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第13章 懷疑 “這人剛剛明明就是往我們這邊來的,林哥都下車去迎他了,他怎么就這么走了,真是給臉不要臉!” 謝福是親眼看到林可怎么射殺敵將,逼退孟簡的,如今在他心里,林可是半個主子,是英雄豪杰,才能出眾,光芒萬丈,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小小的書生可以怠慢的。因此見那書生繞過馬車走了,林可還沒怎么樣,他倒是第一個炸了,便將車簾撐開,探出半個身子氣鼓鼓道。 “別亂說話?!?/br> 林可挑挑眉毛,在謝福腦門上輕輕一敲。 她剛剛特意下了馬車,站在路邊等著那書生靠近,臉上的笑容都露了一半,那書生卻頭也不回地走了——這事情論起來是挺尷尬的。 但她以前在現代的時候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平頭老百姓,從來沒什么偶像包袱,被稍稍落了面子而已,她其實沒覺得怎么樣,何況那書生也未必是故意的。 “林哥?!敝x福捂著腦袋,委委屈屈道:“你怎么一點不生氣啊。” 林可看他那副鼓著臉頰、猶自不平的樣子,忍不住笑道:“你不是替我生過氣了嗎?我就用不著費心生氣了吧?!?/br> “其實錯過了與那人結識的機會,未必就是壞事?!?/br> 這時謝中奇插話道:“我覺得那書生不像常人。漕幫動蕩,天水城處在多事之秋,梅素兄,你還是不要接近此人為好。” “大哥,漕幫如今的情形算不上太好……” 林可沉默片刻,沒有接這個話茬,卻開口問道:“你覺得,咱們有沒有可能從這件事里分一杯羹?” 謝中奇身有殘疾,但他畢竟占著嫡長子的名分,誰也不能真正無視他。若是謝中奇乖乖回酆陽老家也就算了,可他卻偏偏立下功勞,回了天水城。這樣一來,在謝中士心里,這個同父異母的兄長就成了眼中釘rou中刺?;蛟缁蛲?,謝中士一定會動手,想辦法搬開這塊礙眼至極的絆腳石。 謝中奇要么不爭,既然要爭,那就必須早做準備。漕幫的事情隱藏著風險,卻也蘊含著機遇。 謝中奇一怔,沉吟片刻,還是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們的實力不足。以一葉小舟面對滔天巨浪,恐怕逃不出覆滅的下場?!?/br> “大哥說得有道理?!绷挚砂咽虑榉旁谛睦锉P算了幾回,終于還是無可奈何地點點頭:“算了,這事咱們還是不要摻和了?!?/br> 話雖如此,那書生的影子,卻已經牢牢地映在了林可的心里。 另一邊,林可和謝中奇不在家,唐七便借口出了謝府,穿過幾條街,又在錯綜復雜的弄堂里轉悠了幾圈,確定身后沒有跟著尾巴,便推開木門閃進了一座小小的院落。 這院子從外面看著不起眼,圍墻之內卻是暗香浮動,別有洞天。一帶清流自梅林深處流瀉入奇石之下,水聲潺潺,反而更顯幽靜,階下鵝卵石鋪成曲折小路,通向一座玲瓏精致的小樓。有人影子般從角落里出現,見到是唐七,便躬身行禮,引著他進了門。 冬日里天黑的早,小樓內已是燈火通明,唐七上了二樓,邁步走近書房,抬眼便見到屋里站著一人,身穿一件寬大的白色衣袍,烏發(fā)隨意地綁成一束從肩側垂下。燭光流瀉,映著這人一絲瑕疵都挑不出來的臉,容色之艷,近乎灼目。 若仔細分辨,就能從細枝末節(jié)處發(fā)現這人與當日茶館二樓那個年輕人的相似之處。身為山南密衛(wèi)統領,有這樣的容貌并非好事。為了避免麻煩,平日里孟昶青都戴著人.皮.面具。唐七是孟昶青的心腹,自然是見過他的真容的,可哪怕看得再多,唐七的呼吸仍是不免一窒。 他不大自在地咳嗽了一聲,輕聲喚道:“主子?!?/br> 孟昶青淡淡地嗯了一聲,波瀾不驚的目光靜靜鎖在唐七的臉上,片刻后,薄唇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你親自來見我,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唐七道:“不是屬下擅離職守,實在是有件事必須向您報告,謝中奇身邊的那個林可,身份恐怕不簡單。” 見孟昶青不置可否,唐七從懷中取出一張紙,呈給他道:“主子您請看,我從林可的房中翻到的。足足三十顆珍珠,形狀圓潤,大小相近,都是上好的東珠,這絕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 紙上畫著的,赫然就是林可那串珍珠手鏈。 古時珍珠沒有養(yǎng)殖的,采珠風險極大,產量不高,因此珍珠極其金貴,其中又以東珠為甚。而要拿到三十顆大小一模一樣的東珠串成手鏈,那更是難得,非公侯之家決難做到。山南總督謝雁城說不定還能拿出這么一串珠子來,但誰都知道謝中奇不受父親待見,他家中卻是無論如何也搜羅不出這樣三十顆東珠來的。 孟昶青的目光微微波動,他用指尖拂過紙上那圓潤的珠子,饒有興趣地說道:“哦?那你覺得林可是什么人?” 唐七皺眉道:“主子,屬下愚鈍,一時之間實在是猜不出來。我只是擔心,這林可會不會是北齊的jian細?” “不像?!泵详魄鄬嫹诺揭贿?,笑了笑,懶洋洋道:“我今日見過他了?!?/br> 唐七一怔,疑惑道:“您近期不是不打算見他的么?” “湊巧罷了?!泵详魄嗖[起眼睛:“年紀還小,武人打扮,看他容貌氣質,確實不像是平民出身,卻也不會是出自鐘鳴鼎食之家。還有件事,叫我有些在意?!?/br> 頓了頓,他臉上的笑容加深:“我覺得,他似乎是個姑娘?!?/br> 唐七:………… 過了半晌,他才反應過來,一臉被雷劈了的樣子道:“主子說笑了,這世上哪有那樣的姑娘。上回謝府有人惹著他,他一腳就把人踹飛了。再說他跟謝中奇稱兄道弟、勾肩搭背的,也從來沒有避過嫌,這、這不可能吧?!?/br> 孟昶青道:“正是因此,這件事才有趣……我也不過有些懷疑。他畢竟年紀小還沒長開,身上男女間該有的差異并不明顯。不過這事,想要確定也不算太難?!?/br> 唐七苦著臉道:“主子,謝家人口簡單,我能混進去已經很不容易了?!?/br> 所以就別給他額外增加工作量了吧。 “林可的事你不必管了?!?/br> 孟昶青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謝雁城的小妾吞了謝中奇母親的嫁妝,謝中奇近日要動手反擊,你且盯著這件事。漕幫的云天遠應該會卷進去,如果事態(tài)失控,你就出面攔一攔。他可不能折在這些小事里,我還要靠他,把漕幫的水攪得更渾一些?!?/br> 唐七聞言,頓時精神一振:“主子,真要對漕幫動手嗎?” “當然。” 孟昶青笑起來,聲音里帶著點淡漠而又漫不經心的隨意:“咱們密衛(wèi)好歹也是天子的鷹犬,也是時候該出來遛一遛,抖抖威風了。” ☆、第14章 花酒 天氣越來越冷,臨近了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都開始備年貨,天水城里喜氣洋洋,將涌動的暗潮暫時全遮掩了下去。 再過小半個月,街上的店鋪大都要關門歇業(yè)。直大方伯弄堂里的一家當鋪里,掌柜的坐在后堂撥著算盤珠子盤賬。這一年來可賺了不少,尤其在前月,他硬是把一件活當給弄成了死當,得了一個上好的翡翠墜子,當真是賺得盆滿缽滿。就是苦主時不時上門來哭鬧,煩人得緊。不過這是小事,到時候買通了小吏,打一頓堵住了嘴就成。 他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哼起荒腔走板的小調來。這時一個鋪子里的學徒沒頭沒腦地撞了進來,他心情好,便也沒有開口呵斥,反而和顏悅色地問道:“怎么了,前頭柜臺上有事?” “回胡爺的話?!蹦菍W徒開口,聲音有些發(fā)顫:“前頭收著一個好東西,端硯!” 掌柜當下就是一怔,隨即喜形于色地站了起來:“當真?王師傅可看清楚了?” 學徒連連點頭:“您快去前頭看看吧?!?/br> 上頭總督夫人早就吩咐過,要他們尋一方端硯來,一直沒有眉目,沒想到今天撞到他手上來了。若真能拿下這方硯臺,他的職務恐怕還能再往上升一升。 思及這一點,掌柜再也等不了了,拔腿便往前面大堂走去,一邊問那學徒:“是活當,還是死當?客人要價多少?” “死當,商定的價錢也合適。”學徒道:“只是東西有些問題,王師傅不敢擅專,所以請你來拿個主意。” “有問題?”掌柜眉頭一跳:“東西是假的?” “不是?!睂W徒頓了頓,才繼續(xù)說道:“那東西,是土里出來的?!?/br> 掌柜腳步一停,皺眉掃了他一眼,頓時就明白了——那是隨葬品,墓里倒出來的。 古時倒斗是大罪,盜墓賊被人抓著了,吊死都是輕的。不光挖墳掘墓的主犯要倒霉,幫著銷贓的從犯被人知道了也跑不掉,要跟著入罪的。 只是這一行有暴利,歷朝歷代屢禁不止,尤其近年來天災**,世道越來越來,盜墓就越發(fā)的猖獗,所謂“群盜多蚊虻”,“白骨下縱橫”,官府管不過來,也只能民不舉官不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 玉明當鋪后頭有靠山,不怕麻煩,但也不想隨便招惹麻煩。只是這端硯………… 心中激烈斗爭,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貪欲終于一點點將謹慎給吞噬干凈,掌柜抿了抿唇,重新邁開腳步,朝前面走去。 一進大堂,他就看到一個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漢子,桌上放著一塊硯臺,下面用絲綢墊了好幾層,王師傅還彎腰在細細地查看。 這硯臺形制頗為古樸,刻著鳥獸景物,栩栩如生,石色青灰中帶了一些藍紫,表面還有一層擦之不去的墨光,觸手若小兒肌膚,溫軟嫩而不滑,扣之無聲,硯堂旁有一首小詞,只是最后一句不知為何被磨了去,看不大清。 見王師傅遲遲定不下來,那又瘦又矮的漢子不快地嚷嚷道:“別看了,這可是好東西,我可打聽過了的,你不要誑我,沒有一千兩銀子,我是不會出手的?!?/br> “外頭吵什么。”掌柜定了定神,故意露出倨傲的神色,邁步走了出去。 “掌柜的。”王師傅本來就是拖著時間,見正主來了,立刻就站了起來,將位子讓給了他,恭敬道:“有人拿了一塊硯臺來,我看著還不錯,就是品相有些損傷。我覺著,八百兩差不多?!?/br> 一方端硯怎么也要兩、三千兩,那漢子不懂行情,報了一千兩已經是低了,這王師傅卻還要壓價。 “嗯?!蓖瑯訐搁T的掌柜贊賞地看了他一眼,一臉高深莫測道:“差不多了?!?/br> 那漢子頓時就急了:“八百兩?你這是打發(fā)乞丐呢吧。”他俯身就要去拿硯臺:“老子不當了?!?/br> “放下吧?!闭乒裼朴频溃骸澳憧梢匀ピ囋嚳?,這地里出來的東西,除了我這里,還有哪家敢收?!?/br> “你……”那漢子臉色微變:“什么地里出來的東西?” “你也不必裝了?!闭乒裾f道:“你也不容易,我也不是不講情面的人,這樣吧,再加一百兩,九百兩死當,怎么樣?” “哼?!睗h子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忽然冷笑了一聲:“果真是店大欺客、為富不仁,我要是不答應,今天怕是就走不出這個門了吧。也好,這硯臺就歸你吧。把錢給我,我這就走?!?/br> 此人答應得如此爽快,掌柜反而起了疑心。 他經歷過的事情多,經驗也足,皺眉打量了對方片刻,就意識到這漢子手里恐怕還有其他好東西,此番拿出一方端硯來,恐怕只是來試試水,探探路的。 想到這里,掌柜的表情立刻就變了。他起身拉住那漢子,吩咐學徒上茶,隨即笑著道:“兄弟這是怎么了,三言兩語竟然就惱了,若是我言語冒犯了你,還請你見諒,若價錢不滿意,也還是可以商量的嗎嘛?!?/br> 那漢子一怔,狐疑地看著他。 “我姓胡,大家給面子,都叫我一聲胡爺。我看兄弟面善得很,若肯賞臉,便叫我胡哥吧?!闭乒裥θ菘赊涞卣f道:“不知道兄弟你怎么稱呼?。俊?/br> “王二狗?!蹦菨h子似乎放松了一點警惕,遲疑片刻,還是開口回答道。 “呦,和王師傅還是本家嘛?!闭乒裥Φ溃骸罢堊堊?。說實在的,我是個生意人,自然利字當頭,不過再怎么樣,也不能讓玉明當鋪的名聲砸在我手上不是。唉,剛才的價錢壓得確實有些低,這么傳出去,其實也不好聽。但你也替我想想,我也是要賺錢的……這樣吧,一千兩百兩,不能再多了。” 王二狗瞪大眼睛看他,張了張嘴,忽然道:“跑了幾家,就你還算公道。實話跟你說,我知道報一千兩是低了,原本就是為了試探你的。老子也不是什么沒勢力的平頭老百姓,城外還有一伙子兄弟等著我。你做得了初一,我就做得了十五。你要是真敢八百兩收了我的硯臺,那過幾天老子定然要讓你好看?!?/br> “你……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掌柜似乎是被嚇住了,木愣愣道。 “你不是知道老子是干什么的嗎?腦袋本來就別在褲腰帶上,什么不敢做?!?/br> 王二狗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道:“不過你也不要怕,既然價錢談得攏,我也沒必要跟你喊打喊殺不是?這天水城里,到底還是有王法的。我們兄弟拼命,還不是為了錢?這硯臺就一千兩百兩給你吧,我們兄弟手里還有一批貨,老頭,你要不要?若是這次合作得好了,以后咱們還有長久的交道要打?!?/br> 掌柜聽得雙眼發(fā)亮:“好,你且等等。我這就去稟報主家?!?/br> 這邊上了鉤,那邊很快就得了消息。 雅間之中,輕紗飄蕩,鶯聲燕語,酒氣混著脂粉氣,令人醺然欲醉。云天遠攬著身邊的美人,就著那櫻桃小口吃了塊糕點,笑容滿面地對林可說道:“一刻鐘前的消息,陸千靈那蠢婦入斛了。不枉我花了許多心思做了那端硯,一千兩百兩剛好抵了本錢,不錯,不錯。” 與一般人想象得不同,高仿品要制得好,材料、工藝處處都要用心,雖比不上真正的古董,成本卻也不低。因此云天遠做了包括端硯在內兩三件好的用來撐場面,其他的仿品則沒花太多的心思。 “還只成了一半。”林可夾了塊rou放到嘴里,見云天遠得意忘形的樣子,便提醒道:“現在不到放松的時候。” “怕什么,你這計劃將人心都算了進去,魚已經咬了鉤,接下來不會有問題的?!?/br> 云天遠擺擺手,用一種諷刺的語氣說道:“你看,要不是那掌柜的老辣,一眼看出倒斗的手里還有貨,巧妙地出言試探,以小利換大利,這場富貴說不定就跑了。這錢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那老掌柜能抓住這個露臉的機會多不容易啊,這怎么可能會是個騙局,有這么騙人的嗎?而且這會兒就算有人在他面前說,他被人騙了,這掌柜的也不會相信的。他還等著在主家陸千靈面前賣好呢,怎么肯讓人打他的臉!而胡掌柜據說跟謝中士的奶娘有點沾親帶故的關系,他說的話,陸千靈是會相信的。這女人小戶人家出身,一向貪財,連大婦的嫁妝都敢伸手拿,豈會放過這么一筆橫財?林小哥,接下來的事情,你就看好吧!” “既然云伯你這么說,我便放心了。”林可想了想,便舉起酒杯道:“晚輩敬你一杯,祝云伯財源滾滾,心想事成?!?/br> “好,好。”云天遠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即笑著道:“林小哥,你這一連串謀劃,實在讓我也有些驚嘆,什么金礦騙局,洗黑錢騙局的,可真是聞所未聞啊,難道都是那本書里寫的嗎?” 林可不疑有他,點點頭道:“不錯,那本書不光講了理論,還擺了許多實例,我這次就借鑒了一些。” “這書果然不簡單啊。”云天遠面色不動,放在美人腰上的手卻漸漸收緊。那陪酒的女子吃痛,卻一聲都不敢吭,反而對著他露出一個笑來。 云天遠反應過來,在她腮邊親了一口,轉頭對林可揶揄道:“林小哥,你怎么光顧著喝酒吃菜,把人家蔡姑娘晾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