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錦覺得他笑得有點滲人，是不喜歡別人有反對意見，還是有別的什么原因？

    尤紀又道：“你們這種關(guān)系我一直看不慣。”

    “……”程錦無語，他知道肯定有很多人看不慣他和楊思覓，但大家都不會當面說出來，現(xiàn)在領(lǐng)導(dǎo)你特地這么說是要怎樣？

    尤紀道：“無話可說？”

    楊思覓道：“讓著你而已?！?/br>
    尤紀抬了下眉，看向楊思覓，然后似乎有些走神。

    程錦看看他們倆，有點不明狀況，他特別想拿出手機來請個外援，把尤紀的各種消息打聽清楚，不過估計很難，這種大佬級的人物，不想讓你知道的事，肯定捂得住。

    “我的想法是：大家都不容易，只要不違法，盡量活得開心點吧。”程錦道，“至于別人怎么看——我覺得無關(guān)緊要。像我這種沒親緣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把別人的眼光看得比自己在意的人重要?！?/br>
    尤紀又把視線投到程錦身上，“沒親緣，對，你沒有父母，也斷子絕孫。”

    程錦，“……”領(lǐng)導(dǎo)年輕時如果也是這種說話風(fēng)格，應(yīng)該經(jīng)常被人套麻袋。

    “目前大家的配置都一樣?！睏钏家捳f。

    程錦一怔，是么……不，不對，尤紀的父母是否健在程錦不知道，但他記得尤紀有個兒子，應(yīng)該和他們差不多大，或者稍小幾歲。

    但尤紀沒說什么，他這是默認了。

    程錦疑惑，難道尤公子已經(jīng)不在了？什么時候的事？怎么沒聽說。

    尤紀看著程錦道：“你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嗎？”

    程錦還有點失神，楊思覓接道：“要編織罪名很容易。”說他私藏槍支，但只要沒當場人贓俱獲，那就還有回轉(zhuǎn)余地。

    “不，特案組的那些事就在那里，何必編織什么罪名?！庇燃o說。

    程錦想到景行止說的特案組被舉報的事?！澳阆雱犹匕附M？”

    尤紀道：“我倒是無所謂。”

    “……”程錦懷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不好使了，要不他怎么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和這位領(lǐng)導(dǎo)聊什么。

    領(lǐng)導(dǎo)的意圖太難領(lǐng)悟了。

    領(lǐng)導(dǎo)對楊思覓有惡意嗎？好像不是。領(lǐng)導(dǎo)對楊思覓看似不滿意，但又隱約有幾分慈愛。

    領(lǐng)導(dǎo)想動特案組？他說無所謂，那就應(yīng)該是真的無所謂，坐到他位子上看，特案組不算什么。

    領(lǐng)導(dǎo)想動謝銘嗎？想動屈躍嗎？……安全部有大事件發(fā)生嗎？不知道。這是決策層的事，下面的執(zhí)行部門悶頭做事就是，管不著這些。

    正當程錦考慮要不要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實際上他根本不知道窗戶在哪里），他的手機震了起來，他猶豫了下，道了聲“對不起”，然后拿出了手機，一看，是葉萊打來的，不知道是不是急事，可能不是，但他很想接，“對不起，我接個電話?！?/br>
    葉萊帶來的是個壞消息：陸昂受傷了。

    首先，那個謎語解對了，是翡翠，翡翠國際大廈。韓彬和游鐸乘電梯去901室。陸昂親自帶人去查看程錦說的有可能的106，葉萊也跟著去106，不過她落后陸昂幾步。

    106是鎖著的，他們破門而入后，四處搜查，然后陸昂在一個房間里看到有個垂著頭的姑娘被綁在椅子上，看衣服像是小安，他立刻跑上前查看，然后似乎觸發(fā)了什么機關(guān)，房間里發(fā)生了爆炸。

    陸昂重傷，還有幾個人離得近的人也傷勢略重，當時葉萊站的位置稍后，前面幾人替她做了掩護，她沒受傷。

    葉萊道：“救護車剛剛過來把人接走了，具體情況要晚些時候才能知道?！?/br>
    程錦按了按額頭，強迫自己保持清醒鎮(zhèn)定，“嗯，我知道了。韓彬他們怎樣？”

    “他們那邊沒事?！?/br>
    “好?！背体\道，“先這樣，陸昂……等他從手術(shù)室里出來，你再告訴我一聲。”

    “好的?！?/br>
    另一邊，尤紀的手機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然后接了。

    程錦看看尤紀，低下頭迅速發(fā)信息給游鐸：尤紀書記的兒子怎么回事？

    游鐸回復(fù)：稍等。

    尤紀接電話的效率很高，他沉默地聽了一會兒，然后“嗯”了一聲便掛斷了。

    “陸昂受傷了?！庇燃o放下手機道。

    程錦道：“是?！?/br>
    楊思覓看向程錦。

    “看來特案組最近事很多?！庇燃o道，“他受傷對你們有利，說不定可以解開你們這個困局。”

    程錦思索著他的話，大概是陸昂一受傷，他背后的勢力就沒法再保持中立了，他們會與特案組一起御敵。

    尤紀道：“你是故意的嗎？故意跟楊思覓來這里，把那些事全丟給陸昂去處理。”

    “……”是有點故意的，因為程錦覺得設(shè)計這系列事件的人是試圖套住特案組，他不想讓對方如愿，所以他嘗試暫時脫離出這個局，看事情會怎么變化，沒想到這一試就把陸昂給賠進去了。

    尤紀微微點頭，“手段不錯。但陸昂的便宜不是這么好占的?！?/br>
    程錦道：“不是手段，是意外。陸昂是我朋友。”

    “朋友不就是用來利用的？”

    程錦忍不住道：“我是會叫朋友幫忙，但不會故意讓他們?nèi)ッ半U，尤其是生命危險?！?/br>
    尤紀露出點意味不明的笑意。

    程錦被他那笑弄得十分難受，他緩緩地深吸了口氣，暫且把自己心中沸騰的負面情緒壓下來。

    楊思覓伸手碰了碰程錦的手背，程錦正要看向他，這時他的手機震了一下，他便去看手機，是游鐸發(fā)來的信息。

    尤紀的確有個兒子，但半年前出意外死了。死得很低調(diào)。但在小圈子里有人陰謀論說并非死于意外。

    看尤紀兒子的照片，這人是卷發(fā)，比楊思覓的頭發(fā)更卷，長相遠不如楊思覓好看。

    尤紀兒子的性格屬于比較跋扈的那種，大概和楊思覓有那么點形似。

    ……

    程錦有點明白尤紀看楊思覓的目光的含義了，有恨鐵不成鋼，也有那么點偏愛。

    他大概明白為什么楊思覓會在這里了，不是有人要對楊思覓做什么，而是有人想把他從危險中摘出來，保護他。

    原因么，似乎是愛屋及烏，也或許是悔不當初，說不定還有其它。

    尤紀道：“你很忙。不如你去忙你自己的事？”

    “抱歉?！背体\把手機反過來，倒扣在手中，他看向尤紀，“我是得走了，現(xiàn)在陸昂受了傷，外面的事沒人管?！彼兆钏家挼氖?，“我們現(xiàn)在能走嗎？”

    “你好像忘了你們是為什么來這里的？”

    “沒忘，只是不放心。”

    尤紀看著程錦，沒說話。

    程錦很無奈，他還指望這位領(lǐng)導(dǎo)會說一句“你完全可以放心”之類的話，沒想到人家完全不把你當回事。

    你的忐忑，你的郁結(jié)，你的期待，對方全部視而不見。

    大概是在上位呆久了，心就硬了。

    “思覓，你暫時跟著尤書記，我處理完那些事后再來接你，好嗎？”

    尤紀道：“你認為你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楊思覓掙開程錦的手，“什么都比我重要?！?/br>
    “……”

    程錦沉默。

    尤紀也沉默。

    像是兩個人同時被擊中了致命要害。

    尤紀道：“你可以走了。”

    程錦站起來，低頭看著楊思覓，輕輕地摸了下他的頭發(fā)，然后走向房門，開門，外面的人看進來，尤紀點頭，那些人便讓開了路，程錦走出房間，房門被重新關(guān)上。

    第121章 生死劫9

    房間里，尤紀道：“難過？”

    “不?！痹敬怪^的楊思覓抬起頭，臉上笑容燦爛，他往后一仰靠到沙發(fā)上，腳一抬，架到茶幾上，一副紈绔子弟模樣，“是他難過?！?/br>
    “……”

    “你也難過?！睏钏家挼氖种冈谏嘲l(fā)上像彈鋼琴般地跳躍輕彈著，“這樣我就開心了?！?/br>
    這么惡劣的性格……尤紀吸了口氣，心中滿是“我這是遭報應(yīng)了”的憋悶感。

    楊思覓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似乎真的是你們不高興我就高興了。

    “你真的開心嗎？”尤紀問。

    楊思覓悠悠地道：“做人怎么可能會開心呢？”

    “看得越清楚明白越不可能開心?！庇燃o贊同般地道。

    “你是說你嗎？”

    尤紀道：“我是說你。”

    “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楊思覓道，“憤世嫉俗，自認為看透世情，妄想做個自由自在的性情中人，浪費自己的才能，浪費自己擁有的資源，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旁人的惋惜和恨鐵不成鋼?！@樣的人？”

    尤紀靜靜地看著楊思覓——或是在透過皮相看著其他人，“為什么要這樣？”

    “你剛才說過答案了，因為：不開心。因為看得清楚明白的人不會開心?！?/br>
    尤紀搖頭，似是不滿意這個答案。

    楊思覓又給了他一個答案：“本質(zhì)上是因為理想破滅了——所以不開心?！?/br>
    “理想？我只是想教會他看清現(xiàn)實。”

    “順便打破他的理想?！睏钏家捫α讼?，“很多人都死在了丟掉理想的那一刻，往后活著的只是他的軀殼：一具行尸走rou。少數(shù)人玉石俱焚，連自己的軀殼也不愿意放過?！?/br>
    “……”尤紀晃了幾晃，像盞碎掉了玻璃罩的油燈，失魂落魄的。

    許久之后，尤紀道：“你呢？你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