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見她眼睛骨碌骨碌的，又不說話，以為她不同意，尷尬地說：“要是您不樂意的話，那就……算了吧，沒事的?！?/br>
    紅梅正要走，大嬸叫住了她，“我同意呀，只不過我在想，你跟我后面挑擔(dān)，這不是耽誤兩個人的時間嗎？經(jīng)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一個辦法，我在各個村找個人，讓他們收自己村的雞蛋鴨蛋鵝蛋，每逢星期一和星期五早上給送到鎮(zhèn)上來，這樣我雖然掙得少，但輕省多了。”

    紅梅一聽，高興地說：“好啊，我這就回去告訴村民，讓他們以后把蛋送到我家就行！”

    劉大嬸已經(jīng)在腦子里算著價錢了，她平時收雞蛋五分錢一個，賣給縣里來收蛋的人六分錢一個，每個能掙一分錢?，F(xiàn)在讓人跟她分利潤，她也不想少掙太多。

    “五五開怎么樣？”劉大嬸問。

    紅梅沒聽懂，“啥？”

    劉大嬸以為紅梅是吃驚，覺得這樣分太離譜，畢竟到時候出力的是紅梅，她只不過是過個手賣給收蛋的人而已。

    “那就四六開，我四你六，你要是覺得不劃算我就找別人?！眲⒋髬鹨娂t梅之前那羞澀的樣，想必她不擅長討價還價。

    紅梅現(xiàn)在才聽明白，每賣一個蛋掙一分錢，劉大嬸四厘她六厘唄，要是賣一千個的話，她就能掙六塊錢！

    她朝劉大嬸笑嘻嘻地點(diǎn)頭，“好好好，就這么說定了?！?/br>
    晚上，她讓她媽李桂花把陳家村的十個隊(duì)都通知了，以后劉大嬸以后不來這兒收蛋了，叫大家把蛋送到她家。

    每個隊(duì)通知兩戶就行，沒幾天大家就都傳開了。紅梅怕別人見了她又閑話不斷，才讓她媽去跑路的。

    村民們聽說這事很高興，平時劉大嬸來的次數(shù)不多，大家經(jīng)常犯饞把蛋煮吃了，攢不到錢，現(xiàn)在好了，攢幾個蛋都可以送到李桂花家去。

    李桂花通知完才回家，就有人送蛋過來了，雞蛋、鴨蛋、鵝蛋都有，雞蛋五分錢一個，鴨蛋六分錢一個，鵝蛋一毛錢一個。

    這時紅梅才想起來，家里沒錢付給村民啊。

    最后商量著只好記賬，等大家下次送蛋來再給錢。

    到第二天早上就攢了一百一十個蛋了，十個隊(duì)共四百多戶人家，共攢一百多個蛋也不算多，畢竟家家都養(yǎng)了雞，少許人家還養(yǎng)了鴨和鵝。

    從星期五晚上到星期一早上，就攢了三百個蛋。紅梅把蛋挑到鎮(zhèn)上去，劉大嬸數(shù)完就給錢。

    雖然只掙一塊八毛錢，但紅梅很滿足，因?yàn)椴毁M(fèi)力也不費(fèi)時間，晚上村民把蛋送到家里，她就記個賬，然后挑擔(dān)子去鎮(zhèn)上而已。

    等到了星期五，又掙了一塊多，一個星期挑兩趟掙三塊多。

    一個月下來，紅梅掙了十四塊。要知道，玉珍白天干活，每天晚上做鞋，很累眼睛，一個月連五塊錢都掙不到。

    與玉珍相比，她這活不累也不耽誤功夫，這錢掙得爽快。

    這幾天，她覺得饒兵和寡婦結(jié)婚都快一個月了，應(yīng)該不會有人還提這事沒完沒了吧，她白天閑著沒事也該下地干活了。

    花生地里的草越長越多，連臘梅都跟著下地了，紅梅也不好意思呆在家。

    本來準(zhǔn)備早上送完蛋回來就下地，沒想到在去的路上遇到兩個混混。

    兩個混混嘴里叼著狗尾草，大模大樣地?cái)r住紅梅，然后伸手往籮里拿蛋，裝滿了上衣口袋，又往褲袋里裝，兩個人至少拿了二十個。

    讓人生氣的是，他們一邊拿還一邊嫌棄蛋太小。

    紅梅心疼得要命，卻不敢說什么。

    結(jié)果其中一個混混覺得沒拿夠，直接把上衣脫下來，一下包了三十多個。另一個混混自然照著學(xué)。

    這下紅梅急眼了，“你們……你們也太過分了，游手好閑的，靠搶雞蛋能發(fā)財(cái)嗎？口袋裝滿了還嫌不夠，還要打包搶這么多，你們也太貪得無厭了！”

    這兩個混混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眼神一交匯，干脆把打包的蛋全放進(jìn)了籮里，然后將紅梅一推，把整副擔(dān)子直接挑走！

    紅梅急哭了，她把掙的錢全賠上也不夠這擔(dān)蛋的錢?。?/br>
    “你們不能這樣啊，快把我的擔(dān)子放下，我送你們一百個蛋還不成嗎？”紅梅哭著說，但她不敢追上去，怕被打。

    突然，不知從哪竄過來一個大高個，他雙手搶下?lián)?，然后一腳一個，把那兩個混混都踢懵了，因?yàn)閮蓚€混混絲毫沒防備。

    他們連大高個的臉都沒看清，就被踢得滾一邊去了。

    “你誰呀，連老子都敢……”一個混混爬了起來，轉(zhuǎn)身一瞧，突然結(jié)巴起來，“醒……醒大個……”

    另一個混混雖不認(rèn)識“醒大個”，但一聽這名字就嚇跑了，連自己的伙伴都不等了。

    剩下的這個混混慢慢后退著，“‘醒大個’，你……你怎么來紅楓鎮(zhèn)了？”

    “我去哪還歸你管呀，你們攔路搶雞蛋就是搶劫，想坐牢?。　碧K醒個頭高，身體壯，聲音響亮，看似兇悍的樣子，一看就像是個混混老大。

    紅梅聽說大高個就是“醒大個”，更是害怕得退到遠(yuǎn)遠(yuǎn)的一邊去。這個人可是無法無天誰都敢打的，還坐過牢。

    在紅梅心里，他比兩個混混更可怕，兩個混混至少不打人的。

    蘇醒瞪著還沒來得及跑的那個小混混，對方怕被打，嚇得慢慢往后退，臉上卻擠出奉承的笑。

    “下次我……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個小混混已經(jīng)退到好幾米遠(yuǎn)了，才轉(zhuǎn)身跑掉。

    蘇醒是懶得追，否則一定要胖揍他們一頓。最近他爹媽苦口婆心勸他別在外面打架，如果再坐牢他這輩子都娶不著老婆了，他才忍住只踢人家兩腳。

    紅梅站在一旁嚇得不行，在她看來，這是小混混走了，又來一個大混混啊。

    之前聽小姑的意思，蘇醒可是打架斗毆的好手，剛才那兩個小混混這么怕他，足以看出他多么可怕。

    再看他那身形那表情，確實(shí)兇悍。寬寬的額頭、直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臉?biāo)坪醪蝗萑朔终f。

    那雙眼睛也大，瞪起來兇兇的，叫人看了害怕。就是睫毛有些長，紅梅站在老遠(yuǎn)都能看到。

    “謝……謝謝你啊?！奔t梅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挑擔(dān)子，沒敢看蘇醒，生怕被他看了一眼，他就不讓她走似的。

    “姑娘，你不用怕他們，其實(shí)他們膽小的很，你剛才要是大喊有人搶劫，他們準(zhǔn)嚇得屁滾尿流。”

    蘇醒說著話，紅梅挑著擔(dān)子已經(jīng)走出好些步了，好似生怕他搶更多的雞蛋一樣。

    “喂，姑娘你……，我有那么可怕么，真是的。”蘇醒也不屑于計(jì)較，搖搖頭轉(zhuǎn)身走了，他還有事要辦呢。

    第六章 再次相遇

    紅梅來到鎮(zhèn)上把蛋交給了劉大嬸，結(jié)了賬，準(zhǔn)備趕緊回家下地去。

    劉大嬸留她喝了口茶，說：“紅梅，我前些日子聽說你的事了，難怪你一直沒去地里干活呢。你瞧見沒，鎮(zhèn)上最近開店的越來越多，掙錢還不少，你要不開個雜貨店吧?！?/br>
    紅梅聽了忙搖頭，“我哪敢想這事，得很多本錢吧？”

    “那是，本錢可不少。最近我在對面幾個店里玩，聽說開店至少要六七百的本錢，你可以問親戚借呀！”

    紅梅苦笑，“親戚都窮，都借上估計(jì)連一百都湊不齊，大家都過得苦。”

    劉大嬸十分惋惜地說：“我年紀(jì)大了，平時也忙，否則我就開一個。我每隔五天就要回娘家一趟，我爹身體不好，沒人照顧，我得去幫他洗洗衣服做做飯，收拾屋子，時不時還得買藥送過去。兒子們見我收蛋都老說我，更不可能讓我開店了，只是看著有錢不掙，心里癢癢，你要是開店，我還可以把我家這臨街的屋子租給你呢?！?/br>
    紅梅聽了沒啥感覺，不僅自己沒這么多本錢，借也借不齊，而且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做買賣。她覺得自己能出力氣掙零花錢就很不錯了，做生意她可不會。

    劉大嬸又說：“這兩年做買賣的人越來越多，肯定比農(nóng)民從土里刨食掙得多。”

    紅梅笑著說：“能開得了店的，誰家不是有家底的，我……我家不行。”

    劉大嬸倒是有開店的資本，只不過有五十多歲了，年紀(jì)大了又沒時間而已，她家底就好。她男人以前是吃公家飯的，現(xiàn)在有退休工資，兒女們都在縣里有工作。只不過她爹快八十了還一個人住，怎么都不肯來女兒這里，說這樣會丟他兒子的臉。

    紅梅在想，必須有劉大嬸這樣的家底才能開得起店，等自己能湊齊七百塊錢，還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她壓根不必去想。

    劉大嬸愛cao心，又有副熱心腸，她想了想，又說：“我去縣里兒子家玩了幾回，見不少人擺地?cái)偦蛱魮?dān)沿街賣東西，這樣本錢少，就一擔(dān)子貨。不過……你一個未嫁姑娘，怕是不好擺地?cái)偦蜃鰝€貨郞，不像我這樣的老娘們臉皮厚。瞧你長得又俊，在外碰到那些個混混就不好了?！?/br>
    劉大嬸覺得自己有些嘴碎了，紅梅沒錢開店，也不適合走街串巷，她扯這么些干啥呢。

    紅梅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尋思著劉大嬸的話，如果挑擔(dān)賣賣小東西，還真是不錯。

    但一想到來時在路上碰到兩個混混搶雞蛋，她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

    *

    過了幾天，陳蘭芝生的小孩子滿百天，李桂花帶著紅梅去探望。

    陳家村屬于紅楓鎮(zhèn)，方家壩是云橋鎮(zhèn)的。方家壩離陳家村有二十五六里路，得走三個小時。早上八點(diǎn)出發(fā)，到了方家壩已經(jīng)十一點(diǎn)了。

    有些人家已經(jīng)買上了自行車，出門騎著車摁著鈴鐺，可招人眼了。

    陳家這幾年從來沒攢齊過一百八十塊錢，自行車是甭想了。就因?yàn)橘I不起自行車，李桂花沒少擠兌陳貴。

    由于距離有點(diǎn)遠(yuǎn)，兩家平時走動不多，也就一年三節(jié)往返送個禮。即便來送禮，也只是吃個午飯，再聊那么一兩個小時，就得返程回家。

    有時候逢下雨或下雪天，過節(jié)送禮都免了。所以他們對小姑爹家里的各種親戚不熟，也就沒見過蘇醒。

    紅梅記得，每去一回小姑家，腳上都起水泡，飯也多吃一碗，來回五十里路呢，累得很，她和弟弟meimei們都不太樂意去。

    以前到小姑家，要么她爹帶著小軍或小東，要么她媽帶著她或二妹或三妹，從來沒有全家去的。

    這回李桂花帶著紅梅去，其實(shí)是有目的的。方家壩這邊人對紅梅的事不太清楚，李桂花想讓方家壩的人認(rèn)認(rèn)紅梅，或許能相上一門好親。

    她和紅梅說了，這回在小姑家住一晚上，借口是來回五十里路太累，目的是想讓方家壩更多的人知道紅梅是個待嫁姑娘。

    李桂花覺得大家見了紅梅肯定有事沒事會四處傳一傳，陳蘭芝也會幫著夸大侄女，指不定能說門好親呢，不成也無妨，李桂花只是抱著試試的態(tài)度。

    陳蘭芝感激哥嫂一家子收留她兩個多月，這回見了不知多親熱，讓方衛(wèi)華趕緊去買好吃的來招待著，說的可都是暖心窩的話。

    李桂花拐彎抹角又把紅梅的事說了，但絕不要那個“醒大個”。

    紅梅紅著臉不好意思聽這些，就抱著小姑的寶貝閨女在門口玩。

    巧的是，迎面走來一個大高個，他見到紅梅十分驚訝，“咦，怎么是你？”

    蘇醒是來舅舅家看孩子的，手里還拎著雞蛋呢。

    紅梅見到他并不奇怪，因?yàn)樯洗嗡椭浪恰靶汛髠€”蘇醒了，只不過蘇醒并不知道她是陳紅梅。

    “你是我舅媽家的親戚？以前我怎么沒見過你？上次你說聲謝謝就跑了，不會把我也當(dāng)成混混了吧？”

    蘇醒一連串地問，聲音又大，李桂花和陳蘭芝都出來了。

    紅梅又抱著孩子進(jìn)屋了，按理說，她本應(yīng)該感謝蘇醒，而不是不理不睬?？伤_實(shí)害怕混混流氓，何況蘇醒因?yàn)榇蚣茏^牢的。

    在她意識里，本能地拒絕跟這種人走得太近，感覺走近了會很危險(xiǎn)，如果自己哪句話沒說好，說不定會惹人家發(fā)怒揮拳頭呢。

    陳蘭芝在外面問蘇醒怎么回事，蘇醒就把那天的事說了，還說紅梅一個人挑雞蛋去鎮(zhèn)上不安全。

    陳蘭芝一聽，緊張地問：“你沒把那兩個混混打壞吧？”

    蘇醒笑著說：“舅媽，你別以為我只會打架，我只不過一人踢一腳，他們啥事沒有，跑得可快了。”

    一旁的李桂花恨恨地說：“敢欺負(fù)我家紅梅，踢一腳哪夠？”

    蘇醒頓覺遇到理解他的人了，“是啊，嬸，我也覺得太便宜他們了，這種人，就該往死里揍！”

    “對呀，不打折兩條腿就算便宜的了，要不是遇到你，我家紅梅豈不是吃大虧，她掙那點(diǎn)錢可不容易。”

    陳蘭芝扯了扯李桂花袖子，小聲道：“大嫂，你別教唆他打架呀，他最近好不容易收斂一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