花六百來塊錢，只需給蘇醒十幾塊就行。

    慶子把他和臘梅的錢掏空了也只有五百，還是之前特意留下來的，只能欠著他大哥一百多了。

    臘梅心里還真是不痛快，慶子一年忙到頭，累死累活，卻還欠下一屁股債，總共欠了差不多有七百呢。

    可事還沒完，還得給公婆養(yǎng)老。臘梅這個從來不愿當(dāng)家的都有點怕怕的，希望今年種樹苗能掙大錢??！

    此時的桂芝更是心疼，她賣兩頭豬有四百三十塊錢，以為正好抵醫(yī)藥費(fèi)，沒想到還不夠！

    養(yǎng)老的事方荷花之前已經(jīng)跟大家透露過了，醫(yī)藥費(fèi)平攤完了，方荷花就把養(yǎng)老的細(xì)節(jié)說了。

    “一千斤米一千塊錢和一百斤油、四十斤鹽，菜我自己種。今天只需給錢，米和油、鹽之類的等你們都機(jī)了米再說。不過你們四家必須同一天當(dāng)場給，否則到時候扯皮說哪家沒給夠數(shù)就不好了。你們沒意見吧？”方荷花瞅瞅四個兒子兒媳問。

    兒子兒媳們當(dāng)然都說沒意見，誰好意思有意見，之前把寶貝都分給你們了，當(dāng)時也答應(yīng)好好的，這個時候當(dāng)然只能乖乖點頭乖乖給錢了。

    喜子說：“媽，我和燕子沒種田沒有米，我就把這些全折成錢給你，咱家這里米和油、鹽都是多少錢一斤了？”

    方荷花對這些倒是門清，“米漲價了，要四毛二一斤，油還是一塊三，鹽也還是四毛?！?/br>
    喜子拿筆算了算，“米、油、鹽加起來就是……一百四十一塊五，加上兩百五十塊錢養(yǎng)老的錢，總共就是三百九十一塊五?！?/br>
    喜子掏出四百塊錢，”媽，湊個整數(shù)，我給你四百?！?/br>
    ”那不行，一分多的我都不要?！狈胶苫ㄕf著就從她的錢袋子里找零錢，把八塊五找給了喜子。

    肖燕心里抽抽的，今天這一下去了上千塊！喜子總共才帶兩千四回來呢，不過想到以后每年只要給三百九十一塊五，她心里又好受些，畢竟有那么多銀元和金小長凳呢。

    另外，她和喜子每年也給她娘家媽兩三百，她娘家可是啥寶貝都沒的給她，連嫁妝都沒給一分。這么一算，嗯，她娘家比婆家要劃算多了。

    左想來右想去，她心里終于舒坦了，臉上也有了笑容。

    桂芝見肖燕不但不rou疼還能笑得起來，感覺怪怪的，難道肖燕不心疼錢？

    桂芝回屋去拿了兩百五十塊錢，米、油、鹽她得過幾天才能準(zhǔn)備好。

    紅梅直接掏三百九十一塊五，“媽，我家田不多，到時候廠里來人接客也多，米只夠吃的。我和喜子都是拿錢，到時候你和爹把米吃完了，就到村里隨便哪家買都行，好多人家都有的多?！?/br>
    方荷花從紅梅手里接了錢，說：“也是，在村里買米買菜油倒是方便，鹽你家也有的賣?！?/br>
    蘇醒趁其他人沒留意，往慶子手里塞了三百。

    這錢雖然算是借的，但蘇醒知道慶子也愛個臉面，如果大家都看著他借錢給爹媽養(yǎng)老，實在有些不好看，所以蘇醒才偷偷塞給他。

    慶子心里真的很感激，大哥向來都照顧他的臉面。

    慶子把錢給了他媽，他媽再找給他五十。

    這時桂芝說：“臘梅，你啥時候給媽米、油、鹽跟我說一聲，媽不是說要當(dāng)著大家的面給么，咱們兩家一塊兒給。”

    臘梅點頭，“好，那就這個月初十吧。”

    一直沒說話的蘇保國這時候心里真的不好受，他把臘梅和慶子的艱難看在了眼里，也把桂芝拿錢那rou疼的模樣瞧在了眼里。

    老大和老小雖然出手大方些，但他們的錢掙得也不容易。又是醫(yī)藥費(fèi)又是養(yǎng)老錢，他真的感覺拖累了兒子，而且還沒到六十就要兒子們養(yǎng)老，說出去也挺沒臉的。

    蘇保國捶了捶腰，怪來怪去，只能怪自己沒副好身體，想來都是這些年自己作的，最后也只能怪自己了。

    他尋思著，等自己身體好了，給老大守一守桃子總行吧，給老三看看樹苗也沒問題吧，也能給桂芝喂喂豬，還可以幫忙帶一帶如如。

    嗯，他還是能發(fā)揮一些作用的。

    第一百三十章

    一九□□年。

    二月初十的上午, 桂芝和臘梅一起把米、油、鹽都上交給了公婆。中午，桂芝家的母豬下崽了, 有十二頭小豬崽呢。

    她自己養(yǎng)八頭，再抓四頭讓福子送到她娘家去。

    福子送豬崽到老丈人家去，桂芝她娘家大嫂二嫂沒少給他臉色。幸好桂芝之前跟福子提了個醒，福子臉皮也厚, 管她們怎么說怎么擺臉色，他全當(dāng)聽不明白也看不懂。

    晚上, 喜子和肖燕帶著如如從四川回來了，還把肖燕的meimei也帶來了，說是要跟著一起去深圳。

    他們在家只待一天，第三天早上就南下了, 如如才半歲，啥也不懂, 她媽走了她一聲都沒哭。

    方荷花放心了, 如如好帶, 她也能省些力。

    開始耕種了，家家戶戶忙碌起來。蘇醒和慶子更是忙瘋了, 看著種子撒進(jìn)培育火糞里，然后蓋上薄膜, 都祈禱著它們正常發(fā)芽，千萬不要出問題呀。

    要是不出苗，買種子的錢就全打水漂了。

    紅梅最近每天都帶著孩子去地里，看看薄膜底下的苗出了沒有。

    過了一個星期, 慶子見樹苗都沒發(fā)芽，急得眼睛都發(fā)紅了。

    他跑來找蘇醒，“大哥，這咋回事呀，咋一個苗都沒出，到底是我沒發(fā)好種子，還是這種子壓根就有問題，要不咱去找那苗圃的人，讓他們退錢！”

    蘇醒見他沉不住氣，也知道他想掙錢想得有些急眼了。

    “慶子，這樣吧，咱再等十天，如果還一根苗都沒出咱再去找人退錢也不遲。這時間還早，再過十天種苗不行的話再培育西瓜苗或棉花都來得及，不會耽誤什么?！?/br>
    慶子一愣，“也是，我這真是急壞了，腦子也不好使了，種子不出苗，我可以全種棉花。那我再耐著性子等十天，反正也耽誤不了啥?！?/br>
    慶子一走，桂芝又來了，還帶著大毛二毛，因為才放學(xué)，桂芝接他們倆回家。

    紅梅見大毛拉著個臉，特別憋屈的樣子，她拉著大毛問：“上學(xué)好玩嗎？”

    沒想到這么一問，大毛嘴一癟，立馬就哭了。

    桂芝慌了，“大毛，這是咋了，在學(xué)校有人欺負(fù)你了？”

    大毛只哭，啥也不說。

    二毛都看得著急了，“媽，沒有人打哥，就是哥他上課老下位，還跑講臺那頭去拾粉筆頭，被老師狠狠罵了一頓?！?/br>
    桂芝頓時惱了，扯著大毛的胳膊說：“你上課不好好聽講，拾什么破粉筆頭，還有臉哭？”

    大毛更傷心地大哭起來，“媽，我……我不……喜歡上學(xué)！”

    桂芝生氣地說：“為啥不喜歡，之前你不是特別想上學(xué)么，這才上一個多月呢，老師罵你一頓就不想上了？”

    大毛哭訴道：“我以為上學(xué)好玩，可現(xiàn)在知道不好玩了，上課不能玩，還要寫好多字，寫不好要挨罵，玩也要挨罵，寫字的本子弄丟了還要打手心，嗚嗚，上學(xué)不好玩，我不要上了……”

    “那你弟弟怎么就上得好好的，他生下來才兩斤九兩，你有四斤八兩，營養(yǎng)都被你吸收了，你竟然還不如弟弟，你簡直是要?dú)馑牢?！?/br>
    桂芝說得都哽咽了，眼睛也紅了，她是擔(dān)心大毛以后沒出息，也要像她這樣種田或是像福子那樣做工，又苦又累，靠汗水來養(yǎng)活一家子。

    要是不拼命干，那是連給老人養(yǎng)老的錢都拿不出，像慶子那樣，多寒磣呀。

    紅梅見桂芝急，有些看不下去了，“桂芝，你咋這么急吼吼的，孩子才四歲多點，他沒法集中精力上課，他這么小認(rèn)不認(rèn)真聽課也沒啥事吧?！?/br>
    “嫂子，你沒聽見么，他不想上學(xué)呀，這可不行！”

    桂芝把大毛往二毛那兒一推，“趕緊跟你弟一起回家寫作業(yè)，我跟你大媽說會子話，等我回去就要檢查，沒寫完今晚上的飯就別吃了！”

    大毛聽說沒寫完就不能吃飯，哭得更厲害了。

    二毛拉著他哥，“走吧，趕緊回家寫，沒飯吃會餓肚子的?！?/br>
    二毛拉扯著大毛走了，紅梅見大毛那樣，都忍不住心疼。

    “桂芝，你只能那么說說，沒寫完也得給飯吃呀！”

    桂芝坐下來直嘆氣，“嫂子，我也是沒辦法，我這努力掙錢不就是希望他有出息么。你聽說了沒，最近一些有錢的人都花錢去買城市戶口了?！?/br>
    紅梅也聽說了這事，據(jù)說有城市戶口的話到城市找工作就容易得多，如果能托關(guān)系找熟人，還能安排好工作，指不定能進(jìn)正式單位，以后還有養(yǎng)老工資。

    還有人到處傳，說有了城市戶口就是城里人了，吃商品糧，找到工作后還給分房子呢。

    具體還有哪些好處紅梅也不太明白，最近老聽人這么傳來傳去，不少有錢人已經(jīng)買了，還真送孩子去城里讀書了，打算一畢業(yè)就托關(guān)系找個正式工作。

    “桂芝，買城鎮(zhèn)戶口的事我也聽了不少，但那些舍得花錢買的人都是因為孩子正處十五六歲，初中或高中一畢業(yè)就要去城里找工作的。咱們孩子都這么小，急啥？”

    “也有人孩子才四五歲就買了，說是要送城里讀書，城里老師比農(nóng)村老師會教。你也知道，咱村小那幾個老師沒一個是從師范學(xué)校出來的，全都是民辦老師。說真的，我還真想給大毛買一個，這孩子讀書估計不行，要是不幫他鋪鋪路，他以后真得和咱們一樣窩在村里了?！?/br>
    紅梅好奇，“怎么鋪路，你想給大毛買個城鎮(zhèn)戶口以后去城里讀書，畢業(yè)后在城里找工作？”

    桂芝點頭，“城里的高中畢業(yè)證可吃香了，托托關(guān)系能進(jìn)正式單位呢，坐在辦公室多輕松，有工資拿還能分房子，過城里人的生活！”

    紅梅聽了都有些動心了，“那買個戶口得多少錢？”

    桂芝用手比劃出五個手指。

    “五百？”

    桂芝搖頭。

    紅梅不可置信地說：“難道要五千？”

    桂芝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