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顧衡冷笑，這是打不著大郎的主意，又把心思放在三郎身上了。顧衡剛想說話，一個黃衣小內(nèi)侍匆匆來報，“王爺，泰和殿來人，說是世子病了?！?/br>
    “我去看大郎，”顧衡起身，暫且擱置了柳夫人的事。

    怎么突然病了？朱氏提著心，克制住語氣關(guān)切道，“大郎病得突然，昨晚席上還是好好的?！?/br>
    顧衡淡淡地，“許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br>
    朱氏一噎，不敢再說什么，捏著帕子，看顧衡大步出了長春殿。她才一下子xiele氣，方才還挺得直直的腰桿塌下來，疲憊地用手捏著眉心。一步錯步步錯，沒拉攏成顧大郎，就連王爺也與她越發(fā)離心了。

    “妹夫到底想怎么處置柳夫人，”朱魁只關(guān)心那個嬌滴滴的大美人的歸屬，昨晚上真是一頓美餐，就連那個小點心也不錯。

    朱氏聽他都這個時候了還只念著女色，已是無力勸說，恨恨道，“你遲早得死在女人肚皮上！”

    然而朱魁早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無所謂地哼著小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br>
    把朱氏氣了個仰倒。

    那頭顧衡攜著一身怒氣出了長春殿，夾道上遇上了被人用竹榻抬著過來的柳夫人。

    顧衡站住了。

    “王爺，”柳夫人急忙令人放下竹榻，不等旁人攙扶，她自己翻身滾下了竹榻，膝行至顧衡跟前，長跪不起，聲音哽咽，“賤妾自知身份低微，死不足惜，可妾不愿蒙冤不白，還請王爺明鑒?！?/br>
    柳夫人完全是被她信任的侍女紅袖坑了，也不知王妃是什么時候買通的紅袖，昨晚就是紅袖把她引去了牡丹閣，又在她的茶水里下了藥。

    顧衡伸手想要摸摸柳夫人的臉，然看見柳夫人臉上紅腫的掌印，不知如何下手，于是又收回了手。

    柳夫人自慚地別過頭。她知道自己的臉腫得不能看了，是昨晚掙扎的時候被打的，身上也滿是傷痕。可她不得不把這樣難堪的傷露給王爺看，以求得王爺一絲絲憐憫。

    “我知道，你先回去好生養(yǎng)著，”顧衡背著手道。柳夫人樂籍出身，跟了他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不是處子了，對于貞潔顧衡到不怎么看重，他惱怒的是朱魁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大概在朱家人眼中，他永遠(yuǎn)是高攀了貴女的鄉(xiāng)下小子。

    “賤妾明白，”柳夫人含著淚，溫順地在侍女的攙扶下起身。她看著顧衡往泰和殿的方向去了。

    柳夫人不免擔(dān)心自己的兒子，若是她去了，她的三郎該怎么辦，難道要落到仇人手里，認(rèn)賊為母？

    見過柳夫人，顧衡身上的氣勢似乎消散了些，步子變得平穩(wěn)?？衫铐樀椭^越發(fā)不敢看王爺臉色，東鄉(xiāng)公驕橫不是一日兩日了，這次竟然把三郎君的生母給玷污了，簡直是在王爺臉上扇了一巴掌。

    顧大郎這時已經(jīng)清醒了，不再發(fā)熱，人也精神了。但是渾身發(fā)癢，簡直是癢到了骨頭里，癢得百爪撓心，真恨不得拿把鬢毛刷子來刷上一通。

    “蓉娘你就讓我撓一撓吧，真的受不了，”顧大郎忍得眼睛都紅了?？扇啬锞驮谝慌钥粗櫞罄刹桓彝齽?。

    “不行，撓破了會留麻子的，”陸氏也心疼，可顧大郎長得是帶水泡的癬子，撓破了容易潰爛，“我再給你涂一層薄荷膏?！?/br>
    不能抓癢，涂個薄荷膏也勉強，顧大郎點點頭，強烈要求，“那你多涂點啊?！?/br>
    “對對，多涂點薄荷膏，”顧容安是深有體會，她傷口結(jié)痂快要掉落的那些天，也是好癢，要不是阿娘看著，她肯定忍不住上手撓。

    倆個難父難女心有戚戚焉地對視一眼，齊齊望著陸氏，一樣明亮的兩雙眼睛里流露出多多涂薄荷膏的渴望。

    “也不知會不會沖了藥性，”陸氏口中叨念著，還是取來了清涼止癢的薄荷膏。

    “安安你出去玩，”陸氏先清場。

    “哦哦，”顧容安立馬跳下榻跑出去了，哎呀，好羞澀，她可不想看阿耶的身體。

    滾出內(nèi)室，顧容安一頭撞上了來探望兒子的顧衡。

    顧衡看見活潑亂跳的孫女，心情略微好了些，臉上帶了笑，“安安怎么在這兒？”

    “阿娘在給阿耶涂藥呢，就把我趕出來了，”顧容安笑得天真無邪，牽著顧衡的衣角，“祖父不要擔(dān)心，阿耶已經(jīng)好多了，就是癢得很，不像昨晚，還說胡話呢，可把阿娘我倆嚇壞了?！?/br>
    這么嚴(yán)重？沒有發(fā)過癬子，顧衡不知道癬子竟會使人昏迷，隨口哄了顧容安兩句，急急進去內(nèi)室看顧大郎。

    顧衡一進來就看到了大兒子那一身紅，定睛一看竟然是滿身滿背的細(xì)小紅點子。頓時覺得頭昏眼花，汗毛直立冒冷汗，連忙轉(zhuǎn)身不敢再看兒子一眼。

    “大郎可好些了？”顧衡背著身問。

    “只是癢，等這些癬子消下去就好了?！鳖櫞罄蛇B忙示意陸氏幫他穿衣裳，阿耶定然是嫌棄他儀容不整了。

    其實顧衡只是看不得密集的小紅點而已。他點點頭，“你好生將養(yǎng)，我去外間坐坐?！闭f完抬腳就走了。

    “快快，”顧大郎催著陸氏，夫妻倆合力，慌忙地把衣裳穿上。勉力打理了一番儀容，出來時，已有女兒幫忙招待顧衡了。

    顧容安穿著一條百蝶穿花的紅裙子，頭戴金玫瑰發(fā)圈，像一只花蝴蝶一樣翩翩圍著顧衡轉(zhuǎn)，“祖父你嘗嘗，這個羊rou胡餅可好吃了，配著熱湯吃最好！”

    哎呀，說得她都流口水了。顧容安抹抹嘴，剛剛趁機偷吃了一個，應(yīng)該擦干凈嘴了吧。叫阿娘發(fā)現(xiàn)就不好了。

    起床就吃了一肚子氣，顧衡聞到羊rou香味才覺得肚餓，在顧容安的熱情推薦下喝了一碗撒著芫荽的胡椒羊rou湯，頓覺肚中暖暖，皺起的眉頭不自覺散了，神色緩和許多。

    果真是女兒最貼心。三個大人不約而同想到。

    “阿耶，”顧大郎攜著陸氏給顧衡請安。

    “坐吧，”一看兒子的臉就難受，顧衡不小心瞥到一眼，被顧大郎臉上的紅癬子嚇得不敢再看，只專注吃胡餅。

    現(xiàn)烤出爐的羊rou胡餅長得金黃焦脆，香飄十里，顧大郎想起羊rou胡餅酥脆掉渣的面皮，咬一口咔嚓響，內(nèi)里的羊rou肥而不膩，椒香四溢，真是無上的美味。不由咽了咽口水，叫陸氏狠狠瞪了一眼。

    羊rou是發(fā)物，出癬子的人不能吃，顧大郎只能望羊興嘆。他算是理解女兒為什么那么饞了。

    顧衡吃了兩個餅又喝了一碗熱湯，額頭見汗，身上卻舒坦了。

    顧容安知道大人們要說正事了，知道他們不會給小孩子聽，脆聲道，“我給阿婆也送些胡餅去?！卑⑵抛〉眠h(yuǎn)，還不知道阿耶病了呢。她先過去陪著阿婆，免得阿婆接到消息胡亂著急。

    “安安真孝順，”顧衡夸了一句，愈加覺得顧容安乖巧貼心。記起來自己還欠著安安一匹馬呢，正好西域商人送來了幾匹好馬。

    顧容安嘻嘻笑著領(lǐng)了顧衡的夸獎，帶著琥珀去長壽殿送餅。

    活潑可愛的小女孩一走，就帶走了滿室歡快的氣氛。顧大郎和陸氏神色凝重。

    “大郎怎么會發(fā)癬子，可是用了禁物？”顧衡還不知道顧大郎是怎么犯的癬癥，語氣帶著飯飽后的慵懶。

    “回王爺，大郎是喝了長春殿的酒，”陸氏語氣平穩(wěn)，“昨晚大郎回來時身上guntang，汗出如漿，本以為是醉酒，哪知到了半夜，就出癬子了?！?/br>
    她起身俯首請罪道，“是兒媳疏漏，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大郎吃了添槐花的東西?！?/br>
    顧大郎站起來護著媳婦，“都是兒子不好，明明吃不得槐花，卻沒有嘗出來酒里的花香是槐花。”

    確實是有人因碰不得某些東西犯癬癥的，聽著這就是一場因為吃錯東西引起的虛驚。

    顧衡剛覺得兒子真是倒霉，就聽顧大郎說道，“昨晚良醫(yī)們?yōu)閮鹤影蚜嗣}，說是兒子誤服了助興的藥，所以癬癥才是來得這般兇猛?！?/br>
    顧大郎頓了頓，甚是冤枉道，“可是兒子從未吃過什么偏門旁類的藥啊，昨晚只是在王妃那里吃了些酒?！?/br>
    聽了這話顧衡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是自己吃的藥，只能是王妃下的藥了，只是朱氏為何要給大郎下這種藥？

    泰和殿的消息滯后些，顧大郎還不知道柳夫人的事，拼著被父親疑心他喜歡父親的愛妾，也要把存疑之處說出來，“說來有些奇怪，昨晚兒子回來在牡丹閣遇上了柳夫人身邊的紅袖，非要纏著兒子，說是柳夫人邀兒子一會。”

    陸氏這才明白昨晚顧大郎身上陌生的香氣從哪里來。不免瞪了顧大郎一眼。

    顧大郎連忙表忠心，“我那時候心里煩著呢，也不理，直接回了泰和殿?！?/br>
    他抬頭看看，見父親垂著眼神色不明，忙道，“想來柳夫人是不會如此的，必是那個侍女借著柳夫人的名頭行事。”顧大郎念著柳夫人是三弟生母，說話留了一線。

    所以，昨晚朱氏本來是要算計大郎和柳氏，沒想到出了差錯，沒算計到大郎。遇上朱魁見色起意，害了柳氏。

    朱氏此番算計原也沒錯，若真成了，柳氏他是不會再要了，顧昭暉也不會再給柳氏照看，曹氏需要避嫌，最后只能給朱氏撫養(yǎng)。大郎性子純善，必會因此事愧疚于心，與他生了心結(jié)，往后朱氏再挑撥幾次，他們父子未必不會離心。到時候，只剩下朱氏教養(yǎng)的三郎……呵呵，真是想得美！

    這么想來，大郎真是天生福將，朱氏找來的藥物絕不是凡品，大郎偏生犯槐花癬，生生把藥效壓下去了。

    顧衡抬眼想看一看福氣深厚的兒子，瞬間又被兒子癬子深厚的臉給嚇退了慈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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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容安帶著熱騰騰的羊rou胡餅去到長壽殿的時候，長壽殿的奴婢們正熱火朝天地在院子里翻地。

    曹氏拎著裙子，這邊指揮人家挖得整齊些，那邊讓別人挖深點，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顧容安都愣住了，長壽殿那么多芍藥，阿婆全給挖掉了！她往前一步，一腳踩了一朵半開芍藥，仔細(xì)一看竟然是名種金縷玉帶，這花可不比王妃那的綠牡丹便宜多少。

    嘖嘖，阿婆越來越厲害了，這么貴的花，說挖就挖。顧容安滿心敬佩，歡快地喊了一聲，“阿婆！”

    “哎，安安怎么來了？”曹氏健步如飛，過來一牽顧容安的手，“這邊亂糟糟的，我們回房去?！?/br>
    “泰和殿今天做了羊rou胡餅，可香了，我給阿婆送些來?！鳖櫲莅沧屑?xì)看著腳下，免得踩了泥疙瘩。

    孫女真是貼心，曹氏笑容滿面，“那我可要好好嘗嘗?！?/br>
    “阿婆挖了芍藥是要做什么？”顧容安看看那些倒在墻角的名貴芍藥，覺得有些rou疼，這都是錢啊，撿出去賣還能賣個好價錢呢。同方鎮(zhèn)幾個月的生活，生生讓上輩子喜好奢侈的顧容安學(xué)會了省錢，因為有錢才能吃好吃噠！

    “昨天剛下了一場雨，我就想著這些花兒也就看著玩兒，不如挖了種菜，也能補貼家用?！辈苁系南敕ㄊ仲|(zhì)樸，她又不愛這些花兒草兒的，那么大的院子，不如拿來種菜，還省錢！

    聽到阿婆喜滋滋的補貼家用，顧容安知趣地閉上了嘴，她就不要告訴阿婆那些花兒到底有多貴了把，種十年的菜未必能買一株金縷玉帶啊。

    祖孫兩個和樂融融地窩在屋子里吃了一頓鮮香的羊rou胡餅，顧容安趁機磨著心軟的曹氏要了一條烤羊腿來解饞。

    也不敢真的多吃，一整條小羊腿，她就吃了兩指寬的一條rou。

    哎喲，想吃rou又不敢吃多的安安可憐兮兮的，皺巴巴的小臉太惹人疼，曹氏不由把顧容安摟在懷里一陣揉搓。

    祖孫倆歡聲笑語，新來的掌事mama姚mama也一臉喜氣，“夫人，王爺剛剛傳話，讓我們收拾一間屋子，往后三郎君就由您教養(yǎng)了！”

    啥？曹氏傻掉了。

    祖父這招釜底抽薪使得好，王妃估計氣炸了吧。顧容安嘿嘿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槐花過敏的顧大郎和小紅點密集恐懼癥的顧衡，嗯，這是親父子。

    抱緊晉王大腿好過年(/≧▽≦/)

    第33章 常洵

    把顧昭暉送去長壽殿養(yǎng), 顧衡并沒有特意壓制消息。當(dāng)天上午做的決定，中午就傳遍了晉王府。

    聽聞顧衡把顧昭暉送去長壽殿撫養(yǎng)的消息, 朱氏氣得摔了一地瓷器，她一番謀算竟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姑祖母息怒, ”朱常洵風(fēng)采翩然地走進來，對一地碎瓷視若無睹, 他從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奉茶侍女手上接過那個兔毫盞, 溫聲奉給朱氏，“喝杯茶消消氣。”

    “常洵啊, ”見是朱常洵, 朱氏一嘆，揮退左右侍女，與朱常洵恨聲道, “與其便宜了曹氏，不如毀了顧昭暉?！爆F(xiàn)在的朱家能撐起門庭的也就朱常洵了，是以朱氏的打算并不瞞著朱常洵。

    朱常洵坐到朱氏身旁，搖頭道，“姑祖母不可，王爺已經(jīng)疑心, 您此時宜靜不宜動, 籠絡(luò)人心, 靜待時機方為上策?！?/br>
    “也是，我若是除了顧昭暉，顧昭明的地位就更難撼動了, 畢竟王爺只有兩個兒子了，”朱氏剛才是氣上頭了，冷靜下來就發(fā)現(xiàn)她除掉顧昭暉除了使得王爺離心，對自己并無好處。

    朱氏沒有發(fā)現(xiàn)她說到顧衡只有兩個兒子時太過篤定的語氣讓朱常洵的眼神閃了閃，朱常洵笑道，“兒子多了就不金貴，姑祖母何不為王爺覓幾個良家女子，開枝散葉？”

    “呵，”朱氏笑笑沒有回答，轉(zhuǎn)而提起了朱玉姿的婚事，“你姑姑是嫁不成世子了，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br>
    朱常洵琢磨著朱氏那個輕笑，聽到朱氏的擔(dān)憂微微一笑，“前些日子朔北節(jié)度使李家使人來說合，有意為他家長子娶姑母為繼弦?！?/br>
    “朔北？”朱氏沉吟道，“那可是苦寒之地啊。”

    “是以常洵不敢答應(yīng)，來問姑祖母意見?！敝斐ｄL長的眼睫微垂，安靜地等朱氏考慮。