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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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板也真是的。抽就抽唄,又不是抽不起。強行這么一戒,倒把嗓子毀了。” 秦梅香坐下來,嘆了口氣,回頭望望葉小蝶:“葉老板,若是不嫌棄,水粉用我的吧?!?/br> 葉小蝶瞟了他一眼,毫不見外地走過來,一屁股在秦梅香跟前兒坐下了:“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會記著你的好?!?/br> 秦梅香笑了笑,沒說話。 原是定的秦梅香中軸,唱玉堂春;葉小蝶壓軸,與一位名凈唱霸王別姬。誰料與秦梅香同臺的角兒有堂會,一時沒能趕過來,墊場戲唱了兩出了,缺席的角兒那邊還是沒動靜。戲提調(diào)沒法子,只得陪著笑來和葉小蝶商量,請他把壓軸戲往前提一提,不然座兒就要抽簽兒起堂了。 從來上戲有上戲的規(guī)矩,角兒們撐的好戲,叫做“軸”,軸與軸之間的,只能叫墊場。越是好的軸戲越是往后頭放,所以早軸,中軸,壓軸,大軸,按角兒的身價地位有著一定之規(guī)。原本葉小蝶始終壓著秦梅香一頭,可這樣一調(diào)個兒,就要讓座兒以為是秦梅香壓過了葉小蝶。因為知道葉小蝶的脾氣,戲提調(diào)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真是為難得不得了。 葉小蝶才好了點兒的臉色又垮了:“今兒怎么什么糟心事兒都叫我攤上了。”他瞪了一眼秦梅香:“便宜你了。” 這是答應了的意思。 秦梅香哭笑不得,只得起身執(zhí)禮道謝。 葉小蝶一面仰著頭讓人系披風,一面精明地看著他,手指頭在妝匣上來回撫摸,意有所指道:“你這彩匣子倒是挺不錯的。” 誰不知道,葉老板是個貔貅變的,向來只進不出,雁過拔毛。秦梅香開始后悔一時義憤招惹了他。那套妝用是虞冬榮在廣陵辦貨時,特意請已經(jīng)告老的謝芳春師傅制的。價兒倒是沒有貴出天去,只是有份情意在里頭。裝油彩水粉的匣子是紫檀木嵌銀的,還是上回綠珠戲大火時林二爺送過來的,看制式像是從宮里流出來的東西。 他本來不是個小氣的人,但真問到頭上,還是猶豫了一下。 臺上鑼鼓開始催了。葉小蝶卻氣定神閑地坐下來,開始一樣一樣擺弄起匣子里裝油彩的小銅盒兒。 秦梅香看著戲提調(diào)臉上的汗,無奈道:“葉老板既然瞧得上,拿去用也無妨?!?/br> 葉小蝶沖跟包一抬下巴:“那我就謝謝秦老板了?!闭f完,狡黠一笑,神采飛揚地上臺去了。 秦梅香看了一眼他那個跟包:“先等我把妝畫完了的?!?/br> 那跟包收回手,忙不迭地諂笑了幾聲。 左等右等,總算在中軸戲結束前把搭戲的那位等來了。臺上沒什么好說的,老本子戲,只要是個角兒,都不會唱得太差。不過畢竟不是常在一塊兒搭戲的,為了不顯得故意壓人,秦梅香不能像平日里那樣放開了嗓子唱。這樣硬是拿捏著分寸下來,反倒比往日要累許多。 天氣炎熱,旦角兒這出戲又吃重,他唱得嗓子直冒火。下了臺幾乎講不出話,急急把小竇子懷里的茶壺拿過來,喝了老大一口熱水才緩略微緩過來些。還沒等把茶壺放下呢,就聽見有相熟的伶人著急忙慌地叫他:“秦老板,你有人找!” 秦梅香順著指引走進了個化妝間,看見葉小蝶正抱著手臂皺眉站在那兒,挺不耐煩的:“別哭了,給你喊去了?!碧а劭匆娗孛废悖慌欤骸斑?,來了?!?/br> 秦梅香定睛一看,小玉蓉正抱著膝蓋蹲在地上抽泣。他大驚失色:“這是怎么了?你怎么上這兒來了?” 小玉蓉看見秦梅香,好比小雞仔看見老母雞,一腦袋就扎進秦梅香膝蓋里:“秦老板,你救救我,我要沒法活了……” 葉小蝶在旁邊大皺其眉:“戲服,戲服不要了?” 秦梅香慌忙把小玉蓉扶起來:“怎么了?有事兒慢慢說?!?/br> 小玉蓉抽噎了幾聲,含混不清地嗚咽道:“我……我不想陪人……”他哭得直打嗝,秦梅香還是很快把話聽明白了。呂之和點名要他,小玉蓉不樂意,鄭班主也為難。去求了許多人出面,可都表示管不了,連和春班的靠山瑞王爺都不管。人家有楊銀仙,根本不在乎什么小玉蓉。鄭班主實在胳膊擰不過大腿,就把他送過去了。 旦角兒總是免不了這些事。葉小蝶挺無趣地看著小玉蓉:“讓你陪就陪唄,又不會少塊rou,正好還有人捧著。” 他瞅了瞅摟著小玉蓉低聲安慰的秦梅香,不屑道:“多大點兒事兒,誰沒經(jīng)過這個呢?” 秦梅香一想到他當年是怎么對虞冬榮的,就有點兒心里犯堵:“葉老板,少說兩句吧?!?/br> 葉小蝶冷笑一聲:“自身都難保呢,還有功夫護著個累贅。就你們這種性子,活該受氣?!闭f完推門出去了。 小玉蓉摟著秦梅香的脖子,哭得更大聲了。秦梅香撫摸著他的背,目光落在小玉蓉手腕上,突然臉色一白。他急急把小玉蓉的袖子擼上去,睜大眼睛,半天沒說話。 原本挺白凈的皮rou上,血痕交錯,有的結了痂,有的還是血淋淋的——全是鞭痕。 秦梅香難以置信道:“他……” 小玉蓉抽了抽鼻子,沒忍住,又哭起來:“他打我!” 秦梅香什么都明白了。他從前聽人說過,妓院里偶爾會有這種變態(tài)的客人,以折磨人為樂,把人玩兒死的也有。 他慌起來:“除了打你,還做什么沒有?” 小玉蓉抹了抹眼睛:“打夠了就……就那個……”他露出一種非常厭惡的神色:“惡心!” 這孩子從來是小心翼翼,能這樣斬釘截鐵地表述自己的想法,可見是被欺負壞了。 秦梅香輕輕地把他袖子放下去了:“你是跑出來的?” 小玉蓉點頭,哆嗦的一下,又要開始嚎:“別把我送回去……” 秦梅香把食指放在唇邊,沖他噓了一聲:“別慌。” 小竇子被叫進來,和小玉蓉換了衣服。秦梅香囑咐道:“你別害怕,這些日子先在竇家躲一躲吧。等我找人想想辦法。” 說是想辦法,其實也沒什么辦法可以想。打聽了一圈兒,聽到這個名字都直擺手。有同秦梅香交情好些的,直言讓他別管這個事。呂之和其人不是個能按常理推斷的。這種人遇上了,躲還來不及,哪有上趕著過去觸霉頭的呢。 小玉蓉丟了,那邊肯定要找。秦梅香左思右想,只有把這孩子送出城去避上一避了。曹家在衛(wèi)陽有故舊,衛(wèi)陽又是虞冬榮的老家。于是當機立斷,把小玉蓉喬裝成了個小姑娘。 小玉蓉這幾天過得渾渾噩噩,直到秦梅香讓他上車,才反應過來:“秦老板,我得多久才能回來?” 秦梅香一心只想讓他平安,往后的事倒沒考慮太多。見他問,只得實言相告:“這個說不準。你暫且在衛(wèi)陽的班子里存身吧。等境況好些了,大伙兒再接你回來?!?/br> “可我走了,和春班怎么辦?”小玉蓉咬了咬嘴唇:“吳師姐怎么辦?” 秦梅香沉聲道:“先把你自個兒保住了吧?!?/br> 小玉蓉扒著車門不撒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我不能走……我走了,師姐,師姐可怎么辦呢……” 他這話說得挺輕,可秦梅香耳邊不亞于炸了個驚雷。他猝然明白過來,難以置信地看著小玉蓉:“你?” 小玉蓉扁扁嘴,哭了:“我不走了。那王八蛋想弄死我就弄死吧,我不能這時候走?!彼ㄖ劬能嚿咸聛恚骸澳愀鷧菐熃阏f,我沒丟下她。這輩子要是沒緣分,下輩子……下輩子再同她做夫妻……” 秦梅香被他這一番突如其來的慷慨激昂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誰能想到,小玉蓉不聲不響地,捅了這么大一個簍子出來。 難怪吳連瑞整日陰沉著臉,在班中摔摔打打。吳家在梨園里的臉,怕是已經(jīng)丟盡了。 秦梅香深吸一口氣,抬手抽了小玉蓉一個大嘴巴。 抽簽兒:觀眾一個個離開 起堂:觀眾大量離開 齊活兒:老北京話,差不多是完美了,搞定了的意思。 第23章 小玉蓉捂著臉,咧開嘴又要哭。秦梅香被他氣得頭大,還沒等說出什么來呢,就看見老胡頭撇著八字腳從黃包車上跳下來,一面跑,一面喊:“秦老板,不好啦!” 秦梅香驚疑不定地看著他:“怎么了?慢慢說!” 老胡頭雙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道:“蓉官兒今日出不了城了,城門關了!” 秦梅香心里咯噔一下:“哪個城門關了?” 老胡頭喘過氣來,擺著大手道:“外城七門都關了!” 這年頭,好端端地把城門全關了,就只有一個緣故:外頭又打起來了! 照理說大炮是轟不到城里的,可哪回外頭一打,城里都要跟著亂上一亂。怎么非要趕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呢。 老胡頭看著他的馬車,催促道:“別的都緩緩吧,先去我們那兒躲躲。您家這地方,太在明面兒上了?!眳沁B瑞和虞冬榮住的那片兒地界挨著使館,又是深巷,確實比秦宅這種離大街近的宅院安全許多。 秦梅香當機立斷:“那就多謝了。” 小玉蓉立刻止了哭,腫著半張臉,喜悅道:“對對對……”他從車上把自己的包袱拿下來:“事不宜遲……” 秦梅香按了按太陽xue,招呼兩個老媽子趕快收拾東西,一同往虞家去了。 小玉麟早在門口等著了。見他們來了,利落地把車趕進院子里。 大伙兒進了門,就立刻把門關上了。然后齊心協(xié)力,用一口裝滿石頭的大水缸把院門抵住了。 秦梅香耳朵靈,遙遙聽見天邊有零星的炮聲響起。家門口打仗這種事,不論經(jīng)過多少次,還是叫人心里慌。誰知道下一刻會遇到什么呢。他憂慮地看著老胡頭:“七爺最近有來過信么?” 老胡頭搖頭:“沒有。不過早先說好的,萬一有事兒,就把您接過來。虞老爺前些日子才來信囑咐過,說最近局勢不好,讓預備著點兒?!彼参康溃骸澳判模项^兒我大半輩子在城里,哪回亂起來也沒超過十天的。咱這兒,寶地!家里頭糧食菜蔬都有,管夠兒?!?/br> 秦梅香心下稍安:“我也帶了些東西來,在車上頭。回頭大伙兒的放在一處吧。多謝您肯照料我們?!?/br> 老胡頭搖頭:“嗨,您甭客氣。累了一路了,先進屋歇著吧。” 秦梅香點點頭,一轉臉兒,看見小玉蓉不知道什么時候爬到了院墻上,脖子抻得跟大鵝似的。他還沒等說什么,就瞧那小猢猻身形一晃,翻過墻頭去了! 秦梅香呆了呆,三步并作兩步也躍了上去。老胡頭在下頭瞧得發(fā)愣:“這……這又是怎么著了?” 小玉麟很老成地嘆了口氣,幫著徐媽她們卸東西去了。 秦梅香才從墻上跳下來,就聽見屋里響起小玉蓉的慘叫,還有吳芝瑛的怒吼:“都別打了,他還輪不到你們來打!” 他急急奔進去,拉住吳連瑞手上的棍子:“師兄!” 小玉蓉灰頭土臉地站在吳芝瑛身后,聲兒跟蚊子似的:“您……您聽我說……我沒始亂終棄。我和師姐兩情相悅,我要娶她的……” 吳芝瑛的大哥吳芝鯤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妹子與韓家早就訂了親,你個小雜碎把人搞大了肚子,讓吳家和韓家的臉面往哪兒擱?今兒就把你們兩個都打死,也算是給韓家一個交代!” 秦梅香有點兒急:“師侄,事已至此,大家還是好說好商量……” 吳芝鯤唱戲不行,三教九流里的混子德行倒是學了十成十。他也不管秦梅香的身份,當即開口大罵。言外之意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秦梅香歪門邪道,哄騙他爹偷走了吳家的絕活兒不算,現(xiàn)在又教唆小玉蓉來抱吳家的大腿,連偷藝帶吃軟飯,好不要臉! 秦梅香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幾次想開口都被吳芝鯤的大嗓門壓了下去。最后還是吳連瑞一聲爆吼:“你給我閉嘴!”他轉向小玉蓉,咬牙切齒:“想娶我女兒,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吳家就是再不濟,也絕不會把女兒嫁給你這種小雜碎?!彼D向吳芝瑛:“吳家的門風都讓你敗壞盡了!肚子里的孽種留不得,等你打完了胎,跟我到韓家賠禮道歉去!” 吳連瑞的妻子張氏站在一旁,哭起來:“使不得,鬧出人命來可怎么辦?” 小玉蓉想說什么,卻被吳芝瑛制止了:“爹,那韓立川是個什么德行,你比我知道。吃喝嫖賭,哪樣他不沾?這樣的人,你也要我嫁?” “我們與韓家三代世交,打從升平署唱戲的時候起,就是代代結親的。且韓家在梨園里是什么地位,你瞧上的這個小癟三又是什么身份?”吳連瑞氣不打一處來:“你自個兒把自個兒的一輩子都毀了!現(xiàn)在好了,哪個還肯要你?” 吳芝瑛把辮子一甩:“孩子我不打,蓉官兒也輪不到你來教訓。你瞧韓家好,自己嫁過去好了!” 吳連瑞被她氣了個倒仰,抄起棍子又要動手。小玉蓉大叫一聲護在吳芝瑛前頭,嚇得緊緊閉上了眼睛。 棍子被攔住了。 秦梅香死死攥著吳連瑞的手:“師兄,你聽我說句話!” 吳連瑞喘著粗氣,對他也惡聲惡氣的:“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說!” 秦梅香冷靜道:“落胎不是小事,賠上人命的要多少有多少。芝瑛這樣年輕,萬萬不能冒這個險。兩家的臉面固然要緊,可芝瑛的名聲更要緊。到了如今這般田地,也沒有旁的法子。不如將錯就錯,讓蓉官兒和芝瑛成親吧……” 他話音沒落,吳芝鯤就怪叫起來:“他自己一個白給人睡的玩意兒,拿什么娶我妹子!” “這錢我出?!鼻孛废銘┣械溃骸皫熜?,如今只憑你一句話。只要你點頭,我定能請到梨園里說得上的話的人來做這樁親?!?/br> 張氏在一旁也勸:“也就這個法子了,老吳,你總不能真的看著女兒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